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97 更新時間：20-07-28 10:51
那幾棵樹長得枝繁葉茂，連成片，遮陽擋雨倒是足夠了。皇甫青林與白虞二人來到樹下，那三位老人起身迎接，他二人抱拳見禮後，便坐在了三個老人對麵。
這村中大概也沒什麼煮茶待客的習慣，雖然給他們準備了茶杯，皇甫青林瞟了一眼杯中浮著的茶葉梗兒，屬實不是什麼好茶，他動也未動，便說道：“承蒙貴村送了好些細軟米糧，我一行人乃不至於露宿山林，在下代表北天派謝過了。”說罷他再抱拳。
老人中一個拄著拐，聞此忙呼：“不打緊不打緊，都是小事。隻是我們本是山野村人，不如貴客們精細，怕是怠慢了貴客。”
皇甫青林又與他一番做謝，那老人又再客氣，如此幾句客套話後，老人長長一歎氣，說道：“老朽幾人在村中還能說上幾句話，貴客們說的借道村中之事，昨日老朽回去後同大夥兒討論過了，今日請貴客入村一敘正是想跟貴客商量一二。”
說話的正是昨日出寨那個，他坐在皇甫青林斜對麵。這老人左手邊正中的位置還坐了一個老婦人，雞皮鶴發，形容佝僂，臉上蒙了條黑布遮眼，像是個盲人。老婦人的左邊又有一個老人，他卻與那健壯的鐵匠一樣頭上抱著布，隻露出來臉，隻是他身材健碩孔武有力，雖然臉上也是褶皺縱橫年齡當是不小，卻不像尋常農人那樣老態盡顯，想是個經年操練的人。
皇甫青林掃過三人，心中有了打算，乃道：“既如此我便不客氣了，不知貴村何時方便我等借路而過？”
老人歎氣：“老朽也知貴客們著急出山，隻是村中亦有不便之處，故而我們幾個老東西商量來商量去，隻有勞煩貴客等上一等，待我村中祭祀過後再行出山了。”
白虞聽了噗嗤一聲，笑了：“我可聽說，你們村中這祭祀連個準確時間都沒有，這是叫我們先等著的意思？”
“我們也知道這為難貴客了，故而我們願意提供吃食一直到祭祀結束，貴客大可無憂。”
誰想要吃你們的硬臘肉啊，皇甫青林斷然拒絕道：“不行，我們等不了那麼久。”
那黑壯的老人聞言頓時哼了一聲，將茶杯重重拍在桌上，道：“那你們便拿了工具自己去外麵修路。”
白虞笑眯眯的接了話，他道：“那也是不行的。”
黑壯老人聞言果然惱怒，瞪大了眼睛狠盯著白虞，拄杖老人忙道：“有話好好說，本來便是跟貴客商議此事，我們並非不借路了。隻是貴客來的太不湊巧，咱們雙方都有不便之處，歸客們見諒。”
說罷他又向黑壯老人使了個眼色，黑壯老人見了，低哼一聲果然不說話了。
皇甫青林手上把玩著他的竹骨扇，聞言一笑，也不介意，隻道：“既然如此，我看不如現在就叫我們過去了，我們走後你們祭奠繼續，誰也不耽誤誰，豈不是更好？”
黑壯老人跟拄杖老人互看了一眼，紛紛搖頭，拄杖老人道：“今日不行。”
“唔？為何不行？”
“便是不行。”
白虞都被他們給逗樂了：“你叫我們互相理解一下，既然要理解，總得給我們個理由啊。這一直說不行，這是什麼理由。”
拄杖老人道：“乃是我們這祭祀很特別，祭祀之前需要連續祭拜幾日不能停，今日已經在祭拜了。你們若是入了洞，便會破了我們的祭拜，故而不行。”
祭祀之前還有一個持續祭拜環節，這一口氣說不完崔一句說一句的，真夠叫人著急。皇甫青林搖著扇子扇了幾下，白虞已經假意不耐煩了，皺著眉，哼聲道：“我看你們就是有意拖延時間不想叫我們出山，你們怕不是什麼尋常山裏人，而是包藏著什麼了不得的害人念想。你看他，”白虞指了指那黑壯老人：“怎麼看都不像個種地的。你們村中這樣的壯漢不少，我們粗粗看去，二三十人也是有的。你們這個地界沒有什麼修仙宗門，早就因無人約束匪盜成行，我看你們也是幹那些個醃臢勾當的，你們的贓物沒在別處，就在那個大山洞中呢。”
黑壯老人大怒：“胡說八道！”
白虞卻振振有詞，又道：“那你跟我說，為何你們在如此深山之中還要築這般高牆，這般叫人輪流值守。防修士是防不住的，我看你們防的就是尋常被你們搶了財物的百姓來報複吧。”
“一派胡言！我等世世代代在這裏隱居是因為……”他話說到這裏，突然意識到這是白虞詐他的，登時閉了嘴，狠瞪了白虞一眼，扭頭到一邊不說話了。
白虞見他不說了，馬上繼續問那拄杖老人：“你等不是為了躲避戰亂世世代代隱居嗎？難不成還有其他緣由？比方說那洞過然是仙人洞府，你等為了守著裏麵的寶物？”
拄杖老人沒忍住，破口說道：“卻不是，洞中並無財寶，隻有一條路而已。”
