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藕香殘玉簟秋  第七回

章節字數:3093  更新時間:19-05-20 1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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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夕夜,外頭炮仗煙花嘭嘭地響。

    宋端躺在床上,意識恍惚,細細地聞著炮聲,隻覺得樊籠忒安靜。他身上汗津津的,身著著的白色中衣亦被浸得潤皺皺的。煙柳在屋兒裏侍立,時不時絞來一條毛巾替宋端擦身體。因是除夕,清早宋端恢了些精神,見著清醒著的時候便讓如酥、溶溶、疏雨幾個回了家去團圓,又因煙柳已是無家的了,遂隻留了煙柳在。

    待午膳的時刻兒過了,房門被推出吱嘎聲,原是秋嬤嬤攙了榮老太太進了宋端的屋子。榮老太太於床沿坐了,瞧著宋端麵色蒼白、甚雙唇都染著霜色,眼眶子忽爬了一圈子的紅,哽咽著:“把你叫過來還沒個兩三日,你竟病了這麼一場,你叫外祖母好心疼啊!”。

    “外祖母,我好不了,”宋端迷迷瞪瞪地睜大眼睛,也不去看榮老太太,隻直瞪瞪地盯著上方,眼淚從兩隻眼角滾落下來,“外祖母,好不了了,送我回巴蜀罷,我想母親了。”。

    “說甚的胡話,怎會好不了,若閻王老爺要拿了端兒的命,外祖母第一個不依,就是拿外祖母的命抵了,也不能讓他差鬼差拿了去了!”榮老太太豆大的淚珠子也成串落下,一麵用手帕擦眼睛,一麵埋怨的語氣語完這些話。

    一旁的秋嬤嬤也跟著勸,“端哥兒且放寬了心,別去想沒有的事罷,莫教老太太傷心了”。捏著剛絞好的毛巾侍立於一邊的煙柳瞧著眼前的場景心碎碎的,像是被刺了一刺,心中生出怕意來。又看向床上躺著的宋端隻是搖頭,口內語氣灰灰地道“好不了了,好不了了。”,隻當宋端是因著前幾日那夜裏動了氣傷了心,才這般的。

    可細想,又不知他到底是生溶溶的氣還是楚舟瑞。一時想的,“瑞哥兒此時陪老爺外出去了,隻能去請了溶溶、如酥回來要緊。”,思畢,轉身出了去了。

    出了二房,倒撞見溶溶手裏抱著一個青布包袱正要往偏院去,煙柳遂告了宋端的情況,溶溶心裏大撼,忙問:“可告了如酥姐兒了?”,“正是要去的呢。”煙柳神色憂急,“你便去罷,我這會子過那邊去照顧著。”溶溶瞧著他道,煙柳徑一點頭,出了大門去,卻在巷口撞見楚成玉的轎子。

    楚成玉認得他是宋端手下的小子,見其行色慌張,遂喚了自個兒的貼身小子喚作白山的去追煙柳問個究竟。

    半晌,白山回來道:“是說端哥兒久疾成危,發了癡症,說起胡話來,那煙柳去請端哥兒手下的大丫頭,叫‘如酥’什麼的。”。

    這轎中人聽完如此,命人停了轎,要往回去。白山見勢頭,疾口問了聲:“少爺不去許丞相府了?”。

    “改日再去”楚成玉下了轎,徑直進了大門,往偏院去了。

    且說這宋端自煙柳出去片刻後竟當真從小疾成了危病,他麵無血色,渾身顫抖,口內隻道“冷”,語氣越發的微弱。

    秋嬤嬤先瞧見這勢頭,麵色一沉,傾過身子,手背往宋端額頭靠了一靠,隻如擱上了一塊久浸冰水的圓木頭,汗漬濕涼,心內一驚渾身一震地收回手。

    “怎地了?!”榮老太太看著秋嬤嬤慌沉沉的神色,心慌意亂。

    “老太太,”秋嬤嬤見榮老太太盯著她,眼神閃躲,“端哥兒這樣兒和早些年榮五公子那時候一樣。”。

    榮老太太聽聞,心下咯噔。榮五哥兒雖不是她的同胞弟,卻也是她母親陪嫁丫鬟生下的,處得也不錯,可十二三歲的年光忽地就一命嗚呼了。

    此時溶溶忽進來,榮老太太見了,紅眼眶子隻泛淚花,卻未落一顆淚,麵色沉靜,指著溶溶道:“丫頭,快去正院兒告了夫人你家主子的疾情,請她過來,另召了我的口諭遣金福去請了張太醫過來!”。

    當著楚成玉趕來時,宋端的床邊已是簇了一團團的主子奴才。楚成玦忽然見到在人圍外張望的楚成玉,走過來問道:“哥,你不是去許丞相府送禮了嗎?”,楚成玉一時一心隻在床上的宋端身上,也沒瞧楚成玦一眼,淡淡說:“出門時撞見端兒弟弟手下小子,聞了端兒弟弟的事,遂又回府了。”。

