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98 更新時間：08-05-19 16:09
我坐著，天微與我麵對而立，於是我便開始聽起了故事。故事大致是這個樣子的：
在很多年前，天微與湘兒的相遇其實隻不過是純屬一場巧合。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年紀還很小的天微獨自自祭壇那邊往家府中走，途中路過一片墳地。本來墳地就是墳地，對視鬼神若家常便飯的陰陽師來說是絲毫不受其陰森恐怖的氛圍影響的。天微像往常一樣隻是看著映在自己身前的影子走自己的路，對於這片墳地今日又進駐了哪些新鬼，哪些冤魂，天微則是完全沒有去搭理興趣。反正一般的惡鬼見了陰陽師便會自動逃之夭夭，如有厲鬼當道，那除了便是，至於在自己走過去之後是否會還會有鬼怪出來作惡，那也就不是他要管的了。
天微照常走著，忽然間覺得今夜的陰沉之氣較往常相比有些許不同，他側目掃視了一下周圍的墳包包，發現有一抹豔紅的影子在不急不慢地恍惚移動著，正緩緩向自己這邊靠近。
‘紅衣厲鬼’？
在這樣的夜，這樣的環境之下，天微的第一反映便是厲鬼，鬼不會自己選衣服穿，大多數鬼看上去都是一團白，那是因為自他們體內散發出來的白光。而所謂的血紅色的厲鬼則代表了大凶，厲鬼嗜血周身呈血殷色，常人遇之便注定難逃一劫。天微將手探入懷中，摸出一張咒符。
那紅色忽悠著漸進，天微口中默念符語瞬間激喝一聲‘定’，手中的降伏咒也隨之射了過去，打得那紅色得影子一顫，一聲驚叫自影子傳出。
那驚叫聲軟膩清脆，完全不似一般的鬼哮聲，天微一愣，沒想到從那‘厲鬼’口中發出的竟然是稚嫩如孩童般的聲音，他繼而又握一張咒符在手，慢慢挪動步子向癱倒在地的厲鬼靠過去。
待到近了，便更是聽清了有很輕微地抽泣聲傳來，仔細看去，天微當即怔住。原來伏在地上的根本就不是什麼紅衣厲鬼，隻是個穿了件明顯比身體大了許多的紅衣的孩子。
“你是什麼人？為何在三更半夜穿成這樣裝神弄鬼？”天微厲聲道，雖然他自己也不比那地上的小孩大多少，但門弟世家的教育可不是白受的，別看他年紀小小，為人處世卻已經有了老成的風範。
此時天微心中陰鬱，這下自己真是夠糗了，沒想到竟然將人當作鬼來打，還好咒符對人是無害的。
“我……我……哪有，人家隻不過是穿了娘親叫人家穿的衣服，你……你不要怪我。”地上的孩子抬起頭看向天微，柔嫩的聲音傳來，顯得斷斷續續，唯唯諾諾，他兩隻又圓又大的眼睛含淚，淚珠在裏麵滾啊滾，卻像是被努力克製住不掉落下來一般，頓時就讓人起了憐愛之情。
天微被眼前的孩子梨花帶淚的大眼睛看得有些窘迫，這樣的情況之下有再多責難也說不出口了。他歎了一口氣，將地上的孩子拉了起來，等那孩子站直了天微才發現他要比自己矮半個頭的樣子。
“算了，今天的事情我不同你計較了，你家在哪裏？我送你回去，以後不要半夜在這種地方晃蕩。”
畢竟錯打了人天微自己也有些心虛，今夜之事若被師父爹娘知道的話一定會被痛罵一頓，搞不好還要挨罰，於是他想快些把這個穿了奇怪衣服的孩子打發走。
“真的？哈哈，就知道大哥哥你是大好人，不會捉我的！”
那紅衣孩子見天微承諾不同他計較，便頓時眉開眼笑，這一笑之下小巧可愛的臉蛋上一下子如陽光四射般，與剛才哭泣的時候相比簡直是判若兩人，柔嫩白皙的麵頰亮得無法令人直視，也漂亮得令人意外，天微有了一瞬間的失神。
不過麵前的孩子從楚楚可憐頓時傳變成笑顏頓開，著實讓天微有種被算計了的感覺。
“誰那麼無聊來捉你這個小鬼？快點說你家在哪裏，我還有事。”
天微為剛才的失神有些尷尬，急急說道。
“可是……我沒有家。”孩子嘟起小嘴說道，那模樣實在是太可愛了，讓人想在粉粉嫩嫩的臉頰上咬上一口。
“那你從哪裏來的？”天微白淨的額頭開始微微冒出青筋。
“喏——那裏。”
