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

章節字數:4721  更新時間:08-04-14 1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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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將綠鬢鬥霜華

    自衡霍然而起,來人的武功是如何高強,輕功是如何精妙,居然就在他們不遠處,他居然一點聲息都聽不到?

    隻見一個臃腫的人影慢慢從不遠的大樹後走了出來,自衡定眼一看,竟然是個身材矮短的老婦人,滿頭銀絲般的白發,幾乎脫落了大半,剩下的頭發勉強挽成一個小小的發髻。身上穿著件幹淨寬大舒服的褐色麻布衣衫,手裏拄著根長達九尺,幾乎比她身子高出一倍的木杖,笑嘻嘻的走了出來。

    自衡見她麵如圓月,滿帶著親切的笑容,似乎十分溫柔慈祥,不由心生好感,剛想抱拳作揖,那邊的拂雪已經悠悠的說起來了:”……巫姑姑的身法精妙,那裏是那麼容易聽出來的……但是”她的笑容十分冷淡:”但是巫姑姑身上的氣味,拂雪卻是終身不敢忘記的。”

    那個巫姑姑,看了拂雪一眼,忽然桀桀怪笑:”看來十年前的戰役中,你這賤人生的小賤人還記得老太婆啊。”

    自衡聽著他們的對話,忽然想起,在二十幾年前,武林中出現一對非常古怪而殘暴的夫妻,行事亦正亦邪,不講道理,若是心情好,便是當麵叱罵他們都沒有關係,但若是撞在他們心情不好的時候,便是一點小事都可以折磨到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兩夫妻如此暴戾,自然受武林人士唾棄,出道幾年後就被白道聯合圍剿追殺,偏生他們不但武功高強,而且輕功更是妙絕,幾次圍剿都在緊要關頭給他們逃掉了。

    但是這對夫妻也開始害怕,最後躲到了魔宮的羽翼下,做了魔宮的走狗。

    那樣就無可避免的在魔宮與武林的大戰中出現了,而這對夫妻的對手,正是當時的攬月宮的宮主段飛紗和白衣公子燕長風。

    而這對夫妻雖然殘暴,但是卻是極其夫妻情深,兩夫妻平時可說是行影不離。丈夫姓譚,故江湖也有傳聞”譚公譚婆,稱不離柁”。

    傳說,那時候譚公譚婆是設計讓飛紗宮主和燕長風與他們夫妻對戰,但是卻在戰鬥中讓手下放暗器,飛紗宮主中了歹毒暗器身亡,白衣公子燕長風悲憤莫名,使出了同歸於盡的招式,但譚公拚死保護譚婆,所以到這場比武的最後,飛紗宮主歿,白衣公子歿,譚公歿,譚婆生。

    難道,那個譚婆就是這個巫姑姑?

    拂雪在那邊不動神色,淡淡的說:”這幾年拂雪一直在找姑姑,可惜姑姑卻像老鼠一般躲在了魔宮裏麵,寸步不敢離開,叫拂雪好找。”

    那巫姑姑又一陣怪笑:”難道你想報仇?可惜,這麼多年來,想找老太婆報仇的不少,但是都死在老太婆手上了。”

    拂雪垂下眼簾,笑笑,隻見她睫毛微微顫抖,但再抬起眼睛的時候,眼內依然波瀾不驚,語氣卻起了蕭殺之意:”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拂雪雖然不才,但這個仇,卻是無論如何都要報的。”

    巫姑姑哈哈大笑,說道:”聽說你身患重病,還連日趕路救人,老太婆今天要是饒了你,就真的是名副其實的無辜辜了。”

    拂雪眼睛抬了抬,然後冷冷的笑道:”無辜?既然是巫姑姑的主意,何來無辜這詞,可見是有人指使巫姑姑來阻礙拂雪救人的吧?”

