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415 更新時間:20-10-22 16:14
嘀噠、嘀噠、嘀噠……似乎是水聲,在他意識飄遠的時候就縈繞在耳畔,直到他清醒,一樣的頻率、一樣的聲量還在單調地重複著。
張筱雲睜開眼的同時,一絲血腥氣湧入鼻息間,在他失去意識前的似乎就是這樣,昏暗淩亂的房間充斥著腐朽的味道,於是昏迷前的片段如同破碎的拚圖雜亂無章地在他的腦海中紛飛。
在這個壓抑的空間裏,他和胡慶山呆立在玄關,順著斑駁的血跡怔怔地望著沙發的方向,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完全喪失了思考的能力,事態的發展太過匪夷所思,遠遠超出了他原本自以為是的判斷。
沒錯,當時在他們視線中癱倒在沙發上的是一具屍體,亂麻似的短發,歪斜的眼鏡以及早已腐爛不堪的臉和身體……
“怎麼會這樣。”他不禁倒退半步,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語,女屍身上的衣服他依稀能夠記起,他初見楊懷芳的那天對方穿得就是這套。
“該死!”胡慶山率先回過神,搶先一步走到女屍麵前試圖查探。
這具屍體真的是他近來一直在接觸的楊懷芳嗎?真的是那個聲稱飽受姐妹鬼魂的困擾,央求他尋找真相的絕望女子?可它現在倒在那裏,和這個他也曾有過幾次到訪的房間一樣變得麵目全非,被腐朽的死氣包圍著,讓他無法分辨近來發生的和它有關的那些事情究竟是現實還是幻覺。
他的頭皮陣陣發麻,不寒而栗的感覺順著脊椎攀爬至頭頂,偏偏他無法別開眼,哪怕視線和思緒同樣飄忽不定,他還是看著胡慶山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緩緩將手伸向沙發上楊懷芳那張有幾處已現白骨的腐壞的血淋淋的麵孔。
突然,他的瞳孔中映出了另一個詭異的身影,是個披頭散發的女人,她迅疾地從沙發背後匍匐著爬了出來,也許早在他們進門之前她就蟄伏的暗處伺機而動。女人手腳平行著地,身體緊貼地麵前行,這姿勢完全不似人類,更像類如壁虎的爬行動物,而他倏的就想起楊懷芳曾對自己形容過看見妹妹趴在窗戶外的恐怖情形。油然而生的危機感終於讓他驟然清醒了。
“小心地上。”他一邊提醒胡慶山一邊大步趕過去。
但就在這風馳電掣之際,甚至是胡慶山還來不及低頭去看清情勢的時候,那如同鬼魅的女人已經猛然躍起,霎時就將頗為壯碩的胡慶山撲倒在地。
“什麼東西?”胡慶山猝不及防地遇襲,後腦重重地磕在地上,立時眼冒金星,隻覺天旋地轉,簡直快要連自己的聲音都聽不清楚。
“放開他!”胡慶山一時被撞懵了,張筱雲卻不然,他清楚地看見女人仰起頭,甩開長發的瞬間露出一張慘白的臉,她雙目通紅、獠牙利齒,不容分說地就要對著胡慶山的脖子咬下去。
所幸他已經衝到兩人跟前,情急之下用力扳過女人的頭顱,讓它隻能維持在一個幾近扭曲的角度。在女人身上,他聞到了比之房間裏更加濃烈的腐臭味,絕不會是普通人類該有的氣息。
“靠!這是什麼玩意兒!好痛!指甲……放開我,該死的!”好不容易緩過勁來的胡慶山卻不知為何突然連聲痛呼。
可女人的力氣很大且絲毫不懼怕扭斷脖子似地奮力掙紮,讓張筱雲隻能夠竭盡全力摁緊她的雙頰,再無暇去關注同伴的情況。
直到“咚!”的一聲響,是他和女人同時因為一股外力被震開,他摔在了楊懷芳的腳下,觸碰到她和那如同鬼魅的女人毫無二致的冰冷皮膚,而女人就躺在他眼前,四肢僵直,胸口巨烈地前伏,慘白麵孔上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緊接著,大股鮮血如注般從她的口中噴湧而出,四處飛濺,染紅了她的衣襟,染紅了他的視野。
忽然,從他的後脖頸傳來刺骨的寒意,他耳邊似乎響起胡慶山的低呼,偏偏這時突如其來的麻痹感已傾襲他的全身,連他的意識都如同溺水般變得模糊,在完全被黑暗湮沒之前,他看到的是楊懷芳的屍體竟然動了,從沙發上俯著身,陰翳的雙眸冷冷盯著自己……
他從恐怖的回憶中醒過神,終於他發現哪裏不對勁。在這間昏迷前讓他經曆無限悸怖的房間此刻竟然隻剩下他一個人。沒有胡慶山、沒有楊懷芳、也沒有那個很可能是楊素清卻不知為何擁有怪異肉身的女人。所以,在他昏迷期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該死的滴水聲刺激著他本就莫名作痛的神經,即使他用力捂住雙耳,仍舊無法讓自己靜下心來思考。
血霧彌散的街巷,空氣突然變得躁動不已,隱隱有尖嘯聲從四方湧來,孟晴沒忍住,一陣急咳後嘴角溢出血來。他緊緊抓住叢峻未執光劍的手臂,而後者見他如此,麵沉如水,目光冰冷如箭,射向不遠處那四隻惡鬼。
“汝等還不退下?”同樣冷冽的還有他的聲音,不怒自威。
