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0335 更新時間:08-09-26 22:18
裏衣?外袍?羽織?棉衣?下??足袋?長裾……看著滿地淩亂不堪的衣物,我不禁愕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父親!你要幹什麼?”我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的聲音,猛地抓著父親正忙碌地收拾東西的手,一股不祥的感覺在心中悄悄萌生,“你……你怎麼把我的東西都給翻出來了?父親,你到底要幹些什麼?你到底想……”說到後麵,我又再也說不下去。
我在害怕,害怕父親會對我說……
“小薰,馬上走。”父親停上手上的動作,反抓住我的肩膀,眼神堅定而平靜,“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你再待下去,會被你的母親跟兄長害死的。”
我搖頭,輕聲道,“我不會的,父親,我才不要走。”父親似乎想要生氣,張嘴想要說話,我卻截斷了他,拉著他的衣袖,用哀求的語氣說,“我不要走,父親,讓我陪著你走過最後這段路好不好?然後咱們一同去找母親……父親,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父親顫巍著手,輕柔地撥開我額前濕濡的發絲,眸中有著絲絲的眷戀與寵溺——盡是容貌氣質有所變改,但是父親看我的眼神在多年來卻從來都沒有變過,一如我三歲那年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然而如今,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卻添上了幾分苦澀。
時間在我們不經不覺中流逝,它在流逝的同時給予了我們回憶,讓我們感受著快樂?痛苦?悲傷……然而,在同時間裏,它亦在一點一點的奪走了我們一些東西來作為回憶的交換。
父親的生命,便在時間流逝的同時不斷地流失?消磨,直至殆滅。
時間所要的,不是金錢,不是權利,而是我們的生命。
“不可以啊,小薰。”父親苦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溫柔的語氣卻讓我感覺到絕望的來臨,“我的小薰才十九歲而已,不可以就這麼白白死去,必須繼續活下去呢。”
“父親……我不走,我不走!”我搖頭,態度絲毫不願意退步。
“小薰,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什麼嗎?”父親忽然問道,我微微一怔,疑惑地看了一眼,見他又笑道,“記得嗎?我們的約定。你那時候答應過我的,要永遠的活著,無論發生什麼事都會好好的活著,不允許輕生,你忘了嗎?”
約定……嗎?我永遠都不會遵從武士道,無論發生何事,都不會因而輕生,並且會一直好好的活著——在許多年前,我記得我曾經這樣向你承諾過,這是我們之間的約定,也是你教我劍術的要求。
因為你曾經說過,我不是武士,我是你跟母親的女兒。
你的女兒,必須要好好活著。
“但是,那怎麼一樣!父親,我不……”我激動地低吼,這是我有生之年第一次這樣子跟父親說話。我有意無意的別過臉去,不願意看到父親那雙滄桑的雙眸,努力的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
“不可以說不,你必須活下去!看著我!”父親猛地走近一步,正色地道,雙手按著我的肩膀,要我看著他。我的身子被他硬轉過來,看到他那雙堅定的眼睛,沒由來的心酸。他沉著聲道,“你必須活下去,我與理惠惟一的孩子。”
我的心似乎被人狠狠地揪住,隱隱間我好像覺得有什麼東西在壓在我的胸前,重甸甸的,弄得我無法透過氣來,。眼睛忽然有些熱熱的,似乎有一團薄霧在我眼前彌漫著,模糊了父親柔美的容顏——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我不由自主的心悸。
“薰,你是我與理惠的孩子……我惟一承認的孩子……”尚且記得,在七歲那年的秋天,父親擁著我,跟我這樣子說,“他們,都不是……”
因為是“惟一”,所以必須活下去嗎?
“父親,你知道嗎,我好難過。”我無力地跪倒在地上,父親搭在我肩膀的手也因而鬆開。我瞪著眼,無意識地仰望著父親,心猶如被人狠狠地撕開了兩半,那般的疼痛,那般的難受。我咬著唇,低聲問,“你知道嗎?我好難過。”
“我知道。”父親眼瞼半垂,輕聲回答。
“騙人!你怎麼可能會知道!”我猛地尖聲叫道,霍聲站起,感覺被人欺騙了一般。
對啊,父親怎麼可能會知道呢?盡管父親是我從小到大最接近我的人,可是他就是再接近,他也不可能會知道我此刻的心情!我快樂,我難過,誰又會知道?父親接近我,卻隻能夠是肉體上的接近!我的心,從來都沒有人真正的接近過!
