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87 更新時間:08-04-27 22:13
高三,沒有任何新課,隻有重複的複習。一份又一份的卷子,一套又一套的題,一節又一節的講評。小學六年,初中三年,高中前兩年,整整十一年的學習,全都是在為這一年打基礎,全都是為了這一年結尾處那張光輝的戰役打伏筆。每個同學在稍微喘口氣的時候,都會像《恐龍特及克塞號》裏的阿爾塔夏公主為克塞祈禱一樣,美好的憧憬著神話般的大學生活。
學習生活雖然緊張,但還是少不了調劑。學生們依然會在學習的昏天黑地的時候,打打球,聊聊天,使使壞。校方也似乎覺得這一屆學生因為經曆了諸多不夠成功地教改,壓力比往屆都大,所以變著法兒的找些搞笑的事情進行調劑。夏至上高二的時候,已經覺得下一屆的學生不同凡響,不光是長相、打扮上了一個檔次,更重要的是一些令人咋舌的行為,例如,把送女朋友的玫瑰公開擺在講台上。不過這在夏至看來沒有一絲一毫甜蜜或是浪漫,隻有張顯和放肆。沒想到新來的高一更是個性十足,晚自習課間操場上手牽著手的小情人,食堂夥食球場上毫不掩飾的熱情目光,都是夏至一輩望塵莫及的革命行為。開學沒出兩個月,校長就開始在小喇叭裏廣播處分通知:高一年級,張毅君和宋某某,晚自習課間行為不檢點,特此通告批評。劉芳菲和史某,操場行為不檢點,予以留校察看處分。。。。
這類通告批評,在一群被高考壓得苟延殘喘的學生聽來,真是別有一番風味。尤其是在高中被明令禁止的早戀,現在被抬到桌麵上來講評,更是鼓舞人心。全班哄笑著,討論著為什麼有人被念全名,有人卻被用“某某某”、“某某”來代替,以及他們行為不檢點,到底是做了些什麼,上了幾壘?越討論越逗樂,大家都覺得校長是個天才,很體恤民情。
這大概是高中和大學較大的區別之一。大學,除了大班會或是考試,很少會有全班同學集合在一起的情況,而高中,卻是一班人,每天在一起,關係一直熟到前排有人要塗改液,後排就能馬上扔過去;鐵到全班恨不得共用一個水瓶喝水。自從班裏裝了電視,不管是學校要求的新聞聯播還是學生們私下偷偷摸摸看的動畫片《棒球英豪》,統統是全班集體行動。這種默契,不是大學裏的獨立生活所能培養的,更不是在工作後爾虞我詐的空隙裏偶然的猩猩相惜能達成的。這是長期的,單純的,雜質極少的磨合帶來的。這也是多年以後,人的脾氣稟性,生活環境都有了極大改變之後,夏至仍然覺得高中同學最親的原因。
秋高氣爽的天氣裏,夏至站在圖書館二層的台階上舒服的伸著懶腰,突然聽見下麵籃球場上女生的尖叫和歡呼,聲音之大,崇拜之深切,遠遠超出當年的自己。夏至再一次在心中不情願的認識到,他們的年級眨眼間成為了全校最高的年級,很多人也像當年她崇拜的偶像一樣,成為了別人的偶像。這就包括自己的同桌,既熟悉又陌生的李蒼宇。
當報社自己負責的版麵裏的小記者眼中閃著亮光告訴夏至,她崇拜的對象就是三二班的李蒼宇時,夏至的腰閃了一下;當小記者繪聲繪色的描述這位知名的“三分王”在她們fans心中的地位時,夏至的額頭默默地滑下一滴汗。
夏至從圖書館二層走下來,加入了觀眾的隊伍。這是一個飯後課前的普通練習,在為接下來二年級和三年級的比賽作準備。李蒼宇一身白綠相間的球衣,襯得容貌越發的冷俊。和齊文廣時常朝場下拋個媚眼不同,李蒼宇打籃球是專注的,嚴肅的。並不是和隊友沒有配合,也不是和對手沒有碰撞,但不知為何,夏至總覺得,看李蒼宇打球,和看以前的那個偶像男生完全不同,那更像是一場李蒼宇的獨角戲。
