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16 更新時間：20-01-03 09:39
王宗從未想過要和蘇慎之相認，他看著他好，便好。
韓修聽著王宗這似是為父為母的囑托，不由嗤笑了一聲，他正要反駁，腦中卻突然浮現出墨寧的那張臉。
這小子，不曉得死到哪裏去了。韓修想到這裏，突然歎了口氣。
二人一路無話，隻有馬蹄的“噠噠”聲，傳的很遠。
路邊兩側的白楊樹漸漸多了起來，繞過這片山頭，便真的到了北盟的邊界。
北盟的天空碧藍如洗，北盟深地是一塊未曾被戰火焚燒過的淨土，而今，幾千年後，這裏早已物是人非。
瘦弱的赤狐站在山頭，看著漸漸行遠的馬車，幽幽走下了山。它的一條後退耷拉著，裏麵的骨頭已斷，火紅的毛皮上滿是烏黑的血跡。
它流浪了很久了，這個山頭沒有它要找的東西。食物，它很久都不曾吃到過，而它沒有了力氣，翻不過另一個山頭。
它喘了口氣，趴在了一地幹黃的枯草中，睜著一雙深棕色的眸子，幽幽望著碧藍的天空……
空中，雄鷹振翅盤旋著，一圈又一圈，似是輪回往複那般，不知盡頭。
突然，空中的雄鷹似是發現了什麼，一個猛衝，利爪張開的刹那已將赤狐緊緊捉住。
尖利的爪子刺穿了赤狐的皮毛，鮮血滾落，赤狐痛苦的低鳴著。鮮血流了一地，染紅了枯草，而那隻雄鷹死死抓著它，飛向了遠方……
蒼天孕育萬物，人類也隻是萬物中的一個縮影。隻是，曾經有這樣一個男人，強大到改寫了蒼生輪回。
而那個男人，最後亦是落了個慘死的下場。是他一統的天澤大陸，楊氏的明朝，史稱楊明帝。
楊明帝一生共有兩位妻子，周皇後同韓貴妃。
韓貴妃韶華年紀便已隕落，楊明帝因著太過思念韓貴妃，建立香殿，後稱香門。
而楊明帝亦是在韓貴妃隕落的五年後，自焚於貴妃殿內。
楊明帝一生無後而終。
而楊明帝死後，楊家將領，楊正繼位，後世稱楊武帝。
楊正稱帝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推到了香殿，殺盡香殿門徒，那是我們韓家人顛沛流離的開始。
直到，現世。
馬匹踩著星月，奔跑在路上，這一夜，他們來到了北盟的邊界。
而前方三十裏處便是北盟第一城，長安。
時辰到了，我幽幽轉醒。
矮榻上那人亦是醒了，隻見他轉過頭看向了我。那遮著五官的濃霧已經散盡，麵目清晰可見。
公子雙眸微涼，他是墨寧。
“墨寧……”我坐起身，看著他。
他劍眉蹙起，亦是起身看向了我，幽幽問道：“我是墨寧？”
“……”他，不記得？即便找回了容貌，卻仍不記得的自己？
這，怎麼可能……
墨寧啊，你去了北盟後，到底發生了何事？……
這話，我不曾問出口。
天亮了，墨寧再一次沉沉睡去。
那燃了整夜的香火已經熄滅，當第一縷陽光照進我這間小小的香門時，我掀開棉被赤腳下了地。
地板冰涼，這股涼意順著我的腳底，透進我的心底，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淨手，焚香。
我重複著往日的工作，內心難得的平靜。
街上汽車疾馳而過，輪胎摩擦著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
我倒了一杯熱茶，坐在書桌後，桌上那支我經常在用的筆孤零零的躺在書桌的一角。
而我，沒有了想要拿起它的欲望。
已經記不得，這是第幾次被打擊到了，這種無力的感覺，不受控製，肆意生長著。
“吱——”尖銳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抬起頭向著外間看去。
泛著冷光的漆黑色的汽車停在了香門門口，一道欣長的身影打開車門，走了下來。
是他。
楊家男人。
他看到了我，眸色一貫的漆黑。
我穩穩的坐著，看著他走進了香門。
往來皆是客，沒有阻攔的道理。
今日這人穿了一套黑色暗紋西裝，麵料上乘，剪裁得體，暗示著不凡。
於我這香門格格不入。
楊家男人走到我的書桌前，未語，垂眸隻是靜靜瞧著我，薄唇抿成一條直線。
太特麼壓抑了……我揉了揉額角，蹙眉看向他，不悅道：“有事？”
男人聞言，微挑了下眉，神情一下放鬆了些許，他哼了一聲，語氣微涼道：“來看看你，還活著麼。”
大早上的，欠揍是吧？
我暗暗吐口一口濁氣，睨著他，露出了個極其燦爛的笑容，“哎呀，讓您失望了，老天爺他不收我呢。”
