章節字數：4674 更新時間：08-03-14 10:28
和小亦一起在家逍遙了兩天，星期一我又神采奕奕的上班了。
同事們圍上來，“欣然，聽說你生病了，現在好了吧？”
“當然好了，否則我也不會來上班了。”
倩倩抓著我的手使勁的搖，“欣然，你不在的日子裏，我深刻的理解了‘失去後才知道珍貴’這句話的真諦，辦公室少了你，真是了無生趣啊。”
我小心地抽出自己的手，還沒來得及開口，手機響了。
“不好意思，接個電話。”我拿著手機走出辦公室，趁機躲開了倩倩的熱情攻勢。
電話是蘇以天打來的，“你還好吧？”
“嗯，很好。”
蘇以天遲疑片刻，“他想見你。”
“所以來找你？”我望向窗外，“如果我說我不想見他呢？”
“隨你。”
我歎口氣，“還是見吧，時間地點他定，隻要和我上班的時間不衝突，我就去。”
“我會轉告的，你……”蘇以天還沒說完，我已經掛了電話。既然遲早要麵對，我何必害怕呢？
在蘇以天的安排下，下班後我到了雲中奇住的賓館。聽蘇以天說，因為尷尬，他隻在蘇家住了一晚就搬了出來。
跟著蘇以天到了雲中奇的房間，蘇以天伸手敲門，不一會兒，穿著隨便，麵色憔悴的雲中奇開了門。
“進來吧。”雲中奇做出清的手勢。
我遲疑了一下，走了進去。蘇以天拍拍我的肩，“我就不打擾了。如果有事打電話給我，保證隨傳隨到。”
我點頭，給他一個安慰的笑容。
蘇以天一走，屋裏就隻剩我和雲中奇了。我們麵對麵坐了下來，我注意到茶幾上的煙灰缸中滿是煙蒂。
我們沉默了很久，他終於開口，“你和你媽媽長得很像。”
“也許吧。”我聲音很冷，麵無表情。
“我對不起你們母女，我……”
“不用說了，以前的事我並不了解，正因為不了解，我沒有怨恨的過了二十幾年。現在的我，即使想恨也恨不起來了，所以你也不用說要我原諒你，我並不怪你。”
雲中奇有些訝異的盯著我，說不出話，他隨手掏出一根煙，點上，縷縷煙霧在空氣中散開。
我不悅的擰緊眉頭，我最討厭抽煙酗酒的男人，尤其是煙味，會讓我極度不爽。如此一來，他在我心目中本就不高的形象又跌了許多。
雲中奇識相的掐滅焰火，有些語無倫次，“不好意思，我其實……其實很少……抽煙的。”他淒然一笑，“你媽媽也很討厭我抽煙的。”
我冷冷的望著他，“我來不是討論抽煙的，你要說什麼就快說，我很忙的。”
“我知道我是一個失職的父親，其實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隻是你改了名，你媽媽又一去世，就沒了線索。我很高興這次能遇到你，有生之年也就沒有遺憾了。”
“你太太和女兒應該還不知道我的存在吧？”
“呃？”他微微一愣，“還沒有告訴她們，我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再說。”
我揚唇輕笑，我就這麼見不得人嗎？也好，要是讓她們知道了，一定會來找我吵翻天的。“那就永遠別說了，反正我和你也沒什麼關係。”我望進他的眼睛，“我已經過了需要爸爸的年紀，你也有更好的女兒，讓我們都平靜的生活下去吧。”
“我讓你覺得困擾了嗎？”雲中奇沉重的垂下頭。
我歎口氣，“我隻是習慣了兩個人的生活，我們有自己的世界，不想被打破而已。我走了，不要再來找我。”我安靜地走出門，毫不留戀的離開。
雲中奇果真沒有再來找我，雲瀟影母女也沒有來鬧，一切風平浪靜，仿佛不曾發生過。
蘇以天還是每天送我回家，有時也蹭點飯，小亦辭掉了家教的工作，每個周末都老老實實的呆在家陪我。
嚴謹的婚禮也越來越近了，終於請了婚假，開開心心的回家去了。生活是如此的美好，美好得有些不真實。
天氣越來越熱，有時候心情會莫名其妙的煩躁，每天我都抱著瓶子拚命喝水，然後上無數次廁所。
下了班，蘇以天又來送我。車上，他突然問我，“我打動你了嗎？”
我吐吐舌頭，“我隻知道你快吃垮我了。”
蘇以天“喔”一聲，繼續開車。我偏過頭，想到了雲瀟影。她是一個千金嬌嬌女，這很明顯。家世好，長得漂亮，人也驕傲。像她，是不會明白人間疾苦的。
蘇伯母跟我提過，雲瀟影現在在這個城市的一所大學的藝術某係，馬馬虎虎算一類。作為一個藝術類學生，也算不錯的了。她現在已經大三了，沒什麼事做，之前雲中奇到這裏來，就是來看她的。我自嘲一笑，我和雲中奇的相遇，還真算偶然了。
