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藍焰火﹒下部  85、我就是一螞蚱

章節字數:4317  更新時間:21-04-05 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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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我就是一螞蚱

    五子覺得一刀捅到小飛,最是冤枉。小飛既不是“拆白黨”,也沒有故意要揭穿夏夏的隱瞞。如果整件事裏沒有小飛,早晚也是要水落石出的。事情一旦敗露,其結果一定是分手——無論我還是五子。

    鬧到今天這樣,一是很沒必要,再是最是悲慘。如果說,這件事有一百種結局,如今這個結局是最糟糕最扭曲的。

    通過和五子交談的這個晚上,我想明白一件事,我們和小飛的關係無論怎樣,其實都不會影響到夏夏。說小飛這個蓋跟夏夏爭奪男友,實屬子虛烏有。小飛沒這麼想,也做不到橫刀奪愛。

    我和小飛,說來說去都是男生和男生的遊戲。小飛從來沒指望這種情感有歸宿有結果,我也沒有,這是問題的關鍵。五子但凡也如此。

    我甚至想,要不是五子知道夏夏有一個天大的秘密,沒準會很珍惜和她的這份感情。後來事情敗露了,五子不爽了,你夏夏玩世,那麼我們就一齊玩吧。於是五子也不忌諱和小飛玩。

    玩兒,誰不會?

    五子就是這麼個人,或者說天底下男人就是這麼。總之,男人的心不能涼。男人要是心涼了,這段感情八成也就毀了。

    我這麼想是不是太站在男生的立場上了,從根本上否認了世界上還有渣男這個物種存在,以至於遭到女權主義的抨擊?

    其實,我也有為夏夏想。我明明白白看到了夏夏內心的糾結。作為一個自視很高的女生,她內心的麻煩比我們更甚。她不願放棄物質,也看重情感,甚至在情感方麵有特殊需求,據科學考證,女生在這方麵的需求遠遠勝於男生。正如五子所說,她要得太多。倘若,單單拜金也好辦,或者說隻是一味喜歡帥哥倒也簡單,夏夏偏偏全要……可是,全都要有錯嗎?從人性角度講,沒錯。誰不希望擁有全世界的好?

    問題是夏夏自己的心亂了,她的學識教養不容她對這些超出道德底線的事心安理得,內心也是有許多譴責的。夏夏終是走不出這個“鬼陣”。所以說,怎麼亂心都不能亂,心一亂,陣腳就亂;陣腳一亂,玩完。

    從什麼時候起,夏夏開始表現得多疑,著慌,守不住信念,最終連矜持也丟了?她那一刀子的義憤、一時的衝動終究緣何而起?夏夏一定是覺得命運在和她作對,小飛在和她作對,讓她有朝不保夕的惶恐,最終,惡從膽邊生……也許,隻有等小飛醒過來開口說話才能知道更多。

    小飛,你快醒來啊!

    無論怎樣,這一刀,是夏夏對糾結人生的一次痛苦割裂,是病入膏肓者自己給自己動的一次手術。

    我天真地想,夏夏要是能守住她的傍富夢,同時擁有情欲的快慰,那多好。對於女生來說,這些都需要,不可或缺,缺了,女人這朵花就不滋潤了,不會鮮豔,不會美麗,不會招人喜歡。即便五子這樣的鋼鐵直男,也不能容忍她腳踩兩條船。可天底下有傻子呀,憑夏夏這般天生麗質,我想傻子不見得少。我就是這樣的傻子,瞞我幾年不在話下,即使有一天夏夏對說我,“Tony我要和花蓮猥瑣男結婚了,可我心裏還是一如既往地愛你”,我也會當真,甚至受寵若驚,感動得熱淚盈眶,甘心充當她的情夫,隔三差五和她幽會一趟,把那些事兒幹快活嘍。

    可是,人世間哪有那麼多好事,該穿幫的終究要穿幫,你想當傻子還當不成。

    這麼想來,我對夏夏其實也無怨恨了。誰都不怨。

    五子的情緒左右不了我,他是個武夫,我的想法他也不能夠理解。

    我打定主意,還是要去看夏夏。五子說夏夏不願見我,我不信。夏夏在警局拘著,多慘,不知道多希望有人去安慰她,而這點我能做到。

    五子不幫我,我就去求表哥。

    然而,這真是一著臭棋。

    這著臭棋導致了我自身的毀滅!

