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072 更新時間：20-01-04 19:28
我猛地在幻境中睜開了雙眼，赫然發現自己正置身在熊熊烈焰之中。
火舌舔卷著我的長發，帶著灼熱的痛意。
我向後退著，卻發現自己退無可退，四麵皆是火焰。
突然，不遠處傳來“啊——”的一聲慘叫。這聲音異常淒厲，似有不甘那般。
誰在哪裏？這聲音竟驚人的熟悉……我睜大了雙眼向著那邊望去，什麼也看不到，火焰阻隔了我的視線。我望著眼前越燒越旺的火焰，把心一橫，衝進了火中！
痛！又燙又痛！不同於肉體的傷痛，幻境中的痛意，直擊靈魂。
我咬著牙承受著，猛地衝出了這將我包圍的火焰，卻在踏上這微燙的土地時，緊緊捂住了要驚呼出聲的嘴。
清淺的月色下，血水，蜿蜒了一地，那玉石長階上滿是屍體！
他們身著的白色服飾已被血水染紅，那一張張失去生機的臉上，空洞而蒼白。
血水順著玉石長階流到了我的腳底，這是死了多少的人？我的腳不受控製的向前走著，突然，赤著的腳底被什麼東西咯了下，我底下頭，雙眸瞧著那物件，黃金的麵具，麵具上刻著層層鱗片。
神鬼麵具……
我的心緊緊的揪著，那股撕心裂肺的痛意自我心底蔓延，淚水順著眼角不住的留下。
“對不起……”
“對不起……”
我嘴裏重複著這句話，似乎這樣能洗脫我的罪孽，讓我能夠解脫……
我不知，我是怎麼了，這似乎是我的感覺，又似乎不是……
我路過一張又一張毫無生機的臉，他們全部都是男子，麵貌俊美，隻是這份美麗已經凋謝。
他們的靈魂無法凝聚，一點又一點的消散著，無法踏入輪回……
我忍著不去看他們，快步走上玉石長階。
有些人卻比我更快，他們從我身側跑過，踏著死去的屍體。
那是怎樣的一群人啊，比之江湖人身上的煞氣更重，那戾氣化為一種實質性的武器，叫做，殺氣。
隻見，他們統一著青銅鎧甲，臉覆銀質麵具，腰掛長劍，向著玉石長階之上奔去。
這是一群訓練有素的軍人，他們步調一致，迅速而勇猛。
我心下微驚，緊緊跟隨著。很快，便踏在了玉石長階之上。
而我，卻猛然停住了腳步，愣愣的看著眼前的建築。
這是一間殿宇，即便是簷角所修亦是華麗貴氣，卻又不失大氣。這座殿宇大門敞開，一麵漆紅色的大門上雕畫著玄蛇，另一扇門上雕畫著白鷹。一黑一白，一陰一陽，既是天敵，卻又依賴著彼此而生。
我在向上看去，隻見這殿宇的牌匾上寫著兩個燙金的大字，“香殿”。
香殿……
這些軍人穿過了我，跑進了香門中，而又一聲淒慘的叫聲響了起來。
我跟著跑進了香門中，盈盈夜明珠的光輝下，通向大廳的道路兩側跪滿了著純白衣衫的男子。
他們中甚至有人臉上覆著純金的神鬼麵具。那是香殿傳承的嫡係子弟，曾經的身份，貴重無比。
而今的他們，似是待宰的羔羊那般，跪在地上，瑟瑟發抖。
在他們身後，是和方才跑上玉石長階的軍人一樣著裝的劊子手。隻是，不同的是，他們手中的劍已經出鞘，而那劍尖正滴落著鮮血。
我順著道路，快步走向大廳，方才的那道淒厲的慘叫，正是來自大廳。
果然，我離得遠些，亦能看到那人口鼻竟是鮮血，身影搖搖晃晃地摔倒在地，臉上的神鬼麵具已碎，掉落在一旁。而他微抬著頭，正一瞬不瞬的望著那手拿長刀殺死自己的男子，淒厲一笑。
“門主，逃啊……”那人說道，似是在無力支撐著，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幽幽螢火之光自他身上飛起，又是一個無法輪回的人，我心如刀絞，走向那手執長刀的男子。
方才的那隊軍人跑到了男子的身後，站成一排等待著指示，而我也終於看清了那人。
那人身形高大，臉上覆著同樣的銀質麵具，青銅盔甲後，玄色的披風咧咧作響。
這人，是誰……
“你可想清楚了……”他看著前方的大廳，幽幽說道，聲音低沉。
大廳裏，沒有燃著燭火，裏間昏暗一團，廳門開著，有淺淡的月光透了進去。
香門從不關門，不論什麼時候。
這男子話音落下，我看到一位穿著白色紗裙的女子緩緩走了出來。
美，是我對她的第一印象。
這女子，臉上雖覆著純金的神鬼麵具，但那氣質如水，身段嬌嬌。
她緩步踏出門欄，這男子身形微動了下。