白虞拍手：“既然什麼都沒有，今日就叫我們過去了，萬事大吉。”
繞來繞去，果然都叫白虞給繞進去了。皇甫青林搖著扇子心裏樂不可支，看吧，帶一個白虞，耍嘴皮子的工作就放心了。虧他還那麼謙虛，說自己靠不住呢。
拄杖老人還想再辯論幾句，那在他們正中坐著一直沒有開口的老婦人突然歎了口氣，說道：“還是我來說吧。”
老婦雖蒙了眼，卻準確的找到了皇甫青林所在，對他點點頭，說道：“此事本是我村中之事，本不欲叫貴客知曉，如今貴客既然提了，我便將事情始末說了，貴客自能體諒我們。”
皇甫青林心道體諒不體諒的不好說，我們卻沒工夫管你們的閑事是真的，遂道：“既如此，還請明示。”
老婦點頭，說道：“他們二人說的都不錯，我們村中有祭祀，且極重要，不容有失。容老身失禮，這祭祀太要緊，不能與諸位訴說詳情，且也與諸位無甚關聯，老身便不說了。”
皇甫青林道：“依老人家便是。”
老婦繼續道：“另一位貴客聽來是對我等來曆及村中山洞很好奇，老身理解，畢竟那洞確實不凡。我等來曆也簡單，祖上便是隱世之族，後因外頭的人屢番逼殺，便尋求隱世之所藏身立命，多次搬遷才最終藏在了這裏。我等之族沒什麼記載，淹沒在曆史當中，外人不知道也是必然，貴客卻不必因此好奇了。”
白虞問道：“那山洞？”
“那山洞裏頭有一條路，祖上有人從外頭誤入此中，發現山洞裏麵還有一處世外之地，便將全族遷來了。諸位所住的那幾所房屋，本我們給同樣誤入的人留的住所，這些年也總有人進來，我們便好生招待了，送出去，他們念我們的恩情也不與外人說起，如此一直相安無事。”
白虞點頭，才那引路的農夫說自己外祖帶母親逃進來的，想必就是誤入的，隻是後來留到了這村子裏頭，融入其中了。
“如此說來，那山洞也沒什麼不凡之處。”
老婦點頭：“卻沒什麼不凡之處。”
“那又為何執意不叫我們借路呢？”
老婦聞聲又是一歎，繼續說道：“實在是因為，我等祭祀之前，村中發生了一樁大事。我們村中有兩位出去辦事的年輕人橫死在外，就在諸位進山前頭，有人將他們的屍首送回來了。”
皇甫青林皺眉，這可真巧，他們來之前便橫死了人。白虞露出來了一絲遲疑，又問道：“如此，可知為何橫死的？”
“這又去哪裏知曉，便是那送他們屍首回來的人也是一問三不知。既不是修士也不是什麼強盜鏢師之流，不過是尋常有點子力氣的壯士罷了。”
老婦低聲道：“我族避世在此也有不少年頭，雖不至於跟外頭斷了音訊，卻屬實不曾跟外頭有什麼仇怨。那兩位也不過是在外頭走動，幫我們藏身之地掩飾一二的尋常族人罷了。我們也實在沒本事幫他們報仇，隻有厚葬罷了。適才所說的祭拜便是因此而來，我族中凡許厚葬者，皆可受八日祭拜之禮，八日乃族中最隆之禮，八日不斷，則禮成，死者可安息了。”
皇甫青林聽到這裏，便基本懂了老婦的意思。她說的是要等著他們村子裏頭安葬了橫死的村人才會借路的意思，而且還要八日。隻是所謂死者為大，縱然他們確實有天大的理由，也不好人家死了人時候還非要闖人家村子裏借道，乃道：
“卻不知今日是幾日了？”
老婦道：“今日是第六日，諸位借道出山，我沒有不依的。隻望諸位再多等一日，再無其他了。”
皇甫青林算了算，他們此行耽擱最多的地方便是楓橋鎮秋水潭因為他被白商城主所傷乃至昏迷了幾日，他們本來為了給元譚做掩護，還是故意早走的，即便耽誤了幾日時間卻也還算充裕。乃又問：
“老人家可知出了山後到最近的碼頭還有多遠？”
老婦道：“出山後卻又一個碼頭，尋常人等不到一日的腳程足以，諸位都是修士，還要更快一些。”
如此說來，時間確實很夠用，雲瀟瀟走時候跟元誠說過，到碼頭上了船順流之下兩日直接道春園。其實他們這一趕路，也算是搶出來了時間，跟本來慢悠悠的去春園的時間也沒差多少。皇甫青林心下有了計較，又問了他一直困惑的一個問題，他道：
“在下還欲跟打聽一個人，不知諸位可知隨我們一行前來的那位小春道長是何方神聖？”
誰料他話音方落，三位老人同時變色，便連黑壯的老人也麵露驚恐之色。那盲眼老婦蒙了半張臉，看不出什麼表情，隻聽她顫聲道：
“果真是他帶諸位進山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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