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阮文越

章節字數:4529  更新時間:20-06-04 14: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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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曾經是我的東、我的西、我的南、我的北;

    我的工作天,

    我的休息日,

    我的正午、我的夜半、我的話語、我的歌吟,

    我以為愛可以不朽,

    我錯了。

    ——W-H-奧登

    Shaw果然去了安江。

    他在電話裏提及ASN,我立刻打斷後,隻隨口敷衍幾句就掛斷了。雖然越洋電話比起國內電話而言,監聽起來難度要大一些,但也不排除會被監聽。

    我和他同學六年,從沒見過他這樣魯莽——大約是因那個人的緣故。

    那本棕櫚色筆記本上,留著他們兩人的筆跡,難怪他要托我找回來。

    我並不是要故意隱瞞他。

    Shaw是個有雙重人格的家夥,據我這幾年的觀察下來,他的(I)人格不僅不具備完全的記憶,並且絲毫沒有察覺到(II)人格的存在。

    兩個人格如果能這樣一直相安無事地共存下去,也不失為一種可取的治療方法。

    這是我隱瞞他的原因。 

    當然,如果能通過治療讓那個討厭的(II)人格徹底長眠,是最好不過的。

    可我並沒有把握究竟會不會弄巧成拙。

    晚上的實驗室格外安靜,隻有鍾表走過的聲音。

    我沒能按要求完成理查德先生留下的實驗任務,偌大的實驗室,隻有冷冰冰的器材。

    我無法領會理查德先生的課程內容,即便不能領會,我也做不到腆臉去請求教授再將知識講解一遍。

    因為他一定會問:“哪個地方沒聽懂?”

    而我又怯於說出“哪裏都沒懂”這句話。

    這不會讓教授再重複一遍知識,隻會讓他大動肝火。

    被留下來要求重新設計實驗記錄數據,也是經常的事。

    臨床生物不是我的強項——這門學科太枯燥,實在令人提不起興趣。

    雖然我在心理學方麵的成績也不怎麼出彩,可至少不會像臨床生物學這麼吃力。

    我不知道當初為什麼會選擇心理學作為自己的第一專業。

    直到遇見Shaw。

    之前曾不止一次提到本校發生的那起槍擊案,我想現在應該具體講一講了。反正已經這麼晚了,理查德先生應該也不會挑這個時候來檢查我的功課。

    在我本科階段的時候,Shaw的名頭已經風靡整個學校了。

    他以研二學生的身份,參與理查德先生的科研項目,協助理查德先生的團隊研究哺乳動物雷帕黴素靶蛋白在細胞增殖和生長方麵的作用,取得重大突破。

    一時間,理查德教授再次名聲大噪,以及他的團隊成員。

    這群博士科研者中,Shaw是惟一的碩士,而且他還是解決問題的關鍵成員。

    其實Shaw早在本科階段時,就已經有初露鋒芒的勢頭了,而這次理查德先生的科研成果被報道後,更讓Shaw的名聲開始像野草一樣瘋長。

    或許博士這個學術頭銜對Shaw來說,隻看他想不想要而已。

    一個個資本家們,接二連三地找上校委會,甚至找上理查德先生,希望能將Shaw招至麾下。

    那段時間,“超級天才”這個詞,甚至蓋過了他的名字。

    雖然在這之前,我和Shaw已經熟識,可那僅有的一點自知之明不斷提醒自己:你們不可能成為朋友。

    平凡如我,耀眼如他,當中築著一道高牆,無法逾越。

    那天,他作為授課嘉賓同克勞德教授一起進來時,實驗室立刻一片沸騰。

    在這樣一個以學術著名的高等學府,學生們追崇超級天才,就像人民信仰耶穌。

    更何況這位超級天才,還長著一張不凡的相貌。

    Shaw即便不說話,隻往那裏一站,跟電視上的明星不相上下。

    如果你見過他,就知道,我完全沒有一絲誇大成分。

    實驗室不大,隻有七八個人,全是實習研究生——保送的研究生具備提前實習碩士課程的資格。

    他今天主講生物心理學。

    “別擔心,按照你的方式來就行。”

    克勞德教授留下這句話後,離開了教室——看來Shaw是被臨時抓來的。

    他連手腕上的表扣,都還沒來得及完全扣實,等到克勞德出去後,Shaw才無奈地把手表扣好。

    “抱歉,克勞德教授的課件沒有提前給我,阮文越先生……”

    他忽然點到我的名字,我有些措手不及。

    “請問教授之前上到哪個部分了?”

