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18 更新時間：09-11-18 07:38
二月十五，皇後在禦花園設宴，邀請了所有妃子商討選秀事宜。
禦花園中蜂飛蝶舞、柳嚲鶯嬌、百花爭豔，宴席設在月牙池畔，池中微波蕩漾、水光粼粼，點點落花粉了池水。絲竹聲起，一隊禮樂隊在宴席兩側且奏且吹。池邊高貴優雅的女人們盛裝打扮著，千嬌百媚的模樣，似乎欲同春花相媲美，她們賞著春日美景品著酒水糕點聊著閑話家常。春風拂麵，美人們的羅裳微微飄蕩著，有著恰似仙子般的姿態，卻是虛與委蛇的可憐蟲。
“娘娘，你看，在華淑儀身邊的不是小英子嗎？”婉茹說，“呃，我看到他笑嘻嘻的在衝我們這邊眨眼打招呼。”
德貴妃和華淑儀隻隔了一位高淑媛，一側身就能看到我端著酒壺站在華淑儀的身側。在座的有一百多號妃子，每隔幾個座位就會在身後安排個小太監斟茶倒酒，我日前正好在禦膳房裏偷吃，聽說有“後妃宴”自然是百折不撓地把某個當差的小太監給迷暈了，親自頂上代班。我是來欣賞後宮的，此等良機怎可錯過。
淩皇後端著鑲金玉鳳尊（酒器）輕抿了一口青稞佳釀，微笑著說：“諸位姐妹，選秀的事宜，就勞煩你們幫襯著。等到秀女們進了宮，還需要姐妹們幫著調教。”
皇後一說完就有不少人迎合著說起奉承的體麵話。賢貴妃說：“費心的應該是姐姐，這個後宮自然唯姐姐馬首是瞻。”
賈昭儀說：“若有用得到妹妹的地方，姐姐盡管吩咐。”
高淑媛用絲絹掩嘴輕笑，說：“嗬嗬，聽說皇上會在今年的秀女中為成年的幾位皇子挑選妃子，你們說，哪位大臣之女最有可能成為太子妃？左相之女柏恩彤、兵部尚書之女周彩靈、左都禦史之女寧雙兒、大學士之女冷若奇、國舅之女淩秀雅合稱‘京城五朵金花’，每一位都是才貌雙全，除了禦史千金寧雙兒已有婚約外，其他四位都在秀女的名冊中，她們無論是入了皇子府，還是進了這後宮，都是一株嬌豔奪目的奇葩。”
麗淑容說：“這個自然還得看幾位皇子的意思。德姐姐，太子同你最是親近，你可知太子會選哪家的千金？”她邊說邊笑盈盈地看向德貴妃，微眯的眼睛裏不知是笑還是挑性。
淩皇後和德貴妃之間本就有間隙，麗淑容這話分明是想挑撥兩人之間的戰火。淩皇後全名淩紫煙，育有一兒一女，是五皇子玉顏無離和六公主玉顏純蓴，但嫡出的五皇子卻不是太子。德貴妃全名尉遲蓉德，是前朝國師尉遲朔的小女兒、前皇後尉遲芙睿的親妹妹、當今太子玉顏無秘的小姨、十皇子玉顏無私的生母，在後宮備受皇帝寵愛，地位盡次皇後。皇帝年事已高，將來若是太子登基，淩皇後必定地位不保。
婉茹扯著衣擺捏緊了拳頭，德貴妃卻淺笑著說：“這事自然有皇上為太子做主，臣妾又如何幹涉的了。”
淩皇後的眼中閃過一瞬的狠厲。心想：哼，又拿皇上當借口！總表現得看似與人無害的一副清高樣。既然你喜歡獨自清淨，不如讓本宮給你安排個是非之地。她似笑非笑地說：“本宮在日前答應母後陪她老人家去大佛寺小住，這次選秀的事宜就由德妹妹來安排吧。相信以德妹妹的能力定能將此次選秀辦得別開生麵。稍後本宮就擬一道懿旨讓六部尚宮的管事嬤嬤好生配合德妹妹。”
“娘娘……”婉茹微微不安地輕喚。
德貴妃回她一個鎮定的眼神，依舊淺笑著說：“這是關係到皇家體麵之事，臣妾恐怕力不從心會讓皇後娘娘失望。還請皇後娘娘另選他人。”她一向不跟後宮的妃子往來，自然也不會同她們稱姐道妹，她的姐姐隻有一個，就是前皇後尉遲芙睿，隻可惜姐姐紅顏薄命，身懷六甲時不幸小產致死，元凶是誰，她不想追究，在她進宮的那天就同皇上言明：她不做皇後，隻求在後宮有個清淨之地。
