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74 更新時間：08-10-14 16:10
時光飛逝，我來到相思樓已有兩月，自從當上了相思閣主，每周要登台表演一次，每次必然高朋滿座，盛況空前。我依舊不言，舞蹈時也在麵上覆了層薄紗，然而這種若隱若現，霧裏看花的朦朧感卻更加牽動了人們的心弦，一時間，“虞姬”名動京華。
芸娘盡量的保護我，遇到必要的應酬，必會讓一位軒主與我同往，軒主們七竅玲瓏，談笑風生，既彌補了我的不足，又幫我化解了尷尬。從小長在深宮的我，並不善於與人交往。然而，我漸漸喜歡上了這種自由的氛圍，喜歡聆聽有趣的言談，喜歡和善飲的人小酌，喜歡為懂得欣賞的人跳舞。我的舞都是軒主們幫我精心編排的，對於我的後來居上，她們大方的接受了，紅塵女子，自有她們的胸襟和大度。每次表演，都是雪姬撫琴，我們總是能默契的分享同一種情緒，營造同一種美麗。
如今，我們又多了同一位朋友。
自從那次登台後，他常邀請我和雪姬飲酒，後來得知，他名叫項少羽，是楚國望族的後裔。少羽是個很特別的人，帶著與生俱來的霸氣，立如淵停嶽峙，在萬千人中亦可被一眼找到，我稱其為出眾。更有趣的是，他和傳說中的舜帝一樣，眼中有兩個瞳子。我曾聽到人們私下議論，此人必能成為撼天動地的人物。
就是這樣一個一臉霸氣的家夥，在雪姬和我麵前，卻是溫柔而率真的。他有海量，千杯不醉，且越喝重瞳越是明亮，侃侃而談，說不出的灑脫。他從不勉強我們共飲，似乎能當著我們的麵喝酒就很是開心了，但雪姬總是異常溫順的陪著他一杯複一杯，直到雙頰緋紅，眼波仍一刻不離的飄向他，如癡如醉。
“莫許杯深琥珀濃，未成沉醉意先溶”，這是少羽常掛在嘴邊的，殊不知那時他已經飲了不知多少杯了。
“虞姬姑娘，你可不可以再為我跳一段？”有時他會這樣問我。
我故作嚴肅的搖搖頭，看他一臉的失望，然後輕盈的起身，長袖揮出。少羽開心的大笑，借著酒意引吭高歌，直抒胸臆，他有與生俱來的好嗓子，恢宏嘹亮，聲入雲霄。我們就這樣且歌且舞，最後笑倒在雪姬的身畔。
有時我問他，“少羽，你來鹹陽做什麼？”
“謀大事！”少羽諱莫如深。
有時他會問，“我不久就要離開了，你們願不願意跟我走？”
我笑著搖搖頭，在絹上寫了“少臭美”三個字，揉成團，擲過去打他，雪姬則含笑不語，滿含期待的望著他。
我知道雪姬的心事，私底下常打趣她，“雪姐姐這麼喜歡少羽，不如就跟他去了，軒主們都可以自行擇偶，芸娘不會為難你的，還猶豫什麼？”
雪姬則一臉鄭重，“婚姻非同兒戲，少羽他，是真心待我嗎？”
“傻丫頭，他若不喜歡你，怎麼逢場必到，又與我們這般要好？”
“依我看，他對妹妹你似乎更加有意。”
“姐姐不可亂講，你認識他在先，你們早以情根暗種，我隻把他當成一個朋友，況且姐姐知道，我的心裏早已有人，再容不下其他了。”
雪姬輕輕歎了口氣，“但願如妹妹所言，少羽對我也像我對他那樣，情根深種。”
“一定會的，姐姐美麗絕倫又有才情，傻子才會不喜歡你！”我笑著安慰她。
這日，雪軒異常熱鬧，原來少羽竟然親自來拜訪雪姬，揚言要向她學琴。雪姬又驚又喜，心上人不請自來，一個大男人學琴無非是借口，當然是想和意中人多加接近了。玨兒和丫頭們聞風跑到雪軒觀望，大家無不為為少羽的男子氣概所傾倒，暗暗替雪姬高興。雪軒裏常有琴聲傳出，伴著笑聲如鈴。
接下來的日子，似乎出乎大家意料，少羽學得頗為認真，他本有基礎，加上雪姬這位高師調教，很快就彈的有模有樣了。至於學琴的原因，少羽一直不說，大家又紛紛猜想，他是為了討佳人歡心，將來二人琴瑟和諧，靈犀相通，生活更有情趣。
看這二人如此默契，我也很為雪姬開心。不由想到自己的意中人，他還好嗎？伴君已是不易，身邊還有虎狼環伺，雲棲，你什麼時候才能跳脫這種種是非，與我長相廝守？秋意漸深，心中落寞更甚，我提起筆，在一方白絹上寫道：
“魚沉雁杳天涯路，
