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01 更新時間:22-03-03 14:59
為了去星移宮尋沉焱,謝晉做了兩手準備。其一是五十張誅妖符,不管有用沒用,備齊了心裏踏實。其二,她翌日一早便去護城河遊船那裏尋了說書人,花重金買了他獨家繪製的星移宮秘密地圖。
按照說書人的保證,這份圖整個餘杭獨家一份,是他以前在星移宮當外門弟子時集心血之所成。絕對保真,不真免費退錢。
地圖繪在一張羊皮上,不容易扯爛,倒也算方便攜帶。謝晉拿了地圖,躲在無人的巷口琢磨好久,最後選了一個突破口上山。
她要偷偷上山,潛進門派裏。主路和主大門肯定不能走,其餘有可能遇到弟子的零星小路也不能走。地圖上就隻剩了一條路,小溪邊通往後山外門弟子住處的羊腸小路。這條路平時隻有外門弟子在走,又因為外門弟子流動性比較強,幾乎年年都在換人,她即使被人撞見了也很容易就能糊弄過去。
老天待她不薄。她才踏上山路,就遇見了一個外門弟子挑著扁擔下來小溪邊刷糞桶。她沒費什麼力氣,就打暈了那人,拿事先準備好的繩索把他捆了丟在一旁的草地裏。又剝了他的衣裳,套在自己身上,挑起扁擔,沿著小路爬了上去。
星移宮建在一處叫昱山的山頂上,海拔高約千丈,凡人的話是基本不大可能在太陽落山之前登頂的。她的目的地也不是山頂的主殿,而是掩映在滿目蒼翠下的後山。按照地圖上的標記,這個後山是鮮少有人踏足的。它有一座專門關押犯人的地下水牢,占地足足兩畝。距離不過百米處,便是著名的誅妖台。這些對於所有弟子來講都是禁地,在沒有師尊許可的情況下,不得擅自闖入。而沉焱提及的蟲蠱陣在地圖上沒有標記,還得靠她自己找找。
為了輕裝出行,符紙被她塞在靴筒裏和手腕的綁帶處。天書則被她塞在胸前拿來當護心鏡用了。
隨著越往上爬,原先空無一人的小路漸漸出現了越來越多跟她穿著一樣弟子服的人了。這些都是外門弟子,平時負責的是宗門的雜務,比如燒火做飯啊、洗衣掃地啊、倒糞便刷茅廁啊。運氣好的說不定能去宗門的產業一展身手。
每個宗門都有自己的產業,不然又怎麼養得起這麼多張吃飯的嘴呢。飛鴻宮在北疆守著玄鐵礦,主要收入就是開采礦石,他們的外門弟子也會勻出一部分從事這項工作;落神殿的業務主要是漁業,他們有自己的海船,外門弟子各個混得像漁民,常年漂浮在海上。星移宮因為坐落於富庶之地,產業就廣了。先頭,謝晉去的那家有價無市閣就是其中一個,餘下的也多分布於杭州各處,不止局限於餘杭。
外門弟子中比較機靈的,表現好了就能被管事發掘派去下屬產業工作。那邊活兒更輕鬆,賺的也更多,要比整日留在外門做雜務有前途多了。是以,盡管星移宮喜歡有家世的徒弟是眾所周知的事,但依然會有不少寒門子弟來這裏尋一份出路。
山門那裏守著一個四十歲上下、留著花白胡子的男人,依次檢查每一個入山門弟子的工作成果。比如挑回來的水是不是足桶,糞桶有沒有刷幹淨,采買回來的菜是否新鮮一類的,他還會詢問幾句有的沒的。幾乎每一個從外麵回來的都會被他抓住一問。
謝晉遲疑了一會兒,怕這管事火眼金睛看出來她是冒牌貨,於是急中生智,解下發帶塞住兩個鼻孔,又繞到腦後打了個結。
她低著頭,挑著扁擔迎難而上。
管事隔著大老遠就聞見糞桶的臭味兒了,等她走到跟前來,隻是看了一眼刷的還算幹淨,便也沒再多問,打發她趕緊走。
真是天助她也。她腳下如生風一般,快速跑去無人的地方,將桶連扁擔往草叢裏撂下了,往樹林子裏鑽了進去。
下午時分,林子裏瘴氣正是最弱的時候。謝晉進了小樹林以後,一路向南,離外門弟子的寢室越來越遠。周圍靜悄悄的,別說人影了,連個鬼影也看不見。頭頂時不時傳來烏鴉“呀呀”地怪叫,烏壓壓的一片遮天蔽日,看著倒是有些聳人。烏鴉食腐,能在此處紮堆生存,附近必然食物充足。
