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328 更新時間：08-05-30 19:29
衛氏為貴妃，逢降聖節，舉國歡慶。帝於聽鬆閣設宴，眾臣皆和詩讚之，獨貴妃拜曰：“侈麗纖美，不可以不遏。今國之未興，陛下豈可辜上天厚望，先萬民而樂。”
帝退，謂之左右曰：“貴妃明睿，朕不及也。”
九月，封衛氏為皇後。
——《後晉書•；卷十七•；列傳第一•；衛皇後》
雕梁畫棟，應知富貴榮華；豔陽高照，最是俏春豔夏。
衛碧璽斜靠在端儀殿的廊下，閑閑的朝著院子裏眺望：正午的太陽一如既往的晃眼，跟進宮那日沒有什麼區別。在她的身後，紅襖綠裙的宮娥跪倒在地上，整個身體都伏了下去，等著新貴妃娘娘的示下。
前幾日選妃的結果下來，滿朝嘩然。有著強大背景的衛碧璽出人意料的封為一品貴妃，位居四妃之首；而高宗皇帝的後位，卻依舊懸而未決。
聽說：選妃那日，皇帝陛下拿著玉如意皺眉良久，長歎一聲又放了回去
聽說：選妃當晚，高宗皇帝親自去太後居住的坤寧宮請罪
聽說：選妃第二天，太後召胞弟恒載侯衛安國入宮
宮裏的消息，自然是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為宮外人所知。可是中書令恒載侯衛安國在回府之後突發急病，不得已在家修養，閉門謝客卻是滿朝文武盡知的事情。
“恒載侯夫人拜見？”衛碧璽也不回頭，緩緩的搖著手裏的團扇，隨口問道：“夫人什麼時候進宮的？”
“啟稟娘娘，有半個時辰了。”綠環規規矩矩的回話。
“這麼久了。”隔著並不算高的牆頭，傳來女子嬉笑的聲音，嬌憨可愛，清脆柔美，讓聽的人忍不住生出幾分傾慕，“從昭雲閣到端儀殿，侯爺夫人走了半個多時辰？”
衛碧璽的聲音比牆外的聲音低沉了許多，語氣裏的嘲諷毫不遮掩。綠環是宮裏呆久了的人，自然聽得出這位新進的貴妃娘娘話裏壓著的兩分火氣，急忙磕頭回話：“侯爺夫人先去拜見了太後，在坤寧宮裏陪太後說了會兒話，這才轉來端儀殿。是奴婢回話不全，請娘娘責罰。”
按照宮裏的常例，若是要拿綠環的錯，這時便是個極好的機會，衛碧璽隻要吩咐一聲，守在宮外的侍衛們就會能把自己拉下去，打死了或者留一條命，都憑著她的喜好；可若是要收羅人心，衛碧璽這個時候就會好言安撫，再賞些日常的小東西於她，雖說不會立刻讓她死心塌地，卻也不是全無用處。
可是衛碧璽卻坐在那裏一聲不吭毫無反應。隔著朱紅色的宮牆，一支俏麗的小曲順著風滋溜溜的沿著金黃的琉璃瓦翻了過來，在端儀殿的正宮前歡喜翻騰：
朱闕玉城通閬苑。
月桂星榆，春色無深淺。
簫瑟篌笙仙客宴。
蟠桃花滿蓬萊殿。
那聲音唱到了最後，越升越高，越牽越長，最後輕若柳絮，細若蛛絲，飄乎乎的落進了這邊院子裏裏，瞬間就被無邊無際的沉靜吞沒，連一點影子都不曾留下。
炎熱的天氣裏，綠環沒來由的打了個冷戰，忍不住想要去做些什麼，於是偷眼去看倚在廊下的貴妃：身上穿著夏日裏常穿的四重單衣，乳黃色的罩衫下，隱隱透出淡淡的紫色花紋，垂下來的蓋在腳麵上，將一雙織錦三花的繡鞋遮去一半，隻露出鞋尖上飾著的一朵珠花。
綠環也不知為什麼看得仔細，還想要抬頭再打量，坐在高處的衛碧璽突然“唔”了一聲。這聲音本不高，卻把綠環嚇得渾身一哆嗦，急忙又將頭埋下，身體在地上伏的更低，耳朵裏砰砰砰的全是自己的心跳。