皇後捏緊了手中的鑲金玉鳳尊，明明非常惱怒嘴上卻平淡地說：“妹妹就別再推辭了，事兒就這麼定了。來，讓我們眾姐妹敬德妹妹一杯。”她正在用皇後的淫威施壓，不容人拒絕。
德貴妃卻遲遲沒有端起杯子。
娘的，臭女人，竟敢欺負德貴妃！我暗罵。並且悄悄地將一粒藥丸撚成細末摻入酒中，諂笑著移步到德貴妃身後，說道：“嗬嗬，讓奴才來給娘娘把酒滿上。激動的心，顫抖的手，奴才給娘娘倒杯酒，娘娘不喝是嫌奴才醜。酒是糧食精越喝越年輕，諸位娘娘把酒飲，常得君王帶笑看。”馬屁話說完，我把酒注滿德貴妃麵前的酒樽，用眼神示意她喝下這酒。
德貴妃見我目光堅定，思量了下，便端起酒，飲了一口。
“別浪費，多喝一點。”我輕聲地說。那可是我花了好多心思才研製出來了引香丸。
德貴妃爽快地飲完一杯，她的眼神清澈依舊，眼波流慧，麵頰已經醉顏微酡。婉茹擔心娘娘飲醉，嗔怪地瞪我一眼，小聲地問：“娘娘，您沒事吧？”
“好個會說話的奴才。”皇後笑著將酒飲盡。其他妃子也滿麵春風地將酒飲下。接著淩皇後問：“你是哪房的太監，等下有賞。”
我諂笑著跪下回話：“奴才是禦膳房的阿監小英子，小英子謝娘娘賞，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哦？老海，你那何時多了個這麼機靈的小子，模樣也俊俏，調教的也乖巧。”
海公公在腦海裏把所有人的樣貌都溫故了一遍，不記得有我這號人物，但聽到皇後的稱讚，還是小小的得意了一把，陪笑著道：“全憑娘娘賞識，奴才們隻是做分內之事。”
這時花叢裏發生了變化，幾數彩蝶紛紛往德貴妃的方向飛來，不一會兒，空中成群結隊的彩蝶翩然而至，宴席上飛滿了成千上萬隻品種各異的蝴蝶，簡直就是蝶災，席間的食物和酒水都粘滿了蝶翅上的磷粉。妃子們被這奇觀所吸引，都感到不可思議地把目光投向德貴妃的方向，隨後又轉向半空中的蝴蝶群。
引香丸本就帶有奇香，常人服用後，在接下來的一個時辰裏會從肌膚的每個毛孔裏散發出弱不可聞的香味，蝴蝶卻對這香特別敏感，會尋香而來。德貴妃和著酒把藥服下，藥力揮發得更快。我當時在製藥時采集了上千種花粉，本想煉製一味可以讓狐臭患者服用後可以除臭的藥丸，結果失敗了，隻能用來引蝴蝶，還隻能維持半個時辰。
“娘娘，此等天下奇觀真是聞所未聞。”順公公站在皇後身側，諂媚地感歎。
“皇後娘娘，”我恭敬地跪下，說：“奴才今日得見後宮娘娘人比花嬌，連蝴蝶都被娘娘們的風采所吸引，諸位娘娘定是天界花仙子下凡。奴才在進宮前曾跟著師父學過幾年丹青，最擅長畫的就是蘭花，尤其是蝴蝶蘭，幾乎以假亂真。懇請娘娘恩準奴才施展伎倆，畫得好，請賞；畫得不好，也請娘娘免罰。”我的馬屁越拍越溜，直接將中華五千年的國粹發揚光大。
淩皇後嫣然一笑，道：“準了。小順子，去備文房四寶。”