汗水飛濺開來,撞擊到地上,頓時摔得粉身碎骨,然後蒸發得不見蹤影;發絲糾結著發絲,在空氣中劃過一條條有影子的曲線,或是隨著一個三分球的擲出,而略帶慣性的停留在空中。夏至看得有點失神,她最喜歡的《灌籃高手》角色是那個有點臭屁的櫻木花道,但現在看來,其實流川楓也不錯。旁邊兩個人在嘻嘻哈哈的講話,夏至回過神來,循著熟悉的聲音看去,發現是高淑雯和肖劍。兩個人離得很近,頭碰著頭,不知道在聊些什麼。教室的位置,肖劍坐在高淑雯的左邊,也是那種八星期有兩星期同桌的情況。兩年多來,這兩個人也慢慢熟悉起來。可是夏至就是對肖劍沒什麼好感,一來源於他和林清淵一樣同屬“逍遙幫”,另外源於這個人極會講話,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比起有點調皮卻溫厚老實的齊文廣,實在沒什麼可提。
原來的高二年級在成為高三年級之際,學生們對各種運動的領悟突然升高了。技能的突飛猛進使他們像以往的高三年級一樣,迅速登上了學校的霸主地位。而這種現象,在雖然學習平均成績在全年級處於下遊的三二班,又顯得格外突出。年級排球隊和籃球隊的主力成員,三二班的男生,占了一半。隨著高三年級在各種運動中地位的不斷升級,原本由夏至自發的提著小水壺給班裏同學送水的民間行為,發展為了一種有組織、有紀律的官方行為。正式比賽之前,隻要高三聯隊的隊長在走廊裏碰到夏至,都會熱情地打個招呼,然後說:“夏至,下午活動課有比賽阿,後勤幫兄弟們張羅一下?”夏至不好推卻,總是微笑著點點頭答應。再後來,出於對夏至領導的後勤隊的支持,高三聯隊送給她一個光榮的稱號:領隊。其實,這就是對老媽子、保姆、仆人等等一類稱呼的官方叫法,夏至每每在心中幽幽的想。
每個中場,籃球隊員和後勤人員都是一幅“軍民魚水一家親”的畫麵。男生們覺得有美女服務很有麵子,女生們覺得有男生信任很有檔次,順帶向低年級的妹妹們表示一下:姐姐我們還年輕,別打你們哥哥們的主意了。。。其實,有很多次,夏至很想把那個泡了菊花茶的水瓶子直接遞給李蒼宇,但在那種場合,李蒼宇永遠是遙遠的。他不和夏至講話,甚至不怎麼看夏至,就像一個外班的。甚至於,連外班的都不像:所謂一回生二回熟,外班的男生都會坐在地上摸汗的時候,衝夏至招個手,表示感謝,而李蒼宇對夏至,就像根本不認識。
終場的哨聲響了,人群開始流動。明明知道是場練習賽,沒得後勤準備,夏至還是在心裏小小的揪了一下:沒有水,李蒼宇是不是又要去廁所喝冷水?發呆的時間,密密匝匝的觀眾慢慢的稀疏起來,隔著幾米的空氣,夏至看著那個白綠球衣。
李蒼宇拿起籃球架下麵的衣服,抬起頭來,遠遠的看見了夏至。他的目光在夏至臉上停了一會,身子也頓了一下,但沒有說話,甚至連手都沒有抬一下,更不要說喊一聲,或者跑過來。他突然想起來什麼,蹲了下去,手在係得完好的鞋帶上拂過,又站了起來。夏至目送著他緩緩地把衣服搭在肩膀上,向教學樓走去。有兩個低年級的女生推推搡搡的走在他後麵兩米開外的地方,鶯聲燕語的笑個不停。
說起來,在高中一個班已經兩年多了,夏至和李蒼宇似乎慢慢形成了默契。同座的兩周,關係格外的好,有說有笑,一旦換座,就會逐漸變得生疏,直至冷漠。一直到兩人再同座,就再一點一滴的,一寸一寸的,熟絡起來。不過,教室以外的地方,他們很少交談,就像在籃球場一樣。有時候,夏至在走廊裏看到李蒼宇,想打招呼,卻發現他目光遊離的似察覺不到周圍有熟人,於是夏至張開的嘴又閉上。有時候,擦身而過,李蒼宇會伸出腳來使個絆子,或者,就像真的沒看見那樣,走過。