父親靜靜地看著我,半晌方回答道,“因為,你哭了。”
“哭泣,有什麼用呢?”
“……哭泣,然後承認自己是弱者嗎?我……才不要。”
“哭了,別人才會知道原來你在難過。”
我瞪大了眼睛茫然地回望他,再也說不出話來。
我哭了嗎?我顫著手撫過自己的臉龐,隻覺得有一絲溫熱在那裏流連不去。父親。我說過的,我永遠都不要哭——因為哭的人永遠都隻會是弱者,隻會哭的女人是最沒用的。
可是,現在的我,哭了。
父親,不知道以前有沒有告訴過你,在親眼看到母親被殺的那一瞬間,我跟阿一都哭了,我跟他相擁哭泣著,年幼如我們,想要用眼淚打動天上的神。我們虔誠地向神祈求著,求他能夠幫助我們,請他救救我們的母親。
那個時候,神沒有聽到我們的呼喚。
現在的我,再一次,也許是最後一次成為弱者,我哭了,因為我舍不得離開你,我再一次向神祈禱,希望他能夠讓我伴在你身邊,直到你走到生命的盡頭。
然而,為什麼——
神,聽不到我的哭泣。
※※※※
黑漆靜謐的穹蒼,點點繁星交織起無數的圖案,編寫了一個又一個引人暇思的神話故事。純白色的晚玉香在枝丫上悄然綻放,在寧靜的夜裏散發出清幽獨特的香氣,那淡雅的姿態就好像少女純淨的笑靨,使人如沐春風。
雨勢漸漸變小,直至完全停止,但屋簷間仍然不時有著水珠滑落,我跪在屋簷之下,仰頭看向站在我麵前那有著一張猶如女性般柔美臉龐的男子,沉默不語。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跪了多久,也不知道現在到底是什麼時候,我隻記得我一直都跪在這裏,就用著這個姿態和父親對望著。
也許我的潛意識在不知不覺中告訴我,這便是我最後一次這樣看父親了,隻因我終究要走,不能夠再陪伴他了——因為我曾經答應過父親的,無論發生什麼事,永遠都不會輕生,我一定會活下去的。
活下去嗎……
父親靜靜地凝視著我,眸中有著淡淡的哀愁,他看了一眼放在我身旁的包袱,又看了我一眼,輕歎道,“終究是要離開我了啊,薰。”他苦笑,把腰間的刀解了下來,持平,然後鄭重地遞到我的麵前。
擾州住池田鬼神丸國重。
我看著那把刀,微微一怔,這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劍,也許會成為我平生用過的劍當中最為難忘的一把!那是我第一把握到的刀。在七歲那一年,我用這把刀殺了我平生最懼怕的東西——也是因為這把刀,改變了我的一生!
“我相信你永遠都不會忘記這把刀的,薰。”父親嘴角含笑,輕聲道,“從今以後,我便不能夠再保護你了,我惟一能做的,隻能夠把自己的配刀給你……以後,你便用著我給予你的配刀,我教予你的劍術保護自己吧。”
“是。”我低低地應了一聲,無力地接劍,劍在手上,隻覺得重甸甸的,一如我現在的心情一般,那麼的沉重。
“當初教你劍術,其實隻是為了敷衍你的,你知道嗎?”父親沉默平晌,忽道,他不理會我愕然的神色,自顧自的說道,“我是打從心裏的不願意教你劍術,因為你的思想已經徹底的扭曲了,教你劍對你而言可以說是有害無益!所以,我開始的時候才會讓你用右手練劍……”
右手?記憶如潮水泛濫一般,朝著我洶湧而來。
“那個時候我曾經跟你說不可以以左手使劍,左手用劍被人看作是奇異的事,也容易惹起不便,那些都是真的,沒有騙你。”父親在上方俯視著我,絮絮地說道,“但是,盡是左手劍的確是有諸多不便,但是這都是借口之一。”
“小薰,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願意讓你學劍,畢竟在這個時代之中,鋒芒太露便容易招惹殺生之禍!習了劍後,你也不可能再如以前一般輕鬆自在的生活了,卷入紛爭之中是必然的!”他眼瞼半垂,長而濃密的睫毛掩去了那雙如黑寶石般的雙眸,但卻掩不去黑寶石的光澤,“然而那時候的你,不但性格變得徹底,就連價值觀也開始漸漸的扭曲,就算是我不教你劍術,你也不見得會就此罷休!”