    “那個……”我反應不及,連忙翻著手裏的教材,“中腦和腦橋網狀結構處存在睡眠神經元……”

    “存在啟動和終止REM睡眠的神經元,”他把表帶扣好,朝我稍微鞠躬,戴上操作用的橡膠手套,“謝謝提醒。”

    將近兩個小時的課長,換做往常,恐怕早就趴倒一片了。

    克勞德教授的講課方式實在太有助於睡眠,所謂的關閉REM睡眠神經元的重要物質,說的可能就是教授的課。

    我驚訝Shaw的授課方式——親和且幽默。

    他總能用形象的比喻,將抽象概念具體化,以便學生們理解。

    那雙眼睛,即便麵前隔著一副金框眼鏡,也難掩睿智。

    可要是看得久些,似乎除了睿智,還能看到別的內容——我說不清楚是什麼。

    毫無預兆的,驟然響起那聲槍響,每個人被嚇得僵在原地!

    當危險就發生在身邊時,鮮少有人能立刻給出反應。

    又是一聲槍響!

    大腦得以重新啟動後,學生們似乎也察覺到發生什麼了,一連串的尖叫、哭嚎響徹整個實驗室……

    ……那聲音離得很近……很近……

    Shaw將實驗室窗簾拉上的瞬間,門被人從外麵大力踹開!

    那個蒙麵的家夥,正舉著手裏的槍對著Shaw!

    恐懼的學生們被破門聲嚇壞了,所有人下意識抱頭蹲下,喘息聲中混合著啜泣。

    除了驚恐、害怕,我們再也無法表達出額外的情緒。

    子彈再次出槍!

    牆角的兩台監測儀器被打爆,玻璃碎地聲,震得耳朵嗡鳴。

    遠處似乎傳來渺茫的警笛聲,好像近在咫尺,卻又遙不可及。

    Shaw開口,說出一句讓我大驚失色的話:

    ——“你逃不掉的。”

    ……他不怕激怒劫匪嗎?!

    果不其然!!

    匪徒拉動槍栓,槍口頂著他的腦袋。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竟然衝過去擋在Shaw麵前,喊道:“不要開槍!別……”

    話還沒說完,匪徒手裏的槍托照著我的腦袋就是狠狠一擊!

    我的大腦深處頓時傳來一陣猛烈的震動,雙腿跟著癱軟下去的瞬間,被一雙大手及時扶住。

    “別動!”

    那雙攙扶我的手稍微停了停,繼續。

    短暫的混沌後,我努力晃著頭,試圖讓意識清醒幾分……伸手揉腦袋,感覺頭發有些濕……手掌上什麼時候沾上猩紅的液體了?

    “別亂動,”劫匪的聲音裏,有明顯的顫抖、驚慌,“我已經殺了兩個,不在乎再多添幾個!”

    他是害怕的。

    我勉強趴在桌上,Shaw正攙著我的手臂,那雙橡膠手套上,落滿血跡。

    介於模糊和黑暗之間的景象,令我的眼皮忍不住下墜……腦子也開始再次混沌。

    “能讓我先救他嗎?”Shaw的語氣,完全聽不出一絲驚惶,他實在是個怪人,“這樣下去他會死的。”

    Shaw撕下衣角,背對劫匪,轉來替我包紮頭上的傷口。

    “為什麼殺人?”

    這話是在問劫匪嗎?

    我努力抬頭看向Shaw,他的眼神裏,依然是睿智……以及我看不清的東西。

    劫匪並沒有回答他。

    “為什麼殺人?”

    第二遍。

    他瘋了嗎?!

    麵前站著一個持槍殺人犯,我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那些同學也早被嚇趴在地上,他怎麼還敢?

    “殺人需要理由嗎?!我想殺就殺!反正大家都活不了,一起死……一起死!!”

    崩潰、焦慮、害怕,統統摻在這幾句話裏,一股腦泄出來。

    我看到他再次舉起槍口,對準Shaw的後腦勺,發了瘋似的大喊:“一起下地獄,下地獄!!我,還有你們,都得下地獄!!”

    對!這一刻……就是這一刻,我看到了……

    在Shaw的眼神內,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詭誕。

    原諒我隻想到這個詞,可他當時的神色,絕不止詭誕。

    直到今天,想到那個眼神,我依舊忍不住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地獄那個地方,我比你熟悉。”

    Shaw說完這句話,轉過去的刹那,一道血泉猛然從劫匪脖頸處噴出來。

    手裏那把解剖刀,正正插在劫匪的脖子裏,血液如同被釋放的囚犯,肆意狂歡。

    作為法醫學的高材生,怎麼用解剖刀來剖開人體組織,沒有人比Shaw更清楚。

    ——“我來告訴你,為什麼殺人。”

    Shaw背對我,抓著劫匪的脖子,一點點把解剖刀按進去,指節處因為用力的緣故,開始泛白。

    直至那把刀,連帶著刀柄悉數沒入釋放口,我忍不住低下頭去——胃不太舒服。

    ——“有些人活著,就是對生命的褻瀆,比如你。”

    語言竟還帶著幾分玩味……他是在享受嗎?