    我不知道中國人幹嗎聽到警局那麼大驚失色。在歐美國家,警察是公眾生活的一份子,公民巴不得警察天天在自家門口守著,那樣,他們的生活就有保障了。可是,我生活在北京的表哥、表嫂聽到我說要到警局去找警察,表現得跟觸電一樣,仿佛大禍臨頭了。

    說起來也是我自己的問題。到北京沒多久,我已經多次和警方打交道了。明的算,就有三次。

    一次是自己被拘了一晚上,是辜大哥保了我,才沒事。雖然這事瞞著表哥彤姐,可保不定他們聽說了什麼。

    第二次竟然是警察找上門來,這對表哥家來說簡直史無前例奇恥大辱。在北京,清白人家警察是不登門的。盡管我把這事解釋清楚了,可是能說他們心裏沒疙瘩?能憑我一通胡謅就照單全收不存疑心?

    第三次,就是這次了。我主動找抽,說表哥我要去警局探一朋友,那朋友殺了人了,我要去安慰她……謔,這不嚇人?殺人吔!表哥、彤姐不用問事由,就可以斷定我這孩子離譜。至於事情的前因後果來龍去脈跟我到底有沒有關係,一概聽不進去,也不要聽!

    其他和警察打的小交道就不勝枚舉了,比如超速,比如開車上街,打赤膊、聽耳機、闖紅燈、摁喇叭……

    雖然表哥明確表示他從不跟警察打交道,最討厭和警察打交道,這事他沒辦法,可我還執意要表哥幫忙。

    哥,你不是疼我嗎?我說。現在我急著呢,救人救急,我這熱鍋上螞蟻你就不施舍點惻隱之心救我一駕?!

    可是,我的苦苦哀求非但沒有撼動表哥,卻換來了一張飛往加拿大的機票。這是我萬萬沒有想到的。又是單程,跟上回從新加坡到北京一樣,他們做出了一副趕你出去不讓你回頭的麵孔!

    那是晚飯後的一個時辰。

    記得那天的晚飯比較遲,因為表哥回得晚。快吃完的時候,我聽見時鍾敲了九下。我放下碗,問表哥,我托你的事有門嗎?這話我打坐上餐桌開始就想問,但知道很可能是個火藥芯子,鬧不好一頓等了許久的晚餐就此吃不下去。為了顧全大家能安安生生吃好這頓飯,我一直忍著,沒敢說。事實上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心思,於是,即便沒說,這頓飯也吃得壓抑,吃得欲言又止,吃得各懷鬼胎。

    好不容易等飯吃完,我再也忍不住,於是便問了。

    表哥悻悻地看我一眼:“我根本沒打算替你去找這個門路。”

    懵。悶。抓狂。我。

    表哥撂下碗,棄桌而去。我獨自回到房間,坐下,眼淚都快憋出來。夏夏,對不起,我不是不想去看你,我沒法子,誰都不幫我。我一個外來仔,北京的道都不怎麼熟,出了太月小區就知道長安街,過了長安街就找不到北,我這樣的人怎麼找去警局?怎麼疏通關係探到你?你要怪我,我也沒轍,誰讓我這麼沒本事,連身邊的親人都搞不掂,沒人同情我,更沒人同情你……我這負心漢不是自己要當,我沒轍,真的沒轍,什麼法子都想過了,每一扇門都朝我關起。關得死死的。北京啊北京,皇城根下,我就是一螞蚱。

    我想大吼一聲,發泄心頭的憋悶。心裏真的好憋好憋,好像有一團火在燒。可是這不是我家,我哪裏可以隨心所欲想喊就喊?我要隨便喊,別人就當我一神經病,就是一壞孩子,就是敢於和長輩、和家人對著幹的忤逆不肖之徒。哪裏都不是我家,哪裏都找不到喊的地兒,就是回新加坡也喊不出心裏的憋悶。

    我坐著發愣。我會坐到天亮。我就是這麼二,二了還不覺得二。後來表哥進來了……

    表哥把一張機票訂單放我麵前,說:“這是飛往溫哥華的機票,隨便哪天走,事前打個電話Ticketconfirm就行。小均,你走吧……”表哥的口氣是溫和的,有求我的意思。

    我驚詫,幹嗎?去溫哥華?我沒說要去溫哥華!