“素聞寧才人善歌，今日方得以聽聞……”衛碧璽頓了一會才又開口，綠環覺得對方似乎在自己頭頂笑了笑，“可惜了，衛夫人還在外麵等著，過去吧。”
綠環急忙叩頭行禮，爬起來小心翼翼的跟在衛碧璽身後。從背後望去，這個年方十三歲的貴妃，雖然姿勢挺拔，身量卻比常人小一些，怎麼看都稚嫩的很。綠環暗罵自己剛才膽小：不過是貴妃急著聽牆那頭寧才人唱曲子忘了發話罷了，怎麼就嚇成那樣。她從懷裏掏出絲帕匆匆擦了擦額上的汗：也難怪寧才人這麼小年紀就名冠中州，剛才那一支曲子，唱的真是好聽呢。
恒載侯衛江氏在端儀殿裏卻喝茶喝的有些不耐煩了，將手裏的茶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冷聲問道：“貴妃……”
話還沒說完，內室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七寶繡簾一打，一個人影閃了出來，快步走到她麵前，低頭便拜：“請侯爺夫人好。不知夫人來訪端儀殿，碧璽未能及時遠迎，深感惶恐……”
“不敢。”恒載侯的正妻衛江氏幾乎是冷笑著說，“臣妾不敢，妾身見過衛貴妃。”話雖這麼說，她的身子卻是一動不動，穩穩當當的受了衛碧璽的禮。
在太後主持的後宮裏，衛江氏的這番舉動無論如何都當得起“目無尊上”這等砍頭的大罪。綠環看到這樣的情景不覺愣在當場，衛碧璽卻沒有察覺任何不妥，親自為侯爺夫人奉了茶，這才坐到主位上：“夫人不辭勞苦前來，可是侯爺有什麼要吩咐碧璽麼？”
衛碧璽的舉止謙恭有禮，沒有一絲自恃身份的矜持。衛江氏等在這裏積了滿肚子裏的怒氣頓時散了一大半，將碗蓋輕輕的掀起，嚐了一口，等濃鬱的茶香在舌尖慢慢散了，這才淡淡的說：“侯爺也沒有什麼吩咐，隻是差臣妾來看看貴妃在宮裏住的是否合適，若是有什麼不合意，也好派人安排。”
“多謝侯爺擔心。”衛碧璽欠了欠身，“宮裏的吃穿用度，皆有統一發放。碧璽有幸，竊得貴妃寶冊，比起同日進宮的諸位姐姐，每月例錢上更是寬裕了幾分。不敢再勞動侯爺夫人。”
衛碧璽如此懂事，衛江氏也就欣慰的點了點頭，將茶碗慢慢放回桌子上：“剛才我去坤寧宮拜見太後，說起前幾日遴選的事情。”她滿意的看到衛碧璽身子一頓，臉上的表情略有些僵硬，“那日過七星橋的時候，你是怎麼回事？放著好好的路子不走，偏要跳過去，被皇上看了去，心裏存了不滿，自然不肯封你為後。”
衛碧璽麵色一紅，垂下腦袋低聲說：“我並不知道陛下在樓上看著，隻是一時玩心大起……”
“白教你讀了那麼多書！”衛江氏狠狠的說了一句，又覺得自己管的有些多了：衛家的女孩子必定是要做皇後的。若是衛碧璽被皇帝厭棄，那麼衛家定會再選其它人進宮，她念頭一轉思及自己那個年方九歲的女兒，於是決定減少對衛碧璽的指點，隻將太後的旨意傳給她就罷了：“過兩天就是陛下壽誕，降聖節的宴席上，你可別再出什麼大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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