這種教室內外的差異,夏至覺得很熟悉了,不過他小學時候好像不這樣啊。不是不覺得奇怪,也不是不覺得不舒服,有時候很納悶,很糾結,隻是總是有各種各樣的事情,讓她沒時間靜下心來想清楚,或是二年級時惦記著那個偶像男生,或是三年級現在心裏放滿了高考。就是真的靜下心來去想了,也未必想得清楚吧,夏至呆呆的看著手裏的紙巾包。
大家都坐在座位上等著下午課的開始。李蒼宇剛去用涼水洗了臉,臉白得像要放出光來,頭發濕漉漉的,汗水飽滿欲滴。夏至遞給他第三塊紙巾,李蒼宇默默地接過來,按在頭上,紙巾立刻卷曲枯萎了。
這是一次當堂小測,兩節課中間不休息。卷子是從大本的模擬試卷冊上撕下來的一張,很平常的八開正反麵。夏至做這些題已經覺得有點享受了。早早的做完了題,夏至又檢查了一遍,開始和李蒼宇對題。每每兩人同座的時候,不管是考試,做作業,總是要對對,雖然老師認定這是一種作弊行為,但夏至在心裏逆反的否決了一萬遍。這又是一個有坡,有靜摩擦,有球,有鐵鏈子的選擇題,夏至和李蒼宇有不同的選項。李蒼宇用胳膊碰了碰夏至的胳膊,在草稿紙上寫下了一個又大又重的C,示意夏至改過來。夏至又按照自己的思路想了一遍,覺得選B是沒錯的,於是沒吭聲。李蒼宇又碰了她一下,夏至回碰了兩下,示意:我已經改了。於是他們一路向下繼續對題。
終於下課了,交了試卷。李蒼宇用左腳踩著夏至椅子側麵的橫梁,右手信馬遊岡的轉著筆,頗為得意地笑道:“謝謝我吧,少減4分。”
夏至沒看李蒼宇,光聽聲音都想得出來他的樣子,她撇了撇嘴:“我沒改阿,我覺得我選的對。”
李蒼宇眉間擰起個褶子,一下子急了,把筆拍到桌子上:“讓你改你就改,我說的怎麼會有錯。”
夏至一頓,馬上把筆搶過來,不服氣的說:“你又沒給我講,我就覺得你弄錯了。你別把筆拍壞了,到時候又用我的。”
齊文廣在旁邊咯咯笑起來。
李蒼宇本來憋著一口惡氣,卻也笑了起來,他抽出夏至手裏的筆,在一張紙上畫了起來,他耐心的給夏至畫了原圖,標了受力點,受力方向,力的大小。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看李蒼宇專注的樣子,夏至有一絲恍惚,呆在那裏。
李蒼宇似是發覺夏至的走神,緩緩地抬起頭來,眼中一絲怒氣,卻又分明帶著笑意。他伸筆過去,打了夏至的手一下。
夏至一驚,覺得像有蟲爬一樣,從手,到脖子,到耳朵,全都癢癢的,有點麻,有點熱。她胡亂點了點頭,示意李蒼宇繼續講。
聽著看著,夏至突然明白自己在一個地方想錯了。她懊惱的拍了拍李蒼宇的手:“別畫了,我懂了。”
李蒼宇歪著頭,看著夏至,沒吭聲。
夏至有點火:“你幹嗎?!”
李蒼宇漂亮的眼睛忽閃了一下,說:“你一根筋阿,我非要讓你改,當然是我有把握了,考著試,我怎麼給你講啊!”
夏至心虛起來,又為那丟失的4分感到委屈,更為適才的發呆覺得窘迫,於是搶過李蒼宇草稿紙底下的模擬試卷冊子,在其中的一張上麵,畫了一個大大的豬。李蒼宇忙搶,邊搶邊說,“這張下次考試肯定會用阿,你讓我怎麼交阿!”
夏至獰笑:“我不管。。。”
晚飯過後,夏至走回教室,看見林清淵抱著一個箱子往教室最後一排走。班裏的學生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在高二時陸續走了幾個。所以,這個教室即使接納了兩個複讀生,卻依然有三兩個空位。夏至走到後排去掛外衣,低頭看了一眼林清淵的箱子,裏麵裝滿了《城市獵人》的漫畫。夏至驚呼:“你越來越過分了。”
林清淵正在擦椅子,轉過頭來看是夏至,愣了一下,滿眼是夏至看不懂的神情。那神情一點一點地淡去,林清淵說:“你要看麼?借你兩本?”
