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503 更新時間:09-08-04 09:49
俗話說的好,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然謙非半夜“撞魂”的事情把天韻嚇得夠戧,不過事實上這場鬧劇也幫了她點忙,因為謙非不知是心懷感激還是自知抱歉,在接下來的幾天裏,他雖然老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但對天韻的態度卻是和緩了很多。照這樣看,天韻真盼他再多“瘋”上幾次,沒準幾次下來,他就完全恢複正常了。
誰知,這“好景”不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而且這寧靜還短得相當離譜……
因為天韻不想丟人,謙非不想自殺,所以這兩人在船上的時候,三餐一般都由謙非來做。一個空氣清新的早上,謙非正在船尾做早飯,天韻在船頭洗了把臉,邁著輕快的步伐走向船尾吃飯——
她剛剛走到謙非的艙間,突然一陣勁風撲麵而來,將她搭在肩上的發辮揚起老高,隨即是呼啦一陣書響,不知到什麼東西猛地貼到了自己臉上,眼前忽地一花,差一點點沒有喘過氣來。
天韻吃這一驚,急忙伸手扯下被風覆到她臉上的東西,才發現那隻不過是一張紙。她剛要開口抱怨,又顧及自己的形象,隻得忿忿地在心裏嘀咕幾句,揚手就要把這張破紙團成一個團兒,動手的瞬間,她突然發現這張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字。天韻好奇心頓起,把紙貼近臉頰,輕聲讀了起來——
粉蝶梁上,麗人天,伊人不見。
策馬窗前,浮雲暖,春風瑟寒。
夢當年,花壓雲鬢偏。
紅顏麵,巧笑醉芙仙。
一程風雪自貪歡。
四五年,鐵馬踏河川。
朝暮間,霞光於水堪。
一妙山水孤影殘。
繞指柔,絳唇羞。
雙竹瑾及寂寥秋。
不似人間愁。
欲買桂花同載酒,
終不似,少年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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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小水並不是特別擅長寫詞這首詞出自小水的朋友南霽之手。
南霽是個特別有才的古典MM,如果誰想和她交流,聯係小水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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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工整飄逸,清秀有力的楷書,不是謙非的手跡嗎?他居然寫得出這麼淒美幽怨,包含感傷的詞?
天韻眨眨眼睛,發現紙的背麵還有字,她急忙把它翻過來,三個工工整整的字映入眼簾——“楚玉兒”。
楚玉兒?不就是謙非那夜一直念叨的那個人嗎?看起來像個女子的名字,難道,這首詞,是謙非寫給她的嗎?
一種不知道該怎樣形容的感覺在天韻心裏蒸騰起來,她盯著手裏的紙,正不知該如何是好的時候,一聲炸雷突然響起——
“你在幹什麼?”
天韻手一顫,急忙抬頭,發現那李謙非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自己麵前,他直直地盯著自己,臉色像刷過一層石灰一般,而且他絕對是明知故問,因為不等天韻開口,他已經一把將她手裏的紙奪了過來!
“哎,這個,謙非,你聽我解釋!”天韻頓時有一種後腦勺被涼水泡了的感覺,她擺擺雙手,急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看它的,是我從這裏走,一陣風突然把它吹到我臉上的……”
謙非沒有說話,捏著那張紙的右手漸漸攥緊,不知是不是天韻的錯覺,她覺得他現在看她的眼神就像是打鬥中麵對敵人一般!他冷冷地望她,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狡辯。”
“你說什麼?”天韻幾乎跳了起來,“我沒有!”
“你沒有?!我壓在書下的東西怎麼會被風吹起來?要是你沒有進去翻,它怎麼可能到了你的手裏?”謙非果然被惹毛了,一疊聲的追問絲毫不亞於大堂上的審判官!
“我怎麼知道?它就是被風吹起來的呀!”天韻才不會輕易受委屈,“你要問,問風去好了!”
“你——”謙非氣的語塞,“你強詞奪理!”
如果說先前天韻對謙非還有點抱歉的話,那麼現在這份歉意已經完全煙消雲散,她雙手叉腰,高聲道:“誰強詞奪理?你要是怕東西被人看到,就應該收好,要麼燒掉要麼撕碎吞下去,要不就幹脆不要寫!不就是一首詞嗎?又不是寫給我的,你求我看我都不願意看!”
“你——”謙非臉色發青,他瞪著天韻,那神情仿佛要把她整個吞下去,天韻毫不示弱地回瞪,兩人鬥了足有半晌,謙非突然向後一撤,將自己的衣襟一抖,衝她“哼”了一聲便大步向船尾走去!
“切,你那是什麼表情,人家明明道過歉了,還要把髒水往人家頭上潑!”被撇在原地的天韻氣得右腳一跺,衝著他的背影高聲嚷道,“有本事,一輩子別理我!”
