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547 更新時間：09-04-01 15:01
四周安靜下來。
一名中年人穩步上台，一身灰衣不加修飾，身形瘦高，背脊如蒼鬆挺直高傲：“吾乃熙山書院院長芮明。這裏先歡迎八方才子不辭辛苦來此。諸位既進得了桃林，必是才情不凡，穎悟絕倫之輩，今日這聚賢台便是諸位施展才情之處。琴棋書畫，人生四韻。今年比賽以桃花為題，作一畫，題一詩，一個時辰為限。有所專攻者皆可當場獻墨。除熙山、九暝、東籬三大書院院長，還有當朝丞相第五濤華將進行裁判，選出前五名，前五名者再經考核合格者可入墨香院。這廂吾也不多言，有意者可作畫一試。”
墨香院是朝廷專設的官署。主要職掌為在內朝起草詔旨，並兼修史、著作、圖書，記載皇帝言行的起居注，進講經史，以及草擬有關典禮的文件等事務。其長官為掌院學士，以大臣充任，所屬職官如侍讀、侍講、編修等。因而入了墨香院，就相當於是天子門生，若無差池，飛黃騰達，指日可待。
已經有人心中激動，躍躍欲試，等不及要一展才華。中年人芮明繼續說道：“在此之前，吾為各位介紹一人，他之姓名想必在場諸位耳熟能詳。”說著，一名紅衣男子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上台，衣擺隨著每一步無風自飄，更襯飄逸之姿，麵若冠玉，一對勾魂攝魄的桃花眼，流轉時風情無限，薄唇微挑，似笑非笑，端的倜儻風流。
“這位便是近年聲名遠播的大才子風一笑。”芮明話音一落，人群嘩然，懷疑、吃驚、癡迷、崇拜……種種目光投射在“風一笑”身上。
台下的人交頭接耳，台上的人依舊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眼光掃過台下，在掃視到邪天一桌時微微停頓，又若無其事轉開。
“芮老師，學生有一惑不解。我等敬佩風一笑之才華，隻是從未見過其人，有傳言他風華無雙，也有人說其貌奇醜無比，如何證實此人就是風一笑？”一個書生大聲說道，抬眼對上那雙流轉秋波的桃花眼，竟一時呆了。
“今日頗多冒風一笑之名入桃林者，吾等也有疑惑，但適才吾與其他幾位院長見過此人墨寶，字跡卻與風一笑一般無二，試問誰能做到？”
一時無人反駁。芮明見此，上前幾步，對坐在台前貴賓座上一人施禮：“丞相大人，吾與另兩位院長商量，想請風公子一起裁判，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第五濤華瞄了眼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模樣的邪天，溫和的笑著：“風兄願意幫忙，自然再好不過了。”
芮明退回原處，正要說明，一聲“慢著”硬是將他要說的話逼回腹中。原來是喬朗終於沉不住氣，本來看到有人假冒一笑出風頭，心裏就十分氣憤，再看到好友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更是怒不可遏，於是出聲喝止。
喬朗一出聲，邪天便知麻煩又到了，本來旁邊幾位都沒有作聲，他還以為自己躲過一劫，可惜還有一個家夥沉不住氣，這下射過來幾道看戲的目光想忽略都忽略不了。歎氣!
“閣下根本不是風一笑，為何假借風一笑之名？”喬朗皺眉道。
“此話怎講？”“風一笑”挑挑眉毛，一張臉上憑添了妖邪之氣。
“不才‘浮生畫齋’冷喬朗，真正的風一笑在此。”說著指向邪天。
眾人皆知，風一笑的畫都是經由“浮生畫齋”冷喬朗賣出，若說當場最熟悉風一笑的，非他莫屬。這廂由他指認真正的風一笑，眾人自然想相信，隻是人都會有這麼個奇怪的思想。人對神秘的事物都會有所猜測，加之如此神秘的人還是自己崇拜的偶像，更是浮想聯翩，對方相貌如何，喜好如何，家境如何……我們很經常把偶像想象成才比子建貌比潘安，所以很多時候，當我們親見偶像之時，會發出“相見不如懷念”的感慨。此刻靜默的眾人想必都是這樣的想法，相對於相貌平凡到不天天見麵記不住的邪天，很多人更願意相信有一雙多情桃花眼的才是風一笑。於是望向邪天的眼中大多帶著審視懷疑。
“冷兄還在生一笑的氣嗎？上次無意弄壞冷兄心愛的畫確是一笑之過，隻是不想冷兄至今還未消氣，甚至為跟一笑賭氣，竟隨意找人冒名一笑。”多情的桃花眼變得黯淡，流露深深的委屈和失望，那委屈那失望讓人感同身受，看得人揪心，一時眾人責備地看向喬朗，此人心胸如此狹隘，隻不過一幅畫，竟對朋友做出如此卑鄙之事。
“你，你在胡說什麼？”喬朗簡直要氣瘋了，這人顛倒黑白搬弄是非的本領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
眾人以為冷喬朗是因被說破心事後惱羞成怒，一時形勢逆轉，指責非議全部湧向邪天二人。
“高！高！憑一張生花妙嘴，竟能把在下朋友說的頭上冒煙。”邪天知道再沉默，今日這事怕無法善了，最重要喬朗聲譽會毀，以後誰還願與他做生意。伸手摸了摸喬朗頭頂，那樣子仿佛是在安撫一隻受了委屈的可憐寵物。黑線！