    巫姑姑一時失言,被拂雪一頓冷笑,不禁惱羞成怒,把拐杖往地上一插,哼了一聲:”你這小賤人既然跟你那賤人母親一樣嘴刁,那就不如跟了她一起下地獄去吧。”

    拂雪依然冷冷的笑,說:”那拂雪倒要看看,巫姑姑有什麼能耐,可以送拂雪這一程了。”

    自衡十分擔憂,雖然知道這個巫姑姑武功高強,但是看拂雪要走過去,還是拉住拂雪的袖子,低聲說:”宮主,還是……讓我上吧。”

    拂雪聽了,有點訝異,忽然低頭抿嘴一笑,抬頭時眼中那蕭殺之意略略消退:”不,你幫我在這裏押陣,這場比試是我是無論如何都不能退縮的,否則真的沒臉見九泉之下的父母了。”

    她見自衡臉上流露出關懷之意,心中忽然有絲溫暖流過,不禁軟語安慰道:”你放心,我是不會輸的。”

    自衡盯了她看了一會,似乎想說什麼:”我……”,

    但是說到這裏,他又猶豫了一下,結果都沒有把話說出來,最後隻是說:”你一切小心。”

    拂雪看他如此,有些疑惑,但是不及細想,還是點了點頭,走到那巫姑姑身前三步之處停下,然後一擺手,一條雪白的紗絹如蛇一般從她袖口飛出,她另外一隻手一分!便握住紗絹的另外一頭,雙腿前弓後箭,紗絹半擋住臉龐,擺出一個可攻可守的姿勢。

    那巫姑姑一看,又冷笑連連:”飛紗?居然是段飛紗的沁月飛紗,你母親段飛紗當年跟我比試就是用這個做武器,死於我們手上,想不到如今你還是那麼笨……”

    拂雪不為所動,隻是淡淡的道:”當年你們用了卑劣的手段,贏得殊不光彩,今日我便要你看看,是你的拐杖以剛製柔,還是我的飛紗以柔克剛?”

    說罷,也不等那巫姑姑的回話,手一揚,白煉一般的紗絹竟然分成三股,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攻向巫姑姑的上中下三路。

    巫姑姑嘿嘿一笑,拐杖打豎一攔,一下就封住了拂雪的飛紗!

    好拂雪,見巫姑姑硬擋,將計就計,借力打力,一下子那紗便如靈蛇一般纏繞起巫姑姑的拐杖了。

    巫姑姑見自己兵器被繞,不禁心一沉,一個千斤墜,穩住身子,雙手分別握住拐杖頭尾,力度突增,竟然與拂雪爭持下來!

    拂雪知道紗絹乃天蠶絲所至,普通劍戟無法傷害,但巫姑姑天生神力,她愛惜母親留下遺物,怕爭持不下會有損傷,立即一抖,收回雪白紗絹。

    巫姑姑見勢,嘿嘿一笑,持拐杖尾端的右手鬆開,一把拉住回收的紗絹,再用力一扯!

    拂雪給她這樣冷不防的一扯,頓時便橫著身子被拉飛向巫姑姑那邊。

    自衡在旁邊看得真切,差點叫了出來。

    但是拂雪卻臨危不亂,另外一端的紗絹激射出,纏住身邊的一顆樹,腰一拗,借力打力,便一腳踹向巫姑姑麵門。

    她腰肢本來纖細,此刻拗的角度又如此曼妙不可思議,竟如半空折斷一般,裙子又層層疊疊,從空中踢下來時,裙子便如千層花瓣頓時開放,加上拂雪的姿勢飄逸美妙,真是說不出的好看。

    巫姑姑那裏看過如此美妙而又淩厲的腿法?隻看得眼花繚亂,那裏還看到那藏在花瓣裏麵小巧尖尖的蓮足,一下便被拂雪的腳踢中臉門!

    巫姑姑被踢得一下噔噔噔的退了幾步,然後聽她喉嚨”格格”幾聲,”咳吐”一聲,竟然吐出了幾枚牙齒。

    拂雪一招得手,便一個淩空翻,飛回到剛才纏住的樹上,從上而下的冷冷俯看著巫姑姑。

    巫姑姑被踢得滿口是血,自然氣的不輕,怪叫一聲,拎著拐杖,拔身而起,逼向拂雪。

    拂雪眼睛又露出那種譏諷的笑意,但並不正麵迎接她的攻勢,見她飛身過來,她手一抖,把紗回收,開始在空中繞著身邊的各處樹幹遊走!

