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405 更新時間：08-04-19 08:07
小亦升上了大二，漸漸忙碌，但周末還是回來，帶著幾本書看個不停。
一大早起床，小亦在看書；我做好早飯，小亦在看書；我洗好碗，小亦在看書，我把衣服洗好，小亦在看書……
“小亦，歇會兒吧，你不累我看著都累了。”
“這學期事太多了，沒辦法啊，計算機二級，英語六級，普通話考試，全擠在一塊兒來了。”小亦愁眉苦臉，用很哀怨的語氣說。
“你為什麼不分散一下，都搞到一個學期去了，上學期怎麼不考啊？”我把洗好的蘋果遞到他的手邊。
小亦接過蘋果，重重的咬了一口，“當時沒想那麼多，現在想到了。”
“好吧，你慢慢看書，考不過你可就沒話說了。別看太久了，隻能看到……嗯……”我看看手腕上的表，“隻能看到五點，五點後就不許再看了。”
小亦誇張的張大嘴巴，“不看書，那我幹什麼啊？”
“陪我看電視。”我一拍桌子，理所當然地說。
小亦點點頭，“知道了，弟弟陪姐姐看電視，天經地義嘛！你放心，我一定會考過的，要相信我的實力，你都能過，我還不好說？”
“看你的書去。”我操起一本雜誌，往他的頭上一敲，隨即窩到他的旁邊的沙發上。
雜誌很快就翻完了，我伸個懶腰，認命的去買菜。小亦現在刻苦學習，我不能打擾他。
一出門才發現天有些陰，想想昨晚天氣預報說今天隻是多雲轉小雨，拿一把傘又那麼麻煩，我偷懶的沒有帶傘。但事實證明，人果然是懶不得的，剛出菜市場，大雨就傾盆而至。我掃一眼馬路，偏偏現在又沒有的士的蹤影。
我縮縮腦袋，認命的走進雨幕中。曆經千難萬險回到家，我帶著一身水進了門。小亦聽見動靜一抬頭，嚇了一跳，“姐，怎麼搞的？”
“沒帶傘，又沒有車，唉，倒黴死了，還好菜沒事。”拎著袋子正打算溜到廚房，小亦一把把我拖了回來。
小亦拿著一塊大毛巾，給我擦頭上的水珠，“先把頭發擦一擦，菜我會去放，你趕快去把衣服換了，洗個熱水澡。”
我伸手去抓頭巾，“我自己去擦，你去幫我放熱水，好不好？”
小亦憂心忡忡地鬆了手，轉身進了洗手間。
洗了澡換了衣服，小亦已經自發的做好了飯，見我進來，拿起一隻碗往裏盛飯。“姐，多吃點，不然抵抗力會下降的。”
“謝謝。”我笑著接過碗，猛地打了個噴嚏。
“真的感冒了？”小亦放下碗，擔憂的伸手摸摸我的額頭，“有點燙。”
“可能吧，夏秋交季是流感的高發期。不要擔心，沒事的，待會兒我去吃幾片藥就行了。”我趕緊說道，如果因為我的原因讓小亦擔心，那就不好了。
小亦沉默著坐下來，凶惡的眼神讓我心裏直發毛。“你瞪我幹嘛？我是你姐，又不是你的仇人……”我小聲嘀咕，以示不滿。
“姐，你今天早點休息，坐著看電視就行，家務我來做。”小亦凶巴巴地說。
原來是因為這個不爽，懶家夥！“你說的啊！”
灌下幾顆藥丸，我躺在沙發上不挪窩，眼睛直直的盯著電視。某台正在放《大偵探波洛》，他是我最喜歡的偵探之一。上大學的時候，我把圖書館所藏的愛加沙。克裏斯蒂的作品看了個遍，其中大部分是以波洛為主角的。
當時看得可以說是走火入魔，整天張口閉口不是屍體就是謀殺，搞得室友們一致認為我有發展為神經病的傾向，還說搞不好我就拿她們做實驗了。我也樂嗬嗬的回答，“是啊，而且我覺得往靜脈裏注射空氣是最好的方法了，成本低，又不見血，要不要試一試？”
“傻樂什麼呢？一出來就看到你盯著電視笑得神經兮兮的，這可是講謀殺的。”
我傻笑幾聲，眼睛都舍不得從電視屏幕上挪開，“好看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歡偵探故事。可惜現在都沒什麼機會看偵探小說了，以前看了好多的。”
