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第四章 天涯江湖難相忘

章節字數:4732  更新時間:08-06-24 14: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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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影沒有出聲,隻靜靜地看著她,眼光平和而深邃,帶著點研判的意味。放眼天下,多少人經得住隱秀宮主這樣的眼光?多少江湖草莽武林梟雄,自詡天不怕地不怕,但隻要夕影如此淡淡一掃,便再也沒了聲音。

    琴心卻是毫無畏懼,一句話說完,略略抬頭對上夕影的眼光,眸子裏帶著點到操琴過後的倦意,還有一點點的頑皮。

    琴聲已歇,那充斥在屋裏的寒意也在漸漸散去,悲涼的味道在慢慢淡下來。窗外風雪依然,但已沒有了剛才那種肅殺的意味。

    良久,夕影微微一笑,轉頭在棋局中落下一子,淡笑道:“靈兒,你輸了。”棋靈斂神低頭細看,微一計算,應道:“姑娘這一子斷了這整片黑棋的生路了,算來剛好差了一目。靈兒認輸了。”邊說著,邊撒了一把黑棋在棋盤上,算作認輸。

    夕影微微一哂,道:“我也是借著天楓譜的棋路在走,不然還真難說。你的棋藝真是越發精湛了,若是從頭開始,輸贏都還難說。”

    棋靈一笑,調侃:“若是我的棋讓姑娘失望了,心兒的琴想必是沒有吧?這一年多,心兒潛心練琴,琴藝是更爐火純青了,如今和得上她的琴的,或許隻有姑娘的簫了。”

    琴心已經坐了下來,輕啜了口茶,微笑:“靈姐姐說笑了,這手琴藝還不是姑娘教的。心兒不敢言他,隻要沒讓姑娘失望便好了。”

    “這還失望?你是讓我好好驚豔了一次。這首琴曲,鏗鏘愴然,完全不見小女兒的柔媚之態,反是道盡了江湖悲涼世事滄桑,戰場之上也便如此了。前麵也還好,關鍵是最後一段,那一段的轉圜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的,悲而不傷,愁而不棄,反而更襯得金戈鐵馬的蒼勁悲壯。”夕影倚在一邊的靠枕上點評。早年夕影的一支玉簫傾盡天下多少人,音律之上,無人能出隱秀宮主其右。能得隱秀宮主在音律上一讚,不知是多少人的心願。“若是有機會,這首曲子倒應該叫禁宮裏的皇帝好好聽聽。多年戰爭,不斷乞和,真是涼了多少將士的心。唉……”語意之間不甚喟歎。

    琴心和棋靈一對視,也各自無語。夕影定了定神,道:“這首曲子有名字嗎?”

    “還沒有。剛寫好沒多久,也沒細想過。姑娘要是有,就幫忙題一個吧。”

    “恩……那就名之《悲血》吧。悲情縱歌三千裏,血流飄杵百十年。這首曲子當得起這個名字!”

    琴心轉身拿筆在紙上寫下“悲血”二字,略一品味,道:“謝謝姑娘,這倒也省得我再動心思了。”

    悲情縱歌三千裏,血流飄杵百十年。一首琴曲包含如此深情,深隱在這後山相忘居的女子怎會是尋常人?這樣的女子,隱的再深,心裏係著的,依然是整個江湖,整個天下吧?

    夕影含笑看著她們,在後山待了近兩年,她們真的是變了。兩年前的她們雖已擁有驚豔天下的容貌和震驚江湖的技藝,卻還遠沒有那種成熟女子方有的風情和練達。而當年的那場動亂和這近兩年在後山的潛靜修煉,從內而外她們都不再是小女孩。兩年的閉關洗去了飛揚跳脫和不顧一切的偏執,代之以成熟嫵媚與瀟灑淡然之下的冷靜。如今的她們,真正可以稱得上傾城傾國!

    棋靈起身為夕影添上一盞茶,與琴心略一對視。琴心會意,擺弄著衣帶,輕道:“今兒大雪紛飛的天,姑娘怎麼想到來後山了?這……是有什麼事吧?”說罷,偏頭看著夕影,黑色的眼底看不出表情,卻直入人心。

    有些慵懶地一笑,卻帶著數不盡的風情,夕影淡淡地開口:“我這也算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了。京裏的急件,你們倆看看罷!”長袖輕揮,那封剛到不久的信就落在琴心和棋靈的眼前。

    棋靈剛欲伸手那信,琴心卻一把擋住她,語音前所未有的低沉嚴肅:“當初宮主答應我們,給我們兩年……”

    “是,我是答應給你們兩年,可是,這個江湖不答應啊。不說別的,你們倆先看看吧。並非是我,而是有人不想讓你們置身事外吧。”夕影的話裏亦是分辨不出半點感情,隻是眸底有著深深的倦意和無奈。

    兩人微微一怔,卻也不好再說什麼了。棋靈抽出信箋,方讀完,麵上就是一片陰冷。琴心接過信一看,長長歎息:“朝綱混亂啊,天子不辨忠奸,對萬家又是寵信的緊,這一次隻怕將軍府難逃是非了。”