也許在過去的幾十年裏,它們祖祖輩輩見過無數走進來的或者被抓進來的倒黴鬼。妖物在誅妖台被屠戮以後,屍身化成原形被丟在那裏。而它們也是靠吃這些屍身上的腐肉一代又一代活下來的。在它們眼裏,進了這裏的活人早晚也得變成死人。
地圖上關於禁地這邊,隻是籠統地畫出了誅妖台、水牢的大致位置,對她而言已經用處不大了。她不得已掏出之前他留下的那隻紙鶴,以神識與它建立起感應:快帶我去找你主人。
紙鶴撲閃著翅膀,像流螢一般鑽入了密林之中。沉焱之前曾化出一個分身,變成烏鴉一路飛下山去找她。那時候,他應該是探過這附近的路,知道哪些地方守衛比較薄弱,哪裏缺少結界可以進入。紙鶴中有他殘存的神識,正好可以帶她躲過所有的危險,快速地找到他。
這裏跟先前江寧那邊的山是不同的,沒有巨型的怪石,山間草木更茂密,更適合躲藏,同時也就多了危險。不過她一路走來,沒看見預想中的猛獸,心裏並不覺輕鬆。因為在天然的環境下,沒有這些物種的存在,隻能意味著有比它們更厲害的東西存在,迫使它們自發地院遠離這裏。
紙鶴另辟蹊徑,沒有帶她走那些陡坡,而是選了些相對安全的地段,也是照顧到了她這個千金小姐不夠旺盛的體力。實際上,謝晉挑著扁擔爬上山的時候,就已經累得走不動了。眼下完全是在死撐,她是想趁著天色還夠亮的時候能多走一會兒是一會兒。等天黑了,這裏豈不是更危險?
漸漸地,也不知到了哪兒,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鬱的焦糊味兒,還帶著某種強烈的氣息。這種氣息,是很多發情的動物都有的。但在她一個凡人感覺,就有些惡心了。不光是聞到,她還聽到耳邊一直有窸窸窣窣的怪聲,像是風不斷地卷起大片樹葉,也像有什麼東西貼著地麵行走,令她一陣一陣毛骨悚然。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並沒有很快散去,而是一直伴隨到她走到一個懸崖邊上。紙鶴停在了那裏,懸浮在空中等她過去。
目的地到了,周圍的怪味兒也濃鬱到了令人暈厥的地步。她小心翼翼地走過去,看見了傳說中的蟲蠱陣——
那是一個類似亂葬崗一樣的深淵巨坑,有多深她不知道,但是夠寬,寬的都一眼望不到頭。這個坑裏不是空的,而是填滿了類似水一樣的流動物,反射著黑色或灰色的光。裏麵有什麼在湧動,她看不清,太遠了。
黑衣少年就仰躺在池子裏,漂浮在上麵像一根浮木,閉著眼一動不動地。隔著老遠,她也看不清他到底是不是醒著。
“焱師兄,我來了,怎麼救你?”她問紙鶴,也是問沉焱。
她和他如今相隔這麼遠,就算喊破嗓子也聽不到彼此說的話。紙鶴就成了唯一的溝通方式。
沉焱沒有睜眼。他的神識透過紙鶴向她傳來消息:有結界,別碰。
那怎麼辦?她還是一點忙也幫不上嗎?
結界隻在上方,無法覆蓋蟲蠱陣底部,他的神識說道。
這是要她遁地去救他的意思?可她哪兒懂什麼遁地啊。她四處張望著,心想這地方也太奇怪了,居然沒有一個人把守,就靠一個陣來困住沉焱這種級別的妖?星移宮的掌座薛岱怎麼會如此輕敵呢。
按照她的猜想,薛岱會選在一個合適的時機放風出去,好引起他們的恐慌。到時候,沉畔他們就隻有兩條路可以選。一條是登門拜訪,求掌座放過沉焱;另一條則是不和談,直接偷偷上門救人。無論是哪一種方法,掌座都不會放人,而是直接甕中捉鱉,將他們幾個一起拿下,以此佐證沉焱確是飛鴻宮弟子無誤。到時候,再號召整個修仙界去找飛鴻宮的麻煩,才能一擊即中,大大削弱飛鴻宮的權威。此消彼長之下,星移宮就能借機吸納飛鴻宮流失的人心,又能挫傷飛鴻宮這幾名得力弟子,實在是一舉兩得。
蟲蠱陣附近結界應該是能感受到靈力波動的,倘若真有人按捺不住想要破結界救人,恐怕不出半盞茶的功夫,就會驚動星移宮上下,到時候插翅難飛。隻是,星移宮恐怕做夢也沒想到,沉畔他們幾個沒來,來的卻是她這個沒什麼修為的凡人。
胸口處突然傳來一陣灼熱的燙燒,天書居然在這個時候有感應了!