也許除了手上那柄憑空多出的白色光劍,叢峻看起來和平時並無不同,但孟晴莫名就是感到身旁的少年有點陌生。也不是全然陌生,此時的叢峻神態舉止和在林楊夢中被自己撞個滿懷的謫仙青年太過神似,讓孟晴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好像在懷疑此時的自己是不是也退回到了夢中的少年模樣。
就在這時,一陣驟臨的颶風打斷了孟晴的迷思,他此刻真的過於虛弱,若不是被叢峻緊緊扶住,幾近將他摟進懷中,也許他會被直接吹倒在地。他想象著自己的身體率先會被吹散,然後是思想,如同塵埃或者灰燼,有關他的全部都會悄無聲息地消失。
恐懼,是他自少年時代起就習以為常的情緒,有些真實的存在有些是內心的幻想,而直麵恐懼還是逃避,總是他在獨自麵對和抉擇。但這一次並不同,從最初,情況就完全失控了,他進退維穀、無計可施,然而他竟然有了依靠。
——我怎麼會拋下你,我分明說過要保護你的。
事實上,他有不少被拋下的經驗,卻不曾得到過類似的承諾。
“孟晴?”狂風刺痛了他的眼,縱然視野模糊,他還是看到了叢峻眼中盛滿了關切。
“我沒事。”他安撫道,“不過,如果你有辦法處理它們最好快點動手,我可能快撐不……”
孟晴沒能把話說完,他終於被又一波的眩暈打倒,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甚至是差不多所有的意識。
“你怎樣了?堅持住。”叢峻原本冷冽的聲音出現了驚慌的破綻,孟晴不知自己可否對此感到意外。
在他們有限的相處中,叢峻總是努力壓抑著情緒,他能看得出來,因為他們是一樣的人。他們太習慣於去隱藏某些類似宿命的東西,類似無法同旁人分享的責任,盡管他們都會因此感到孤獨。但今天的叢峻不同,他的眼中被太多呼之欲出的情緒盈滿,也許是因為身陷囹圄所迫,不過至少不是全部的因由……
孟晴倒在叢峻的懷裏,感到自己被摟得更緊,手臂甚至傳來少許疼痛,但這反倒讓他得以阻斷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重新定睛去看眼下的一切,比如叢峻手裏那把越見鋒利的白色光劍。
它本應屬於林楊的夢魘,是不存在的虛無,此刻卻理所當然地在叢峻手上。若再仔細回想它是如何出現於危急之中的,儼然就好像它根本就是自叢峻身上分離出的一部分。
為什麼會這樣?
如果不是因為這血霧迷障、這尖聲咆哮、這凜冽颶風,這該死的一切都在不斷侵噬他的心智,他或許還會更深入地去思考這道白晃晃的光劍背後的深意。
可惜現在,此時此刻,迫使他去思慮的並不是這件事,而是如何在所謂冤魂索命的絕境中活下來。他知道叢峻大抵已經明確需要如何去做了,有點突如其來,看著又像是是他的某種本能或天性覺醒,並不太違和。
不管怎樣,迷障中的情況已經混亂如斯,而他亦如同被四隻冤魂同時扼住咽喉,他感到窒息、感到眩暈,感到死亡或者就在彈指之間,偏偏他沒有感到害怕,他有氣無力地仰起頭,深深看進叢峻的眼底,辨認出自己的投影,感受著心底絕對的信任和依賴。
他搖了搖頭,示意對方暫且寬心。他在叢峻的攙扶下移到一塊路標邊,感覺自己被極盡輕柔地放下,後背又有了可以倚靠的力量,但屬於叢峻身上溫涼的氣息也隨之撒去,竟讓他心生一絲眷戀。這絲眷戀同樣附著在叢峻低頭看向他的目光中,他們靜靜對望了數秒,如同幾個世紀般漫長。
“小心。”孟晴的聲音細若蚊足,連他自己都有些聽不清。
叢峻卻能即刻接收到這份微不足道的關懷,並回以藏不住或者在剛才對視的一瞬間就已經不想隱藏的脈脈溫情,盡管他什麼都沒有說,過於溫柔的神色卻勝於千言萬語。
及至他毅然回轉身,孟晴都無法從那樣的柔情中抽離。
叢峻重新麵向他必須與之對決的幽魂,既然已經沒有退路,這便是他為了孟晴必須去做的事情。颶風吹亂了他的頭發,所有專屬於孟晴的溫和神采在他俊美的麵容上消失無影,肅殺之氣宛如凝結的霜白將他緊緊裹挾。
少年奮力朝空中揮劍,孟晴在倏忽之間仿佛看到了電光石火,好似他一劍就軌斷呼嘯的狂風和瘋狂的尖叫。
是錯覺嗎?孟晴猶疑自問。
他的確聽不到那些聲音了,但窒悶的感覺依舊控製著他,讓他的意識遊走於清醒和恍惚之間,頭腦中的轟鳴聲排山倒海,淹沒了他所能感知的整個世界,所以才不確定那些聲音是不是確實消逝在叢峻的劍下。
他是真的無從確認,也無力確認,他幾乎用盡全部的氣力才能保證自己沒有因為還在加劇的痛苦抱頭倒下,他必須集中那些所剩無幾的精神去關注叢峻的動向。他不錯眼地盯著少年的身影,看著他再度舉劍,徑直衝向終於開始躁動不安的鬼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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