    “信裏說得很清楚,國相府想借著現下聖上貴體違和遷居別宮將養的時機把持朝政,順帶著一舉拔除龍家。龍將軍一心為國,對朝政之事卻並不如何通透,若是無人相幫,隻怕這一次的將軍府的確會在劫難逃。”夕影起身踱到窗前,支起窗,任風雪打到衣襟上,看著灰暗的天淡淡地分析。

    “若要相幫也並不那麼容易。龍將軍忠貞為國,黑白不二,朝裏與將軍府交好的並不甚多,能說得上話的更是很少。如果萬家發難,隻怕還有很多會變成牆頭草,不然也是保持中立,免得引火上身。”棋靈指間拈著一枚棋子,沉吟。

    “朝裏幫不上忙,那麼,隱秀宮呢?宮裏可以有辦法,不是嗎?今天我來找你們,就是希望這件事你們可以出麵。”夕影扶著窗欄轉過身,眉宇微蹙,清亮的眼一瞬不瞬地看著琴心和棋靈。

    琴心柳眉一挑,從桌邊站起,緩聲道:“宮主答應給我們兩年的時間,如今兩年之約還沒有完成,我們姐妹並不想涉入江湖紛爭,更何況這次還牽扯到朝堂。”

    “我更喜歡你們稱我一聲‘姑娘’,現如今,隻有在你們這裏我才聽得到這個稱呼了。”夕影一笑,並沒有直接回答琴心,“你們身處司琴、司棋的位置上,很了解隱秀宮。隱秀宮立宮至今已近千年,雖然宮裏幾乎都是女子,但到如今依然不為天下人小覷,很重要一個原因便是隱秀宮對江湖朝堂之間關係的處理,從無偏頗。曆代掌宮使都是嘔心瀝血、傾盡心力地經營隱秀宮,從來不敢忽視與朝堂、與皇族的關係。當年太祖打江山,隱秀宮也是盡了不少力的。從我景泰建國開始,太祖便賜予隱秀宮金翅玉符,言明隱秀宮有權議政、涉政,可以涉足皇室內外的大小事務,並且這項權力子孫後代無一人可以剝奪。所以,實質上的隱秀宮是有監督皇權的權力的,翻手為雲覆手雨,這對隱秀宮來說從來不是難事。”

    說道這裏,夕影微微一頓,伸出手接住窗外飛舞的雪花,看著它們在掌心裏融化。琴心和棋靈對宮中的曆史都很了解,一時之間,相忘居裏安靜無聲。

    少待,夕影方才續道:“當年的逸萱宮主是很有遠見的女子,深知功高蓋主易惹禍端,玉符雖推辭不掉,但是那時候她便立下規矩,言明不到非常時期,隱秀宮弟子不得隨意進出聖城,不得幹涉國政,更不得擅議皇權。景泰建國到現在兩百多年,兩百多年來,隱秀宮多是韜光養晦,從來不曾違背過逸萱宮主立下的宮訓,隻在兩次非常之時出手幹預朝堂政務,也算是救景泰與水火之間。其餘時候,隱秀宮隻過問江湖,對朝堂,敬而遠之。”

    “宮主可是認為,如今也是到了非常時期,隱秀宮有必要出手幹政了?”棋靈扔下棋子站起,眉宇間也是少有的肅然。

    夕影微微點頭,歎道:“當今聖上昏庸,寵信奸佞,擾亂朝綱,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有點骨氣、有點能力的忠臣、信臣大多被國相一黨排擠,不是被尋隙問罪,就是被遠放外官,進不得朝堂。風骨猶存的老臣要不是心灰意冷告老還鄉,就是被罷官免職或是剝奪了實權。現在的奉天王朝,外有匈奴之患,內有奸佞亂政,還能撐起這個國家的,算來也隻有太子殿下與龍將軍了。而太子身處東宮地位尷尬,很多話不可說,很多事不可做。想來龍將軍應是當朝第一人。若是連將軍府都被他們所除,隻怕很快,景泰就會再次陷入動亂之中,那時候,又要血流飄杵了。”語意之下不甚蕭索喟然。

    “現在的將軍府的確地位很特殊,‘一龍十虎’,龍家要是一動,匈奴就會乘隙而入,除了龍家,也的確沒什麼好將領抵擋的了匈奴的鐵騎雄兵!”棋靈重新看著那封信,隨口道。

    琴心微微搖頭,沉聲道:“並非沒有好將領。沈攀、南宮奇、夏濰峰……朝裏其實不缺將領,隻是這些人都被閑投散置或是被國相打壓,再加之沒有足夠強大的兵力,無怪隻有靠龍將軍苦苦支撐了。”

    夕影偏頭,投來讚許的一笑:“看不出心兒對國事政務也很精通呢!”

    “心兒不敢。”琴心也是微微一笑,回了過去。

    夕影斂了笑,靜道:“所以這一次,隱秀宮的確應該適當地介入朝政了,無論如何,我們都不能讓國相府危及到將軍府。你們認為呢?”

