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96 更新時間：19-09-06 17:03
好一陣子過去，健柏都待在家裏靜養，也有去看醫生，但拿回家的藥一粒都未曾吃過。
他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天空無暇的雲彩，不知道在想什麼，圖也不畫了，畫也不說人，整個人就像一尊不會說話的雕像，足不出戶的健柏皮膚也變得更加白皙，精神狀況的不對勁也讓他的麵容愈顯憔悴。
“白白呀，看什麼呢？過來和奶奶一起吃飯吧？”
隻有在自己奶奶叫自己名字時，健柏才會有所行動，但隻是從雕像變成傀儡。
健柏的奶奶在從那次學校回來後，不像在學校那樣勸到健柏要和人家道歉，隻是默默的呆在自己孫子身邊，問他有沒有想出去走走，想不想見見朋友，要不要打電話給爸爸媽媽，但他都拒絕了，健柏的奶奶也沒說什麼，隻是和他道如果有想做什麼的話跟奶奶講，奶奶會幫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天氣也愈來愈冷，幾個月沒去學校的健柏終於比起一開始看起來氣色和精神都好了許多，但是依舊還是從不提起要回學校的事，圖卻繼續開始畫了，他依舊看著窗外的景色，每天一幅，一幅一幅，畫的都是隨時間推移的景致。
健柏的奶奶看到了在畫畫道健柏，有時候會問：“白白真的那麼喜歡畫畫呀？”
健柏隻是淡淡的回答：“不知道。”
奶奶笑了笑說：“不知道那就代表還有機會去真的喜歡，像奶奶就很喜歡白白你的畫。”
健柏問道：“爺爺的畫和我的畫比，奶奶你還是爺爺的吧。”
奶奶毫不猶豫：“當然！我可是因為他那幾幅破畫才要跟他結婚的！然後啊 才生下了你的媽媽，有了白白這樣乖巧懂事的孫子呀。”
健柏：“我哪裏乖巧懂事 ”
奶奶沒回答健柏的問題，而是繼續沉浸在健柏爺爺遺留下來那幾幅畫的回憶裏：“你爺爺他啊 畫的畫作很多，但留下來的卻很少，現在也就隻剩掛在家裏的這兩幅山水畫，我和他一輩子都沒有大富大貴過，可是和那個老頭子在一起的日子，回想起來，卻從來沒有吵過一次架。”
奶奶露出了懷念的笑容，似是想起健柏爺爺還在世的那段時間：“有次啊，不知怎麼回事，我就是神經不對勁，想找你爺爺吵一次架看看，人就是這樣，沒做過的事都想試試，於是啊，我便故意跟他說，他的畫我不喜歡了，覺得不像當初那樣讓我心動了，結果你知道你爺爺做了什麼嗎？他居然跟自己的畫吃醋了，還抓不到重點的說當初原來我喜歡的是畫不是他，所以他不畫畫了，要我喜歡上的是他不是他的畫，那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我是喜歡他的畫沒錯，但我喜歡他的不隻畫，是他的全部，畫不過隻是個契機，讓我喜歡上他那個笨蛋老頭子。”
健柏停下了手中的畫筆，奶奶的故事卻還沒說完。
奶奶：“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那樣一個傻蛋，而那個傻蛋剛好又隻喜歡我這樣一個怪裏怪氣的老太婆，世界上人這麼多，找到一個他聽起來的確是不容易，可是也就是因為不容易，才更顯珍貴，再遇到一些從前覺得過不去的事，很奇妙的，多了個笨蛋反而覺得好過了許多，是不是很奇妙？”
奶奶的故事似乎說完了，臉上還洋溢著一抹幸福的笑容，看著牆上老頭子的掛畫，似乎老頭子其實從沒離開過。
“我知道白白你現在聽不懂奶奶在說什麼，但奶奶想跟你講的不是什麼道理，而隻是一種生活的態度，一個人的時候啊，有一個人的好處，像是不用顧忌他人，可以自由的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是啊，相對的也更容易感到孤單，一個人總有一個人無法做的事，而兩個人的時候，自然也有兩個人的好處，像是吃飯不知道吃什麼的時候就點兩種，一起來分著吃，可是就要稍微顧及對方了，或許愛好自由一點的人，寧可就這麼一個人，但喜歡有個伴的，寧可失去自由，也希望有個人陪在自己身邊，這都沒有絕對，也沒有對錯，可是對此取舍的，都是自己。”
健柏咬緊牙，忍不住顫抖道：“我很想再和他說說話，可是不知道要怎麼開口 ”這些日子的他，有些太愛哭了，眼淚不由自主的又打轉在眼眶，看得令人心疼。
