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周鏡依

章節字數:4741  更新時間:08-08-03 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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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喜的生活並沒有因為李致的離開有什麼變化,隻是每天回家,看到那台寂寞的電腦,她會愣一下。李致臨走時,給她一組號碼,說給她申請了一個電子信箱,有心情時寫封信吧。他說。

    四喜走過去,那張紙片上已經有些微的灰塵了。

    四喜決定寫封信。打開郵箱,原來早有一封未讀信件。

    沈四喜:

    有一天,我在富尚酒店幫他們做一套酒店管理係統,看到了你們----在吃飯,喝咖啡,你知不知道你笑得很賤!以後你們去做什麼,不用我說了吧,我怕惡心。

    如果是伊夢做這種事,我不覺得有什麼。可是是你!看起來貞節無比的你。

    你所做的,讓我看到。這對你對我都是一種不幸。

    出去之後,如果我夜夜買春,與其說這是報複你,不如說是重視你。所以我不用這種低級方式。

    這是我離開的原因。我怕克製不住自己會殺了你。

    沈四喜默默地坐著,像被打了一記響亮的耳光。自虐似的,她把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一會兒就隻覺一片轟鳴聲了。

    半夜兩點,四喜往家裏打了電話:“媽,我想回家。”

    周鏡依電話那邊的聲音在深夜顯得清晰明亮:“現在就回吧,我等你。”

    四喜號啕大哭。

    沈四喜記憶中,好像從來沒有這樣心安理得地享受過母親的照料。周鏡依每天噓寒問暖,拉著四喜陪她買菜,逛街,好像多年以來母女倆就是這樣過來的。四喜越發慌亂,不知如何向母親交待這件事。

    這天吃完午飯,周鏡依正為沈昌林擦臉梳頭,四喜的電話響了,是劉福長的。四喜立刻緊張起來,那邊傳來福長渾厚的聲音,他一定是喝了酒,能聽出來他微醺的狀態:“剛從歌廳裏出來,我把他們都震了。要不要你也來聽聽:你是我的愛人,是我一生永遠愛著的玫瑰花,不管風雨有多大,我隻愛你這一朵玫瑰花······”四喜隻覺得手中的電話好像裝上了擴音器,滿屋子都能聽得到福長的聒噪。

    沈昌林一下子清醒了:“你看四喜,多像你年輕時候。”他遲緩的眼光看到周鏡依,便多了一些明亮色彩。

    周鏡依微笑:“你還記得我年輕時的什麼樣子嗎?”

    “記得。就是沒想到有一天老子能把你搞到手。”沈昌林一開口說話就會讓人對他大打折扣。四喜覺得沉默的父親更和母親般配一些。

    周鏡依仍然態度平和:“世間事,誰能料得清?四喜,你和李致打算怎麼辦?”

    沈昌林識時務地又陷入混沌狀態。

    四喜再也無法逃遁了,語焉不詳地把福長供了出來。末了,她檢討一般補了一句:“我錯了,是我背叛了李致。”

    周鏡依眯著雙眼:“若真是兩情相悅,又哪裏談得上背叛?隻是不知道這相悅能經得住多少日子打磨?倘或你和這個人在一起了,保不住你們的心可能又去各自去偷歡。多少輩的人都生活在這樣的悖論當中。”

    “這就是你選了爸爸的原因?”四喜脫口而出。

    周鏡依望了沈昌林一眼:“也許是他選了我。當時我已經懷了你,我沒瞞著他,你爸爸竟然還是願意,這也是他的命吧。”

    四喜想到自己三十歲了,竟然此刻才知道身世,不由有些怨毒:“為什麼不告訴我?”

    “你問過嗎?你覺得和別人有什麼不同嗎?”

    “那----他是誰?”

    “已經準備結婚了,有人告他父親成份不好,他在政審材料上作了手腳,被查出來了。結果就是他被趕到農村下放了。我不想去農村,就這麼散了。”

    周鏡依看著四喜:“在生存麵前,你就會知道感情多麼不堪一擊。你說,我算是負心嗎?”

    四喜不願相信與自己有關的這個故事竟然沒有一點可圈可點,可歌可泣之處,她竟然也沒有要去找自己親生父親的念頭,這完全套不上她有限的人生經驗。她隻知道此刻看著沈昌林,甚至更可敬一些。

    周鏡依接著道:“對你爸爸來說,他原來仰望的女人由此再也驕傲不起來了。有時候,互相遷就的兩個人反而更牢固一些。”

    “那我該怎麼辦呢?”四喜終於想起了劉福長。

    “你能怎麼辦呢?”周鏡依有些愛憐地看著四喜:“你是那種讓事情推著走的人,自己做個決定難著呢。”

    其實四喜何嚐不知,她哪是個有決斷的人?索性由它去吧,事情終會有結果。隻是每每想到福長那綿密的撫摸,四喜便有些悵惘。

    再見伊夢是她追到公司和鄭凡大鬧,新婚不過就是兩個月工夫,這兩人仿佛已進入枯水期,一派肅殺。原來鄭凡婚前還有一個孩子,竟瞞著伊夢沒說,紙裏包不住火,終被伊夢一路追殺,在辦公室堵個正著。

    同事們一派過年景象,像是躲在屋裏聽放炮,急切地等響聲。四喜正躊躇該不該露麵,電話響了,鄭凡的聲音:“沈四喜,你過來一下。”

    伊夢的表情一貫鋒利,這次顯見是被挫傷了:“你養著一個5歲大的孩子不告訴我,當是養寵物哪?有本事讓我一輩子別見著他呀。這都敢瞞,還有什麼不能瞞的啊?”