幾個太監抬來翹頭案，鋪開幹淨平整的毛氈，放上文房四寶、顏料、清水，一個宮女在旁磨著墨。我上前，把手中酒壺裏的酒水倒入硯台裏和空置的調色盤中，將大中小號毛筆在酒水中浸開，提起小號筆就著硯台裏的墨汁在勾勒起圖樣。左上方畫了一隻翩然起舞的鳳尾蝶（是我小時候在尚書府參加伴讀選拔時見到的那隻，一隻翠綠的鳳尾蝶，翅膀上有灰黑紅黃藍的條紋和斑點。），6：4的右下方勾勒出一叢幽蘭，莖葉張揚地往四方傾斜，五朵含苞待放、姿態萬千的蝴蝶花交錯在葉片之間。放下筆，取黛青色顏料用大號毛筆在盤中調色，每調一次色就用酒水洗淡，接著提筆給畫中綠葉上色，之後又調了數種顏色，用紅粉白青黃藍紫相呼應的顏色將五朵蝴蝶花勾勒成各成一色的花朵。最後又用中號毛筆仔細上色。上完色，一幅精美的真蝶戲花圖完成了。我含了一口酒水，噴在畫上，水珠滲透到畫麵，整幅畫立即生機活現。
我本來就有美術功底，從小在外公的熏陶下，國畫是我的拿手絕活。自我欣賞了一下作品，提起中號毛筆，就著墨汁揮灑著提字，字跡飄若浮雲，矯若驚龍（一個詞“潦草”，雖然有藝術性，但估計沒幾人看得懂！）：花若無愛意蝶與誰纏綿，蝶若無春心花向誰繾綣。蝶戀花翩翩飛舞未歸家，蝶戀花偏偏鍾愛解語花。
書寫完畢，我用右手拇指沾了紅色顏料在提詞的下方按上手印以防倒版（這手印是左右各按半邊，形成一個愛心狀。）。然後示意身旁磨墨的宮女將畫展示給眾人看，卻見那宮女一副驚呆狀地盯著圖畫。再看身旁候著的另外五個宮女兩個太監，都是一副癡呆的驚豔神情。
我輕咳一聲，微笑著說：“麻煩幾個姐姐幫小英子把畫呈獻給皇後娘娘。”
幾個宮女立即紅了麵頰，輕聲應著便有兩人上前小心地拿起畫，蓮步走到皇後跟前。空中的蝴蝶紛紛向畫紙飛來，不約而同地停在了畫麵上，畫與蝶合成一體。
“美、美、美！你這奴才倒是真有些手藝。來人啊，重賞。”皇後被畫中以假亂真的美景給吸引了。
我立即麵上欣喜地跪地謝恩。今年的清明是我“拜祖宗”次數最多的一年。
其他那些妃子也為畫功的精妙而折服。皇後接著又對旁邊的淑貴妃說：“淑妹妹，你說常修儀的畫技與之相比如何？”
常修儀即常百合，落華院的主子，被我撞見奸情的妃子，今天稱病未能前來。皇帝在兩年前的一次微服出巡中驚豔於她的美貌和一流畫技，才入的後宮。
淑貴妃陪笑著說：“這等畫技恐怕隻有逍遙散人王之謙才能相媲美。”
王之謙？我在學子觀的重陽競技上見過兩次，人際網是要好好利用的，我立即諂笑著上前說：“回皇後娘娘，逍遙散人正是家師，奴才曾跟著他學過幾年丹青。隻可惜奴才資質太差，隻會這蝴蝶畫，自認無顏麵對師父便來了皇宮內院當差。”撒個小謊有助生活調劑。
“原來如此，難怪啊。”皇後似是自言自語。
“娘娘，奴才這畫是有寓意的。您請看那畫中的五朵蘭花。”我揮袖趕去畫麵上的蝴蝶，五朵顏色各異、姿態萬千的蝴蝶花呈現在眼前，繼續說：“這寓意著‘京城五朵金花’蕙質蘭心，她們雖不同株但同是生於官宦人家，自有金蘭之契，不論日後花落誰家，都將成為一代佳話。奴才在此有個不情之請，懇請娘娘恩準奴才跟著內監穩婆一道察視挑選秀女。”
皇後眼神變得高深，正待說話，就聽聞一聲——
“皇上駕到！”大太監尖著嗓子高喊。
年過半百的大玉國君主玉顏次昂然步入禦花園，後麵跟著過百隨身近衛，其中一半分繞往酒席後的空間排立站崗，隻餘一半隨趙王往設在席宴的主席步去。他頭頂鏤金鑲玉的皇冠，頂上一顆璀璨的明珠，前端有數十條串珠玉垂下，以金線穿組，賦予了他君主的威嚴。身上的黃衣龍袍綴滿日月星辰和騰龍等圖案，華麗非常。他獨自走到主席處，皇後將座位讓予他，小太監重新搬來一把貴妃椅，侍衛則分別護在兩側和大後方，確有一國之主的威勢。