    “姑娘認為如今已是非常時期了?”

    “難道不是嗎?一旦禍及將軍府,景泰就缺少最後一道屏障了。到時候就算朝內不亂,匈奴要南下,也沒有任何阻隔。”略一停頓,又道,“雖然我還沒有和師姐他們商量過,但是,我相信他們會與我一個意思。我們希望,由你們出麵。”

    棋靈皺眉:“為什麼一定要是我們?兩年之約是姑娘許給我們的,約定尚未完成,我們當日也立過誓言,不滿兩年封劍之期,我們決不再出江湖!”

    “自從當初那場動亂過去之後,宮裏的人事的確不如從前。當初的那場動亂給宮裏造成的傷害也很大,現如今並沒有足夠傑出的人才可以讓我們放心地把這件事情交托過去。”夕影無奈地道,“這兩年你們雖說不出後山,但其實藏雪樓也被你們一並帶到了這相忘居,對江湖、對聖城裏的情況你們不見得會陌生,畢竟很多情報都會彙集到你們手上。而且你們出麵,無疑是最合適的。因為你們在江湖上消失了兩年了,這一次出現在聖城,不會有太多的人在意到。”見到琴心欲言又止,夕影笑道:“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麼。這次事出突然,很多安排都被打亂了。前幾天隴州那邊出了事,那邊都已經有了懸紅,你們了解師兄,賞金獵人的天性他是改不了了,他已經準備過去看看,大約明後天就走。而蜀中唐家前段時間便遞了書柬,讓我們年前一定去走一趟,據說他們有了一種新的暗器想和我們隱秀宮的比試一下,我和師姐都答應了,不久也得去一次。至於師妹,每年這個時間她都要閉關,委實不能讓她去一趟聖城了。”

    “那我們豈不逃不掉了?”兩個女孩子很無奈地一眼對視。

    “根據急件上說的,看得出來,這次萬家的安排也很倉促,特地為了趕這個時間,所以計劃上一定有紕漏。隻要抓到把柄了,事情就可以不了了之,我們保護將軍府的目的也就達到了。所以如果你們去了,憑著你們倆的心機,我想你們並不需要通過劍來解決這件事情,該怎麼做自然也不需要我來教你們,這便不算違了你們的誓言。離我許給你們的兩年之約還有四個月,對嗎?現在到年底還有兩個月,到明年二月就剛好滿四個月了。這四個月我許你們待在聖城,別的事兒都不需要你們操心,隻要把這件事情辦好就可以了。四個月的時間你們換個地方藏著,應該也沒什麼區別吧?”說到這裏,夕影竟有一點點頑皮了,“我隻要你們在明年三月之前把事情辦好回宮,到時候,兩年之約也就到期了。”

    “四個月做這麼件事情,聽上去我們似乎已經不能不答應了。”琴心苦笑地看著夕影,“看來這任務我們不接也得接了。”

    “不,”出乎意料地,夕影竟緩緩搖了搖頭,“我不強迫你們,如果你們真的不願去,那就作罷,我另外安排人手進聖城,效果雖然不會那麼好,但起碼不會讓國相府得逞。其實,我隻是不想那麼快就讓隱秀宮全麵介入朝政罷了,能躲,還是躲著一些好。”畢竟是掌宮使,做任何事情,她都必須考慮到整個隱秀宮。

    “我給你們時間考慮,希望在明天黃昏之前,你們,可以告訴我決定!”自窗邊回過身,她定定地看著琴心和棋靈,嚴肅又深沉。

    “是。”琴心和棋靈微微襝衽,算是答應下來。

    “恩,既如此,那我就先走了。希望你們的決定不會讓我失望。”夕影一笑,便往門邊走去。門口時候,卻又突然回過頭,別有深意地問道:“我倒忘了,你們倆今年都多大了?”

    “靈兒十七了。心妹比我略小,還得再過著幾個月才到十七。”雖不明就裏,棋靈仍是據實答道。

    “都才到最好的年華呢,怎麼就甘心真的悶在這相忘居,或是待在宮裏?尋常女子這個年紀都要出閣了,你們倆也是,別虛擲了這花樣年華啊!”夕影嘴角輕勾,展開一抹美麗的笑意。推開門,門外已是銀妝素裹,寒氣撲麵而來,卻讓人覺得一下神清氣爽。

    “我們姐妹願意侍奉宮主,終身不嫁!”棋靈斂眉,低低地道。

    “在二十四歲之前不要輕易觸碰這個誓言。我希望你們幸福,找到所愛的人啊!”夕影回眸,在她們臉上輕輕一帶,“明天黃昏,給我你們的答案。”說罷,便走下了院子。還是如方才來時一般,不打傘,靜靜離去。風雪很大,很快淹沒了那一身水色衣衫。

    回廊下,琴心和棋靈看著夕影離開,相視一笑,眸底都是深深的無奈和嘲弄。

    相忘居,在這裏原想忘記一切,不想還是這般——江湖難相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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