“莫動。”女子淡淡說道。
我知道，她在看他。
男子不再動，他亦是在看她，似乎是在笑？隻是，頃刻間男子的那種喜悅便換了顏色。
這，女子手執一把銀白的長劍駕到了自己的脖子上。這劍，竟是藏在了她的袖間。
“放下。”男子望著她，幽幽說道，語氣低的可怕。
女子未語，對著他輕輕搖了搖頭。
意思很明顯了。
男子卻突然笑了，笑聲肆意，帶著恨不得毀天滅地的瘋狂，“你若不放，我便殺盡香殿所有門徒！”
女子握著長劍的手微微用力，鋒利的劍尖劃過玉頸，連串的血珠滴落而下，染上雪白的衣衫，入目竟是刺目的紅！
“你！……”男子微喝道，穩住身形不敢再動。
“便是我放下手中的劍，你便會放過香殿門徒麼？”女子淡淡開口，聲音裏帶著一絲幾不可查的嘲諷，“你不會……”
男子突然間失了聲音，他望著她，我繞過眾人，走到他的跟前，抬頭看著他。
麵具之下，男子雙眸漆黑，那雙眼眸帶著恨意的決絕。
是了，他不會……不會放過韓家人……
“嗬嗬……”女子似是已經很清楚了，她低聲笑了起來，笑聲清脆悅耳，而在她笑聲響起之時，我看到香殿大廳裏，焚燒了起來。
那團橘紅色的火焰帶著焚燒盡一切的怒意，自廳裏蔓延，很快便燒到了亭外。
火舌舔卷過女子雪白的裙角，隻見那衣衫在火焰中輕晃，卻並未燃燒起來。
鮫淚衣……
東方島嶼有鮫人，深海而居，泣淚成珠，其皮能作畫，千年不腐不褪，稱鮫淚圖。其皮能製衣，不染水，不可焚，稱鮫淚衣。
極其珍貴，千金難求。
而這女子，身著鮫淚雪衣，手執長劍，站在熊熊烈焰之中。風自遠方吹來，吹起她後背長發，那三千青絲蕩在了烈火中，很快便被焚燒殆盡，刺鼻的味道隨風飄散著。
麵目男子，握刀的手青筋暴露，他似是在強忍著。隻見，他雙眸赤紅，低喝一聲：“阿徹！”
這一聲，叫進了我的心裏，我的心不由快了三拍。
阿徹……香門第一任門主，韓徹的閨名。
男子緊凝著她，忽然抬起了手，長刀翻轉成一個詭異的弧度。而在他動作停頓的那一刻，他的身後再次同時響起幾聲淒厲的慘叫。
“啊！”
“啊！”
……
又有人，死去。漫天他們看不到的油綠的流螢，迷了我的眼。我聽到男子強忍著怒氣，幽幽問著女子，“你，放手麼？”
女子站在大廳台階之上，她微微搖了搖頭。劍刃隨著女子的動作又一次更深的割開玉頸的皮膚，又是一連串的鮮血滴落。
她搖著頭，聲音微微顫抖，“我，不放……”
“好，很好。”男子望著她，微微點了點頭，那聲音陰沉，冰冷。這，不是一種讚許。
而隨著他的話音落下，自他身後，那站在跪在道路兩旁的香殿子弟身後的禁軍，全部揚起了手中的長劍。
這一幕，我將畢生難忘！
我哭著閉上了雙眼，卻仍舊止不住眼淚，那一聲聲淒厲的哀嚎，在我的耳邊久久不曾散去……
而那一張張曾經鮮活的麵孔，遺留下的隻是絕望的死氣……
鮮血流進了道路兩旁，染紅了匆匆綠色的草叢。
“嗬嗬……”女子忽然笑了，笑聲沙啞的異常，她看著漸漸走進的男子，手中的長劍微揚。
“不！”我在幻境中驚呼著，向著她奔跑去。而那男子亦是知道了什麼，足尖一點，已是躍到了她的跟前，隻是，晚了……
女子決絕的用劍割下了自己的頭顱，而那頭顱上仍覆著金黃的神鬼麵具，噴灑著鮮血向著火中飛去。
瞬間，便被火焰吞噬。
而那遺留下的雪白的衣衫上滿是血跡，頸間空空蕩蕩。她的身軀再也堅持不住，微微搖晃間，倒在跟前的男子身上。
鮮血噴在他銀質的麵具上，汙了他的雙眼……
“阿……徹……”男子似是不肯相信那般，抱著女子的身軀，跪倒了地上，愣愣的叫著她的名字。
長刀掉落在地，發出“錚”的一聲鳴叫。那刀柄上刻著一個小小的“徹”字。
身後，禁軍全部跪倒在地，任那鮮血汙了自己的青銅盔甲。
“阿徹……”男子抬手在女子空空的頸間描繪著什麼，似是在輕輕的撫摸愛人的臉龐，那樣的溫柔，那樣的不舍……
我看到透明的液體，順著男子剛毅的下巴滑落而下，我知道，那是他的眼淚。
這場火焚燒了三天，香殿在火焰中化為灰燼，同樣化為灰燼的還有女子的身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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