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184 更新時間：08-05-18 12:19
我對天微突然的變化大感怪異，便自天微身後探出身子想看個究竟，而在看清了那冰床之上躺著的人的時候，也一下子驚得沒了反應。
冰床之上的人兒看上去很是年輕，約莫也就是十七八歲的樣子，樣貌俊麗如畫，與天微的陰柔相比，床上那人則是顯得女氣了很多，不仔細看的話……基本上就是個女孩兒，雖他然是雙目緊閉的，但美目間仍是透出帶些邪氣的魅惑之感，我驚的並不是那孩子的樣貌，而是……他竟然是隻有半截身子，真的是名副其實地隻有半截身子，雖然有庸華繁複的衣物的修飾，但擅於察看人形的我不並難發現那腰封以下的部位竟然是空的！然而更讓我驚的是死透成這樣的人為何能仍舊保持著麵容如嫣，膚色如玉的樣子？除了下半身的空缺，其他的一切都如此自然，竟似隻是睡著了一般。這樣的技術，即使是在現代都很難辦到，更別說是春秋這種時期了。
“這冰床之上的人可是湘兒？”
我是有些明知顧問了，但讓我有些沒想到的是天微的戀人竟然是‘他’而不是‘她’，雖然我有考慮過天微的性向問題，但還真未料到就被我這樣胡思亂想地猜中了。
頓了半晌，才有天微的聲音帶些微顫地傳來
“是。”
簡簡單單一個字，天微卻說得格外艱辛，我暗歎一口氣，沒想到天微的湘兒死後竟然被弄成這副模樣，不管他是怎麼死的，反正這樣屍骨不全也算是淒慘了，當初八成是死於非命，或是動亂之中。再看天微，他臉上的沉痛更深，胸口起伏的幅度也明顯了些許，想必天微此時也是睹人思情，心中定不好受，於是我很識相地閉了嘴，靜靜地在一邊站著。
天微緩步向前，每一步都走得很慢，也很沉，用力之大就像是要踏穿腳下的石板一般，但即使如此，這渾身上下充滿靈氣雅致的男子並不顯得落魄，雅然之姿依舊。
他走到冰床之側，緊挨著床玄而立，天微注視著床上生得妖媚的人兒，眼中情緒狂瀾，此時的天微不再攜溫柔之氣，取而代之的是如同野獸般的梟躁狂亂氣息自他周身散發出來，令人體膚生寒。
他就這麼看著湘兒，看了許久，忽然間一陣猛咳，一口鮮血自天微口中噴灑而出，激撒在純淨透明的冰床沿上，我心中一驚，以為天微在剛才又受了什麼傷，但細看到那血紫中帶黑，約莫是他想到了什麼往事，氣急攻心嘔出淤積在胸口的贓血，倒也並不礙事。
我估計天微定還會對著湘兒發呆些時候，便徑自找了一塊稍凸的冰石頭坐了下來，當目光在轉移回冰床那邊時天微不知何時已經將湘兒抱在了懷中，那姿態及其的小心翼翼，及其的溫柔雅致。
美人懷抱美人，一個雅靜，一個魅美，應該說會是副很養顏的畫麵，但若美人懷抱美人，那懷中的美人隻有半截身子，那就顯得有些可怖了，即使天微本人不覺得怎樣，但我這個旁觀者看著還是覺得相當詭異的。
天微溫柔地擁著他的湘兒，好似懷中之人隻是深眠，他緩緩地撫著湘兒被打理得很整齊的一頭青絲，自上而下，動作溫然嫻熟，這番情景讓我突然憶起了那日天微也是這般擁著我，撫著我的發，那時我就覺得天微的行為古怪，原來他的這份溫柔應該是要給予湘兒的，或許隻是某時某刻某種情形之下，讓他覺得我很似湘兒，於是他將我當作湘兒，再一次重溫了記憶中的某些東西。
我雖對這樣的事情並不在意，卻也不免自嘲了一下，雖然說這種以他人替己所失之人的故事並不少見，但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也會淪為這替代品之一。天微想愛的不是我，是湘兒；天微想付出的對象也不是我，而是湘兒；天微執意要娶的對象更不是我，隻是那冰床之上的美少年。其實用鼻子想也知道，天微這樣的人不會被膚淺的感情所左右，即使我的個人魅力再大，也不可能讓天微突然移情別戀，所以這樣的結果應該是猜想得到的。