小亦在我的旁邊坐下來，溫柔一笑，“這麼想看？我們學校的圖書館比你們那個大學的好多了，書也多很多，我記得你以前說你們大學圖書館的沒有日本的偵探小說，要不要我借幾本給你？”
我馬上來了精神，手一撐，坐了起來。“對哦，可以讓你借幾本書給我看，反正不要錢……我們學校的圖書館確實很爛，書好少的，愛加莎的書我隻借到了二十來本，而且有一大半都是從三樓舊書庫找的，八十年代出版的紙張都發黃變味的那種……還有好多那裏都沒有，我都沒看呢！”
“你要哪幾本？日本的要不要？”小亦熱心的追問。
我咬著唇想了想，“《借鏡殺人》、《無人生還》、《ABC謀殺案》，現借這幾本吧，日本的就算了，很血腥的。”
“好，還有沒有想看的？”
“嗯，埃勒裏。奎因的我沒看過，有的話接兩本吧。”
小亦笑著點頭，“行，到時候你可別弄丟了，賠償很貴的。”
“放心，我知道。”我手一揚，頗為得意地說，“其實借舊書也有借舊書的好處，一本才四五毛，丟了也賠不了幾塊錢。我那時弄丟一本卡德蘭的《俏佳人》，才賠九塊錢。”
“但是沒新書看著舒服吧？”
“那是。”我歎口氣，“好想快點看到啊……”
我感冒了，而且還不輕。看來那幾顆藥不頂事啊。
昏昏沉沉的被小亦多到醫院，醫生安排我打吊針。一個小護士拿著一堆東西走過來，我老老實實的伸出手，銀白色的針頭在我的眼前直晃。
麵不改色的盯著那根細針刺進我的血管，有些涼，和隱隱約約的疼。護士利落的貼上膠布，微微一笑，“謝謝你的配合。”我點點頭，偏頭看了一眼旁邊一個起先挺鎮定，但一看到針就開始鬼哭狼嚎的家夥。
小亦靠著我坐下來，讓我靠著他的肩膀，“姐，好點了沒有？要是不舒服就跟我說。”
我沒好氣的回答，“哪有那麼快？血液循環是要花時間的嘛，哎……幾百塊一下子就沒有了。”
“天作孽，猶可違；自作孽，不可活。吸取教訓了？以後還敢淋雨？”小亦擺出一幅家長的神情，毫不客氣地教訓我。
“吸取了，不過話說回來，偶爾病一場也沒什麼不好的。要是一個人平時一點病都不生，那他一病起來就會病得特別厲害！”
“歪理。”
“真的，我高中那同學……”
“姓周的那個對吧？一病大半年，聽你說過很多次了！”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
我裝傻，“有嗎？我都沒意識到哎。”
小亦無奈的笑笑，“你坐著吧，我去給你買本雜誌解悶。小亦瀟灑的一揮手，轉身出門。剛才的小護士迅速靠過來，裝作漫不經心地問，“你男朋友啊？好體貼啊。”
我幹笑幾聲，“不是，那是我弟弟。”
“你弟弟啊，我說怎麼看著那麼年輕呢，沒滿二十吧？護士興致勃勃，兩眼直冒光。
帥哥的魅力就是大啊，走到哪裏都能散發光輝。我得意地揚起笑，“十九了，還在上大學呢。”
“一看就是好學生，不想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女病人歎口氣，額頭眼角的皺紋越發深刻，“他在哪裏上大學啊？”
“XX大學。”
“很不錯啊……”小護士眼裏的光更強烈了，一看就知道是愛情小說看多了。
“要是我那兒子有你弟弟一半就好了，去年沒考上，複讀一年，才上了二類一。”女病人長籲短歎。
“不錯了，現在高考壓力這麼大，二類一已經很好了。”而且好大學畢業也不見得找得到好工作。當然後半句我沒敢說出口，不然不是擺明了打擊人家嗎？
有人風風火火的走進來，停在女病人身旁，“媽。”
女病人驚喜的抬起頭，“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周末不回來的嗎？”
“我回家拿東西，聽爸說你生病了，就過來看看。媽，你沒事了吧？”
“能有什麼事？不過是個小感冒，輸幾瓶液就沒事了。”女病人揚起慈愛的笑容。作為一個母親，沒有什麼比兒女的關心更能讓人感動了。