    鄭凡已經是無心戀戰的樣子:“瞞著你不是怕你不同意結婚嗎?認錯也認了,你還要怎麼著吧,痛快點,給個話。”

    “這意思我是無理取鬧啦?和你結婚我就是為當個後媽?”

    “牛鳳珍!夠了!和我結婚為什麼你比誰都清楚。當年我是鄭永軍的時候,你想過有朝一日嫁給我嗎?大家心裏清楚就得了,別讓我說出來你臉上掛不住!”

    四喜已經忘了自己來是做什麼的了,眼前的男女,兩個月前婚禮的味道還沒有散盡,就已經像烏眼雞一般鬥開了。四喜陡地想到自己和李致,不由自言自語:“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辦公室短暫地寂靜了,鄭凡抬頭看著四喜:“你和伊夢能成朋友,不可思議。”

    伊夢放緩了語氣:“趁著四喜在,不是外人,咱們攤牌吧。”

    最終的交涉結果就是房子改戶到伊夢名下,外加鄭凡垂頭喪氣再交出一個存折,四喜看著兩個人鬥智鬥勇之後,又甜甜蜜蜜走出了辦公室。

    四喜回家和周鏡依哀歎:“這樣的婚姻才剛剛開頭,他們以後可怎麼過呀?”

    周鏡依倒是篤定:“放心,他們牢固著呢。婚姻問題如果能用錢解決,那是最皆大歡喜的。倒是你,想想自己吧。”

    四喜拿不準是否應該給李致回封信,周鏡依道:“依我看,道個歉,他還是願意和你繼續下去的。李致知道你不是個壞學生,偶爾曠課罷了。”

    四喜聽了有些臉紅,會不會還要逃一陣子課呢?想到福長,竟有些不忍放手。

    再見時,四喜的纏綿令福長有些意外:“有什麼事嗎?”

    四喜流淚了。

    福長點起一支煙,沉默了一會,說:“我覺得,兩個人之間不要給對方加什麼責任和要求,輕鬆愉快最好。這話可能你不愛聽,但是實話。我們從各自家庭中偷偷溜出來,為的不就是享受一下悠閑自在嗎?”

    四喜剜了他一眼:“你這是娛樂至死的態度了?”

    福長沒有理會,他裸著身子站到鏡子前,滿意的伸了伸臂膀:“四喜,我願意和你在一起,是因為你是個聰明女人。莫非你和我在一起,還認定我們之間要締結某種契約嗎?”

    四喜望著鏡子中的遠遠的福長,早已經沒有眼淚了。剛才的眷戀不舍也許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她轉瞬間也冷靜了:“其實我還沒說什麼事,你至於著急撇清嗎?”

    四喜決定也刻薄一次:“你是不是想,我對你可能提出出錢出力的要求啊?索性早早就先回絕了。以往是不是有這種經驗教訓讓你警覺性這麼高。”

    福長在鏡子前沒有回頭,心想女人終究是女人。他微微歎了口氣,回轉身:“你說我娛樂至死有一定道理。往大了了說,偷情本身就是一種不負責任,這樣的雙方,你想他們之間能用責任來要求嗎?”

    四喜歎道:“怪不得我媽媽說,我是個偶爾逃課的學生,心裏多少還有點過意不去。不象你翹課老手,已經習慣這種自由享受了。”

    福長搖了搖頭:“我不想和你爭這個理,也爭不清。你要是覺得和我在一起不愉快了,我們可以試試冷處理一段時間。”

    四喜覺得自己像一塊用舊的抹布被拋掉一般:“你夠狠!”她迅速地穿上衣服,“用不用我分擔一半房錢啊?”

