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柳  第六章

章節字數:3883  更新時間:20-01-30 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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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歌被小廝一腳踢在膝蓋窩裏,她雙腿一軟,倒在地上,黑洞洞的柴房裏隱約可見柴火的輪廓,老鼠在幹柴堆裏爬,悉悉索索的聲音在黑暗裏無限放大,像是某種野獸蟄伏在黑暗裏。朝歌雙手撐地爬了起來,李媽媽肥碩的身軀擠進了柴房,她手裏拿著一根竹鞭,細瘦的竹鞭猛的抽在朝歌背上,啪啪作響,剛結痂的傷口又裂開,朝歌倒在地上,整個人蜷縮成一小團,牙關緊咬,眼睛緊閉,一聲不吭。

    “老娘今天不打死你!就知道惹禍就知道惹禍!生下來的賤骨頭還想翻了天不成?!”

    李媽媽一鞭一鞭的抽打朝歌,黑暗中誰也看不清她血肉模糊的背脊,開始是火辣辣的疼,尖銳的疼痛簡直鑽進了骨頭縫裏,後來是鈍痛,一陣一陣的,痛的她意識模糊,最後她已經感覺不到疼了,——她整個人都麻木了,疼到了極致,連知覺都沒了。

    素心和秋心跌跌撞撞的衝進了柴房,一人抱住李媽媽的一條腿。

    素心泣不成聲,“媽媽,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秋心死命的拖住李媽媽,“媽媽,別打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站在門口的幾個小廝把兩人拉開拖走,素心撕心裂肺的哭喊:“媽媽你要打就打我吧,求求你放過朝歌——!”

    朝歌聽見了素心的哭喊聲,她想爬起來,可整個身體已經痛僵硬了,她一睜開眼睛,淚水就滾滾落下。

    李媽媽甩了甩發酸的手臂,在朝歌心口踹了一腳,冷笑一聲,走了出去,鎖住了柴房的門。

    朝歌吐出一口血,輕聲呢喃:“……阿娘,我疼。”

    她蜷縮在地上,陰冷的濕氣一點一點地滲進身體,痛覺逐漸複蘇,整片背脊鑽心的疼,幾隻老鼠爬出了柴堆,看她一動不動,便成群地湊過去,濃重的血腥氣刺激著這些黑暗裏的野獸,它們興奮的發狂。

    朝歌挪動僵硬的手臂,在地上摸到一根木柴,閉上眼睛咬牙往自己背上砸。

    “吱吱——!”

    正想啃食她的肉的老鼠受驚,立刻向柴堆裏逃竄。

    朝歌痛的眼淚忍不住的往外流。

    她挪動殘破的身體,慢慢的窩在一個存放幹稻草的角落裏。

    窗戶也被李媽媽從外邊封住了,今日白天陽光明媚,夜晚也月白風清,她透過窗戶的縫隙,看見庭院中的桂花樹輕輕搖曳,皎潔的月輝流瀉而下,初春的夜晚沒有蟲鳴,但聞風聲颯颯,樹旁的一口古井也是半明半暗的矗立在那裏,一時隻覺萬籟俱寂,樹葉飄落下時,又覺萬籟有聲。

    靜夜沉沉,浮光靄靄,冷浸溶溶月。

    她透過這一絲窗縫,看見的仿佛不僅是小院子的庭階寂寂,更是楊柳岸前廳的燈火輝煌。阿娘現在在幹什麼呢?李媽媽會不會為難她?秋心姐姐還好嗎?蔻枝身體好些了嗎?三花在梔子手下有沒有吃虧?四喜什麼時候能上學堂?

    她的頭越來越昏,身體越來越冷,眼皮越來越沉重……若是就這樣睡著了,那明日她還能醒來嗎。

    素心被關在廂房裏,她不停的拍著門。

    “媽媽,求你放我出去,求求你……”

    “求求你,讓我去看看朝歌吧……”

    眼淚打濕了她的衣襟,她眼睛都哭腫了,嗓子也喊啞了,也沒有人應她。

    “阿娘,阿娘,阿娘!”

    蔻枝姐妹倆的廂房就在她隔壁,她拍著牆,喊素心,“阿娘,阿姊在哪裏?”

    萬幸這兩間廂房本來隻是一間,被李媽媽隔成了兩間,李媽媽為了省錢,隻拿了些木板刷上漆,就當是一麵牆了,隔音效果可想而知。

    母女倆隔著一麵木牆,素心忽然冷靜下來,拍著木牆,說:“蔻枝,聽得見嗎?”