價值觀扭曲?那時候的我……我一愣,正想說話,看了父親一眼,又忍著沒有說出話來。
“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我不教你,你也會去找別人教吧?但是,教你的話,違背了我的意願;不教你的話,你必會因而走上歧途!在教與不教的問題上我掙紮了許久,也一直在無意識地逃避著你。”他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頓了頓,“我想了許久,如果你走上歧途的話,性格扭曲如你,也許會發生一些我無法預料之事,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我決定教你劍術,這樣無疑是最好的決定!”
“我深深地明白,你絕對是學劍的材料!然而在這個時代來說,劍術高超對你來說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我對此一直都耿耿於懷。但興幸的是,你是左撇子,所以我便告訴你要用右手使劍。雖然右手劍仍然能夠練得很好,但是你既然是左撇子,左手的力氣必比右手的大!以右手使劍,進展必會慢許多,沒有左手劍的得心應手,威力必然大減!”
我一驚,原來我一直都被父親騙了!父親知道我不懂得禮法風俗,而且我鮮少與外人接觸,於是便藉此機會來騙我,讓我不用左手練劍,以此削減我的實力。沒有實力的我,待人做事必會更加小心謹慎,與人接觸以及動手的機會也定會更少。雖然父親教了我劍法,但其實也隻不過是教了我劍招,我劍術再精,學習能力再好,右手畢竟不是我慣用的,也必難以再有大突破出現。
“那麼父親……為什麼,為什麼這段時間又要……教我?”我疑惑地問,“那個時候你說要教我用左手劍,對吧?既然你處心積慮的想了那麼多,現在又何必要教我?”
“因為我知道,我時日無多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平靜而柔和,仿佛在說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一般,“我保護不了你的母親,保護不了我的兒子,我本來就想盡我一切的能力來保護你的!就算知道我終有一日必會離開你了,但是我可以找一個好人家給你,找一個能夠待你好,能夠保護你一輩子的夫君給你……但是我從來沒有想過,我陪著你的日子竟然如此短暫!”
“我來不及為了安排一切,便已經要走了。阿薰,沒有我在你身邊,真悠子?廣明?阿勝,他們能容得下你嗎?我要真的死了,你又能夠去哪裏?”父親連續問了我好幾個問題,我卻一個也回答不上,隻能夠低頭不語,“你什麼也做不到啊,你入世未深,不懂得人情世故,時逢亂世,浪人武士橫行,你又應拿什麼來保護自己?”
“我的劍術不見得不能夠保護自己。”我忍不住回了一聲,十多年的努力,就不見得比不上外麵的人。
“不錯,你懂得劍術,但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外麵奸詐之輩又多,你右手劍學得再好,也隻能終不可能把劍術練到極致!所以必須教你以左手使劍,一來你的左手勁大,使起劍來必會比之右手更加得心應手,對付敵人也能夠事半功倍!你資質甚佳,以左手學劍必定會學得更快!隻是我一直沒想到的,便是你居然一直隱瞞著我以左手練劍……”
“如此本來甚佳,但是你的左手有招無式,對付較強的敵人也難以見得可以取勝。本來我是想趁著僅有的時候好好教你的,也好讓你在外可以保護自己,可是我卻沒想到廣明那孽子竟會做出這種事……”父親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無法聽見,他抿著嘴沒有再說下去,我也不敢說些什麼,腦海中仍然不斷地想著剛才父親說的話,久久揮之不去。
原來父親一早便已經有讓我離開的意思了,廣明的事不過是導火線而已……想到這兒,不禁黯然。
“你還記得那一年我問過你什麼話嗎?”正想胡思亂想間,父親忽然問道,“‘劍是什麼?劍術是什麼?’,還有我也問過你‘為什麼要學劍?’當時你是怎樣回答的,還記得不?”
“劍乃凶器,劍術乃殺人之技倆!”我毫不思索便回答道,就算已經過去多年,這些話仍然在我心中盤旋不斷,我依舊把它們視為真理,“學劍的原因是因為——我要成為強者!強者生,弱者死,我希望能夠生存下去。”
“那麼,現在我再問你,你的劍——將會斬向誰?”父親又問。
我想了想,平靜地回答道,“是惡,即斬!”