天微順著紅衣的孩子指的方向望去，結果差點沒暈厥過去，那孩子指的不是別的，正式一口板蓋被掀翻的棺材。
“耍人也要有個限度！”天微忍無可忍地吼道，終於覺得自己已經怒火中燒了，這家夥分明就是一直在耍著自己玩，看他表麵一副純潔無暇的樣子，實地裏卻是個魔鬼。
“我沒騙你呢，我娘叫我穿了著衣服躺在裏麵，然後有很多人抬著我走，等我肚子餓爬出來的時候就遇到大哥哥你了。”
孩子天真無邪的笑顏依舊，如果不是他無厘頭的胡攪蠻纏，天微一定會覺得這孩子是無比可愛，無比乖巧懂事的那種。
“你娘叫你躺裏麵幹什麼？活埋你？那你娘現在人又在哪裏？別和我開這種玩笑。”
天微狠狠地道。
“我叫湘兒，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雖然聲音傳來是如糖般甜膩膩的，但此時的天微卻已經是氣得牙癢了，他真恨不得今天沒走這條路。
“別和我打岔，我說正經的，最後一次機會，我把你送回去，你不說的話我就不再管你了！”
這孩子這會又來了個答非所問，天微覺得自己和他說話是半天說不到重點上的那種，漸漸感到無力了。
“不要丟下我嘛，人家怕怕的……”自稱是湘兒的孩子狀顯很委屈的樣子。
“那就快說。”其實天微知道湘兒是在胡扯，他壓根就不信這家夥會有所謂的‘怕怕’。
“嗬嗬……大哥哥不要這樣嚴肅嘛，做人就要開心，自己開心了別人也會跟著開心，大家都開心了就能一起活得很久很久，這樣有多好。”說著湘兒又笑開了，無比柔和無比溫暖，即使在這樣漆黑的夜下，在這樣陰森的墳地之中也依舊耀眼，如此安詳溫馨的笑將空氣中的陰冷盡數驅散。天微不得不承認，湘兒雖然讓人氣得心癢，但他卻是個很與眾不同的孩子，這一刻天微覺得湘兒雖是胡鬧，但卻並非如同麵上這般漫不經心，眼前這孩子似真似假，他的話中有一半是玩笑，但另有些話並不是這個年紀的普通孩子可以講出來的。
“你到底是說還是不說？”天微完全拿這個湘兒沒轍，卻偏偏看著他這般又溫暖又可愛又可憐的模樣無法真的狠心將他丟在這片荒墳之中。
“我已經說啦，我沒有家，我娘叫我躺進棺材裏裝死，然後她被我爸打死了，之後我爸又好像自殺了，最後我是被不知道什麼人抬出來丟在這個地方的。”
湘兒麵容帶笑，語氣未有絲毫變化，天微看著湘兒，不知為何，他覺得湘兒這次說的不是玩笑話，然而這樣一個比自己年紀還小的孩子用這樣的表情，這樣的語調述說自己父母亡故的事實，實在是太詭異了。
天微直視湘兒的眼睛，想看出些許真實的感情，但是那雙眼眸之中除了笑還是笑，再也沒有其他的情緒存在。
“你……說的可是真話？”這下輪到天微不知道該說什麼了，他隻是沒話找話似地問了一句。
“大哥哥，我不會用自己的爹娘開這種玩笑的啦。”湘兒笑笑地說，顯得純潔可愛。
“可是你為何一點都不悲傷？”天微對湘兒的反映實在是大感怪異。
“誰說我不悲傷的？”湘兒說道這裏稍稍頓了頓”我爹希望我娘死，我娘心甘情願死，所以我娘死了；我爹他想自殺，所以他也死了；我娘希望我逃出來，於是我便逃了出來，其實這一切都已經是隨了我爹娘的願，悲傷也隻是我自憐自憫而已。”說話間湘兒的眼神終於微微有了些許動靜，雖然隻有一瞬間，卻也讓天微的心緊了一下，湘兒終究隻是個孩子，無論怎樣的豁達，怎樣的堅強，終歸不可能一點也不受父母雙亡這種刺激的影響，隻是湘兒眼底的一丁點波動，卻讓天微知道了這個孩子隻是在逞強。
“不過，我剛才說啦，做人就要快樂，我何須要整天為了已經不可挽回的事情愁眉苦臉呢？我娘希望我活下去，我便會快快樂樂地活下去，我既然活下來，我便會讓周圍的人同我一起快樂下去。”
天微看著湘兒笑顏如花，一時間很多情緒湧上心頭，如此似真似假，集悲喜於一身的孩子實在不知道該讓人用什麼心態來對待他。天微不知道湘兒為何會是這樣古怪的性格，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經曆竟然能讓一個孩子形成這樣的性格，但他覺得在多年之後，湘兒或許會真的將某些情緒自然而然地融入心緒之中。