夏至一下子來了精神,說:“好啊,你都有哪本?”
林清淵一甩頭:“全套!”
夏至盯著那箱子,那書,滿眼的驚豔。高質量的漫畫,永遠是夏至的最愛。小時候家裏就不給買,說是分散精力,耽誤學習,所以她隻能看表弟的。後來上了學,隻要她看,奶奶就藏,夏至隻好趁奶奶出門的時候翻箱倒櫃的找。再藏,再找,家裏整個一個遊擊戰場。
夏至回憶,自己4年前正看到第六卷第一本,就再也沒借到下麵的,那就接著這個借吧。正待開口,張雪走過來,遞給林清淵一個塑料袋,裏麵裝著熱氣騰騰的煎餅:“快吃吧,正趕上一個雙黃的雞蛋!”
林清淵接過煎餅,說:“好運呀,是不是那師傅見你美貌,款待你?”
說罷,那兩人笑起來,然後東拉西扯的說了好些夏至不知道是什麼的內容。夏至覺得自己怪礙眼的,於是,沒借漫畫,就走了。
高中每周的假期有周六下午和周日一天,但是,周日要上晚自習,作為周一前的收心。每隔一周的周日晚自習前,就是調座位的時間。因為書桌裏裝滿了必需品,所以每個學生是帶書桌作戰的。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把書桌往右推了兩米,看著李蒼宇的書桌向右平移了三米,夏至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過道,該死的過道。那不隻是一個過道,那是一個隔開快樂的過道,那是一個冷卻親密的過道,那是一個天天讓鄭娜的搔首弄姿更為顯眼的過道,那是一個,有題不會,隻能問高淑雯的過道。。。。該死的過道。
夏至輕輕的碰高淑雯,想借她的字典用。但高淑雯小聲的和肖劍聊得歡,還拍拍夏至的手,示意不要幹擾。夏至一口惡氣到了嗓子眼,又生生的咽了回去。這就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誰讓你跟李蒼宇同座的時候,就怠慢高淑雯呢?夏至噘著嘴狠狠的瞪了肖劍一眼,重重的靠在椅子背上。卻被後麵人彈了彈後背:“你輕點,都地震了。”是林清淵的聲音。不是換到後麵去了麼,怎麼又回來了。夏至心裏想著,也沒回頭,往前挪了椅子,扔掉語文試題,開始看英語。
騎車在回家的路上,夏至心不在焉。雖說還沒到太寒冷的時候,早晚的溫差已經大起來。不過還好,騎著車,有脂肪消耗,漸漸不怎麼冷,甚至額頭上冒起細細密密的汗。就在這時,像千百次回家路上一樣,肖劍呼嘯著從後麵超過了夏至。與那千百次不同的是,他順手抄走了夏至的棒球帽。夏至滿頭的頭發遇到涼風似乎都豎了起來。
本來就對這個人有極壞的印象,頭上的陰冷和心中的怒火交加,夏至腳底一加勁,車子噌的一下向肖劍攆去。眼看手扒到了肖劍的胳膊,肖劍一個“傳球”,帽子到了旁邊的張雪手裏。夏至低低的罵了一聲“討厭”,卻又小小的鬆了一口氣,急急的向張雪貼過去,一邊喊道:“張雪阿,你媽跟我老姑可是戰友啊,你可要跟我一條戰線阿。”
張雪馬上衝夏至敬了個軍禮:“是!首長!”但她言不由衷的笑著,車子向右飄移,移到林清淵的附近,把帽子往林清淵的頭上一扣,馬上加速逃走了。林清淵用手扶住帽沿,像是想摘下來,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迅速回頭朝夏至拋來傾倒眾生的一笑,也加速逃走了。
幾秒鍾後,原來六七個人的臃腫的車隊,變成了長了避雷針的金字塔形:林清淵在前麵逃,夏至在後麵邊喊邊追,在後麵是笑得樂不可支的肖劍和張雪,最後是幾個不緊不慢嘮家常的人。眼看著到了自己家的路口,看著越騎越遠的林清淵,夏至覺得頭部透心的涼,一種對風寒的恐懼遠遠超過了對戲弄者的厭惡。夏至向左一拐,沒有和大家道別,迅速的騎回了家。剩下後麵肖劍和張雪由興奮的表情,漸漸變得有點緊張,有點不知所措。
“這,生氣了啊。”肖劍叨咕著,張雪一聳肩,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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