“惡即斬嗎?”父親的嘴角勾起一個若有若無的弧度,臉龐的線條也變得柔和了起來,“阿薰,看來你的價值觀尚未完全的扭曲啊……很好,很好!”他輕笑出聲,頓了頓,又道,“我無法繼續教你了,也無法繼續留在你的身邊保護你了,從今以後,你便用你的劍貫徹你的理想,真正的做到‘惡即斬’這三個字吧!”
惡即斬嗎?是惡,便統統都斬碎!
“薰,現在你想的未必便是真實,可是現在的我已經沒辦法教你是怎麼回事了,真是遺憾。”父親朝我伸出手來,我目光呆滯地看著父親修長卻布滿了薄繭的手指,無法說話,隻聽到他又道,“強者生,弱者死,並不一定就是真實,或者說,你根本不能夠明白‘強者’的真正意義——從今以後,你會遇上許多不同的人,有善亦有惡,你將會從他們身上學習到什麼是真實……也將會在他們的身上學會什麼是快樂,什麼是悲傷,甚至,你要讓他們教會你什麼是苦惱,什麼是無憂。”
快樂?悲傷?苦惱?無憂?
我顫巍著手,緊緊地握著父親的手,然後再借力站起來——當年父親便是這樣子拉著我的手,帶著我回家的,如今,到了此時此刻,我再次拉著他的手,卻是要離開他了。
“小薰,你的人生,不應該隻有絕望。”
從何時開始,我的人生裏再也沒有色彩?我的世界裏的顏色一點一點地隨著歲月的流逝而剝落。別人在外麵看進去,隻覺得這個世界灰黯破敗,而我身在其中,卻絲毫都沒有察現原來我的世界已經如斯黑暗荒蕪,反而樂在其中,沉醉在自己所做的七彩屏障之中,那斑斕的色彩掩蓋了事實的真相,使人看不見原本黯淡的顏色。
我感受著絕望的氣息,卻沉醉在那鮮豔的色彩之中,不願醒來。
握緊了父親的手,我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手心裏的溫度。呆呆地看著父親那張與我極為相似的臉,思緒萬千,周圍一切的美好景象似乎都變得刺眼無比——也許,這便是人生最後一次了。
父親又扔給了我一個長盒子,我沒有想太多,下意識的伸手接過,打開一看,裏麵是一把劍,用多重的布料包裹的。我疑惑地打開一層又一層的布料,取出裏麵的劍,“唰”的一聲,推開劍鞘,四周頓時光芒四溢,灑了滿地。
那是一柄菊紋刀。我的手指輕輕地撫上那鋒利的刀鋒,上麵的菊花紋以及一字紋讓我忍不住想起以前廣明跟我說過的話……他說,無論如何也會得到菊一文字則宗……他說的,是這把刀嗎?
“菊一文字則宗?難道……是真的?”我脫口道,瞪大了眼睛研究手上這把刀,老實說,我打從心裏不敢相信這是真的。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喃喃道,“這……不像啊!菊一文字則宗好像是太刀吧?可這怎麼看都像是打刀啊……”
太刀與打刀的造型很是相似,基本上形式相同,如果是外行人估計是看不出分別的。但是隻要略懂刀的人都會知道,打刀的刀鞘口兩側分別插放有小柄和?。前者鮮少用於戰爭,多用來割削東西,這個我並不陌生,因為以前也常常用小柄來削東西,說白了就跟普通小刀沒兩樣,也許用來作飛刀也無不可;而後者我沒用過,但曾經聽人說這東西是用來抓癢癢和整頭發的,插於小柄對側。
父親含笑點頭,“你看出來啦?不錯不錯!廣明那小子想必還在作著菊一文字則宗的夢呢!事實上就是不看上麵的?跟小柄,懂刀的人看刀身也能夠分辨出打刀跟太刀啊。”
因為太刀是用來顯示身份之用,而打刀是的確用來作武器之用,兩者的刀身設計也的確不同。打刀一般較太刀為短,刀身彎度低。太刀刀刃向下,打刀刀刃向上,兩者一比較便可以看出來兩者的差距了。
“這把刀,名喚‘菊紋山城守藤原國清’,是我送給你最後的禮物。”
最後的禮物……廣明作夢都想要得到的刀,菊紋山城守藤原國清。然而,可笑的是,他做了這麼多,卻仍然得不到他想要的刀,就算得到了,也並非他所想要的那一把菊一文字則宗。
他給自己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無論如何,一定要活下去啊,我的女兒——齋藤薰。”父親握著我的手,微笑道。
我愕然——齋藤,父親的本姓,他這樣叫我,是什麼意思?還有這把劍,菊一文字則宗……不,應該是菊紋山城守藤原國清!