    ——“上帝最大的仁慈,就是讓你這樣的人活在世上。可惜,我討厭仁慈。”

    他開始發出一連串的笑聲。

    我不敢再抬頭,連眼睛也畏懼睜開。

    可那些駭人的言語,不受控製地傳進耳朵,無比清晰。

    似喜非喜的語氣,以及克製不住的笑聲,讓我快要瘋了。剛才劫匪那一槍托,要是能再重一點,索性把我打暈,或許我就不會經曆接下來的噩夢了。

    我聽到劫匪的抽搐聲、喘氣聲、掙紮聲逐漸淡弱,睜開眼時,那根脖子上的血柱已失了氣焰,戛然而止。

    Shaw站起來,劫匪的屍體躺在他腳邊,血孔處隱隱泛著銀光——那是解剖刀的刀柄。

    他拿過劫匪那把槍,緩緩轉過來——

    那張臉已經被血噴滿!是的,整張臉!猩紅猩紅的,Shaw正咧嘴露笑,貝齒在暗紅的腥血中,異常顯眼!

    “Shaw,你……你怎麼了?”

    學生當中,終於有人崩潰了,尖叫打破這短暫的詭靜。

    “嘣”地一聲槍響,安靜了!

    我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在幹什麼?!”

    Shaw居然把槍口對準學生,沒有一絲猶豫!子彈在那個女生額前,留下核桃大小的血洞。

    “殺人啊,”他看著我,依然保持著笑意,“你想試試嗎?”

    在那場校園槍擊案中,實驗室裏的所有學生,無一幸免。

    匪徒是Shaw。

    接下來的兩分鍾裏,我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

    一聲接著一聲的槍響,在耳邊依次炸開。

    我雙腿發軟,從椅子上跌下來;我也不敢睜眼,雙手拚命捂著耳朵,拚命大喊,聲帶卻像被人割斷一樣,完全喊不出來。

    槍響平息後,隻剩嗡嗡的耳鳴,和清晰的心髒劇動感。所有血管都被胸口這個器官猛烈拉扯著,仿佛要把身體撕開!!

    要輪到我了嗎?

    “文越,膽子真小啊!”

    他把槍丟到我麵前,像是安慰一隻受驚的田納西羊,幫我鬆開捂著耳朵的手,說:“起來。”

    那把槍……槍管餘熱未散。

    “別動……”

    Shaw不是怪人,是魔鬼!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魔鬼!

    我把槍口對準Shaw時,他轉過來看著我,鏡框已經被血遮住大半,“你用槍指著我?”

    “你這個瘋子!你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嗎?!”

    周圍躺滿屍體,白色的實驗服上,沾滿血暈——這是他的傑作。

    他語氣悠然,問我:“你看過海嗎?”

    “什麼?”

    “海浪觸礁,被撞得粉身碎骨,人們會站在岸邊,指著那些青骨白骸嬉笑著說,”看,浪花真美啊!””

    說到這裏,他伸手指向遍地屍體,“你看,浪花是不是很美?”

    “你瘋了!”

    我握緊槍口,手忍不住顫抖,讓我像他這樣從容地殺人,我真的做不到。

    “我當然是個瘋子,”他開懷大笑著,“文越,你大可以開槍殺了我這個瘋子,趁警探還沒到。”

    “什麼意思?”

    他頭偏過去,看向一地死屍,“所有人都死了,隻剩一個活口。你猜,警探會不會重點懷疑你這個唯一的幸存者?”

    那一刻,我甚至真的想扣下扳機,了結他的性命。

    “你不敢開槍。”

    他把碎了的眼鏡摘下來,眼裏的猙獰、囂張,悉數畢露。那雙眼睛中,比之睿智更甚的,是暴戾、凶殘!

    後麵隱約有微弱的聲音傳來,還有人活著嗎?

    見我分神,Shaw猛然抓住槍口,對準尚有一絲氣息的幸存者。

    下一刻,子彈轟然爆裂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我!

    我以為Shaw要奪槍,本能地扣下扳機,那個幸存者……被我殺死了?

    “我……我……我不是……”

    他一臉戲謔,“看,你也殺人了。”

    我瘋了似的將槍口抵在他的胸前,他卻盯著我,語氣森然:“上一個敢拿槍指著我的人,已經躺在那兒了,你確定要這麼做嗎?”

    “你!瘋子……瘋子!”

    我叫喊著閉上雙眼,選擇扣動扳機!

    一槍空響?

    “溫徹斯特槍,隻能裝十二發子彈,”Shaw的聲音忽然變得柔和了,“最後一發子彈,剛才已經被你放出去了。”

    子彈響起第一聲,他就已經在暗暗計算。

    我的父親啊,你要我戰勝的人,是那麼強大!就像你要我攻讀的課程,是那麼艱難!

    恍惚間,門被踢開,一群穿製服的警探闖進來。

    閉上眼那一刻,黑暗終於成功占據我的全部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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