    攬月宮的輕功身法一向幽雅曼妙,拂雪雖然滿場遊走,卻顯得不徐不疾,十分悠然自在,而後麵追趕得氣急敗壞的巫姑姑,一直都好像差一點點才能追到拂雪,在自衡眼中看來,簡直是拂雪在戲弄巫姑姑般。

    巫姑姑見追趕不上,更加氣惱,忽然用拐杖大力一插身邊一個樹幹,然後雙手離開拐杖,利用插樹幹的反射之力,直直的飛向拂雪。

    拂雪與巫姑姑的差距本來就是毫厘之爭,此刻巫姑姑用了這種出乎意料的法子,一下就被巫姑姑追上!

    隻見巫姑姑展開雙掌往拂雪身上拍過去,拂雪避無可避,如此近身的距離飛紗也施展不開,隻能回掌相應!

    誰知道一掌接了過去,才發現巫姑姑的掌力並非剛烈一路,而是陰柔粘連,拂雪雙掌被緊緊的粘住,想掙脫都不能夠。

    二人雙掌連接著從半空慢慢的墜下地上。

    拂雪臉色更加蒼白,額頭似乎也出了細細密密的汗,因為此刻二人已經不是在比掌法,而是在拚內力了。

    巫姑姑嘿嘿怪笑,一邊催動掌力一邊說:”……小賤人,你著了我的道了吧?!”

    自衡在傍邊看得心驚肉跳,要知道內力可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練就,巫姑姑雖然比拂雪年紀大了許多,但是練內功的年數也多了許多年,而且拂雪內傷在身,拚內功對拂雪大大的不利。

    拂雪抬起眼睛,裏麵閃過一絲疲憊和厭倦之意,但是仍冷冷的笑道:”是麼?”

    說完,隻見她雙掌一推!

    二人頓時分開!

    跟著巫姑姑飛了出去,摔倒一顆樹上,然後”哇”的一聲,吐出幾口鮮血,然後重重的跌落在地。

    巫姑姑爬起來,倚著樹幹喘息,同時一手撫胸,滿臉不敢置信,道:”不可能的,他們說你有內傷,而且你還那麼年輕……不可能的……你怎麼可能比段飛紗的內力還厲害……”

    拂雪冷冷的笑,反問道:”誰說年輕就不能內功厲害的?”

    巫姑姑又哇哇的吐了幾口血,喘息道:”……既然如此,老太婆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要殺要剮,悉隨尊便!…。。”

    拂雪那譏諷的笑容又出現,說:”你想死?我怎麼可以讓你死得那麼容易?”

    她的語氣變得森然:”……。現在你武功被我全廢了,魔宮不可能再收留一個廢物,江湖上你仇家眾多,白道也不會放過一個魔宮的走狗的,你往後的日子肯定過得精彩異常――拂雪說過,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讓你就這樣死是便宜你了!拂雪便要看看你巫姑姑譚夫人是如何驚惶過日,如何慘淡收場的!”

    她慢慢走近,無視巫姑姑那驚恐慌亂的眼神,一手捏開巫姑姑的嘴巴,手指一彈,一顆藥就滾進巫姑姑的嘴裏。

    巫姑姑掙紮了幾下,但是嘴巴被捏住,藥丸還是骨碌碌的滾下喉嚨,她驚慌莫名,嘶聲道:”你給什麼我吃?”