這一切一切都來得太突然,使我無所適從,無法作去任何反應來。
“從今以後,你便是我齋藤裕助的繼承者,是我惟一承應的繼承人。”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縈回著,如夢似幻,我依舊是一臉的不可置信,隻見父親笑道,“我與理惠的孩子,才真正的能夠配得上‘齋藤’這個姓氏。”
廣明跟阿勝,姓的是“山口”,那是因為父親入贅山口家,所以自己的姓氏也改變了;而我,並不是山口家的真悠子所生,因為我是理惠的孩子,所以……我的姓氏是“齋藤”嗎?
真正的孩子……齋藤裕助的孩子……
母親,你聽到父親的話後,也一定會忍不住哭出來吧?
父親撩開我額前的發絲,在我額前輕輕一吻,似是一根平滑的羽毛拂過我的臉一般。我忽然想起,小時候父親常常都會這樣吻我,每次當他這樣親吻我的時候,我便會發現原來自己此時也隻不過是一個孩子而已。但是在我長大以後,或者準確地說當我學劍以後,他便再也沒有這樣做過。
一切,似乎都在我學劍以後開始漸漸的產生變化。
而我卻懵然不知。
“?,這是最後一次了。”父親雖然笑著,但眸裏的不舍卻是無法掩飾過去的,他輕擁著我,低聲地說著,仿佛是歌者輕柔的歌聲,但卻是那般的絕望,讓聽者心傷,“到了外麵,你一個女孩子應該怎生生存下去?真的……很讓我擔心啊……”
“我惟一的女兒,一定要活下去。”父親在我耳邊輕聲呢喃著,“我與理惠會在天上一直的看著你……一直的。”
我回擁父親,“父親,你真是……我不是惟一,你怎麼又忘了,我們還有阿一啊……”我握緊了手上的山城守藤原國清,忽地輕笑道,“父親,我不會死的,永遠都不會!我會連著哥的份兒也一起活下去……”
父親渾身一僵,雙手握在我的肩膀上,一臉愕然,失聲道,“你說什麼?”
我凝視著他,一字一頓的道,“從今以後,我的名字便叫作齋藤一。”
“齋藤……一……”父親不住地重複這個名字,閉上了那雙如黑寶石般明亮的雙眸,痛苦地收緊著自己的拳頭,力度大得使我的肩膀隱隱作痛,“薰,做回你自己……就已經足夠了。何苦強把罪孽背負在自己的身上?錯的人,是我啊!”
強把罪孽背負在自己的身上?不,哥哥的名字並不是負擔,更不是罪孽。父親,我們從來都不願意相信哥哥已死,隻因為我們都找不到他的屍體,甚至我們連去找的勇氣也沒有。盡是如此,父親卻一直覺得無法救到哥哥是他的過失,是作為一個父親的失職,故他自責,覺得哥哥是他一生中一個永遠無法洗脫的“罪孽”。
可是,父親,你可知道,這一切都不是你的罪過——殺死母親的,是她的親生父母,是我的外公外婆;導致哥哥下落不明的,是因為我的懦弱,而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強把罪孽背負在身上的,不是我,而是你。
“我會連著哥的份兒也一起活下去,活著的人是齋藤薰,但那個人的名字卻是叫作齋藤一!”我依然笑著,卻笑得比哭更難看,唇邊卻似乎嚐到了一絲苦澀的味道,然而我的聲音聽起來是如斯真切,如此清晰,“所以,不要再覺得抱歉了,父親。”
父親的手從我的肩上無力地滑落,他慢慢地瞪開了眼睛。我把手上的山城守藤原國清還鞘,彎腰把盒子拾起,小心地把劍收好在盒子裏,還沒有站直身子,冷不防一團黑影襲來,我“啊”的一聲驚呼,父親把我硬扭轉身,背向著他,他的頭輕輕地靠在我的肩上。
我沉默不語,此時此夜,無聲勝有聲。
“去吧,薰……”父親在我耳邊輕聲低喃著,我下意識回頭想要看他,但他的雙手卻鉗住我的頭,使我無法扭過頭去看他,“不要回頭!回頭了,你肯定會舍不得走的。”說罷,他在我的背上輕輕一推,我的腳步便不由自主地邁了出去。
一步?兩步……
腳似乎被灌了鉛似的,沉重得快使我無法走動。
“走吧,永遠都不要回頭。”父親的聲音在我背後傳來,他的聲音既低且輕,卻字字句句都無比清晰地落在我的耳邊。在那一?那,樹葉相觸的“沙沙”聲,附近的深巷中遙遙傳來的狗吠聲,還有樹上的夏蟬那歇斯底裏的“知了”聲,似乎都消失得無影無縱,世界仿佛隻剩下父親與我,以及離別的愁緒在不斷蔓延。