小亦終於買回了雜誌，塞進我的手裏。
一個驚喜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哎，你是單亦然吧！”
小亦抬起頭，望向女病人的兒子，一臉的莫名其妙，“我是，你是？”
“不記得了？我是你初中同學，陳耀日。”自稱陳耀日的男孩誇張的指著自己的臉，提醒道。
“哦，你呀。”小亦兩眼微彎，嘴角上揚，露出溫和有禮的微笑，“好久不見。”我忍不住偷笑，看樣子小亦壓根兒還沒想起他是誰。
“是很久了，初中畢業後就沒見過了。你現在大二了吧？肯定是好大學吧！”
“XX大學。”小亦微微一笑，“你呢？”
陳耀日手一甩，“別提了，我複讀了一年，現在才大一。”說著又轉向我，“這是你姐姐吧，我還記得呢，來給你開過家長會。”
我點點頭，露出和小亦同樣的微笑，“你好。”
輸完液，我和小亦總算從陳耀日的熱情聊天中解脫出來。被小亦押回家，我覺得有些困，就早早的睡下了。一覺睡到下午，我迷迷糊糊的醒來，還沒來得及睜開雙眼，一隻溫暖的手拂上了我的臉。
“姐姐，我現在很幸福，真的很幸福。可不可以就我們兩個人這樣過一輩子，永遠都不分開？嗬嗬，我知道這是傻話，明明知道得不到，還是忍不住想往。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到蘇以天，我都想一腳把他踹出去，讓他永遠別再出現，可是我不能。姐姐，我是你的弟弟，你一輩都拋棄不了我，這樣就夠了。”
冰涼的液體滴到我的臉上，小亦的聲音越發痛苦迷茫，盡管此時他就在我的身旁，我卻有種這聲音是從遙遠天外傳來的，平淡的話語裏全是磨人的纏綿，“……可是我愛你啊……”
如同在平靜的水麵投下巨石，我的腦海隻剩下一片空白。我相依為命，視若珍寶的弟弟，對我說……他愛我。我樂天的想，也許他隻是太依賴我，依賴到容不下別人的地步，而他把這份依賴當成了愛情。
“嗬嗬……”，小亦輕輕笑一聲，既悲傷又絕望，“除了你之外，我什麼都無所謂了，我不怕別人嘲笑，也不怕名聲掃地。可是我絕對不能連累你。姐姐，你隻想過普通的日子吧。你一定會幸福的。”
在這種時候，繼續裝睡應該是最好的選擇吧？但鬼使神差，我張開了雙眼。小亦哭泣的臉出現在我的視野裏，發紅的眼眶裏蓄滿眼淚。
“你醒了。”小亦迅速的擦掉淚水，扯出淡淡的微笑。如果不是他的眼睛紅了，誰也看不出前一秒鍾他還在淚流滿麵。
我睜大眼睛，努力想看清眼前的人兒。稍長的劉海，俊美的臉龐，都是我再熟悉不過的。但那漆黑的眸子中所散發出的光芒卻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像寧靜的大海，正在醞釀著最大的風暴。
“姐，你都聽到了。”小亦平靜地說，不是疑問，而是肯定的語氣。
“是的。”我強笑一下，“為什麼？”
“我愛你，姐姐。”小亦猛地撲到我身上，號啕大哭，“姐姐，我愛你……我愛你啊……”
我輕輕的撫摸他的頭，“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別哭了，別哭了……”我比你更想哭啊！
小亦好不容易平靜下來，茫然不知所措的看著我，眼睛越發紅腫，“姐，我……”
我沉默片刻，用最溫和的聲音說，“小亦，不是我現在想打擊你。但是我認為你沒弄清楚愛和依賴，我們相依為命這麼多年，感情當然會比一般人深，也難免會產生一些占有欲，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明白，要是明白，我也不會這麼痛苦了。”小亦黯然垂下眼簾，“你說的不是全沒道理，我是有占有欲，而且我覺得這就是愛。不想你看別人，不想你喜歡別人，會嫉妒，會吃醋，這些不是愛的表現嗎？同樣的感情，在陌生男女間就是愛情，在我們之間就不是了嗎？再者，愛情和其他的感情本來就是融合在一起的，愛與恨，與占有欲，與同情，與仰慕，並不能完完全全的分開，有很多的時候，我們都分不清他們。我花了幾年的時候才理清自己的想法，姐姐，別妄圖用幾句話就可以改變我的心意。”