始信人間別離苦。
相思一夜情多少，
地角天涯未是長。”
雲棲，你可感覺到我的思憶悠長！
忽然覺得坐立不安，我走出了相思閣，渾渾噩噩的來到了院中。心中有些慌亂，卻又說不出原因，有點忐忑，有點起伏。我習慣性的往雪軒走去，臨近了聽到琴聲傳出，想起少羽還在學琴，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心口一陣絞痛，冷汗直冒，我蜷成一團，依稀聽到有人呼喚，卻失去了意識。
朦朧間，我的身形飄渺，來到了一個山洞，借著天光，我發現麵前的石台上躺著一個人，雙眸緊閉，臉色蒼白，胸前有殷殷滲出的血跡。正是我朝思暮想的雲棲！
我伸手探他的鼻息，好微弱，我大駭，“雲棲，雲棲你醒醒！”我拚命的呼喚，他卻絲毫沒有反應。“雲棲，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朝亦有所思，暮亦有所思，心心念念都是一個你！我好懷念我們在一起的時光，好懷念你的笛聲，你的微笑，你的肩膀…還記得那一樹樹的梨花嗎，還記得我們月夜下的翩翩飛翔嗎，這個世界上，隻有你能伴我高飛，共我翱翔！雲棲，你答應要照顧我一生一世的，你不能食言，我不許你食言…”我就這樣說個不停，不知過了多久，石台上的雲棲蹙了蹙眉，緩緩睜開了眼睛。
“我的公主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他微微的笑著。
“啊，你醒了，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不會醒來了呢！”
“傻丫頭，你的話我都聽見了，你放心，我不會離開你的，永遠不會！”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握得那樣緊，我們癡癡的相望，他的目光和煦溫暖。我的身體漸漸變輕，如同一縷空氣，飄散開來…
驀地醒了過來。暮色降臨，燭光搖曳，玨兒正焦急的守在我的床前。“姑娘你醒了，太好了！剛才真是嚇死我了！”我疑惑的看著她。
“姑娘不記得了嗎，你暈倒在雪軒外麵，是項公子把你抱回來的，你一直昏迷不醒，老板和軒主們都來看過你了，還請了大夫，卻說不出病因，大家都很著急呢！這下好了，我馬上差人告訴老板。”
我點了點頭，感激的望著玨兒，她一定擔心壞了。
玨兒頃刻即返，還為我端來了湯藥。我不忍拂她的意，任她一口一口的喂我，“那個項公子好關心姑娘，聽說他在雪軒練琴，聽到外麵的丫頭呼喚姑娘，就旋風似的衝了出來。他抱著姑娘一路回來，那樣珍惜小心，後來又一直守在姑娘床邊，好焦急好擔心的樣子。在這裏呆了許久，因為有事，才戀戀不舍的離開，”頓了一下，她又說道，“大家都說，從沒見他如此失態呢！”
我心下感動，這家夥還挺仗義！如果沒有雲棲，也許…天哪，我在想些什麼！
“姑娘這病來的甚是蹊蹺，不知是什麼兆頭？”
我心下一凜，想想剛才的夢境，莫非是雲棲？！
我對雲棲日思夜想，遙遙生出感應，也未嚐不可能。他受傷了，一定很痛，所以我才會感同身受，可是，他為什麼會受傷？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接下來幾天，我閉門不出，每日焚香禱祝，希望上蒼可以保佑我的雲棲，逢凶化吉，早日與我相聚。
少羽每日都差人來詢問我的病情，還送來了兩盆珍貴的雪蘭，雖是深秋時節，卻開的燦爛無暇，花瓣瑩白如玉，葉色碧綠清透，香氣馥鬱，風韻高雅，我十分喜愛。
“姑娘，這項公子很是有趣呢！”玨兒噗哧一笑。
“怎麼說？”
“他說姑娘就像這蘭花一樣，還附了首詩呢！我念給姑娘聽聽：‘空穀有佳人，倏然抱幽獨。東風時拂之，香芬遠彌馥’別說，還有分意思呢！我們私下議論，不知項公子是喜歡姑娘多些，還是雪姑娘多些，你猜怎麼著，大家都說是喜歡姑娘多些呢！”