雲瀟影，我所謂的妹妹，一個隻小我一歲的女孩。對我來說，她究竟有什麼意義呢？就現在的情形來說，我們姑且算情敵吧？倒是挺像倫理大悲劇的情結。偷偷看一眼旁邊的蘇以天，卻沒有心跳加速的感覺。我微微歎息，沒感覺就是沒感覺。
雲中奇的事我還是忍不住告訴了露西。露西聽完我的敘述沒有太吃驚，隻是淡淡地說，“玉阿姨和他離婚是正確的，單叔叔是個很好的人，他們倆才是真正的夫妻。”
我笑，“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露西望向我，眼神柔柔的，“還是放不開嗎？”
“因為刻意要遺忘，反而忘不了了。不過一年比一年平靜，也算好事吧。”
“今年也快了吧？”
我點頭，“快了。”
露西歎口氣，有些沉重，“雲中奇的事你打算怎麼辦呢？他一定還會來找你的。”
“我知道，他愛來找就來找吧，無所謂了。對他，我恨不起來，也善意不起來。就好像和我無關。”
“當父親當到這份上，也真夠扯的了。連恨都沒有，完全被你忽略的存在。”露西扔給我一個蘋果，“亦然怎麼說？”
提到小亦，我微微笑了，“他說一切都不會變的，我們還是姐弟，他還說現在換他來照顧我了，小亦越來越成熟了。”
“確實，這一年你們的角色有些互換了。這樣也好，你撐了十幾年，該鬆了。”露西突然抬起頭，“我發現亦然比你知道的要複雜。”
“呃？”我被嚇了一跳，有些轉不過彎來。
“他太善於隱藏自己的情緒了，這麼多年，我從來沒看明白過他。”
我聳聳肩，不以為然，“這是我們的特質，自我保護的一種手段而已。”
露西搖頭，“他比你更深不可測。”
我忍不住笑開了，“你是不是偵破電視劇和武俠看多了？本來人就是不容易看明白的，何況小亦呢？他隻不過是早熟了一點點，哪有那麼複雜？”
露西無奈的看我一眼，“護弟成癖就是護弟成癖。”
我的回答是用力咬下一大塊蘋果，很香的嚼的，然後吞了下去。
露西的預言很準，消失了二十來天的雲中奇再次出現。我很爽快地答應了和他見麵。
和上次相同的房間，我們再次麵對麵。雲中奇一臉感慨地望著我，眼神迷離。我不甚自在的別開眼，“你這次來找我，有什麼事？”
雲中奇小心翼翼的把一份文件遞給我，我接來一看，原來是一份遺囑的複印件。遺囑中提到，如果他去世，全部遺產的二分之一將由我繼承。
“這又有什麼意義呢？”我冷漠的把文件還給他。
“這麼多年我一直沒盡到父親的責任，我希望能盡自己最大的力量來彌補。不管你有什麼需要，我一定盡力滿足。”
我笑得嘲諷，“你已經有了一個美滿的家庭，幹嘛來找我呢？你的女兒是雲瀟影，不是我。”
雲中奇眼神黯淡，“我心裏隻有你一個女兒，瀟影，隻是瀟笑的影子而已。”
我愕然，沒想到他會這麼說，這樣一個人，該說他是深情還是無情？“對她豈不是很不公平？”
雲中奇的臉一瞬間有些猙獰，下一秒又恢複了溫潤的樣子。“我讓她衣食無虞，受盡寵愛，算是一個好父親了。不能看你長大，才是我最大的遺憾。你出生的時候是我最快樂的時候，一個那麼小的嬰兒，是我的孩子。那種感覺很神聖，很奇妙。”
“可我長得和你一點都不像。”我莫名其妙的迸出一句。
“這樣才好。你太像你媽媽了……”雲中奇忽的閉上嘴，有些哀傷。我知道他今天一隻小心翼翼的避開關於媽媽的話題，怕挑起我的怒氣。不管是什麼理由，他拋棄了我和媽媽卻是不爭的事實。如果當年爸媽沒有不幸身亡，那麼現在大家都會幸福了吧。
雲中奇的臉上閃過一絲猶豫，終於還是忍不住問我，“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媽媽的墓在哪裏？我想去看看。”
我點頭，“明天下午我會去，你可以跟著來。”
雲中奇如遇大赦，“那是最好的了，到時候我在你們公司外麵等你。”
“嗯。”我飛快的低下頭，怕泄露自己突然軟化的心。我並非鐵石心腸，對雲中奇的百般示好也不是毫無感覺，但要我承認他也實在有困難。
“蘇以天那小子很喜歡你吧？”雲中奇突然問我。
我抬頭看他，為什麼問這個問題呢？怕我和雲瀟影搶？我自嘲的輕勾嘴角，滿不在乎的回答，“我不清楚，倒是雲瀟影好像很喜歡他吧。”
雲中奇不悅的皺起眉頭，表情嚴峻地說，“你放心，不要因為瀟影而有所顧忌。隻要你喜歡，我絕對支持到底。”
不能否認，由一瞬間忽然有了被嗬護的感覺，轉瞬即逝。可是錯過的就再也找不回來了，親情、愛情、友情都如此。
雲中奇執意要請我吃飯，我也沒有退卻。他專挑了一張小桌，沒有和我對坐，而是坐到了我旁邊，熱情的為我夾菜倒水。