    看著充滿挑釁的四喜,福昌還是有些感慨:有個不附帶那麼多條件的女人,軟玉溫香地陪著,這是每個正常男人的理想,怎麼能達成共識的女人就這麼少呢?他看著穿上衣服的四喜,象包裹在盔甲中的戰士,心想我他媽可無心戀戰。

    一個赤裸的男人,一個穿戴整齊鬥誌昂揚的女人,勝負局麵很好判斷。福長有些尷尬了,他用餘光在找自己的內褲,可是在四喜咄咄的逼視下即便穿上也有些費勁。他放棄了,索性躺在了床上:“四喜,不管你有什麼事,如果不想說,我不問。隻是這種遷怒於人的方法不太好。”

    四喜呆立了幾秒鍾,眼淚又有些婆娑,她打開房門走了。

    城市裏正是青黃不接的三月,含糊不清的風挾雜著煤煙味、油煙味,像個操持家務的婦人,已經沒有多少自己的氣息了。四喜漫無目的地走著,經過每一家路邊小店她都進去看看,沒多久兩手就提滿了袋子。

    手機響了,四喜狼狽地翻找了好一陣,才接起來,是周鏡依的,她的聲音聽起來那麼尖利:“四喜,快回來,你爸爸不見了。”

    沈昌林每天的外出都是由周鏡依牽著到樓下的小花園裏坐那麼一兩個小時,從來沒出過意外。偶爾清醒的時候,他會插上一兩句話,大部分時間他都是眼神縹緲的樣子。看老沈象個思想家一樣,有時周鏡依還會拿他打打趣。小花園裏都是老年人,發色斑駁,言語零散,都是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發日子。倘或有一個帶著孫子或者外孫的,那人就明顯得神氣一些,話多,腿腳也跟著利落了許多。四喜有時陪著周鏡依和沈昌林下樓來,總是忍不住心裏要感慨一番。人生起點和終點都在這裏彙聚,相形之下那種暮年的沉重總是讓四喜難以接受。她恐懼自己的這一天。

    沈昌林也許在沉默中勘破了這一切?他走得那麼無聲無息,一點線索都沒留下。周鏡依一下子渙散了。她去報案,寫經過,登尋人啟事,每一件事都在默默地做,神情木然,這在四喜看來更可怕一些。她本是一個言拙的人,除了陪著媽媽,一句話也說不上來。

    母女倆沉默中過了幾天,周鏡依仿佛精神好了一些。她整理著相冊,一頁頁翻過去:“這麼些年了,我們三個人竟沒有在一起的照片。”她歎了口氣:“你爸爸也許前輩子就欠我的,今生該著他還了。照顧著一個和他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一個心不在焉的老婆。哪個男人心裏不憋屈?”

    四喜想起沈昌林,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樣子。這麼些年來,在和母親疏離的那些歲月裏,倒是和這個“爸爸”更親近一些。和大多數女孩子一樣,四喜願意和父親在一起,很享受那種被環護的感覺。

    沈昌林不是一個細膩的男人,經常會喝多了酒,回來之後便會罵周鏡依:“你他媽倒是說句話呀,別象個死人似的給我看。”四喜還記得每到這時候,周鏡依便會把她趕回自己的房間裏,“去寫你的作業。”隔著房間,四喜還能聽到沈昌林自說自話:“我這算過的什麼日子,一天跟在冰窖裏差不多,你他媽還算是個什麼女人嗎?”

    每隔一段時間這樣的場景便會重複一次,隔天的沈昌林一定是分外殷勤,四喜已經拿準了,這天一般是個有求必應的日子,所以,永遠水波不興的周鏡依倒讓四喜覺得難以接近了。

    周鏡依合上相冊,大顆大顆的眼淚落了下來。她絞著雙手,“我是懲罰你爸爸呢還是我自己呀?”眼淚順著她眼角的紋路四散開來,四喜看到這個女人的矜持終於在漸漸釋放的哭聲中一點點消失了----她是那麼可憐的一個老太太。

    四喜擁住這個瘦弱的女人:“媽媽,不愛就是不愛,我們誰也不能勉強自己的。你不要怪自己。”

    周鏡依茫然地轉過頭來:“你爸爸是為了愛,他得到了什麼呢?不值呀。他那樣健壯的人,得這樣的病,不就是心病堵著嗎?這麼些年,連鬧他也找不著對手,隻有和自己較勁了。等我醒悟的時候,他卻連個機會都不留給我。我們倆為什麼總也趕不上一趟車呢?”

    四喜一直以為周鏡依是萬事通透的,這會兒才知道,媽媽遠沒有活明白。

    半年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夏天剩下一點尾聲。樓下的樹木有一種成熟的風度,平靜安詳。這時候是一年中最美好的日子,盡管很短。四喜覺得分外清爽,她已經很久沒有回過自己的家了,每天和周鏡依在一起,母女倆的日子也和庭院裏的植物一樣,安靜從容。周鏡依已經恢複了常態,失去沈昌林的日子並沒有使她們亂了生活的腳步,甚至更加----自由真實。周鏡依暗暗為這個想法感到慚愧。

    早晨醒來,她又開始一絲不苟地梳洗,一根根銀色斑駁的頭發還是讓她忍不住傷感。她慢慢地聚攏起落在桌上的散發,然後對四喜說:“我想去看看你的父親,親生父親。”這句話說得有些生澀,但是很清楚,四喜明白母親的心思:她這一生幾乎沒有按自己的意願生活過,此刻,就象快要退出賽場的運動員,來一次自主的告別演出吧,不受任何人的操縱。

    四喜說:“我陪您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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