在喬朗發飆之前，白衣躍起，似白鶴輕盈，來到多情桃花眼麵前。細細打量對方一番，邪天忽而笑開，這一笑，仿佛撥開雲霽的陽光，晃了眾人的眼，站在他麵前的桃花眼怔了怔，隻覺那笑可以直射心底，驅散所有負麵所有陰霾。
“兩位——”芮明看著眼前兩人，心下也有疑惑，但擔心誤了詩會的選賢比試，隻好出頭：“既然二位都自稱風一笑，依吾之見不如當場各寫一詩，讓眾人評評，好辨別真假。隻是得事先聲明，冒名者逐出桃林，並終生褫奪入仕資格。”這最後一句顯然是說與邪天聽的，因為適才，除了桃花眼，已經有不少假借風一笑之名者被驅逐出林。
“這是自然。”邪天對芮明一揖以示讚同。
“兄台，相逢即是緣，更何況你我二人同名同姓，豈非緣上緣，今日想向兄台討副墨寶留個紀念，不如就請你在我這白扇上題一詩，如何？”邪天打開扇子，動作瀟灑利落，扇麵潔白，本來他是要近兩日題扇，現正好用上。
說來邪天對古人持扇這個舉止是十分向往的，中國扇文化底蘊豐厚，經數千年沿革演變完善改進已發展成為幾百種的扇子家族，總的有平扇和折扇之分。其中羽扇出現最早，後來漸漸發展，竹、木、紙、象牙、玳瑁、翡翠、麥杆、蒲草等也能編織或製成各種千姿百態的日用工藝扇，造型優美，構造精製，經能工巧匠精心鏤、雕、燙、鑽或名人揮毫題詩作畫，使扇子藝術身價百倍。
羽扇在手，謀士多幾分智慧；團扇抖抖，女子添幾分媚韻；折扇開合，才子增幾分風雅……贈良友作“涼友”，扇子可謂功不可沒。可惜，現代電力的發明，扇子已經逐步淡出人們的視野，扇子文化也漸漸遺落在文明的發展中。嗚呼，一個千年文化的墮落和消失，是扇子的悲哀，還是曆史的悲哀？
話扯遠了，說桃花眼瞟一眼潔白的扇麵，笑道：“閣下既然開口，推辭便顯矯情了，不過在下有個提議，你我二人一人題一麵，怎樣？”
“如此，恭敬不如從命。”
筆墨很快準備就緒，邪天出於謙讓，欲讓對方先行執筆，桃花眼勾起薄唇，眼波流轉愈發生動：“不若你我同時執筆。”說著將扇子往空中直直一拋，右手迅速取筆，沾墨下筆。邪天立刻明白對方意思，也不停頓，筆尖潤墨，同時運功，那扇子就這般在二人散出的內力下直立虛空，二人一人一麵運筆題字。
台下大多人驚奇於那虛立的扇子不動不搖，卻不知正落筆的二人在比拚內力，邪天不想傷人，因而隻要對方漲一分內力，也隨即釋放一分抵抗。少頃，二人相視一笑，同時撤去內力，扇墜，邪天伸手接過。
一柄扇，兩麵字，相似的運筆，相似的點畫，同樣灑脫不羈的風格，直讓人以為出自一人之筆。其中一麵上書：
“人生四韻七大雅，
琴棋書畫詩酒花。
俗世七事不離它，
柴米油鹽醬醋茶。”
乃是邪天所寫。另一麵則是“風一笑”所書，上曰：
“人言真假不難分，
我道真假難為辨。
假作真時真亦假，
無為有處有還無。”
眾人議論紛紛，如此相似的筆跡，這如何判斷孰真孰假？而兩個當事人則旁若無人的聊起天來。
“琴棋書畫詩酒花，絕世七狂傲天下。”邪天彎起眼眸，言笑晏晏。“早聞狂書可模仿任何人的筆跡，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承蒙謬讚，閣下真是風一笑？”狂書也不吝展顏，心中卻驚疑對方內力之深，果然天外有天嗎？
“假作真時真亦假，何論真假？世間不乏同名同姓者，我也不過湊巧就叫了風一笑。”
“哈哈哈。你這人有趣。我狂書喜歡。”
“你這人也不賴，我風一笑不討厭。”
有些人隻一麵就成為一生至交，有些人經常碰麵卻依舊泛泛之交。緣分一詞曆來難解。佛說：每個人所見所遇到的都早有安排，一切都是緣。緣起緣滅，緣聚緣散，一切都是天意。詞雲：“相見恨晚。”此刻二人都有這種感覺。所謂不打不不相識，因這一出“真假風一笑”，二人惺惺相惜，成為至交。
再說那邊第五濤華幾人。
“華，你說他們誰才是風一笑？”六王爺司空阡陌戲謔道。
第五濤華瞥了一眼好友。“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嗬嗬，那一位雖然模仿得十分相像，但細細體會，依舊有那麼微末差別。都說字如其人，風一笑瀟灑不羈，其字細細體會，給人雲淡風輕之感，另一位的字雖然灑脫，卻不掩狂放傲氣。”
第五濤華幾不可察地頷首，今日隻是初見，那人談笑間給人一種雲淡風輕、超然於世的感覺，似乎居無定所的風，無法捉摸，或許他本就是天地無形不羈的風。
“琴棋書畫詩酒花，他倒聰明，竟能猜到狂書的身份。”司空梟陌淡淡的語氣還是令人覺得冰冷。
“咦，那兩人呢？”司空阡陌疑道。
第五濤華從沉思中抬首，一恍神，那二人已然不見，連冷喬朗也失去蹤影。嗬，那人倒隨性，說走就走，隻是為何心中有落空之感縈繞，他如今暫居“浮生畫齋”，那麼便還有相見之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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