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比煙花更寂寞

正文  時光的抽屜（一回完）

章節字數：2351  更新時間：10-12-20 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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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麵霜

    老太的老伴去世了。

    攜手相伴50年，含辛茹苦的將五個兒女撫養長大，又帶大了孫子孫女，忙了大半輩子，終於又變成兩個人相依相偎，可是沒想到，老頭突然就這樣離開了。

    老太坐在梳妝台前，看著滿臉皺紋的自己。當年那個麵如桃花的俏佳人已經沒有了往年的風采，臉皮幹皺的像個核桃，那一條條縱橫的皺紋，是時間在臉上留下的痕跡。

    老太在臉上抹了些麵霜。這麵霜是前陣子自己生日的時候老頭買給自己的，兩個人拄著拐杖顫巍巍的走進商場的化妝品專櫃，服務員用略帶鄙夷的眼神看著兩位打扮窮酸的老人，冷漠而又驕傲的說，這是高級化妝品，適合中青年女性使用，一套需要2000塊。

    老太心疼錢，拉著老頭走開。兩個老人年紀大了，沒聽見女服務員戲謔的語氣，一副老皮囊了還臭美，抹給誰看啊。

    最終老頭在超市買了瓶蛇油麵霜給了老太，不到十塊錢。老太如獲珍寶，捧在懷裏咧開沒有門牙的嘴笑了。

    還是這個用著舒坦，便宜還好用。

    抹了麵霜，老太拉開抽屜，將麵霜放了進去。關上抽屜的那一霎，梳妝鏡泛起了白光，鏡麵飄起了雪花，然後漸漸的出現了影像。

    老太扶了扶老花鏡，不可思議的盯著鏡子看。鏡子中，出現了老頭的身影。

    是兩個人去買麵霜的那一天，兩個人拄著拐杖，顫巍巍的走進商場。老頭拉著老太，笨拙的向服務員表達著自己的意思。服務員冷漠的告訴他們，這是高級化妝品，不適合他們。

    當時老太沒有抬頭，現在她清楚的看見了老頭眼中的失落。

    好像在50年前也有過相似的事。那個時候兩個人剛結婚，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年代裏，兩個人甚至不認識彼此，就這樣的交托了彼此的終身。那時候的老頭還是個年輕的小夥子，而老太也是個貌美的大姑娘。小夥子說姑娘都是愛美的，要送她一瓶麵霜，便帶著她去了百貨大樓。服務員看小夥子那樣子，窮得掉渣，便掏出一瓶麵霜拍在櫃台上，嗑著瓜子翻白眼，2塊錢，愛買不買。

    小夥子被服務員的態度激怒，兩個人吵了起來。最後還是小媳婦勸走了小夥子，安慰他道，不擦就不擦，我不在乎那些。

    小夥子拉著小媳婦的手，笑的傻乎乎的。你就是不擦麵霜，也好看。

    回憶中斷，畫麵也早已停止。老太回過神來，早已淚流滿麵。

    -2-領帶

    老太以為自己眼花，或是將暮之年出現了幻覺。她顫顫巍巍的站起身，從衣櫃裏翻騰了好久，終於找出一條領帶。老太太又回到梳妝台前，將領帶放進抽屜裏。

    鏡麵再次飄起了雪花，然後出現了一個中年男子。那是30年前的老頭，他正站在鏡前，仔細的打量著自己。43歲的男人，卻雙鬢斑白，蒼老的像是六七十歲。妻子知道，丈夫為了這個家，為了養育兒女，付出了太多太多。