知了——知了——
知道了。
永遠——都不會再回頭了。
我從懷裏掏出一麵小鏡子,那麵鏡子是在我四歲的那一年父親送給我的,據說是他自己造的。四邊是精致的木雕,雕的是正四散飄落的櫻花樹,中間鑲了一麵小鏡子,樸實又不失清雅。在鏡子的背後刻了小字——薰。
小時候,父親對我說,女孩子有應有的儀態,儀容服飾也不可以馬虎!所以必須記住時不時看看鏡子,檢視自己有沒有不當的地方,不要總是顧著看前麵,忘了看後麵。
我高舉鏡子,借著月光的映照貪戀地看著背後的景象——隻見父親站在屋簷之下,手上持著一根簪子在月光之下反複細看,簪子上那圓潤的珠子在輕輕地晃動著,幻化出無數的色彩。父親輕撫著那根簪子,嘴邊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但那修長的身影在我眼中看來卻是無比的落寞。
“理惠……燕子長大了,終於要離開我們為他築起的細小的巢,飛到那廣闊無邊的天空去。”我隱隱聽到父親這樣說。
忽然間,父親強烈地咳嗽起來,一聲比一聲來得強烈!他掩著嘴巴,呼吸有些急促,我腳步一頓,半晌,終究還是不忍心想要回過頭去,我還是想要留在父親的身邊啊!這樣的他……如何能夠……就這樣拋棄他呢?
“不許回頭!走,馬上走!”父親低斥一聲,尚未邁開的腳步又頓了下來,我咬著下唇,沒有響應他,隻覺得鼻子酸酸的,但眼淚卻終究沒有流下來——永遠,都不會再哭了,父親。
我看著手上那麵小小的鏡子,不願意就此放下,也沒有要回過頭去,隻是靜靜地看著。父親咳嗽的聲音不止,聽著似乎連肺都要咳出來了。突然,“哇”的一聲,父親淺灰色的衣襟上,手上,手上那根簪子上都沾滿了血!在黑夜之中,那抹血紅的色彩更顯得刺眼,驚心奪目,無比刺眼——似乎在肆意地宣告著父親的生命即將走到盡頭。
紅色絕症……癆咳……肺結核……
“走吧……”父親略帶嘶啞的聲音在我背後再次響起,我怔怔地看著手中的鏡子,無比用心地看著鏡子中那人的模樣。父親,我會永遠的記著你的模樣,永生也不會忘記。
我放下手,垂下眼簾,低頭看向鏡子上映出來的影像——再也沒有那個男人的身影,出現的卻是一張與他近乎一樣的臉。
那是我的臉。
我看到你了,父親……從我的臉上看到了你。
但是為何你的眸子裏告訴我,此刻的你,如斯寂寞,如斯悲哀?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那淡淡的泥土味中夾雜著絲絲的晚玉香的香氣,沁人香脾。我艱難地扯出一抹笑容,再一次邁著沉重的步伐,向著前方緩緩走去,不再回頭。
“我的女兒,要保重啊……”父親低低的聲音從後傳來,我與父親分別不過半晌,但如今聽來他的聲音,仿若隔世。似乎被人掏盡了記憶,揉碎,再小心翼翼地拚湊在一塊,仿佛超越了時空,超越了世間所有的一切空靈,虛幻,但卻真實的存在。
知了——知了——
夏蟬不斷地叫著,聲嘶力竭,快要斷止似的——它的叫聲,仿佛在代替著我回答父親。
知了,知道了。
今日一走,此生,再不相見。
知了——知了——
我呼吸著空氣中傳來陣陣的花香,絲絲縷縷淡雅的香味,在夜風中不斷地彌漫著,帶著淡淡的憂傷,穿梭在寧靜的夏夜之中,馨香沁脾。
我身旁無酒,卻早已醉倒在那沁人的花香之下,沉淪在那憂傷的氣息當中,無法抽離,無法逃脫——此生,再也不願意醒來。
閉上了眼睛,不再眷戀,疾步離去。
真的——不再眷戀。
文久二年,齋藤薰改名為齋藤一,因兄長山口廣明在小石川與人發生口角,被誣賴誤殺一名旗本,逃亡至京都,時年十九。
宿命之輪,此時正慢慢地開始轉動,越轉越快,越轉——
越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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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刀:一般就以“刀”稱之,可以說是日本刀的代表刀劍。
