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689 更新時間：09-03-12 00:08
九月三十百花辭，轉眼間，辭謝百花神的日子就到來了。
這些日子恒皇對齊妃又冷淡了不少。本來按往年規矩，辭花節大宴群臣時都是皇後和齊妃分坐恒皇左右，共享群臣朝拜。但是這次，齊妃被趕到了左邊嬪妃的座位，雖然眾妃依然以她為尊，但是怎會比坐在主位真正高高在上來的得意！
更未令眾人想到的是，此刻坐在齊妃座位上的，是我。
晚宴也是安排在景儀殿的正殿榮禧堂。前麵說過，景儀殿為恒皇皇宮的第二大正殿，上次設家宴的偏殿怡秋宮已經是極為華麗精致，這榮禧堂更是堂皇大氣金碧輝煌，盡顯皇家氣派了。今天赴宴的賓客足有四五百人，此時都集在正廳之中，侍候的宮女太監亦不下五百人之數，他們不停地進進出出準備開席，大廳之中卻不見一絲局促，仿佛再加多兩三百人也不會顯得擁擠。
此時大廳左側坐的是五品以上嬪妃及三品以上京官內眷，外側有粉紅色淺紗的圍幕，既隔開男子的視線，又能透過綢紗欣賞中間的歌舞表演。她們的對麵坐的是眾皇子及那些高官顯貴。所有座位都是按照爵位官級來排的，一絲也不會出錯。
唯一的錯誤，應該就是我了。
坐在皇四子佑鈺下首的，便是一等定國公、虎威兵馬大元帥、太師齊忠武了。按他的身份他的座位是所有大臣中離恒皇最近的一個。於是我能清楚地看到當他發現我占了他女兒座位時臉色一凜，眼中閃著淩厲的光芒，駭人無比。他的神情很像正在覓食的豹子，充滿危險和煞氣。我長到二十歲，身邊肯對我沉下臉來的人還是極少數的，所以看到他的表情，我是真的瑟縮了一下，緊緊拽住了恒皇的袖子。
恒皇見他竟敢當眾擺臉色，不由得怒氣衝天。不過他對底是二十多年的專業帝王，很快就平靜下來，笑著說道“：眾卿不必猶疑，是朕特特要福瑞公主坐在此位的。眾卿俱乃我元澤重臣，對朕的福瑞公主自然有所耳聞。幸而仙人庇佑，祖宗顯靈，朕的愛女因禍得福不僅恢複神智，且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此乃大大的吉兆，今日朕與眾卿同樂，不醉不歸！”
大廳裏頓時響起一陣竊竊私語，不少人羨慕地看向我。我敏銳地捕捉到一縷嫉恨的目光，想也不用想，是我的大姐騰初棠向我刺來的。
要說身份尊貴，她遠勝於我，她本應是元澤唯一的福公主，哪怕沒有恒皇的疼愛，她也應該是元澤最尊貴的女兒。然而初蕊的存在打破了一切，她的提前受封竟也是沾了這個妃子所出的女孩的光！哪怕是瘋瘋顛顛的八年，初蕊仍是恒皇最掛心的孩子，清醒之後更成了恒皇的心頭寶，甚至不合禮製地在如此重要的宴會上也要她坐在身邊。而她，除了一個福寧公主名號，實在沒有從恒皇父親身上得到過什麼。作為一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公主，這些年來尤其是這些天的一切讓她感覺到極度的嫉妒和氣憤。她把目光投向母後想尋求支持，哪知皇後看她的眼光竟帶著嚴厲的責備——皇後可要聰明得多，今夜我們共同的敵人是齊忠武。
不過片刻功夫，就有識趣的大臣站了出來，恭恭敬敬地向恒皇行大禮“：公主際遇如此殊特，必當後福無窮，實乃天佑元澤。天降祥瑞，皇上洪福齊天。吾皇萬歲萬萬歲！福瑞公主千歲千千歲！”
他這麼振臂一呼，除了皇上皇後齊妃外所有的人都拜了下去，“皇上萬歲萬萬歲，公主千歲千千歲”之聲響徹雲霄。恒皇握住我的手，輕輕地說道“：蕊兒別怕，父皇一定會保護你的！”
我的眼睛沒來由地濕了，朦朧中恒皇好似化成了我爹地的樣子。