在這樣的故事之中，最可憐的就是那個‘替代品’，其實受到最不公待遇的也是那個‘替代品’，永遠作為另一個人的影子活下去，雖可以與自己愛上的人白頭偕老，但直到最後的最後自己的愛人看的仍舊是另一個人，往往結局隻有兩個——嫉妒至狂或是騙著自己過一輩子，但無論是那種結局都是可悲的，因為在這故事之中誰都沒有錯，一個隻是想追著夢中人的影子，一個隻是想要真正地被愛。
我活了這麼多年，雖然自己不趟這種愛恨情仇的渾水，但看的也算多了，也許天意就是要讓我深處黑暗，我看到的幾乎都是些反麵例子，不幸的太多，終成眷屬的太少，不過對於這之中的一番紛擾糾葛，我這個做慣了旁觀者的人還是自認為看得比較透徹的。
我轉過身，不再去看天微與湘兒，我抽出袖中的匕首無目的地砸著附在石頭上的厚厚的一層冰，冰渣飛出微濺在我臉上，隻覺得有些燥熱卻無涼意。一刀複一刀準確地鑿在同一道缺口上，很快便破了冰，碰到了底下的石頭，我繼續用了很大的力氣往下鑿，直至刀刃翻卷虎口麻木沒了感覺，手掌被有些粗糙的刀柄磨出血絲，但我還是想這麼一直鑿下去。
“不許這樣傷自己。”
柔軟的聲音中有了很少見的強勢，一隻修長白皙的手拉住我的小臂，我目光微傾，看到身側的男子臉色肅穆，雖然暴躁之氣已消，但目中情緒的糾結依舊。大約是我剛才太過心不在焉了，竟然沒有發現天微已到了我邊上。
“我高興，關你何事？”
我對他笑笑，說得瀟灑悠然。
“你在生氣。”
眼前的男子並沒有鬆手的打算。
“你又知道我在生氣了？”
我不在生氣，我是無聊，最多也隻是有些……心情不佳罷了，這種情況之下正常人都不會有好情緒吧？
“你這麼笑的時候就在生氣，況且若你不生氣，也不會這樣傷自己。”
天微柔聲道，眼中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似乎就快要恢複那個我見慣了的天微了。
“那，你說我在氣什麼？”天微硬是說我在氣，我倒要問問他憑什麼這樣說。
向來雅致的男子頓了頓，臉上出現了不大自然的神色
“小嫣你在氣我……氣我騙你。”
“哈哈哈哈，好一個‘騙’字，那你又騙了我些啥？”
自己想的事與別人說出來的感覺到底是不一樣，我本來以為自己是心如止水，不氣什麼的。既然我對天微無情，那天微將我看作是湘兒又有何妨？我不在意他，那天微的情到底是為誰我又為何要介意？然而天微這個‘騙’字一出，卻打亂了我的心緒，如葉落靜湖激起的漣漪，雖然很淺卻也很惱人，我感到有一口氣悶在胸口很深的地方，便有了想狂笑的衝動，女人果然還是女人，就算再強再幹練也隻不過是個女人，突然間有了種很糾結不清的感覺，或許我此時在氣的也隻不過是天微傷了我的自尊罷了。
天微似乎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
“我……原本是想將你當成湘兒來對你好的。”美妙鳳眼中的眼神遊移，帶著心虛與內疚，不敢正視我的眼睛。
“如果不是今天迫不得已把我帶來這兒，你是不是就想一直騙我下去？”我換成淺淺地笑……依舊在笑。
天微很優雅，很有氣質，也很溫柔，不管我怎樣凶他，怎樣給他臉色看，甚至是傷他，這男子總是能保持一副陽光柔軟般的樣子，嘴角雅致地笑，眼中的溫然，渾身散發著的始終是溫暖的氣息，天微可以說是幾近完美的，他的完美可以讓許多女人隻看一眼便為之傾心，而他的城府心機同樣也可以讓許多女人陷落。
