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96 更新時間:21-12-04 18:21
天際,妖月久久不散,恐夜裏再生枝節,謝晉叮囑林權的下屬林輝須盡快將前來圍觀的百姓護送回家中。慈文的那幾名弟子也被擒了一並帶上,暫先押回牢裏待日後再審。
謝晉替慕容磊檢查了一下傷勢,確認他除了頭被打破了以外沒有額外的傷,這才放下來心。他在外麵耽誤的時間太久了,今日還沒有喝下符水,以至於在妖月的影響下,五內如焚,整個人不停地冒著虛汗。
她用胳膊拐著他,不停地在他耳旁念叨著:“喂,你可忍住了,否則在這麼多人麵前露出洋相,怕是咱倆都脫不了身啊。”
慕容磊猛地吸了兩下鼻子,縮著脖子,哆哆嗦嗦道:“我沒事,就是一會兒熱一會兒冷,是不是妖毒發作了?不行你給我張符,我生吞得了,不就水也能咽下去。”
“胡鬧,那玩意哪兒能生吞啊,得焚過以後才行。”她隨便找了個借口糊弄過去了。看他態度還算積極,以後應是不需要騙著哄著才能讓他喝下去了,找個機會跟他講明白也行。隻是,她的血實在特殊,眼下危機未除,要是在此開刀放血,血腥味兒再引來什麼奇怪的東西,可就招架不住了。
“今晚的月亮為什麼是紅色的?剛剛聽那個妖道說是什麼妖月,到底是不是真的?我記得之前在映月樓那晚,月亮也變成了紅色。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麼關聯啊?莫非玉公子又出現了?”他又問道。
包袱裏傳來一聲怒斥:“放屁,我才沒有……”
“誰在說話?”慕容磊四處張望著,他們身後也沒別人了,這聲音到底是從哪兒來的。
謝晉錘了幾下包袱,那個聲音才消停了。她裝傻道:“就咱倆啊,你是不是被打的耳鳴了,聽見了什麼異響?說到妖月,老神棍還算有點見識。一般都是附近有大妖的時候,才會顯出此等天象。”
慕容磊的注意力成功被她轉移了,連連驚呼道:“大妖?多大?有沒有映月樓那條魚那麼大?”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謝晉摸著下巴,思索道:“妖不以真身的大小輪高低。不過看這麼重的妖氣,應該比玉公子還難處理。現在才想到怕了?還不都怪你,好好地瞎跑什麼啊。”
“那我們趕緊坐船跑啊!現在還來得及吧?”他一臉天真地望著她。
“來不及了。妖在附近,卻不現身,應該是在等什麼。它總不可能怕你我吧?不出現或許是因為咱倆它瞧不上。但滯留此地,則是因為這裏有它想要的……那些人命或許隻是障眼法說不定。”
謝晉的腦海裏浮現出那日,在江畔樹林裏藏著的那些鬼魅的眼睛。也不知今日這江寧的妖氣跟慕容磊那日招惹的那批是不是同一群。這一路走走停停,她手裏的符已經所剩無幾了。須得盡快補充一下,才好傍身。
行至山下,林輝命其餘人繼續護送百姓返家。他則獨自一人押送犯人回衙門,便問及謝晉他們要去何處落腳一事。
整個江寧,隻有一家像模像樣的客棧。但因為最近命案頻發,掌櫃的也不敢做買賣了,便關門鎖店回老家避難去了。林輝想到他們可能無處可去,便主動提議帶他們回官府捕快的住處落腳。謝晉考慮了一下,以為沒什麼不妥,便爽快答應了。
一路上,她借著同行的機會,打聽著關於命案的更多情況。“林捕快,您與方才的那位看起來長相肖似,你們之間莫不是有什麼親緣關係?”