    “聽得見,阿娘。”

    “蔻枝你聽著,你的床下靠牆的那一邊,第三塊地板下麵是空的,你打開那塊地板,拿上裏邊的東西,去找西街的楊大夫,你問他,是否還記得相府二小姐當年的恩。你這麼跟他說,他會照顧你的。”

    “阿娘,我走了,你和阿姊怎麼辦?”

    “……你走了,阿娘才沒有後顧之憂。”

    “阿娘,要走一起走。”

    “走!聽話!你若想救你阿姊的命,就馬上給我走!”

    蔻枝咬牙道:“阿娘,你等我回來!”

    她爬到床底下,按照素心的吩咐,找到那塊地板,拿出裏邊那個小包裹,藏在衣服裏麵,逃出了楊柳岸。

    她長年臥病在床,楊柳岸裏沒幾個人認得她,她走出去,都以為她是哪個小丫鬟,竟也沒人叫住她。她料想李媽媽現在肯定在大廳裏招待客人,便走到廚房,從廚房後邊的小門溜了出去。

    素心搬來凳子,踮起腳,走到窗邊。

    這裏是二樓,跳下去,死不了。

    一想到還關在柴房裏遭受了毒打的女兒,她閉上眼,心一橫,就這樣跳了下去。

    “啊——!跳樓了!”

    “姑娘你尋死也不要在這兒啊!”

    “你想死怎麼不跳城牆啊?這麼點高度有什麼好跳的?”

    “姑娘你還好嗎?”

    素心忍著巨痛,從地上爬了起來,她怕再等一會兒,會把李媽媽引過來。到時候可就跑不了了。

    “讓一讓,讓一讓。”

    她瘸著右腿,鑽出了人群,頭也不回的向朱雀大街跑去。

    “誒,就這麼跑了?”

    “摔斷了一條腿還跑的這麼快?”

    “八成是從楊柳岸裏逃跑的娼妓。”

    等素心跑遠了,人群也就散了,李媽媽趕過來的時候,人已經沒影了。

    朱雀大街權貴雲集,高門世家都在這裏有府邸,雖然有些府邸沒有人住,可也有仆人打掃。朱雀大街朱門琉璃瓦,地上鋪著青磚,顯示著與章台路格格不入的貴氣,顯然,普通百姓並不會來這裏,也沒有資格踏足此地,更何況是一個娼女。

    將軍府門口矗立著兩頭石獅子,素心瘸著腿,拉著獅麵銅質門環,不停的敲打著門。

    “開門,開門啊!”

    家丁不耐煩的打開門,見敲門的是個荊釵布裙的女人,想也不想就把她推開了。

    “將軍府門前,何人敢高聲喧嘩!”

    素心說:“我有急事要見將軍,勞煩通報一聲。”

    家丁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誰?大將軍豈是你想見就能見的?你現在滾還來得及!”

    若不是萬不得已,素心這輩子也不想踏足此地,但女兒危在旦夕,她根本沒有別的辦法。

    “閔臣雪,程素女來了,你若是還有良心,就出來見我!”

    “閔臣雪,我爹娘當年待你不薄,而今你女兒就要死了!”

    “閔臣雪,你是不敢見我嗎?”

    “非是不敢見你。”於瀟瀟披著大氅在丫鬟的攙扶下走了出來,她居高臨下的看著狼狽的素心,“臣雪已經歇息了,有什麼事,明日再來吧。”

    素心眼睛都哭腫了,頭發蓬亂,衣裳單薄,她看著於瀟瀟似笑非笑的目光,一咬牙,跪在了她腳下,“夫人,求你,讓我見將軍一麵。”

    什麼尊嚴,什麼自尊,從家破人亡的那一刻起,就煙消雲散了,跟活著比起來,誰還會在乎尊嚴。

    於瀟瀟俯視著她,麵帶憐憫。

    “我記得你說過,你與臣雪,不入黃泉,死生不見!你當年可是發過誓的。”

    “十四年了,你忘了你發的誓了嗎?”

    “當年心高氣傲的二小姐哪去了?”

    素心垂眸,攥緊衣袖,“求夫人讓我見將軍一麵。”

    於瀟瀟攏了攏大氅,說:“你若能跪滿兩個時辰,我就通報臣雪,至於臣雪願不願見你,那就是他的事了。”

    於瀟瀟在丫鬟的簇擁下走了,隻留那個看門的家丁門口。

    他打了個嗬欠,靠在牆上,說:“我勸你快走吧,將軍晚上從不見客。更何況是你。”

    素心不接話,默默無聲的跪在門口。

    寒風吹過她單薄的衣裳,她隻覺得冷。

    “素女,快跑!”