如果說先前謙非對天韻的態度是冷冷淡淡,那麼從這之後這冷冷淡淡就升級成了置若罔聞。天韻若呆在船頭,他則必在船尾,天韻若呆在船尾,他則必在船頭,就連吃飯也是把碗筷放在她身後轉身就走,竭盡心思地與她保持著至少十步的距離。謙非少有的倔勁兒上來,天韻的倔也早就是有目共睹,謙非不向她道歉她就絕不會讓步,兩人誰也不給誰台階下,就這樣一直僵持到這天傍晚。
不知謙非感覺如何,反正天韻是被悶得夠戧。她生就一副伶牙俐齒,天生就喜歡說話,既然謙非已經是夏然附體,她便自己和自己說話,倒沒有多希望謙非能夠聽到,隻是為了保證自己不被憋得神經錯亂罷了。
背後水聲一響,天韻不由自主地回頭,隻見謙非的魚線已經被拖得繃直,連魚竿都快彎成了蝦米。一看就是有個大家夥上了鉤,看謙非那家夥還端坐在那裏一副渾然不覺的樣子,天韻嘴巴一撇,提醒他道:“喂,你的魚竿快斷了。”
謙非頭都不回,一揚手把魚竿提起來,一條不小的魚伴著晶亮的水花“啪”落到船板上。他蹲下身去,熟練地把魚鉤從魚口內掏出,然後右手一揚把那幸運的家夥扔回了江中。
天韻雙手托腮,沒好氣地歎了口氣。謙非好像和魚是親戚,一釣魚就上鉤不說,他每天釣夠幾條之後,不會收竿,而是繼續釣下去,隻不過他釣多少條就會向下扔多少條,那些魚肯定會在水下給他燒高香,而天韻則對這種行為嗤之以鼻,因為她知道那魚在市集上絕對能賣個好價錢。
大概又到做晚飯的時間了,謙非提了裝著魚的桶,支起了案板,而天韻則凝望著鮮紅的落日,開始自言自語起來。
“唉……出來這麼多天,還真是想念家裏的紅綠八寶飯、桂花芙蓉糕、淮王魚羹……”肚子餓了的時候美食總是張口就來,天韻一口氣說了一長串,說真的,現在連天邊的夕陽在她看來都像塊香橙餅。她無限向往又無比無奈地搖了搖頭,回頭望望正在船頭忙活的謙非,不由得一聲輕歎,“家裏的生活真是好啊,哪像現在,上頓是魚下頓也是魚。”
謙非收拾魚的動作頓了頓,他低一低頭,似乎在演示自己的表情,繼續對付著手底的魚。
天韻也根本沒指望謙非會搭理她,她望著不斷被謙非扔到桶裏的魚鱗,一個奇怪的念頭突然跳了出來:“這樣吃下去,我會不會長出鱗啊?”
“傻丫頭!”那邊的謙非忍不住笑出聲來,“你怎麼不說你會長出刺呢?”
——她的耳朵沒有出問題吧?
——半個多月沒搭理她的謙非居然主動對她說話了!
天韻一下子跳了起來,怔怔地望著謙非,半天才擠出一句:“那個,今天太陽從哪邊落的?”
“你自己回頭看看啊。”謙非微笑,趁她回頭的時候又補上一句,“今天的太陽是從南邊落的。”
此語一出,兩個人都不由得笑出了聲,那種疏遠的氣息頓時煙消雲散,謙非站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天的事情我想過了,當時我確實是把東西夾在了桌上的書裏,被風一吹的確能吹走的,吃魚的確能長刺,而且是我長了刺,當時錯怪了你,真是抱歉,還請姑娘見諒!”
他說得一臉真誠,躬身就要賠禮,既然他主動給了台階,天韻當然不會得理不饒人,她急忙擺手,道:“沒關係沒關係,我也有錯的,當時和你說清楚就好了,不該對你大吼大叫。”
“那不行。”謙非起身,認真地說,“錯怪了你,這個人情我一定要還,你說吧,想要什麼?”
“真的?那——”天韻雙手一拍,目光落在謙非身後的案板上,“我就希望今天的晚飯不要再和午飯一樣!”
“不吃魚嗎?”謙非麵露難色,“可是現在在碼頭上,如果不吃魚,我也弄不出紅綠八寶飯、桂花芙蓉糕、淮王魚羹……之類的啊。”
嘻,他背得倒快,一看就知道也被這些天的魚整得夠戧。不吃魚就要喝西北風,這倒是個很棘手的問題,天韻左手抱肘,用右手的食指輕敲著臉頰,忽然眼前一亮:“有了!謙非,你照樣把那些魚褪鱗掏空,但是不要剁碎,也不要剔骨!我們把船上的柴火搬到岸上去,另外,再把你的劍借我用下!”