“我覺得好像是我錯了 可是我不知道怎麼跟他道歉，又害怕道歉了他也不會接受 又怕他問我為什麼要道歉 奶奶 我該怎麼辦？”
充滿年歲有著滿滿皺紋的手顫抖的撫上了健柏的臉龐，替健柏拭去了臉上的淚珠，抱歉道：“對不起啊 奶奶沒辦法告訴你該怎麼做，可是啊，你可以試著把想說的話用寫的寫出來，或用畫的畫出來，隻要充滿誠意，奶奶相信白白的道歉對方一定不會拒絕的。”
健柏掉著眼淚，一邊點點頭，嘴裏也道：“奶奶 對不起 那天丟下妳我就先走了 對不起 ”
奶奶摸了摸健柏的頭，笑著說：“傻孩子，奶奶不怪你。”
心中的委屈和對奶奶滿懷的歉意，健柏在這天將之全數哭的殆盡，他告訴自己，從今天以後，不準再哭了，也不能再讓奶奶為自己煩惱，讓她來學校替自己收拾殘局，他不會再讓他的奶奶彎下腰，替他道歉，即使隻有一個人，他也不會和那群帶著虛偽麵具的人認輸。
而在那之前，他還必須去找那個人，說一句對不起，如此一來，或許他就能完全脫離那個陰影了，然後，就再也跟他毫無瓜葛。
整理好情緒，健柏回到了二樓自己的房內，房裏東西有點多，有從自己從小畫到大的作品，也有一些根本已經沒記憶幼稚園的日記和塗鴉，健柏翻了翻，才發現原來小的時候，自己好像還和爸爸媽媽住一起，可是很快的，從塗鴉來看，自己的父母很早就沒再參與自己的童年了。
和自己爸媽聯絡，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情，那時健柏記得應該是說了關自己升學的事情，但現在看來，能不能升學，或許還是個問題，要說實話，健柏自己好像也沒多想去念大學了，反正自己畫的畫已經開始有些人會特地來喊價，雖然隻有幾萬塊，但應該夠自己跟奶奶吃住了，不如就這樣辦休學吧，這樣他也不算輸，聽不到那群嚼人是非的話語說不定還算贏，畢竟也不痛不癢，可是既然如此，回去念書好像也沒差別，自己的奶奶，好像也說過想看自己穿學士服畢業的樣子。
想了很多，但確定的答案健柏還是沒有，自己以前在猶豫的時候會怎麼做呢？很可惜，從前的健柏，根本不知道猶豫是什麼，想做的事根本沒人會說嘴，甚至還會在旁邊不斷吹捧自己，原來當時的自己其實也很享受那種感覺啊，所以在看到那種場麵時，還能臉不紅氣不喘自以為是的說著要幫人這種話，看看自己現在，幫誰呢？自己都幫不了自己了。
看看窗外的天氣，真是好的諷刺，在他鬱悶的時候，所有一切的事物還是那麼的美好。
出去走走吧。健柏心道。
悶在家裏也那麼久了，總不可能永遠都不出門，可是也就是待在家太久了，健柏發現自己好像對外麵的世界有些恐懼，還在家門口而已，看到路過的行人就立刻又立刻折返回來，最後搞半天，直到戴了口罩和帽子才覺得舒服點。
冬天已經來了，健柏卻覺得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去年還冷，他沒有帶手機，也沒看電視，所以理所當然的認為一定是今年更冷了，但如果他去留心樹上的枝椏也好，地上還頑強生長的幾朵白色小花，他就該知道，其實今年，比去年還暖多了。
走著之前曾經過的公園，放學後會經過的糖果店，和曾經一起打球的一群男生吃的拉麵店，遊樂場，現在看來，都蒙上了厚厚一層灰，一點意思也沒有了，不過也好，少去這些地方，多陪陪在家替自己燒飯的奶奶，幫她做做家務，健柏現在就覺得很滿足了。
走了一圈，健柏還是沒去看學校，雖然是不會像之前那麼在意那群人的話，可是健柏知道，自己的心裏還沒做好準備，等所以在緩緩吧，在緩緩，說不定那少的可憐的勇氣就會回來了。
摘下帽子和口罩踏進家門，一句我回來了，但平常奶奶總說的歡迎回來卻沒有，健柏忍不住疑道。
“奶奶，妳在嗎？”
走進轉角的客廳，健柏瞪大了眼：“你們怎麼回來了？”
一對長相出眾的男女，年齡大約三十左右的感覺，健柏的五官和那個男人長得很像，棱角分明眉眼如墨，但在近似男人的五官裏又綜合了些許女人的清冷。
那名男子道：“健柏，你想不想去國外看看？”
身旁長的同樣像是從電視走出來的女星一般動人的女人也跟著道：“如果你去了覺得不適應，那我們可以再看看去哪比較合適。”
奶奶則依舊佝僂的低著頭坐在那，背對著健柏。