“既然無處可去，不如去我那裏吧。”天微緩緩說道，其實他自己也不是很明白留下湘兒到底是為了什麼，他隻是突然很想將這個有些古怪的孩子留下來。
“真的？那太好了耶！大哥哥真好。”湘兒很誇張地一把抱住天微的手臂，天微撇了湘兒圈著自己的雙手一眼，卻發現手腕處有一道傷口，看形狀是被剛才自己所射出的咒符所傷，然而使天微震驚的是傷口中流出的血液不是紅色的，而是淺淺的紫色。
“這是。。。？”天微一把抓過湘兒的手細看。
“啊……沒……沒什麼……”湘兒見到自己手上的傷口頓時竟也慌了神，想抽回手，卻被天微抓著絲毫不得掙脫。
天微看著淺紫色的血液，再見從剛才開始一直從容不迫的湘兒突顯慌亂，心中頓時明了
“你是諭風師？”
記得父親曾與自己說過諭風師的血在碰到咒力的時候會變成紫色，諭風師有預言的能力，所以淪為許多勢力的爭奪對象，現在存在的諭風師已經幾乎看不到了。天微萬萬沒有想到，湘兒竟然是傳說中的諭風師，想必湘兒一家遭到滅門也和這事脫不了幹係。
“嗯…是…不過大哥哥能不能不要告訴別人……如果讓別人知道了，他們定會來捉我。”湘兒見身份被識穿，便隻好苦苦哀求，眼中的祈求之意真切，倒不似是在作假了。
天微略微點頭，這種事情湘兒即使不說自己也會替他保密的，畢竟他也不想看到如湘兒這般懂事伶俐的孩子被捉去折磨。天微從自己的衣擺撕下一塊替湘兒包裹了傷口。
“以後自己小心著些，做什麼事都多長個心眼，不要漏出了馬腳。”天微說話雖然並不溫柔，卻再無絲毫不奈。
“嗯…好…”湘兒看著替自己包紮的天微，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之後湘兒便時時刻刻跟在天微身邊做了天微的書僮，雖說是書僮，但兩人的關係則是日益密切，年複一年，昔日帶些稚氣的孩子漸漸成長為翩翩俊俏公子，湘兒是越長越漂亮，一張臉蛋美得不可方物，性格卻是越來越邪氣調皮，常常喜愛捉弄著人玩，不過這些玩笑都無傷大雅，反而給人們無聊的生活中增添了笑料，那時很多人常說，隻要是湘兒在，便能有歡樂。而對於天微的轉變大家似乎都事些張目結舌，天微人變得越發俊美雅致不說，渾身上下散發出渾然天成的靈氣，就真如神仙在世一般，隻是望一眼便能讓人覺得心平氣靜，將一切煩惱拋之於腦後。
湘兒愛笑大家是都知道的，然而不知何時，天微也變得愛笑起來，兩人笑起來如出一徹地相似。天微與湘兒成天形影不離，久而久之還倒真有些人將他們看作是一對兒了。
日久生情這句話一點也不錯，兩人本身就是相配得很，再加上周圍有些‘狐朋狗友’有事沒事地冷嘲熱諷，天微與湘兒的友情終於演變成為了愛情。
本來以為日子可以這樣一直平靜地過下去，可是偏偏事與願違，老天無眼，某年的清明前夕有了東窗事發的一劫，齊襄公的時候，不知有誰密告齊國有諭風師的消息，於是齊襄公下令嚴查，湘兒便在這樣的情況下被發現了身份。齊襄公找到了諭風師，頓時大喜，下令馬上宣湘兒進宮。哪知這昏君不僅無能還男女色通好，見到湘兒這等美色便如虎撲羊。湘兒自是不從，掙紮中踹傷了齊襄公的重點部位，襄公大怒，下令將湘兒關進大牢等候處置。
在這期間天微想過各種各樣的辦法，但無奈當時局勢已經混亂得很，廷中幾股勢力互相抨擊爭權鬥力互不相讓，對於諭風師這塊肥肉自然也是不肯放手，要在這樣的情況下救出湘兒簡直是難上加難。
湘兒在牢中一呆就是半年，在此期間不乏天微每日頻頻往牢探視，可憐了一對有情人隻能隔著鐵籠柵欄敘情。孤草芳情，緒意欣然，隻要還能相見，即便是如此毫無自由的愛戀也是甜蜜幸福的。然而在半年之後等到的卻是湘兒被下令處死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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