“你到底想要什麼呢？”我問。小亦，你真的是我所認識的小亦嗎？
小亦抬眼微笑，像天使般純潔無辜的笑容，“我沒打算讓你知道的，怕你生氣，但現在你知道了，我反而鬆了口氣。姐，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我隻是你的弟弟，你自己幸福就好。”
“你這叫什麼話？你現在這個樣子，我怎麼可能放心得下？不管你有什麼想法，你都是我的弟弟，我不會也不能扔下你不管！”我毫不客氣地吼道，小亦強裝無事的樣子，讓我的心頭一陣陣的難過。
小亦別開臉，“別說了，姐，我知道你是想勸我，可是你也知道，我認定的事情是很難改變的。讓你失望是我的不對，你要怪的話就怪我吧。”
“我餓了，你先去把飯做好吧，給我點時間讓我冷靜一下。”我轉開話題，掙紮著坐起來，小亦悲傷的看著我，轉身走出房間。
木然的起了床，我抱手站在窗邊，猛地推開窗戶。被大雨洗過的天空此時湛藍無比，我的心情卻霧蒙蒙的，說不清頭緒。我喜歡陽光，討厭陰暗，我要讓小亦活在燦爛的陽光下，而不是纏綿悱惻的痛苦裏。他痛苦，我會比他更痛苦。
我們已經在舊日的傷痕裏掙紮了太久了，我不想再陷入無謂的悲哀裏。
此時此刻，我最需要的就是冷靜，仔細地思考自己和小亦的點點滴滴，找出問題的所在，在尋求解決的方法。我不能亂，絕對不能亂。深吸一口氣，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緩步下樓。
小亦正在廚房忙活，我探著頭向廚房望了望，默默地拿了抹布開始抹桌子。來來回回擦了十多遍，小亦的聲音從廚房傳來，“姐，吃飯了。”
“噢，”我應了一聲，放好抹布，拉過椅子。
小亦端著菜出來，平靜地臉幾乎看不出情緒的波動。相對無言的吃完飯，小亦背起書包，“姐，麻煩你洗下碗，我要回學校去了。”
我站起身，“這麼早？”
小亦低著頭，“姐，我不是鐵打的，我也想自己一個人好好想想。”
“好吧，你還有錢嗎？”
“還有。”小亦飛快地走到門邊，“姐，忘了我說過的話，我還是你的弟弟，好不好？”
“你本來就是我的弟弟。”我微微一笑，“路上小心。”
小亦低著頭出了門，孤獨的背影越來越遠，我癱倒在椅子上，死死的盯著門外院中的花花草草。
事情走到這一步，是我絕對不可能預料到的。回憶著小亦的點點滴滴，在他的一舉一動之間，似乎都充滿了愛意，而這種愛意是我所不能回應的。我是年長的姐姐，把陷入迷途的弟弟拉回來是我的責任。
小亦的脾氣又多倔，沒人比我更了解了。平時什麼都不在乎，但認定了一件事，就一定會堅持到底。即使我將來有了男朋友，甚至結了婚，恐怕也難改變他的想法，除非有別的人奪走他的注意力，奪走他對我的愛情。
心痛得無以複加，隻要一想象小亦拉著另一個女孩，笑吟吟的站在我的麵前，我的呼吸就開始急促。我突然明白，其實我和小亦一樣有著占有欲。隻是我一直下意識的隱藏著這種情緒，我是姐姐，這隻是對弟弟的疼愛與不舍。
晴天霹靂也不過於此了吧？現在的我，還有什麼立場去勸小亦呢？即使勸了，說出來的也隻是違心之論。
到底該這麼辦？我真的迷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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