太刀:太刀,是特指具有較大彎曲度,刀身長2尺(66cm)以上、3尺(約1m)不足的彎刀。
菊紋山城守藤原國清:江戶時期的名刀,越前國的製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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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說對不起,看了一晚上的女排,不斷地加時再加時,而且有些不舒服,所以晚了來發文,請大家原諒吧!555~
今天終於寫到了,女主終於改名了,終於出發去京都了,不過不代表她會就這樣順利進入新撰組,路還漫長得緊呢!現在的她還是沒什麼信念,沒有幹勁啊!(咳,事實上有幹勁應該是什麼樣子,我一直很疑惑,因為我媽老說是我幹勁……不懂寫啊啊啊!)
說了這麼多廢話,咱們回今天的正題吧,那就是華麗的父親大人……的介紹。
*******齋藤裕助*******
說起齋藤裕助,在入正題之前,不得不先跟大家說一句,此人的真名的而且確是叫作山口裕助(一譯“佑助”),而不是姓“齋藤”的。這裏說入贅什麼的,以及齋藤一是私生什麼的,都是我杜撰的,在這裏必須對大家作出糾正。
話說此人的原型應該是……天才?那個天才,我不知道,反正就是天才。這個人名不經傳,正是新撰組三番隊隊長兼劍術師範頭齋藤一……的父親。曆史上對此人並沒什麼記載,隻說他一開始是明石藩的足輕,後來通過購買株卷成為了禦家人,看起來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我但卻偏偏想要把他描繪成一個不凡的人!
劍術天才,學遍百家,但是不愛顯露於人前;癡情專一,對情人始終如一;疼惜子女,自理惠死後便視薰為此生最重要的東西;容貌清秀絕倫,更勝女子,性格狂傲不羈。當然,我曾經在之前說過,這世界上沒有完人,也不必指望在我的文中看到“完人”。這個人要說缺點的話,可以說還是挺多的,對情人癡情,但對家中妻子不專冷落;對私生女兒寵惜,對妻子生的兒女冷漠……光這兩條就已經夠了,其它的暫時想不出來。
事實上這個人盡可以一筆帶過,畢竟此人對於曆史沒有什麼大影響,最大的影響恐怕就是生了齋藤一這麼一個兒子。不過,在我的文中,我希望所有出場的人物都不要那麼平凡的跑過,又不是NPC,沒有名字,學人家跑什麼龍套?這個人在我的文中可以說是舉足輕重啊,影響女主一生啊——我絕對可以說,此人的身影絕對會出現到最後!注意,是身影啊!
從文章開始,也就是他出現的開始,我花費了不少筆墨跟時間在此人身上。首先是“天才”的設定,老實說,我不是天才,不知道天才應該有什麼樣子啊,所以戰戰競競地想了好久,最終可以說宣布失敗。其次是其絕對的癡心,我不知道大家看不看得出來,個人覺得好像在這裏應該再花多一點筆墨才可以,這裏相比之下弱了點,不過大家應該都明白就是了;再來就是對女主的寵惜,個人覺得在這裏做得最不錯,因為我覺得這個人真的能做什麼都已經做完了,我差點把這文寫成父女戀了!汗,最近可能言情小說看得多了點……
不過我現在終於能說一句,終於完了,這個人終於要離開了!不過麻煩不是在這裏完結,還有一個更加難寫的人物要來啊!知道嗎,更難寫啊,實在不知道應該怎麼讓他插進來啊!
話說,我在激動些什麼啊……
(PS:我忽然想起真悠子?廣明?阿勝三人的介紹忘了寫,下章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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