“姑娘好眼力。剛才那位叫林權,我叫林輝,我們倆是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大哥比我早兩年入衙門,如今我兄弟二人共同為婁大人效力。”林輝道。
“不知江寧最近都遭遇了什麼?早先,我遇到你大哥的時候,他提到過一兩句,我當時就覺得不尋常,才刻意跟著過去瞧了瞧。幸好我這多管閑事的性格才幫我救下了我的夥伴,不然啊今晚又要多添一條人命。”
“多虧了姑娘出手相助,慈文他們的惡行才能公之於眾。”林輝感激之情溢於言表:“大哥一早便發現那夥兒人不對,但苦於他們在百姓眼中威望甚高,難以撼動。若非姑娘以才能服眾,隻怕我們都要成了殺人的幫凶。而百姓們之所以會被這麼一夥兒騙子騙得團團轉,皆起源於一個月前的那個夜晚……”
在林輝的講述下,謝晉身臨其境地將自己的思緒代入,以神明的視角,重新看到了整個事件的經過。
一個月前的夜晚,江寧的一個打更人行至一處農戶家附近時,發現院子裏的草垛起火了,便大聲呼救起來。屋內明明亮著燭火,裏麵的人卻對外頭的呼叫聲充耳不聞。打更人隻得擅自闖入院子中,打起井中的水滅火。好在火勢不算很大,很快就撲滅了。隨後,打更人便去敲屋主的門,查看屋內是否有人被濃煙熏暈。
沒想到敲了幾下,都不見屋內有人回應,反而聽見了裏麵嬰孩的啼哭聲。打更人這才慌了,知道定是出事了,便撞開門一看,發現屋內炕上躺著一個死去多時且衣不蔽體的年輕婦人,屍身都硬了,胸口處一個血糊糊的窟窿不知被什麼東西掏去了心,且已腐爛生蛆。而屋內,尋遍了也不見半個嬰孩蹤影。一係列詭異的事情同時發生,打更人嚇傻了,一路嚎叫著逃離了那裏,跑到衙門報了案。
之後便是仵作驗屍,衙門查案,但是都毫無結果。因為死者的家並不算偏僻,若真是遇歹徒入室襲擊,她大聲呼救一定能引來附近巡邏的捕快。可事情怪就怪在她沒有呼救,屋內也沒有發現反抗或者打鬥的跡象。加之她死時又情形古怪,不免被人懷疑是否是被私通的奸夫情殺。死者乃寡婦,平時獨自一人在家中紡織為生,並未聽說與何人結怨。事發後數日,家中亦無財物丟失。因線索實在匱乏,最終案子被擱下,成為懸案。
但令江寧所有百姓沒有想到的是,這件事僅僅是一個開始。在其後的一個月裏,幾乎每隔兩天便有女子因相同的原因被發現死於河邊、山上或者家中。衙門每天都有人報案,卻無一樁案件了結。
百姓們終日惶恐不安,生怕自家閨女成了下一個枉死之人,便集體去衙門請願緝拿凶手。縣衙婁大人這才沒辦法,派人去附近的城市張貼告示。之後慈文一行人便來了,這才發生了接下來的故事。
要不是謝晉跟慕容磊碰巧在附近落腳,插手了此事,還不知慈文一行人要借機冤殺多少無辜人的性命。隻有謝晉心裏明白,這世上哪有什麼巧合,碰上的都是命裏注定要發生的,躲不掉的,是她的劫數。
故事講完了,幾人也來到了捕快房。這裏跟衙門隻隔了一條街,跟牢房則是緊挨著的,都離鬧市很遠。許是因為命案的緣故,如今街上已然看不見打更人了。也不見任何百姓敢在入夜以後逗留。
“我和大哥雖然立誌要守護江寧的百姓,可是我們倆都沒有查案的本事,所以隻能在那之後加強江寧的守衛。夜間輪值的捕快也從以前兩人一組,到現在六人一組。江寧縱橫都隻有六條街道而已,每晚六人巡邏,幾乎可以覆蓋所有的街道。可即便是這樣,依舊沒能阻止命案的繼續發生。眼下凶犯在逃,江寧百姓的安危還需要我們多熬些時日來保護。不知姑娘可願意襄助我們?”林輝問道。
“我沒有兵器,捉妖靠符紙。但眼下我的符紙用得差不多了,還請林捕快幫我采購一些,好讓我有備無患。”謝晉回道。
“你瘋了?我不許你去冒險。要是妖發現咱們倆跟他作對,轉過頭來對付我們怎麼辦?這裏的人各個都不值得救。剛剛我在集市那邊被老道那幾個徒弟搶包袱,他們明明都看在眼裏去沒有一個人救我。我們憑什麼要救他們呀。”慕容磊突然插嘴道。
他會有這麼大脾氣也不奇怪,畢竟剛剛才經曆了那種事,一般人的脾氣都不會好哪兒去,隻是言語的敵意太大了,令謝晉和林輝都有些尷尬。她無視了他在鬧脾氣,回道:“符紙的事就拜托林大人了,捉妖一事需從長計議。”
林輝也自動忽略了那個不和諧的因素,道:“好,謝姑娘的吩咐在下一定辦到。我和大哥的房間就空出來招待二位了,還請二位將就一晚。我將幾名犯人押下大牢以後,還要去值班。不奉陪了,告辭。”
“那就有勞了。”謝晉拱手。
“喂!你們倆能不能別無視我?”慕容磊氣得頭更疼了。
“慕容公子,你該吃藥了。”謝晉在他的腰上狠狠一掐,示意他閉嘴。
林輝離開之後,偌大的捕快房,就剩他們兩個外人了。謝晉在那個不過半畝地大小的院子裏轉了幾圈,見井邊的木桶裏還堆著一摞沒來得及洗的衣服,若有所思,想著自己或許能幫上什麼忙。