男子又道：“你在學校的事我們都已經聽說了，對方的家長也說了願意和解，但前提是你必須轉學。”
健柏哈了一聲：“是怕我出現又把他兒子打殘嗎？”
身為健柏的父親，那名男子在聽到這話時也沒有責罵，甚至可以說是毫不在意。
健柏的母親繼續說起關於讓健柏留學的事，拿出機票：“飛機是下禮拜一的，早上八點起飛，你準備好的話就跟我們說一聲，學校那邊我們會幫你辦理休學。”
健柏道：“我不去。”
健柏的母親卻依舊故我：“飛機不等人，由不得你任性。”
健柏的奶奶終於在這時出聲：“洪熙啊 孩子不想去，妳就別逼著他吧？”
“那是由著您把孩子繼續歪著帶？”洪熙冷冷的看了自己母親一眼，而這舉動正好刺激了健柏想起當時自己的奶奶替自己彎著腰道歉的模樣，怒道：“妳身為一個母親當的又有多好？”
洪熙抬頭看向怒視自己的健柏，嘴角淺淺一勾：“你從小到大的開銷都是由我給的，現在都長這麼大了，甚至還會頂嘴了。”
“你覺得隻要有錢我就可以長大成人嗎？”
“不是。”女人笑著搖頭：“但是沒有錢卻萬萬不能。”
健柏不屑道：“那從現在開始不用你們的一分一毫！我自己賺！”
洪熙嘴角依舊一抹彎，但本身長得冷豔的五官卻不如健柏奶奶那樣滿臉皺紋卻溫暖的笑容，她道：“哦？那之前我們花在你身上的那麼多錢，你也會還我們嗎？”
健柏：“我會！”
洪熙不以為然，難得和身邊從未對上眼的健瑞霖詢問：“你覺得？”
健柏的父親沒有洪熙那樣冰冷和不近人情的感覺，他隻是又確認似的再問道：“你確定嗎？健柏？”
“我確定。”健柏的拳頭緊握，而健柏的奶奶也插不上話，隻能聽著自己女兒和那個不太熟悉女兒夫婿的話。
健瑞霖看起來覺得健柏的提議不錯，點點頭：“那下個月五號的時候，把五萬打進這個戶頭，少一分不行，多一分也不用，隻要每個月一到準時彙進來，我們就讓你繼續做自己想做的，也讓你能回去把書念完，可是如果下個月錢沒進來，那不好意思，之後你就得聽我們的，可以嗎？”
其實健柏對回去念書沒有太大的想法也不抱期待，因為事發當時感覺學校的態度好像也不怎麼待見自己了，可是如果下個月五號把五萬打給自己父母，他們卻說能讓自己回去繼續念書，不但這樣也能好好陪在自己奶奶身邊，同時也能氣死班上那群本以為再也看不到自己的家夥，雖然五萬塊對現在的健柏來說的確不是小數目，但如果畫多賣幾幅，暫時撐過這個關應該不難。
達成協議後，健柏的父母沒有久留，晚餐都沒吃就走了，雖然健柏的奶奶有挽留，但健瑞霖和洪熙都說之後還有事要忙，一輛黑色轎車很快的就駛來把兩人載走了。
健柏的奶奶回屋後看到健柏已經開始在想辦法籌錢，也沒問他為什麼要選擇留在這裏，隻是默默的到廚房做晚飯，隻求健柏吃得飽，能一直有個人陪在他身邊，即使自己不在以後 。
隔天一早，為了籌錢總算把手機開機的健柏馬上就接到了漆寧的電話，電話裏的漆寧似乎很是驚奇，自己這兩個多月打了將近一百通，沒想到居然接起的這回還是自己不小心摁錯的！
他欣喜道：“小柏！你終於肯接我電話了！”
健柏邊準備著要寄件的作品，一邊道：“你打給我那麼多通做什麼？我奶奶沒和你說我手機關機嗎？”
漆寧不開心的回答：“誒咦！你怎麼這麼見外！莫名閉關兩個月連我這麼麻吉的朋友也不見！難道連電話都不準打了嗎！”
第一次健柏難得覺得漆寧的聒噪聽起來其實也沒那麼吵，甚至還覺得很懷念。
“對了對了！你今天有空嗎？出來見一麵唄？”
“我今天還有一些事要忙，你來我家好了。”
漆寧眼睛一亮，莫名鬼叫：“哦哦哦哦哦！這麼說我吃得到小柏奶奶做的晚飯了是嗎！是嗎！”
健柏忍不住哈哈一笑：“誇張死了。”
漆寧反駁：“你奶奶做飯簡直好吃的不行！尤其是可樂餅！那次吃了之後我超難忘的。”
“知道了，過來再聊吧，掛了。”
“等等等等！”
“又什麼事？”
“那個 你會回來學校的吧？”
“ 會的，不還有你這個損友在嗎？我畫板有沒有給我收好？”
“早拿去扔啦！用了都快三年又髒又舊！等你回來給你買新的！”
健柏笑了笑，答道：“沒買你就死定了，有事，掛啦。”
直到健柏掛電話的那刻，漆寧都還不停的說著拜拜，稍微的在那刻，健柏感覺這冬天也變得沒有那麼冷了。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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