    男子轉過身，扯著老舊的西服問妻子，怎麼樣？還算英俊吧？

    妻子笑了起來，又不是沒參加過孩子的婚禮，幹嘛緊張成這樣。

    你不懂。男人對著鏡子，依舊笑得傻乎乎的。女兒是爸爸前世的情人，我就這麼一個女兒，可她今天就要嫁人了。

    話到最後，眼淚竟然充滿了眼眶。妻子給他正了正領帶，看著流淚的男人笑著罵他傻，轉過頭去，卻也是淚流滿麵。

    夫妻倆挽著手去參加女兒的婚禮，卻被攔在了外麵。男人吵嚷的聲音驚動了女兒，女兒穿著婚紗跑了出來，看到男人瞬間拉長了臉。

    你怎麼來了？女兒皺眉問道。男人笑的憨憨，今年不是你結婚麼。

    我結婚怎麼了，我讓你來了麼你就來。女兒白了男人一眼，女兒的丈夫走了出來，是個金發碧眼的外國人，用生硬的漢語問女兒怎麼了。女兒諂媚的笑著，解釋說是老家的窮親戚，然後推著丈夫走開。

    男人呆呆的站在原地，妻子拉了拉他的袖子，問男人能不能請她到飯店吃頓飯。男人點了點頭，傻笑。走，不能白穿這身衣裳，咱去飯店吃飯。

    畫麵中斷，老太想起來那年他們終究沒能參加成女兒的婚禮。幾年之後女兒和女婿離了婚，女婿回了國，而女兒去了外地，從此杳無音訊。而那個照顧了三年的混血孫子也被女兒帶走，從此成了老兩口心中的一塊病。

    思念的那一種病。

    -3-情書

    發現了梳妝台的神奇，老太開始拿一切關於老頭的東西放進抽屜裏。老頭用過的梳子，抽過的煙袋，看過的舊書，寫過字的筆，戴過的花鏡，穿過的皮鞋……

    又一段影像之後，老太起身，卻發現家中已經空了大半。原來這個家裏有著太多曾經的回憶，原來自己的心也像現在這個家一般，早已空落落了。

    老太打開一個鐵皮盒，裏麵整整齊齊的擺著兩大疊信。一疊是他出差時，她寫給他的家信；一疊是老了之後，他寫給她的情書。

    是的，情書。將四兒子的女兒撫養至上學的年齡，老兩口就徹底的閑了下來。平日裏逛個公園看個花，看看電視溜溜狗。一日雷雨，老兩口閑在家裏，老太抱著狗，嘀咕了一句無聊。老頭放下報紙，戴著花鏡進了房間。約半個小時之後，老頭走了出來，手上多了一封信，臉上依舊是憨憨傻傻的表情，給你的。

    老太疑惑的接過信，戴上花鏡，展開信看了起來。

    是一封情書，火一般熱情的字眼。老太紅了臉，摘下眼鏡，罵了一句，老不正經。但還是小心的將信收好，放進信封，又放進鐵皮盒裏。

    像是孩子發現了新的遊戲，兩個老人熱衷起情書遊戲。盡管老太每次都不給老頭回信，盡管老太每次都會說老頭是老不正經，但是老頭知道，老太是開心的。所以他每一封信都寫的認真，寫的仔細。

    一共37封情書，寫最後一封的時候，老頭的眼睛已經看不見了。但他仍摸索著將自己想說的話寫在紙上，盡管很有多字重疊在一起，辯不清楚寫的到底是什麼。但是那份真誠，那份愛，老太感受的到。

    最後一封信的回憶也結束了，老太的心口絞痛了起來。她找出紙筆，趴在梳妝台上給老頭寫回信。

    說是回信，卻不過隻有十二個字。加上標點也不過十四個。最後一個字寫完，老太筆一歪，趴在桌子上停止了呼吸。

    鏡子獨自飄起了雪花，鏡中，老頭對老太伸出手，老太挽著老頭，笑的滿臉幸福。兩個人走過金燦燦的穀地，步伐緩慢但是堅實。然後漸漸走遠，消失不見。

    老太的信被她壓在胳膊下，一陣風吹來，吹得紙邊簌簌作響，像是老太今生，唯一一次對老頭的告白。

    那簡短的十二個字。

    老頭子，下輩子我還做你的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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