    於是,表哥耐心地把前因後果,怎麼考慮的,怎麼個打算,一股腦娓娓道來。他說話的時候,彤姐也進來了,緊張兮兮地注視著我的反應。他們沆瀣一氣。

    表哥說,這是和我母親商量好的——我就猜到。我母親說我不適合繼續在北京待下去,眼下,表哥、彤姐也這麼認為。他們沒說究竟有什麼不合適,什麼叫不合適,沒必要解釋,他們認為我能聽懂,我要是聽不懂,智商就是有問題。嚴重的問題。

    事實上,我肯定聽懂。問題是當初他們為什麼要讓我來北京?來北京全是他們的主意,不是我提出的。當時他們覺得隻要我到了北京就能學好,就不用操心,一切麻煩就迎刃而解,北京沒有烏合之眾,沒有三教九流,沒有黃賭毒,沒有同性戀,沒有黑社會沒有群毆,沒有醉駕,沒有飆車,沒有翹課,沒有拍妹子泡妞……北京在他們眼裏就是個教化人的聖堂。

    可是,沒多久他們又自我否定了,他們不聽我的辯解,不問我的感受,不征詢我的意見,要我怎麼就怎麼,甚至連飛往溫哥華的機票都替我定好了,沒有商量的餘地,絲毫不打算妥協。我在他們眼裏就是個可以擺布的玩偶,這是我最反感的。溫哥華沒什麼不好,當初要是讓我從新加坡直接去溫哥華,我沒意見,可是現在不同了,我來的是北京,為適應北京的生活我盡了最大的努力。現在,就是衝你們這麼主觀,這麼不講道理,我也不能接受!

    表哥說,到了溫哥華之後,將安排我住在一對加拿大老夫婦家,那是非常好的家庭,男的是當地一家中學的校長,現在退休了,教育孩子特別有方。我表哥當年在加拿大讀書時,就受到他們很多照顧,他們也非常喜歡我表哥,就像對待自己親生兒子那樣。老夫婦沒有孩子。

    表哥說:“那裏的環境非常好,老人有一棟別墅,房前屋後是開闊的林帶,你到那兒就知道了,你會非常喜歡那地方。”

    彤姐說:“你到那兒可以繼續讀書,我們已經給你聯係了學校。明年春季入學。之前,你可以有充裕的時間做入學準備,比如訓練語言,鍛煉身體,結識當地的朋友。老校長一切都會為你想到……他是個非常嚴謹的人,也非常幽默。他太太是個慈祥的老婆婆,做一手好菜,牛排煎得尤其好,你不是喜歡吃牛排嗎?那裏的牛排可是純種的小牛,三分熟就能吃,特別對你胃口。我們覺得去那裏是非常好的選擇,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他們用了無數個“非常”,試圖動搖我,乃至說服我,可是我別住了,任你們怎麼說,任你們把那地方說得跟天堂一般,我都不稀罕。我是個魔鬼,魔鬼是不入天堂的。

    我說,北師大那裏怎麼說?不讀了?

    彤姐立刻接口:“那沒關係。北師大讀的那叫什麼呀,就是一成人學校補習班,野雞課程,不讀也罷。溫哥華我們替你安排的可是正規大學,出來就有學士學位。”

    我說,你們是不是覺得我讀一年新加坡大學,完了讀半拉北師大,完了再讀一年溫哥華什麼大學很好玩啊?你們是不是覺得我永遠別讀完,永遠停留在大學一年級特別合你們的心意?

    彤姐說:“不是啊,溫哥華那裏怎麼是讀一年,那是四年。讀完你如果還想繼續深造,可以繼續讀碩士、博士啊。”

    我說,真丟人,我都21了,還在讀大一……我說,進了教室,他們是管我叫我同學呢還是同學他叔?我說,你們的意思我在那裏至少得待四年?

    彤姐說:“你要願意長期留在那裏當然好,入籍也行,這些都沒有問題。”

    我說,我不願意!別說四年,一星期我都不願意!!我幹嗎要像隻候鳥一樣遷過來遷過去,我是新加坡人,我的祖籍是中國北京。除了這兩個地方,我哪兒也不去!我幹嗎要去加拿大?加拿大和我有什麼關係?再說,入籍?入加拿大籍,我瘋了?我幹嗎要入加拿大籍?哦,僅僅因為表哥在那裏留過學,我就得去?我就得考慮是不是要做那裏的公民?表哥在那裏留學跟我有什麼關係?一毛錢關係都沒有。加拿大,八竿子也打不到的國家,我跟他套什麼近乎?我明確告訴你,哥,還有你——姐,也可以說我這是正式答複你們,我不去,哪兒都不去!請你們趕緊把飛機票給退了,你們要嫌麻煩,明兒我自己在網上把票退了,不勞頓你們。以後也請你們別再出這樣的餿主意了,我哪裏都不會去!!

    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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