“哼。”楊家揚起一側唇角，微微側開了頭，語氣幽幽：“早晚有人會收了你這禍害……”
“你說什麼？”我猛地站起身，怒視著他，地板冰涼，早知道穿上雙襪子了。
楊家男人雙眸從我赤著的雙腳上掃過，似是覺得實在不雅那般，蹙起了劍眉。
難得見他露出這幅吃癟的模樣，我頗為得意，一腳踩上椅子，雙手叉腰，張牙舞爪的對他呲著牙。
老子咬死你！
那楊家男人似是真的被我嚇到了，麵容竟漸漸平靜下來，他幽幽望著我，從外套的兜中逃出一方錦盒，放到了我的書桌上。
他的手按在這錦盒的蓋子上，良久，才收回了手，“這個，給你……”他說。
我的雙眼掃過這桌上的錦盒，是個紅木漆盒，邊角略有磨損，看著樣子應該是個老物件了。漆紅色的蓋子上掛著一把小巧的青銅鎖，青銅上老鏽斑斑，隻是，沒有鑰匙。
我瞧了他一眼，正要伸手將它拿過來，楊家男子卻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啊！”我嚇得驚叫一聲，用力縮回自己被他緊緊握住的手。
他不放，神情裏帶著一絲瘋狂的猙獰，雙目漆黑帶著絲我看不懂的光。
我的心砰砰直跳，似是害怕，又似乎是……其他……
那時，我忘了掙紮，任他握著我的手，將我冰涼的五指捂熱……
“你要回來……”許久，久到我自己都不記了時間，我看到他緊抿的薄唇微微開啟，幽幽說了句。
“什麼？”我愣愣問了句。
他沒有回答我，而是放開了我的手，微涼的空氣一瞬間刺痛了我的皮膚。若是不曾暖過，便不會覺得冰涼原來這樣難熬……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漆黑的雙眸中訴說的是“不舍”麼？我看不懂，而他隻是轉身離去。
黑色皮鞋踩著瓷磚，響起“噠噠”的聲音，那聲音一下又一下響起在我的心裏。
楊家男人走到香門門口時突然停住腳步，隻是他沒有回頭，那低沉的嗓音自前方傳來，“天涼了，莫再光腳下地了……”
他，走了。帶著我的一堆問號。我這本就餘額不足的大腦，直接死機了……
算了，不管他，我將視線從門外移到了書桌的錦盒上。沒有鑰匙，這要如何打開呢？
我思索著，手指方觸到了這略帶涼意的青銅鎖，耳邊忽然聽得“啪”的一聲，隻見，這鎖居然就這樣開了？
我愣愣看著這自己打開的青銅古鎖，愣愣說了句“草！”假冒偽劣產品。
青銅鎖掉了在書桌上，掉落的銅鏽染髒了書桌，我沒有收拾，雙手捧起了紅木漆盒，將它緩緩打開了。
這，塵封的是另一段歲月？我不知道，雙目緊緊盯著打開的木盒。隻見，木盒之內，一塊通體漆黑的物件就這樣靜靜的躺在雪白的毛皮之中。
似沉睡，似封印……
我的心不由自主的砰砰直跳，我放下盒子，將裏麵的物件拿了起來。
觸手冰涼，堅硬如鐵如石，入手微沉，似鋼金墜手，細聞之下，這東西竟隱隱帶著一股的木香……烏石木，這錦盒裏的物件居然是仙靈的神木？
我驚訝不已，這，怎麼可能？
這東西同墨寧記憶中九龍棺槨的材質，一模一樣，我不會認錯。
隻是，這是天澤大陸上的東西呀，怎麼出現在現世……
我雙手捧著這一小塊烏石木，心下翻江倒海。
香火氣息將我團團包圍了起來，輕煙繚繞在我身邊久久不肯離去。
怎麼，他，這是害怕了麼？
我回過頭，望著隻剩下半支殘香的漆黑色香爐，突然怒喝一聲：“你給我出來！”
沒有人回答我，一如多年前。
我望著它，不由冷哼一聲，赤腳向著它走去。
香案上又積了一層薄薄的香灰，我伸手將它拂去，將這一小塊烏石木放至在了香爐中，緩緩閉上了雙眼。
香火在這瞬間斷掉了，我眼角餘光看到這半截殘香掉落在我的腳邊，清風吹來時，它滾到了房間的最裏麵。
黑暗在這瞬間向著我襲來，我皺著眉咬牙忍受著這股似是火焰又帶著濃重血腥氣的味道。
悲傷在我心底放大，我知道這不是我的感覺，這是殘留在烏石木中最後的記憶。隻是，我不知為何竟突然想要放聲哭泣，這股悲傷壓得我喘不過氣，與之韓修遇見的楊家女子不同，這感覺不似絕望，而是一種深深的愧疚感，那股對自己的怨言深進骨血中。
我再也忍不住“啊！”的一聲叫出了聲，灼熱的風向著我襲來，四麵八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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