來的是皇帝和他的六個兒子。玉顏次，55歲，帝號太和，在位25年，生有13個皇子、8個公主，其中夭折了3個皇子、2個公主。今日來的六位皇子分別是：大皇子玉顏無比，已故的蕭妃之子；二皇子玉顏無遲，賢貴妃之子；五皇子玉顏無離，淩皇後之子；六皇子玉顏無秘，前皇後尉遲芙睿的獨子，幼年被冊封為太子；十皇子玉顏無私，德貴妃之子；十一皇子玉顏無戲，淑貴妃之子。
“臣妾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後妃們齊聲行禮，宮女、太監跪了一地。眾人都跪伏地上，恭候他入席。
“平身吧！朕的禦花園何時成了蝴蝶園！”皇帝老遠就看到此等場景，正驚訝著。
“回皇上，臣妾邀了眾姐妹在此設宴，這群蝴蝶竟翩然而至。皇上，您快來看這幅丹青。”皇後說。
我剛剛的請求因為皇帝的到來而被中斷，偷眼瞄向皇帝，他正頂著一張嚴峻的撲克臉在欣賞我的塗鴉之作，似乎正在費神地辨別我的草書字樣。我的字有心讓人看不懂時，幾乎沒人看得懂，慢慢猜吧老皇帝。其實也不能說他老，他容顏俊秀、眼精目靈、額角寬廣、相貌堂堂，微微發福的身體看上去還很健壯，隻是兩鬢染霜。再看向他的幾個兒子——我的目光凝固在太子身上，心跳瞬間加速，劇烈地跳動聲衝擊著沸騰的血液。
玉顏無秘——簡直就是男版的肖堯平，他跟我前世的容貌有七八分像。白璧無暇的鵝蛋臉，天庭飽滿，長眉連娟，濃密纖長的睫毛襯著晶亮的丹鳳眼、顧盼生輝、撩人心懷，直挺的鼻梁，唇色朱櫻一點，風流爾雅的姿態豔美絕倫，隻是這臉長在他的身上顯得十分陰柔女氣。
我呆愣愣地盯著他，直到有個小太監推了推我，並小聲地告訴我：“皇上在問你話呢？還不快上前回話。”其實除了我之外，在場的大多數女性都流連於太子的容貌，似乎百看不厭。
玉顏無秘轉頭看向我，見我失魂的樣子竟勾起嘴角微微一笑，媚態萬千。
我不由得皺眉，我前世也很喜歡微笑，男人常因我的笑而迷了心誌。我艱難地收回目光，向皇帝跪下，語氣有些生硬地說：“奴才該死，第一次見到龍顏，失了分寸。請皇上贖罪。”
“起吧。朕同皇後正聊著你的畫呢。聽說你是逍遙散人的弟子，這皇宮內院何時來了你這號人物。你的書法筆走遊龍，堪稱精妙，卻讓朕好生苦惱，你說說，你都提了什麼字？”
我慢慢起身，恭敬地說：“回皇上，這寫的是：花若無愛意蝶與誰纏綿，蝶若無春心花向誰繾綣。蝶戀花翩翩飛舞未歸家，蝶戀花偏偏鍾愛解語花。”說話時目光飄向太子，正好與他對視。內心疑惑地想：我是不是穿錯地方了？我是不是應該穿去太子的身上。但也不對，他是男的！
“嗯……”皇帝看著畫上的字繼續琢磨，似要將字一一對應著辨認一番。
“父皇，如此一個妙人，可否賞給兒臣。”五皇子說。
“正好，兒臣也想向父皇要了此人。”十皇子目不斜視地看著父親，說出的話卻是針對五皇子的。淩皇後同德貴妃不和，他自然是幫襯著母妃同五皇子作對。
我看一眼這兩位皇子，不難從相貌上判斷他們的身份。
“回皇上，”我低著頭恭敬地說，“奴才剛才還在向皇後娘娘討要差事。奴才想為此次入宮的秀女畫丹青，懇請皇上恩準。”
“朕準了，你稍後就去尚儀宮找管事的嬤嬤。”皇帝聽了我的話不假思索地答應了，他或許是不想讓兩位皇兒因為我而鬧不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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