謙非連連點頭,忽然一個激靈,問道:“你要我劍做什麼?”
天韻眉毛一揚,說出了三個令他差點一頭栽到江裏的字——“烤魚啊!”
“你、要、用、劍、烤、魚?”謙非一副想伸手拭拭天韻額頭的神情,“小姐!那是劍哎!武官最珍視的東西,你居然想用它做這麼——這麼粗俗的事情!”
“哎呀,謙非你不要這麼古板好不好?”天韻才不會管那麼多,她一心隻想著香噴噴的烤魚,使出渾身解數來搬除通往烤魚之路的絆腳石,“劍嘛,造出來就是用來用的!受欺負用它打人,腿瘸了用拿它當拐,肚子餓了當然用來烤東西了!”
“可……”望著神采飛揚的天韻,謙非皺了皺眉頭。
“放心啦!你的劍可是從爐裏煉出來的,又不是紙糊的,隻烤幾條魚不會壞掉的啦!”天韻湊到謙非身邊,就差伸手抱著他的胳膊搖幾下了,“好~謙~非~難道你要把劍拱起來,每天給它燒三柱香嗎?”
“好好好,我拗不過你。”謙非衝這個一心想吃烤魚的歐陽小姐寵溺地笑笑,眉毛一揚,想出了個退而求其次的辦法,“不過我的劍太利了,你用來烤魚恐怕會把魚掉到火堆裏去,用我的飛刀可以嗎?”
“沒問題!”天韻一蹦三尺高,隻要今晚能吃到烤魚,用什麼都行!
翡翠碼頭
天色漸漸入夜。
身後的群山隱在深深的墨綠中,江水也被夜空染成了清幽的寶藍。昏暗的江岸上卻燃著一堆橙紅色的火,兩個依火對坐的年輕人的臉都被明亮的火光映成了淡淡的紅色。烤魚的香味彌漫在四周,連江畔的水鳥都小心地靠了過來,瞪著漆黑的眼睛想看個究竟。
“嗯,應該可以了。”謙非把一塊烤得焦黃的魚遞給天韻,還不忘叮囑一句,“小心點,別燙到啊!”
“哇,真香啊!”謙非的叮囑總是徒勞,因為天韻接過魚就咬了一大口,頓時被燙得連吸涼氣,她可舍不得吐掉這難得的美味,一咬牙咽了下去,高聲讚美道,“好吃好吃!”
“你慢一點,別燙壞了自己啊!”謙非望著天韻笑,“這可多虧了你這錦囊妙計,讓在下得以一嚐這人間美味呀!”
“你算了吧!”天韻腮幫子塞得鼓鼓的,指著謙非笑道,“你還說我,你看你烤魚烤那麼在行,一看就知道經驗比我多,還說自己第一次吃到,誰信啊!”
“那算什麼?”謙非邊烤魚邊和天韻鬥嘴,“還不是因為天——”
他的話猛地噎住,天韻好奇地抬起頭來看他,卻正好看見他咬住嘴唇,低下了頭。
天……天韻嗎?
他叫得如此親切如此自然,難道是因為他在心裏一直都是這樣喚她嗎?如果是這樣,他又為什麼不敢叫出聲來呢?
——“歐陽,你是有婚約的人。”
天韻的鼻子不由得微微一酸。她從小就是那種不受拘束的女孩子,事實上連《歐陽家規》都束縛不了她,歐陽老爺深知女兒的倔脾氣,隻要她不闖大禍,基本上都是放手讓她做她想做的事。她和很多同齡人一起學琴,看到那些小心翼翼守規矩的人總會由衷地感到同情,而現在看著謙非,她除了同情,甚至感到有點隱隱的悲哀,仿佛要為守規矩頭疼的人不是謙非而是她自己一般。
她咽下口裏的肉,決定親自開導開導他。
“謙非,有句話想問你。”天韻微側了腦袋,盯著謙非的眼睛,“你守了這麼久的規矩,覺得快樂嗎?”
謙非眼神凝了一下,他盯著眼前跳躍的火苗,沒有回答。
“說不出來?那你一個人慢慢想想吧!”天韻跳了起來,拍拍謙非的肩膀,“我先去睡了,子時別忘了叫我哦!”
天韻轉身向船走了幾步,又忍不住回過頭來望了謙非一眼。他雕塑一般坐在那裏,怔怔地盯著眼前的火焰,微小的火星在他棕色的眼眸裏跳躍開來,夜風輕輕揚起他的額發,他就那樣靜靜地坐著,眼神裏有些震撼,有些矛盾,有些猶豫,也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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