我看了天微一眼，將他的沉默當作是默認。
“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這樣好騙。”我一字一句道，眼中帶笑，卻是藐視和不屑。
天微身形一怔，更是顯得不安，他應該知道我並不是他的囊中之物。
天微曾問過我為何要否認自己的感情，可惜我並沒有刻意去否認，或許是潛意識裏的形成的觀念，或許是長期以來形成的性格，總之我不會像一些傻傻笨笨的女人看到帥哥美男就傾心，即使知道對方並不是真心相對也不以為意，最終弄得自己一身是傷。人常說‘緣分到，揮避不去；心相惜，不可安。’但我覺得感情並非這樣不能控製，排在第一位的應該是理智。
人都有自私的一麵，而幹殺手這種行當的並不是天生就冷酷無情，我們互相拚命，在生死線上掙紮，隻因為在我們的世界裏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們隻是為了存活下去而不擇手段，但是追求生的希望……能算有錯麼？或許正因為這樣總是孤單地以自己這個個體為中心，久而久之就不再需要身邊的其他人，也少了一些擾亂人心的感情，殺手的冷酷隻不過是將自私發揮到極限，完完全全隻靠自己，隻相信自己，也隻想著自己一個人罷了。
天微依然是躊躇著卻不回答我，臉上的神色越發凝重，我冷笑，這算不算是被我說到啞口無言了？
“那麼……既然你知道我並非如此好騙，又執意如此，可是因為我與湘兒相似？”
其實這樣的事情天微不說我也知道，定是因為我哪些地方與湘兒相似，又因為天微太思念他的湘兒，所以即使沒有太大的可能也是要試一試，至少我可以讓他看到湘兒的影子。
所以說在這樣的故事裏並沒有誰對誰錯，天微說到底也隻是一個癡情的人罷了，他可以為了一丁點的相似之處就對一個本無瓜葛的人付出很多，可見天微對湘兒的深情已經是到了什麼樣的程度。湘兒死的時候天微一定很痛苦，而現在天微也同樣痛苦，甚至直至最後也就這麼痛苦地過一輩子，這樣癡情的人會活得很累，也會讓看著他的人覺得很累，但是他這份癡情卻應該是能令蒼天感動的。
不過論樣貌，論性別，論氣質，我和湘兒應該都是沒有相似之處的，我不免有些疑惑，到底是什麼讓天微如此重看我。
我瞅著天微看，他終於開了口
“因為……你是湘兒。”
天微話一出口便輪到了我發懵了。
“這種事情不可能，你自己也說過，我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靈魂。”
雖然我身上的事情是有些奇怪，但是我知道我的靈魂可是自己的，我的記憶也是我自己的，而且這個身體已經被證實是高靜枂的了，怎麼又會突然跑出一個湘兒來瞎參合？
“小嫣記不記得那天晚上我發病，你跑進來看我？”天微定定地看著我問道。
“記得。”我還記得那天有個大粗漢說什麼一切人不準進入來著的，想起來還不知道那個門神漢有沒有被天微責罵。
“我有在房內布下結界，用的是以前的咒封，那個時候湘兒還在，這個結界……隻有我和湘兒兩個人能進入。”
天微雖然說的很輕，卻如驚天霹靂讓我一下子難以反映，饒是我對法術之類一竅不通，也知道天微這樣說想證實什麼。
“這個……也可能是你搞錯了。”我有些愣，不知道該怎麼反駁。
“一切都可能會錯，唯獨咒符不會騙人。”是很確定的語氣，我暗自苦笑，這是不是就相當於說DNA因子檢驗絕對不可能錯？那這下我又算是什麼了？一個搶了人家身體然後又不知道有幾個靈魂胡亂攪合在一起的怪物？
