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566 更新時間:09-11-18 07:36
有個穿蓑衣扛鋤頭的大叔路過,見馬車攔在路中間,一個半大的穿道袍戴麵紗的小子正傻呆呆地撐著傘站在馬車前,看著地上一團泥濘斑斑的死物,走近一瞧,驚得莊稼漢拿不穩鋤頭,尖叫著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緩過神來,因為戴著人皮麵具和麵紗,沒人瞧得出我臉色的蒼白。我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暫時沒人經過,便對莊稼漢說:“附近的府衙在哪?立即去報案,快上車!”
我回到駕車座,讓莊稼漢坐到旁邊的位置,由他指路,往城內縣衙方向趕。
我送莊稼漢到縣衙報案後,官差立即命人封鎖了現場,還派人到山上去搜查。死者,是住在城南巷子口的雜貨鋪老板鐵二。鐵二的家人被找了來認屍,確定無誤。
當鐵二的屍體被抬回來衙門的停屍房的時候,已是滿身的泥濘,無論頭發、皮膚,還是衣衫,都無一幸免,破爛不堪。屍體已經僵化,有些腐爛,即使是滂沱大雨,也衝不掉屍身散發出來的惡臭,讓眾人紛紛掩住口鼻,惶恐避之。
我沒去參合官府查案。因為行路難,再加上被死屍驚嚇,我直接去客棧投宿,倒頭就睡,所以錯過精彩的一幕。
捕頭帶著兩名官差進了客棧,招來掌櫃打探:“今天是不是有個駕馬車的半大小子來吃飯或者打尖?人可還在?”
“駕馬車的小子沒見著,小姑娘倒是有。喏,廳裏吃飯的兩個小姑娘就是。”掌櫃指了指靠窗邊的餐桌。
捕頭不作他想,走向兩個戴麵紗的小姑娘,這兩個小姑娘從身形和輪廓上判斷,定是美人。捕頭抱拳說:“在下安寧縣捕頭陳昌,有起命案,想請兩位回去協助調查。”
“什麼命案都與我家主子無關。”年長點的姑娘起身護在小姑娘跟前。這姑娘說的雖然是官腔,但是腔調有些怪,咬字不準。有些像琉璃國的調調。捕頭見識廣,皺著眉頭打量二人。
“杏子,退下。”千代子用標準的官腔說,“家奴失禮了。敢問差大哥,是何命案?我們主仆二人是早間進的城,因為避雨,一直留在客棧。”千代子的聲音清脆悅耳,有股甜膩膩的味道,聽著就讓人產生好感。
三大五粗的捕頭聞言,放柔了聲音:“聽黃伯說,是個半大的道袍小子率先發現的屍體,後來帶著他去報案。我們隻是按照慣例,找出人來問個話。”
“那一定是認錯人了。”
捕頭想了想,又問:“你們是從那個門進的城?”他其實是想問:你們從哪來的?
“東門。”
屍體是在南門郊外發現的,自然跟這二人無關,於是,捕頭說:“認錯人了,打擾了。走吧,再去別的客棧找找。”
官差甲向捕頭抱怨:“頭兒,現在的重點不是找到第一個發現屍體的小子,而是仵作。那屍體都發臭了,得趕緊處理。咱們的仵作陪娘子回家省親了,沒個三五日回不來,是不是要派人去鄰縣的衙門請仵作來驗屍?”