    “還能是什麼,攬月宮的獨門毒藥啊!”拂雪語氣清淡卻帶著無比的恨意,”巫姑姑手段卑鄙,拂雪雖然想看姑姑慘死,但卻是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姑姑倒打一耙的。”

    “你……你……”巫姑姑又慌有亂,驚恐難辨。

    “你就等著每日別人追殺,如喪家之犬,還有毒發時候的痛苦莫名…。。”

    她靠近巫姑姑那驚恐的近乎扭曲的臉,輕而冷淡的繼續說道:”……哦--巫姑姑這幾年過得非常不愉快吧,不是說‘譚公譚婆,稱不離柁’的嗎?離了稱的柁不知道有多惶恐不安呢。但是,我卻偏偏要你活著,讓你繼續生不如死,不可以報仇,天天受著這樣的痛苦!”

    拂雪如吐冰珠子一樣說完,然後看也不看在地上臉如土色的巫姑姑。走回到自衡跟前,淡淡的說:”走吧!”

    自衡看拂雪雖然語氣清淡,但是臉頰卻如染上了胭脂一般,眉梢眼角都染的赤紅,呼吸微亂,心中大呼不妙,知道拂雪又動了內息,肯定現在又是強忍著了。

    忙拉過馬車,扶拂雪上馬車,心裏想此地不宜久留,忙揚鞭策馬,打算離開此地再說。

    那巫姑姑站在原地,臉如死灰,嘴裏不斷重複拂雪剛才說得:”生不如死……生不如死…。。”

    她說著說著,忽然臉上露出一絲慘笑,自言自語的說:”既然生不如死,我便下去陪陪老頭子去吧,但是……”她臉色變得更加陰暗,陰惻側的說:”我死也要拉一個墊背!”

    說罷,她從寬大的衣服中掏出一個扁平的盒子,一拉機括,一蓬細如牛毛的針激射向三丈之外的周自衡。

    自衡本來見拂雪又牽動內傷已經心亂如麻了,隻是一心想離開這是非之地,那裏有注意到從後而來的暗器?

    而拂雪上馬車後就一直倚在馬車內強忍內息波動,但仍然聽到了風中有細微的嗡嗡振動之聲,一探出馬車門框,不禁嚇了一跳:”暴雨梨花針?”

    見針來的迅猛,忙一掌推出,但那暴雨梨花針端是厲害,一部分給她拂了回去,打在躲避不及的巫姑姑身上,一部分打飛偏向一旁,但是――還是有幾針射中了自衡。

    巫姑姑慘叫一聲,頓時全身烏黑,躺在地上僵直不動。

    自衡給幾針射中,隻覺得半邊身子發麻,呼吸頓時困難起來。

    拂雪連忙封住他幾道穴位,沉聲說:”針有毒,別亂動。”

    自衡還沒有回答,他們的馬卻驚嘶直立,他們一看,不禁相對苦笑,原來剛才一部分針射中了馬!

    馬中毒痛苦難當,揚蹄亂奔,拂雪想去製止,那知道剛才慌亂,沒有壓住內息,此刻一動,便嗤的一聲,又吐了一口血出來,全身軟倒。

    自衡半身麻軟,但此刻情況危險,隻能撐住去拉韁繩,但是馬已經狂亂,那裏控製得住,一直往森林深處飛馳而去!

    自衡無奈,看拂雪臉色如白雪般蒼白,不禁掙紮喘息著爬了進去車廂,著急的問道:”宮主……你還好吧…。。”

    他還沒有問完,頓時覺得身體懸空。

    原來森林深處竟然是懸崖!

    那馬已經瘋狂,奔到此處夜不會停下,所以,整輛馬車便被帶著飛出了山崖!

    既然,一起掉了下去!

    此刻,拂雪渾身無力,而他中毒半身麻軟。

    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自衡深呼吸一口,忽然拚了全身的功力,一掌推出!

    拂雪便被他推得平平的飛出,穩穩的飛向森林那邊。

    自衡打完這掌,忽然心情十分平靜。

    身子不停的往下降,耳邊的風聲乎乎作響。

    但是他卻覺得心情很平靜。

    雖然不知道是為何。

    這時候毒藥發作,他哇的吐了一口血。

    昏迷前,他恍惚看到的是:

    拂雪在空中,雪白的紗絹卷動,長襟翻飛,縹緲得便如薄翅素蝶。

    很美很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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