我神情一動，不悅的打斷了玨兒。她從未見我如此嚴厲，有幾分害怕，“姑娘，我可是說錯了什麼？”
“項公子是我的好友，僅此而已，你告訴那些丫頭，就是玩笑，也斷不能將他與我提到一處。項公子喜歡的，隻有雪姐姐，”我看著玨兒，“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姑娘的心思，玨兒明白，姑娘和雪姑娘情同姐妹，玨兒知道。”
“那就好。”
“對了玨兒，我前幾天寫的那首詩呢？”
“是姑娘生病的那日寫的吧，後來我就沒再看見，我還以為是姑娘收起來了。”
“哦，再找找看，那樣的句子，被外人看到總是不太好的。”
“那天風大，許是吹落到什麼地方了，我再找找，姑娘的心事，姑娘不說，玨兒也不好問，但我相信，那個人一定也像姑娘思念他一樣想著姑娘的。”
我感激的握了握她的手，“好玨兒，謝謝你。”
這日，為了慶祝我的大好，還為了學琴有成，少羽在相思樓最豪華的包間宴請芸娘，我和四位軒主。
我看到了雪姬，多日不見，她有些清減，卻依舊美麗。淡淡的紫衣，淡淡的憂鬱，眼如秋水，眉若遠山。我熱切的拉了拉她的手，她卻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不離少羽身畔。芸娘則一襲墨綠色長裙，更襯的容顏豐盛，肌膚賽雪。
少羽用驚豔的目光將我們一一打量，待大家落座後，大方的舉杯：“少羽此來鹹陽，最大的收獲就是結交了芸老板和眾位姑娘。各位驚才絕豔，有尋常女子不具備的膽識和豪情，令少羽大為折服。三日後少羽就要離開鹹陽了，今日一來向眾位表達少羽的思慕之情，二來也是向諸位辭行。”
“項公子客氣了，我們這些人最愛結交風塵中的豪俠，項公子英武非凡，一看就知非池中之物，我們能與公子結交，也是我們的福氣。來，大家共飲此杯”，說著，我們都舉起了杯子。
“多謝芸老板抬愛，今日就讓我們開懷暢飲，一醉方休！哈哈！”
少羽本就年少風流，加上芸娘和眾姑娘的妙語如珠，大家相談甚歡。酒至酣處，他離席而起，“諸位，少羽近日有幸和雪姬姑娘學琴，臨別在即，少羽想把琴聲獻給大家，也想對其中一位表達自己的心意，希望能博得佳人芳心，抱得美人歸。”
大家一愣，隨即望向雪姬，原來，少羽一心學琴，是為了向心愛的女子表白，感於他的誠心，我們熱情的鼓掌，還不忘捉狹的衝雪姬做鬼臉。雪姬淺淺一笑，眼中閃爍著希冀的幻彩。
少羽熟練的撫琴，一曲熱情洋溢的《鳳求凰》傾瀉而出，伴著他嘹亮的歌聲，真誠而質樸：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旁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我們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如此出眾的男子，在愛情麵前，卻純真的像個孩子，用他最誠肯的聲音，訴說著對愛人的渴求與思戀。我忽然覺得少羽好可愛，而這份“可愛”，又仿佛似曾相識。
一曲終了，少羽在眾目睽睽之下走到了我的麵前，“虞姬，這首歌，你可喜歡？”
眾人皆驚。
我猝不及防，慌亂中望向雪姬，她的臉色蒼白如紙。
少羽熱切的望著我，“在下對虞姬姑娘一見鍾情，思之難忘。本想常侍佳人左右，奈何身有要務，不能在鹹陽久留。今日表白心跡，是希望姑娘能給我一個機會。三日之後我再來拜訪，如果姑娘認為在下是一個值得托付的人，希望能隨少羽一起離開，從此天涯海角，常伴左右。少羽一片真心，盼姑娘垂青。”說罷，對眾人一禮，轉身離開。
我呆立當地，“啊。。。”雪姬暈倒在月姬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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