官差乙說:“去找藥材鋪的林大夫不也一樣。”
“找個兩眼掉進錢眼裏的,還是省了吧!沒有足夠的定金,別想請動人。”官差甲反駁。
“要我說,這鐵二八成是一時想不開在林子裏上吊的。咱們不是在山腰發現他上吊的那顆斷枝的樹了嗎?”官差乙得意地說。
“你個臭小子,老爺沒定案前,別給老子散播謠言!”捕頭猛拍官差乙的後腦勺。
“你們在找仵作嗎?我會驗屍。”
小姑娘脆生生的話,令捕頭猛地止步。
到了停屍房,千代子在婢女杏子的協助下開始驗屍,首先,在室內燃起了蒼術和皂角,並給在場的每一個人發了一小塊生薑,讓他們含在嘴裏,再叫每人帶上了口罩。
千代子戴上自配的白色口罩和手套,披著白大褂,神情嚴肅。她仔細地查看了一遍屍體後,才動手將屍體清洗幹淨。這屍體已經腐爛了很多,清洗起來有些麻煩。在一般情況下,也就是未腐的屍體,用溫水清洗,傷痕便會一目了然,然而若是腐敗的屍體,就需要用到糟醋。
將屍體抬至鋪好的竹席上,剝下了死者的衣服,此時房內除了她和杏子之外,隻剩下縣官、師爺、捕頭和一個負責記錄的官差。她將那屍體慢慢地用清水加皂角一起清洗,避開了一些已腐的地方。足足洗了一個多時辰,天色都灰暗了,才將屍首清洗幹淨。然後,將煮熱的醋澆淋,再蓋上草席和幾床棉被,等屍體軟化。
這位縣老爺看起來應該是個好官,驗屍的過程很倒胃口,但他一直堅持著,沒有嘔吐出來。師爺和捕頭都是見慣這場麵的,從表情上看不出任何不適。倒是那位負責記錄的官差,容貌很清秀,甚至稱得上漂亮,像個少女,眉宇間帶著點英氣,仔細看來,長得有幾分像縣老爺。可惜“他”畢竟年輕,見了屍體,沒忍住嘔了出來,但依舊任性地呆在現場,吐了一遍又一遍,就是不肯走。
縣老爺寵溺地拍拍“小官差”的後背,說:“小悅,別在這裏湊熱鬧了,回家去。好好的給我學習禮儀,別忘了過兩天就要進宮了。”
“爹!”關小悅撒嬌道,“你也知道過兩天我就要走了,到時候什麼自由都沒了,讓我跟著您辦案吧!以後怕是再也沒機會了。”
“好了,算我說不過你。既然是你自己要找罪受,我還攔著你不成!”
“才不是呢!”
這關小悅正是縣老爺的寶貝女兒,過兩天就要進宮選秀了,這會兒縣老爺才會寵之任之。
千代子脫下手套,拉下口罩,看向縣官,不卑不亢地說道:“根據屍體的腐化程度,初步推斷死亡時間是半個月前,但具體時間,還有待檢驗查證,至於死亡原因,還要等屍體軟化,屍斑呈出,仔細檢驗過後才知道。對了,鐵家的人怎麼還沒過來?”
“鐵二家中有一妻一妾,說鐵二在半個月前就出門了,說要去鄰縣進貨。”師爺說,“鐵妻一聽到死訊就暈死過去了,他家小妾在認過屍體後嚇得不輕,都不願過來看驗屍。”
千代子不由地皺了皺眉,說:“發現屍體的山上有什麼發現?”
“在山上一棵樹上發現一條斷裂的繩索,所以初步懷疑,他是上吊自殺,由於今日風雨吹打,吹斷了繩索,導致屍體被雨水衝下山道。”
“的確不排除這種可能,但是,定論要在驗完屍後才能下!”千代子回過身,將口裏的生薑吐了出來,又重新拿了塊放嘴裏。
縣老爺說:“既然還要等些時候,兩位姑娘隨我去偏廳休息,本縣已經命人備好茶水。”
千代子點了點頭,跟杏子一起去了偏廳。
關小悅見千代子主仆二人孤身上路,年紀輕輕,還會驗屍這行當,心生好感,還有些羨慕。仆人奉上茶,千代子優雅地向內旋轉三次杯蓋後,朝內掀起杯蓋,吹了吹,呷了小口茶,一看就知道家教極好。關小悅也不客氣,直接讚道:“妹妹,你長得真漂亮。我想,一定比京城的五朵金花漂亮!你們是哪裏人啊?要去哪兒?”
京城五朵金花,是京城最出名的五位官家小姐,容貌和家世都是首屈一指的。
杏子不悅地蹙眉。千代子友好地笑笑,說:“從東麵來,要去京城找人。”
“京城啊!過兩日我也要去京城。唉,真不想去啊!我倒是比較想去嶺南。”關小悅眼一轉,低落一掃而空,說,“你們有聽說過妖樂居士嗎?”
千代子手一抖,杯蓋和杯子發出碰撞聲,挑眉看了看關小悅,說:“妖樂在中原很有名對不對?”