    “素女,活下去,活下去……”

    爹爹,我活下來了,可是,活著好痛……

    “程……素女。”

    素心抬頭,但見身著錦衣的閔臣雪,他頭戴金冠,處處都顯著高門世家的貴氣,他麵無表情的俯視著她,目光冷冽。

    “大將軍。”

    當年兩小無猜,而今,竟然隻是一聲大將軍。

    看見跪在他門前的女子,閔臣雪恍如隔世,當初決裂的誓言又在他耳邊響起,女子沙啞的聲音仿佛詛咒。

    “——閔臣雪,我程素女與你,不入黃泉,死生不見!”

    閔臣雪的視線落在她的右腿上,輕輕皺了皺眉,“你不是說,死生不見嗎?”

    素心抬頭,一雙腫脹發紅的眼睛仰視著他,“大將軍,求你救救小女。”

    ……

    朝歌覺得自己睡著了,又仿佛一直清醒著,半夢半醒之間,她好像看見一個人撬開了窗戶,跳了進來。

    “嘖嘖,真可憐,梁衝幹的是什麼事兒啊,小爺我心善,最看不得美人受苦。”

    “喂,你還好嗎?”

    戴著麵具的黑衣少年抱起高燒昏迷的朝歌,撕開她被竹鞭抽爛的衣裳,血肉模糊的背脊露了出來。

    他哆哆嗦嗦的摸到了少女的背脊,不禁咒罵一聲:“這鴇母真是個畜生……”

    “小姑娘,你可別死啊。”

    他解下腰間的水壺,把清水澆在朝歌背上,給她清洗傷口。

    朝歌痛得蜷縮在他懷裏,卻還是沒醒——她實在是太虛弱了,上次翠雲給她打出來的傷口還沒好,現在又傷上加傷,沒死完全是命大。

    少年拿出一瓶藥,灑在她背上。黑暗裏他看不清,全憑感覺灑,一次就把一整瓶藥給灑完了。

    他拿著空瓶子,愁道:“要是被淑妃娘娘知道,我把這進貢的金瘡藥全用在你身上了,她肯定要關我個十天半月!”

    少女高燒不退,全身發冷,憑著本能往溫暖的地方——少年的懷裏縮。

    “阿娘,我疼……”

    少年全身僵硬,他這輩子,最多摸過丫鬟的手,還沒這麼抱過女人呢!

    “要是你醒來,看見自己掛在我身上,那你是不是要跳河自盡,以證清白了?”

    “我告訴你啊,這是你抱我,不是我抱你,我脫衣服是為了幫你上藥。”

    “哦,你衣服都爛成那樣了,穿也穿不了了,那你明天穿什麼呀?”

    他摸了摸少女的額頭,被那溫度嚇到了,想也沒想就把自己的外袍脫下來裹住了她,把她摟進懷裏,給她取暖。

    “這樣就行了,這麼黑,我也看不見你,隔了層衣服就不算是碰你,我這不是抱你,是給你取暖。”

    他抱著朝歌,倒是想把朝歌帶走,帶她去看大夫,但他這輕功還不行,自己溜得進來,再帶一個人,肯定走不了。

    朝歌在他懷裏睡了一個晚上,早上睜開眼,竟然發現自己裹著一件男人的衣袍。

    “……這是誰的衣服?”

    黑色的外袍繡著金邊,顯然不是一般人能穿的,窗戶也被人從外邊撬開了,說明昨晚有人進來了。

    “這衣服,好熟悉,不會是……”

    少年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溜進了三王爺府。

    他躥進梁衝的臥房,把他給拉了起來。

    睡懵了的梁衝被他嚇了一跳,“阿啟?天都沒亮,你來幹什麼?快滾快滾!”

    梁啟一腳把他踹下床,自己裹著他的被子,“梁衝你個畜生,別吵我,讓我補個覺!”

    罵他畜生都算輕的了,人家小姑娘差點被他連累死。

    梁衝都要哭了,“你要睡去自己家睡呀,跑我家裏來幹嘛?”

    “淑妃娘娘不知道我晚上出去了,被她知道就完了。”

    梁衝又鑽進被窩,被梁啟踹了下去。

    “起開,一身酒臭味,離我遠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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