透過寬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外麵街道上的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但是沒有一點聲音，仿佛一部遙遠的無聲電影。回過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雲中奇，卻也覺得遠在天涯。
其實一直理不清自己的情緒，總是反反複複，變幻莫測。也不知道自己是把問題簡單化了，還是複雜化了。
人，果然是奇妙的生物嗬！
一直到最後，我都沒有告訴雲中奇，事實上我一點也不喜歡他點的菜，一樣都不喜歡。把那些食物吃下去的感覺，很難受。
雲中奇看到我時，整張臉都亮了起來。
“瀟……”見我麵色不善，他立馬識相的叫道，“欣然。”
也許是為了配合今天的氣氛吧，淅淅瀝瀝的小雨籠罩了整個城市。灰蒙蒙的雲層壓得很低，很悶。
“走吧。”我走到他身邊，停留下來。
墓園遠在郊外，坐公汽很費事。雲中奇早已借了一部車，殷勤的開了車門。我無言的坐了上去，盯著自己的雙腿發呆。
雲中奇對路不熟，每一個岔路口都要問我。到了墓園，我們各自撐著傘下了車。他撐著一把黑傘，加上一套黑色的西裝，倒真有掃墓的氣氛，而我的小紅傘在偌大的墓園裏顯得十分突兀，還有八分詭異。
拾階而上，我停在一個角落的墓碑前，蹲了下來。隨之而來的雲中奇把一束百合放到墓前，花瓣很快被雨打濕。
墓碑上隻有簡簡單單的“單胤揚、玉雁詞之墓”沒有照片，沒有日期，也沒有落款。
“爸爸媽媽，我又來看你們了，最近發生了許多的事，都與你們有關呢。”我在心裏默念著，緩緩站起。
轉頭看看雲中奇，他的神情哀傷，在濛濛雨中顯得異常孤獨。我想說點什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或許，真的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我們在雨中站立了許久，雨越下越大，我拉拉雲中奇，“太晚了，回去吧。”雲中奇點點頭，我們並排走下階梯。
從墓園回來，總覺得雲中奇變得有些奇怪，好幾次欲言又止。我淡淡的看他一眼，“有什麼話就直說吧，不用遮掩。”
雲中奇尷尬笑笑，“你的眼神很犀利。我知道對你來說，我是一個誤闖的陌生人，相對的我也不了解你。但我們畢竟是父女，我希望以後你能給我一個互相了解的機會。”
我淡笑不語，雲中奇實在是一個狡猾的人，一步一步地涉入我的生活，自以為能輕易打動我。我雖不是鐵石心腸，但熬到今天，心腸怕是軟不到哪兒去了。
“這種情況不是我造成的，不是嗎？”我語氣輕快，笑靨如花，“我實在不明白，讓我原諒你對你有什麼好處呢？是為了良心還是所謂的天倫之樂？”
雲中奇臉色蒼白，“你還是不原諒我嗎？”
“我承認我恨過你，但不是因為媽媽，”看他一臉疑惑，我好心解釋，“而是因為你的存在是我和我弟弟之間的一根釘子。他雖然沒說，但我知道他其實是很介意的。隻要我和他能繼續平靜的生活，別的我都可以忍受。我根本無暇來理會你，更別提恨你了。”
雲中奇愣住了，想必是沒有想到我會這樣想吧。他的目光一直隻追隨著我，而沒去在意小亦的存在。
“其實我見過你的弟弟亦然，隻是遠遠的看了他幾眼，就知道他是一個很出色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們相依為命那麼多年，感情很深厚。我願意照顧你們姐弟，把他當成我親生的孩子。”雲中奇幾乎是在哀求了。
“你這又是何必呢？”我越發同情起他了。
“我隻是想做一個父親而已，欣然，我是你的爸爸啊！”
爸爸，已經十多年不曾喚過的名，如鯁在喉，吐不出也咽不得。“我不管你怎麼想，我隻希望你不要去招惹小亦，畢竟你和他確實是沒什麼關係。”我有些傷心的看著他，“我不想讓小亦難過。我可以當你是叔叔，不要要求更多了。”
雲中奇頹敗的轉過頭，仿佛一下子老了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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