“嗯,這還用說。這兩年啊,妖樂居士發明的那些個寶貝炙手可熱,可惜‘他’本人非常神秘,沒人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千代子眼神亮亮的,低頭笑了笑,說:“妖樂啊,我們遲早會見麵。”她在去年聽說過關於妖樂居士的傳聞後,就一直想來中原。但是這次,她有更重要的人要見,隻能把妖樂放在第二位。
關小悅和千代子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一個時辰後,千代子再次帶上手套和口罩,拿開了那些席子和棉被,屍體已經軟化下來,她再用水洗去屍身上的醋。她示意捕頭將那屍體抬到案上,立於屍前,莊嚴而肅穆,把帶著白手套的手按放在死者的額上,輕念了句“阿彌托佛”,表示對屍體的尊重。再次洗淨後的屍體,屍斑清晰可見,還有那頸部的勒痕更是明顯。
“果然有勒痕。”師爺說,“這是不是證明是縊死?”
“並不!”千代子說著就俯下頭去,仔細地察看那傷痕,“頸部有勒痕,隻能證明死者被繩索勒過,並不一定說就是被勒死的。”她伸手去捧起那頭,察看後頸,“或者是死前被勒,或是死後被勒,這是有分別的,若是死前被勒,勒痕在死後,初時會呈深紅色,有血蔭,久後會轉為黑色;若是死後被勒,初時其痕無血蔭,隻有白痕,時間久後會轉為褐色,你看這勒痕,是呈褐色而非深紅色,這就說明,死者是死後被人掛到樹上去的!”
她把目光移向死者的身體,繼續說:“死者的前身多處傷痕,但都是碰傷,傷痕呈黑褐色;胸前有勒痕,呈黑色,是死前造成的,勒痕很大,看來被捆了很多圈。”她將那屍體掀起,看那背部,再看向手臂,“死者背部有摩擦造成的傷痕,是死後造成的;手臂兩邊都有勒痕,也是死後造成的;手腕上也有勒痕,”她看向那腕部,深抽了口氣,“兩邊手腕同部位上的勒痕,都呈黑色,這是死前所受的傷。和那胸前的勒痕一致相同。便不足於致命。”又轉到了下身,“死前沒有行房事,下身無傷痕,大小腿有傷痕,呈黑褐色,也是死後造成的,腳跟有傷痕,是死後拖動屍體是造成的。”
說完,她再俯下身去,用手撐開了死者的嘴巴,俯過臉去,仔細瞧著,“死者臉色灰白而發紫,應該患有嚴重的心疾。口腔沒有中毒跡象,但有碎布片,死者生前嘴巴被人用布塞過。”
“那就是全身無致命傷痕?”縣老爺呆了呆,問,“除了手腕的傷,其它的都是死後造成的?也沒有中毒,那致命傷是什麼?他倒底怎麼死的?”
千代子定下死因:“死者是受驚過度,引發心肌梗塞,心疾致死。簡單的說,是在被人禁錮的情況下,嚇死的。”
眾人皆愣了愣。
千代子站直了身子,轉向縣老爺,脫下手套,扯下口罩。“好了,驗屍工作做完了,接下來,就是你們官府的事了!我明日還要趕路,幾位大人,告辭。”
“好。讓你費心了。”縣老爺讚許地笑了笑。
千代子點點頭,帶著杏子離開了。
捕頭突然想到什麼,報告縣老爺:“根據鐵二小妾的口供,大約在半月前,也就是鐵二離家的第二天,在門口曾拾到一紙書信,由於她不識字,把那紙當柴火燒了,我現在懷疑,那是封勒索信。三天前,衙門裏接到報案,抓了兩名綁架犯,這起案子,或許與這二人有關。”
“嗯,查案不是光憑猜測的,去提審一下那二人。”縣老爺發話。
至於案情的結果,八成也就這樣了。
千代子和杏子由官差護送著回到客棧,她們投宿的客棧的斜對麵,開著另一家客棧,我就住在裏麵。隻是沒想到,我和她曾那麼接近過,可惜依舊錯過了相見的時機。
第二天一早,天氣放晴了,城門剛開,我便駕著馬車出城了。千代子主仆的馬車晚了我半個時辰,因為她們被鄉親們當成英雄來歡送,還一個勁的被挽留。這一遲,再加上路上的岔路,我們兩個的行程越拉越遠。
總共耗時八天,當我的屁股快在車上坐得發黴時,終於到了大玉國首都鳳陽城。
京城繁華依舊,加上花朝將至,外出踏春的人摩肩接踵,在重要的街道上更是人山人海、車水馬龍,道路常被圍得水泄不通。這兒不同於鄉下,商號品種繁多、規模宏大,晚上仍有不少街巷燈火通明,餘興節目豐富。我在尚書府的大半年時間裏基本上窩在竹源居,沒啥機會出府賞玩。看到如此熱鬧繁華的場景,我頓時心情舒暢。到達的當天,我戴著人皮麵具,穿著黑衣道袍,將馬車和兩寵物收在林間便興奮地上街壓馬路。
一天下來,我見了六頂花轎,一路都是吹吹打打的迎親隊伍。宮廷召宮娥,百姓紛紛嫁女兒,又是封建社會的荼毒。這是我第一次見到花轎,喜慶的氛圍也感染了我,竟興奮地衝上前去討喜糖。結果被喜婆當成是來了叫花子,扔了把五果在地上,幾個小乞丐見了都上來爭食。我的自尊心嚴重受創!