謝晉心情複雜地拿出來,翻開,就見本來空白的第二本天書上,出現了一道金色的符。下麵還多了幾行字:
蟲蠱陣,前身是萬年前妖族血河,內含成千上萬種毒物,劇毒無比,妖族曾用其來淬煉妖獸,以達到百毒不侵之功效。後被九天尊者斬斷,一分為二,其中一段被百年前昆侖馮虛宮所得,後因妖獸入侵仙山而下落不明,今被發現私藏於星移宮後山境內。
對付蟲蠱陣,須引天火燒七七十九日才能完全滅之,凡人不可滅之。若是為了救人,可選迂回策略。
所以,這是天書給的第二個任務,讓她去救一隻妖?她一直以為,天書的所有提示都是為了殺妖而準備的。沒成想,有朝一日,它也會指揮她來救妖。
按下心頭複雜的疑慮,她看向那道符,見左上方標記了三個字:瞬移符。
乖乖,這可是她一直想學卻學不會的瞬移術啊。如今就擺在她麵前呢,超酷的好不好。那還等什麼,馬上試試看!她趕緊從天書後麵撕下一頁,咬破了手指將符畫好,又用神識問他:我或許可以試試瞬移,但是瞬移應該怎麼控製?
“集中神識於符紙之上,摒除一切私心雜念,全神貫注地去想你要去的地方。”
謝晉閉上眼睛,照著他的方法去嚐試。她還沒做好準備,就感覺自己一瞬間仿佛被狂風吹下了懸崖一般,神識與肉體一齊離了地,飄到了空中,天旋地轉之下,耳朵有些發脹。再睜眼的時候,她已經進到蟲蠱陣裏麵去了。
她在上麵站著看得時候還好,因為看不清,倒也不知道裏麵是什麼光景。到真正進了這陣裏麵,才知道方才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那些透明的流動物壓根不是什麼水,而是一種粘稠的膠質物,接觸到皮膚以後就像長了小牙似的啃噬她。站在懸崖上看見的反射的光,也不是真的光,而是底下到處湧動的各類蟲子。各種花色不一,長短不同,粗細各異的蛇、蠍子、蜈蚣、蟾蜍就在裏麵遊動著,異類相食。同類之間,有的在交,尾,有的卻也在廝殺。周而複始,無窮無盡。從它們口中吐出的液體彙聚在一起,形成了這透明的流動物,遠遠看上去還以為是水。勝者贏得了活下去和繁殖的權利,敗者的屍體則漂浮在那裏被膠體侵蝕最終形成了各種複雜的顏色。
它們遊動時互相碰撞到一起發出的“沙沙”聲,就是她先前聽到的那股類似風吹樹葉的聲音。深陷其中,令她頭暈目眩。
那股子焦糊味兒已經直衝天靈蓋了,熏得她眼睛都睜不開了。
好一個蟲蠱陣,真不愧是妖族血河。
在這裏多待的每一秒,暴露在外的皮膚都被膠質啃噬著,徹底溶解隻是時間問題。她整個人泡在這裏麵,雖然沉不下去,但也寸步難行。她想要掙紮一下,卻發現這些膠海就像沼澤一樣會越陷越深。於是她也不敢動了,學著沉焱的樣子放平身體,才好懸浮在上麵,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它們不會吃人?”離得這麼近,不需要繼續用神識交流了,她朝他問道。
“天黑以後會,天亮的時候是它們的休眠期。”
“那你被抓進來多久了?你之前怎麼活下來的?”她又問道。
沉焱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說:“我們需要快點離開這裏,天快要黑了。”
“你倒是早說啊,我剛剛隻畫了一張符。現在四肢壓根沒法動,咱倆怎麼逃走?”
指尖和掌心被咬破的地方,血腥味兒吸引了整個池子裏的毒蟲,它們注意到有新人進來了,暫時放下攻擊彼此的念頭,朝她遊了過來。
不出意外的話,她可能會比沉焱更先死在這個地方。恐懼令她整個人開始戰栗起來,甚至覺察不到皮膚被啃噬的刺痛了。
“不需要實質的符紙,你若能回想起符的樣子,以神識在腦海中聚力化出,亦可奏效。”
這倒是句有用的話。謝晉閉上眼,仔細回想著剛剛畫符的每一步,一邊慢慢地伸手拉住他,勉強觸碰到了他的手腕。腦海中,漆黑一片的世界,符的樣子自動彙成了一個金色的陽刻印章,她的神識化成了一道星芒之光,從上落下,流經印章的每一處,一道完整的符便出現了。
最後一筆完成的時候,四肢百骸像是被人瞬間以靈氣澆灌,通暢無比,仿佛到達了一個新的境界。耳旁,那陣要把她吹下懸崖的風又出現了了。她握緊了他的手腕,不希望待會兒兩人被吹散了,讓她白跑這一趟。
汩汩流動的蠱陣中,成千上萬的毒蟲朝著二人所在的地方遊了過來,似是要對他們下手了。懸崖上的結界感受到這一陣細微的靈力波動時,二人的身影早已不知被傳送至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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