看她動手開始打水,慕容磊也不過去幫忙,走到台階處一屁股坐下,獨自生著悶氣。
“慕容公子,想來你今天應該也很累了吧?你可以先回屋休息,我這就去幫你燒水,幫你洗去一身晦氣。”
“我現在錢也沒了,包袱也被人搶走了,已經什麼都沒了。偏偏你還要留下來幫他們的忙,你就不怕咱倆再出什麼事?”慕容磊忿忿。
“若你我未曾停留在此地,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或許錯過了就錯過了。但如今,我們是走不了了,必須把這件事情解決。你要是不願意,可以自行離開或者回家。”謝晉很有耐心地答道。天書要她做的事,她非做不可。
“你,你你休想甩掉我!”慕容磊激動地結巴起來。他遠走的事如今肯定鬧得整個蜀郡都知道了,沒混出個名堂就灰溜溜地回去,還不知道那幾個鄉紳子弟要怎麼嘲笑他呢。
“那就別廢話了,回屋呆著去,我去燒水給你煮符紙。”麻繩摩擦著手掌,令她掌心的劃痕剛結的痂又掉了。這個地方日日割開取血,總也長不好,長此以往怕是要留疤啊。她不得已纏了個幹淨的布條,強忍著痛意,繼續打水。
“算你還有良心。我先進去了,你快點。”慕容磊發了發牢騷,不再抱怨了,小跑著進屋裏,點起了燭火。
謝晉將大門拴好,往後廚走去,到處找柴火燒水。整個廚房空空的,就連灶台蒙著一層灰,隻剩碗裏有幾個幹了的窩頭,還有一盤吃剩了有些餿味兒的青菜,看著怪叫人倒胃口的。這群捕快平時生活就這個水平,難為他們每晚還要輪流值班守護百姓安全了。換了她,絕對幹不了這麼無私奉獻的事。
“喂,趁著他受傷了,不如?”包袱裏,鯰魚探出個腦袋,又在躁動。
她撿了幾個木塊搭了起來,又在上麵蓋了些幹草,撿起掉落在地上的火折子點燃了,“打住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我每天取血喂他,可不是留著給你當食物。你再打什麼壞主意,小心我把你煲了喝魚湯。”
“呸呸呸,你把我當什麼人了,天天不是恐嚇就是威脅,神仙了不起啊!”鯰魚氣得須子亂顫,唾沫噴了她一臉。
“那你來幫我燒水?”她抹了把臉,沒好氣道。
“別耍渾。我就是提醒你,借著他擦身體,清洗的機會,我們能趁機查查他的命數。”
幹草團燒了起來,一層層燒上去又點燃了小木塊,冒起濃煙來。她掩住口鼻,將點燃的草堆塞進灶台的火坑裏,“這事上次我就拒絕了,你怎麼還提?就算知道了他的命數又能怎樣?我不能改變他的命數。”
“沒讓你改啊。你看你現在每日取血喂他,是不是很辛苦?他中了妖毒,最後能不能活下來,我們誰都不知道。倒不如現在查一查,他的陽壽幾何,命裏有幾次劫數。若本遭便是他的死劫,那你還費什麼血救他?不是白白浪費時間嗎。凡人的命數你改不了,那他的生死與你救不救他又有何幹。你就算救他一百回,他也能死一百零一次,這不是你們神仙常說的命數嗎?”
火漸漸燒了起來,把鐵鍋燒得有些發白,一桶水倒進去,發出滋滋的灼燒聲。她的臉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紅紅的,看不出什麼神情。
盡管她沒講話,鯰魚亦知道自己的話說進她心裏去了。她真的開始認真考慮這個提議了。於是它趁熱打鐵道:“你來凡界應該有期限的吧?看你這麼無私,一會兒救這個,一會兒救那個,肯定是曆劫來了。你有你自己的事要幹,這曆劫不包括這小子吧?仙人的血可是很寶貴的,你老這麼浪費,可是會白白損耗真氣。最後折損的可是你自己的陽壽。”
“窺探命數就不損耗真氣了?”她反問道。
“我就知道你在顧慮這個。沒關係,看在你我相交一場的份兒上,這事我幫你。隻要他的一滴血,我就能看到所有。如此一來,你也不吃虧。如何?”
“那你所圖為何?”她不相信它會有如此好心。它一路上都沒有放棄讓她拋下慕容磊的打算,如今突然一反常態關心起他的命數來實在不得不讓人懷疑。
“我都已經這個樣了,還能圖謀什麼。”鯰魚列開嘴角,一張魚臉笑起來比哭還難看:“不過是他日,你曆劫成功,要回去了,把我放到一個靈氣充沛的地方,好讓我有所倚靠。小小願望,你不會不答應吧?”
“就這麼簡單?”
“當然,”鯰魚挑了挑眉,“別老是把人想這麼壞好不好?妖也是有操守的,我年長你幾百歲,用得著騙你嘛。”
“好,成交。”謝晉被它說服了。她懶得去琢磨它又在打什麼主意,反正有她看著,不信它能翻出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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