禦宴開始了。鮑翅燕珍一道道送上來了，曼舞輕歌一曲曲獻上來了，阿諛奉承的話一聲聲響起來了。恒皇的興致很高，一直和那些有眼色的大臣談笑風聲。齊太師的臉上像被人塗了墨汁，淩厲的雙眼中卻閃著算計的光芒，他幾個坐在下位的兒子臉上也盡是憤憤之色。我關心的佑承依然一臉的風淡雲輕，仿佛周圍發生的事都與他無關，給恒皇敬酒時說的祝辭也是幹幹巴巴，令恒皇大為不快。除了偶爾會和坐在他旁邊的佑鈺偶爾說上兩句，就隻悶頭喝酒。
這班大臣何等精明之人，眼看齊太師犯了聖怒立即疏遠了佑承。我冷眼看去，給他敬酒的大臣還未有給佑鈺的多！這幫勢力鬼！雖然想好了以後和他兩不相幹，但是看到這樣，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又酸又苦。
酒至酣處，恒皇喚婷美人出來獻歌。
婷美人是最近較為得寵的一個妃子。由於長得也不算特別漂亮，入宮時隻封了才人，一直深居掖庭。幾個月前因在春知亭撫琴放歌被偶爾路過的恒皇遇上方才得了寵幸。
聽說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很會討恒皇開心。畢竟在短短幾個月內便連升三級在等級森嚴的後宮是很難得的事情。
然而今天在眾人麵前，她竟無半分平時的靈秀從容。她的重重華服幾乎飾掩不住身上的顫抖，我和她四目相對時，發現她眼裏閃著的，是不甘和絕望的光芒。
她跪下行禮，刻意壓低了聲音“：臣妾叩見皇上，皇後娘娘，公主殿下。”
我一聽便已明白她的絕望從何而來，從小習樂的我對聲音有著異常的敏感——她的聲音有著破碎的沙啞。如果她一旦放聲高歌——後果可以預見。
我知道我不應該在後宮樹敵太多，但我想救她，我要救她，無關人權，因為她眼中的不甘打動了我的心。
恒皇顯然對她沒有太多的在意，隻隨手揮揮衣袖“：唱那支《百花詞》為諸位卿家助興吧。”
她垂下頭，雙手開始不聽使喚地哆嗦起來，抬眼恨毒地看了一眼粉紅紗幕遮掩住的所在。
正當她認命地撥動琴弦時，我優雅地立起身，走到恒皇麵前盈盈行禮“：父皇，兒臣這兩日新作了一首曲子，與今日倒也應景，不如請父皇母後及各位大人夫人品評可好？”
“：哦？”恒皇驚詫於我的大膽，當看到我眼中的懇求時柔聲說道“：如此甚好。蕊兒的歌聲琴技必能使這辭花宴增色不少呢。”
“：多謝父皇！”我笑笑對婷美人說“：希望婷美人不要介意才好。”
“：怎麼會呢？”她像減掉一百公斤重的負累，手腳都已癱軟卻不得不強撐住，她的眼中有絕處逢身的喜悅，更有感恩戴德的淚花。
我不再讓她說話，揮揮手讓宮女扶她回座。
半刻鍾之後，一首深情纏綿的曲子纏繞在榮禧堂的梁柱之間，回響在各個角落。
是《流光飛舞》。
半冷半暖秋天
熨貼在你身邊
靜靜看著流光飛舞
那風中一片片紅葉
惹心中一片綿綿
半醉半醒之間
再忍笑眼千千
就讓我像雲中飄雪
用冰清輕輕吻人臉
帶出一波一浪的纏綿
留人間多少愛
迎浮生千重變
跟有情人做快樂事
別問是劫是緣
像柳絲像春風
伴著你過春天
就讓你埋首煙波裏
放出心中一切狂熱
抱一身春雨綿綿
夜明珠璀燦的光芒照在我大紅織金鳳蝶紋宮裝的金絲上，兩者交相輝映，閃出迷離的光。我沉浸在音樂裏，心裏卻清楚此時的我一定美豔萬分。
這首動人的歌曲幾乎征服了所有的人。我清楚地看到齊太師臉上的不屑和憤怒已經轉化為驚異和迷茫。他可是也被這首歌勾起了初戀情懷呢？
一曲終了，恒皇捋須稱絕。回過神來的大臣們爭相拍馬，什麼“餘音繞梁，三日不絕”，“此曲本該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公主琴歌雙絕，莫說是元澤，怕是放眼天下亦無人能出其右者”……
然而對我來說，那人眼中淡淡的驚豔、淡淡的讚賞已經令我興奮不已，回味無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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