    “他現在是何等狀況?”楚成玉忽問道。

    “母親適才帶了陪嫁過來的安魂散給服下了,緩和了些,此時隻待太醫來瞧個究竟了。”楚成玦淡淡說,補充道,“瞧著挺嚴重的,祖母一直守在床邊,哭了幾趟兒了。”。

    楚成玉聞如此,心稍稍定了,又遣了自己身邊的丫頭翠墨去將王夫人叫了過來。

    “母親還是將屋子裏團團的閑人請了出去罷,留下兩三個能幹的婆子丫頭也就夠了,把火爐子再多燃幾個,外屋的門窗皆發開。”,王夫人一麵聽楚成玉說著,一麵瞧了一瞧屋子裏的人、屋內的兩三隻火爐,是才覺得自己馬虎了,遂喚來琴兒,吩咐了下去。

    一時屋內隻有幾人,安靜許多。

    楚成玉行到床前,輕輕對榮老太太道:“祖母且出去略歇一歇,我在這兒替你守了端兒弟弟罷。”。

    秋嬤嬤聞聽,也怕榮老太太處在這兒越發難過,身體吃不消,也跟著勸。榮老太太心下思量,知道自己在這個節骨眼上不可有事,遂退了出去。

    片刻,屋內隻剩著幾個老嬤嬤並著二三小丫頭在遠處侍立,床邊隻留著楚成玉一個。

    他這才細細看了一看宋端,自覺他麵容蒼白,像一隻受了傷的白兔蜷得委屈。

    彼時張太醫隨著榮老太太進了屋子,一麵走一麵說:“病人在哪裏,是何個症狀,病了幾時了?”,榮老太太一邊隨著,一邊喚過溶溶,說道,“丫頭,快細細回了太醫的話兒。”。

    溶溶知這攸關她家少爺的生死,仔細回憶,一一稟明。

    至病榻,楚成玉起身讓開,卻緊立在一旁,目不轉睛地瞧著太醫問脈、啟開宋端的眼皮觀了一觀、紮針。

    一時問診結了,榮老太太並楚舟瑞一行人跟了張太醫出來。不待榮老太太發問,那太醫自先搖頭,良久抬頭望著榮老太太,卻不言語,又是半晌,方對了滿麵愁容的榮老太太歎道:“小公子這疾已不算疾了,起先不過是夜染了風寒又氣急攻心,發著一陣子熱,若那時用了藥也不至拖到此時。但事已至此,也是小公子命裏帶著的劫難,雖是頑病,也可有藥治,隻是……”。

    張太醫忽地一頓,榮老太太趕忙問:“隻是如何?”。“這藥方子是個偏方,我也未曾用過,隻問說民間用它來治病,極靈的。”張太醫回,這邊兒榮老太太又發問,“到底是個甚的方兒,太醫隻管說了罷,之後究竟如何,且看端兒的造化了。”。

    “是要初冬的第一場雪化的水一陶瓶並了春末的嫩竹葉一起煮了服下即可。”張太醫語畢望著榮老太太。

    “這……”榮老太太頓感無力,身子一軟,楚成玉忙扶住。

    此時如酥趕了進來,見了一屋子人,知事情發大了,心裏一涼,生了怕。至榮老太太幾個麵前,福了一福身子,告了好。

    溶溶也迎上來,兩人立向旁邊,溶溶附耳告了宋端的病狀。“這如何去尋了?”如酥蹙了一蹙眉頭發愁道,“偏生拖至如此的地步,倘或是氣我們幾個,便是起來,我們賠了不是罷!”。

    “姐姐這時說這些話怎生用,快些想想如何去尋了這兩個藥引兒才好。”溶溶一旁寬勸道。

    如酥細細思量,忽想起疏雨家裏好像有些曬幹的竹葉,不知可行不可行。思畢,行至太醫前告了。那張太醫也思量三分,一會子才道:“且試他一試”。

    又有琴兒聞說要初冬第一場雪,想起自個兒那裏儲著,遂命了丫頭去取。

    如此這般,方湊齊了兩味藥兒,待熬好服下,已是傍晚時分。

    除夕夜,外頭炮仗煙花嘭嘭地響。

    立在床尾紅漆木高台上的油燈盞裏如豆的燈火一閃一閃,窗外是明暗交或的煙花火光,轟隆隆爆炸響。

    宋端迷瞪瞪虛開眼,眼皮甚餳,虛恍地瞧著一個人影,輕輕喚了聲“瑞哥哥”,見那人身子一僵,想睜開眼仔細瞧瞧,卻用了老大的力氣也撥不開眼皮,隻得作罷地又闔上。

    那夜裏宋端清醒過來,嚷著口渴,要了杯水。等水悠悠淌潤了幹澀的喉嚨,他才回過神兒來想起身邊扶著自己的人,握著杯子移目去細瞧了一細瞧,讓他沒想到的是那人竟是端著笑兒瞧著他的琴姨娘。

    “姨娘”他啟口一喚,琴兒聽見,“噯”了聲,綿兒力拍著宋端的背,柔聲說,“喝完且再睡會子罷,姨娘去給你熬一碗銀耳粥來吃下。”。

    琴兒到底是瞧著宋端無依無靠,竟把對楓兒的思念過到宋端的身上,除夕夜主動提出守在宋端身傍陪了,楚謹倒有些過意不去,麵上不好表露,幾日後才在夜裏對琴兒說:“我已派人接了楓兒回府來了,回報說,明日道。”。

    又有春日漸濃,楚謹遂尋了個老夫子到府上授課,倒不知又會有何事生了來。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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