我逛了半日街市後起了在京城郊外置間小屋的念頭,並立即著手辦起來。在路上向幾個小販打聽後,找了個中介商,在東郊花了五十兩銀子買了間靠山的小戶民房,房子是偏僻了點、破舊了點,但也算是獨立小居,走條小道便能看見一排民房、一堆鄉民。我又花了一兩銀子請了個給人洗衣的大娘幫我收拾屋子,當晚就這麼住下了。
之後三天,我一直在深入體會民間生活,嚐遍街頭小吃,逛遍街市商鋪。心血來潮之下,我將小居裝飾了一番,不單在屋前堆了籬笆,種起花草蔬菜,還借著屋前的歪脖子老槐樹按了個沙包,並在院子裏拉起了晾衣繩,架起了秋千,又把所有的門窗牆壁都粉刷了一遍,在屋簷下掛起鐵皮風鈴,門口釘起木製門牌,門上貼起對聯。門牌上寫著“自在居”。對聯寫的是,上聯:假山真鹿走;下聯:死水活魚遊。
如此之後,這裏便成了真正屬於我的私人產業。等我拿到了賣生契後,就會回學子觀去倒追明空,拐了他後就過起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對於尚書府我是不打算回去了,但婧音總歸是要回去的,我在這安個房子,是想以後來探望婧音時方便。(某人不斷地流汗:“你想得也太遠了,小心天不從人願,人不從心願。”無鹽女:“我命令你把剛才說的那句收回!”)
在布置小居的同時,我還記得這次回京的正事,一是去皇宮湊熱鬧,二是回尚書府偷回賣身契。我不敢貿然闖進皇宮,曾兩度騎著飛行車夜探皇宮地形,但每次想飛底點靠近皇宮深處時,就會被底下的禦林軍當成活箭靶射,險些成為刺蝟。現在京城裏常在傳:東郊出現大鳥怪,還曾夜襲皇宮。事情被傳得沸沸揚揚,京城裏的很多飛禽都被無辜射殺,筍幹一直被我留在屋裏禁止外出。唉,古人就是古人,沒見識沒眼力又怪力亂神。為了安全起見,我隻能收斂著行事,不敢再騎著飛行車招搖。現在官府已經安排了侍衛、捕頭日夜巡視天空,尋找“大鳥怪”的蹤跡。
為了混進皇宮,我根據出宮采辦物件的太監,仿製了一塊太監的腰牌,並定製了一件組合裝,正著穿是一件太監服,反著穿是一件繡有銀蛇圖案的青衣便裝,衣服的夾層裏縫有許多口袋供我存放物件。一切準備就緒,隻等行動。
今天是二月十二,京城的百花坊設有一年一度的瓊花宴,大街上人潮擁擠,沉浸在一片賞花的氛圍中。傍晚,我戴上人皮麵具,穿上青衣麵的組合裝,帶著筍幹向皇宮出發。我打算去皇宮呆上一陣,便把比比放生在小居附近,讓它看家。根據我前幾日對皇宮的勘察,手繪了一張簡略的地形圖,大致知道侍衛的換班情況,另外皇宮西麵有條護城河,相對的戒備比較鬆懈,而且那裏離後宮最近。我可是來欣賞後宮的,自然選擇從西麵潛進皇宮。
我曾跟好色道人學過輕功,為了加強輕功,我天天打坐調息增進內力,從未荒廢過,翻個宮牆準沒問題。
正是因為對我來說,皇宮的誘惑大過瓊花宴,所以我再次錯過了和千代子相見的時機,使得我和她的首次相見推遲到了三年後。也因為這次皇宮之旅,我得知了千代子的存在;而千代子因為我的發明,猜測到了我的存在。可惜,命中注定,我們兩人未到相見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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