可是就算是有湘兒的靈魂，但為何也會轉移到這個身體裏？難道說高靜枂的身體特別容易吸引孤魂野鬼麼？還真是夠倒黴的體質。
我看到天微的眼神裏有些期盼，突然覺得很不爽，於是我對他說道
“即使如此，我就是我，我說了我不會被什麼死人的執念排斥掉，當然我也不會有湘兒的任何記憶，所以不要在我身上動什麼歪腦筋。”
“小嫣為何會這樣想？”天微被我突然這樣說，顯得有些不能理解。
“嗬嗬，你就老實說吧，不用假惺惺的了，在你突然對我這般盛情的時候我就感覺有古怪了，你是不是在心中想著找什麼法子自這個身體裏將你的湘兒喚出來？”
我陰陰地笑了兩聲，臉上滿是鄙夷。
“我沒有……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天微看我這樣說他，有些急了。
“還說沒有？那你慌什麼？又向我認什麼錯？”我厲聲問。
“我……我怕小嫣知道了湘兒的事情會生氣。”
天微喃喃地說著，柔軟的聲音越來越輕，漸漸地幾乎微不可聞了，一雙漂亮的鳳眼也是看了一下子就立刻移開了，過了片刻又偷偷瞄了我一眼。
我看著優雅素淨的男子此時不知所措得樣子，豁然覺得失了冷靜得天微原來也有這樣可愛的一麵，不禁覺得好笑，心中的陰鬱慢慢散了開去，如果我站在天微的立場，恐怕是不擇手段也要達到自己的目的，而比起某些敢作不敢當的臭男人，天微自然是要可愛多了。
“哈哈哈，我逗你的了……沒想到你還當真了，看你平時挺聰明，怎麼這種時候這麼笨笨的了。”
我掩嘴輕笑，突然間奇怪奇起剛才自己在多愁善感些個什麼勁，這個身體是高靜枂的也好，靈魂是湘兒的也罷，反正我本該正寢的命能在這裏延續已經不錯了，我向來我行我素，怎會因為一個男人將我看作是他心愛的戀人就有所不滿？於是我便心想著這件事情也就到這裏作罷吧。
“小嫣你真的不會生氣了？”天微對我忽如其來的玩笑感到莫名奇妙，小心地向我確認。
“氣？我有什麼好氣的呢？這隻不過是很多人都會有的心情而已，別把我同那些小氣的女人相比。”
我說得氣定神閑，一派理所當然，天微靜靜地看了我許久，然後臉上爬上了一抹無奈的笑
“說的也是，小嫣你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為了別人吃醋的。”語氣索然，說話間眼眸中盡是失意，我有些不大明白，一般來說這種時候失意的應該是我這方的角色吧？天微他在失落個什麼呢？
“少來了，老往自己臉上貼金子，皮真夠厚。”我輕哼一聲，假意怒罵。
“嗬嗬……小嫣如果你能和普通女子像些，那該有多好。”
對於天微的話我不置可否，他說的普通女子是哪一類呢？身世比較普通？性格比較普通？還是其他什麼來著的？反正現在這個假設已經不成立了。
“小嫣要不要聽聽湘兒的故事？反正我們被困在這裏一時半會是出不去的。”
天微恢複了一貫的柔柔的溫和的笑，見了便暖上心頭。我向甬道的另一端看了一眼，竟然發現有隱隱紅光，暗暗心驚那火焰的威力之強竟然能把如此厚實的石壁給烤得變了顏色。
現在反正閑著也是無聊，聽聽故事也不錯，隻是我沒料到天微竟然會主動對我提及，這大概就是所謂的……對我有愧於心？或者他還是認為湘兒和我應該是一體的，所以我理應知道湘兒的事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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