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2853 更新時間：08-08-06 19:49
快到晚飯的時候，伊紮克沒有在房間裏找到阿斯蘭，問了侍女知道他去了庭院，不由得在心裏暗暗罵了句KUSO：
受傷的人不是第一次見，這麼愛自虐的倒是頭一次遇到。
阿斯蘭受傷已經一個月了，可是傷口一直不能完全愈合，尼高爾說是因為剛剛覺醒身體還不穩定的緣故。可是，讓他這麼折騰下去，就這麼死了也是完全可能的。
雖然是氣話，伊紮克卻沒來由得發寒。
吩咐了幾句之後，伊紮克直接從窗戶跳了出去，順著一排剛剛打了骨朵的修蘭花樹曲曲折折地找過去，果然看見那人靜靜地躺在石製的寬大躺椅上。深秋的風拂動著他深藍色半長的頭發，依舊慘白的臉色即使是著輝煌色彩的夕陽也不能增添其生氣，合著那憂鬱的神色，便是伊紮克也覺得說不出的淒涼。本想去罵他一頓，此刻也隻化作了鬱悶。
“伊紮克……嗎……”
阿斯蘭緩緩地問道。淡淡的聲音仿佛要消逝在颯颯的秋風之中。
“嗯。”
伊紮克應了，過去坐在他身邊。
寬大的躺椅足夠三個人並排躺臥，但是，這是夏季消暑時所用的啊！已經非常寒冷的深秋，便是健康人躺在上麵，也是有害的，更何況……
伊紮克皺眉道：
“這種時候躺這裏，你想死嗎？”
“對不起，隻是想出來透透氣而已。”
“即使要躺這裏，也該弄些毯子什麼的墊一墊啊！”
“對不起。”
“這種事不用和我道歉吧！”
伊紮克頂了回去，然後想了想，回身去房間裏拿了幾條厚實的毯子鋪在躺椅的一邊，然後讓阿斯蘭躺到那一邊去，又留了一條蓋在他身上。
“謝謝你，其實不用這麼麻煩的，反正馬上要回房間了。”
“無所謂，可以把晚餐叫到這裏吃。”
伊紮克挺直了身體坐在旁邊，想了想又補充道：
“如果你想的話……”
他很少對人如此，因此說著這樣的話的時候，感覺渾身似乎都不太自然。
“你為什麼總是喜歡到這裏來？”
兩人就在這裏吃過晚餐後，伊紮克一邊晃著盛了藥水的杯子使它盡快冷卻，一邊問道。
阿斯蘭沉默了很久，久得伊紮克以為他根本不打算回答，久得伊紮克快要爆發，終於回答說：
“因為這棵修蘭花樹，和我母親親手種下、長在PLANT皇宮花園裏的那棵很像，隻是那棵沒有它這麼魁梧罷了……”
夜幕已經開始降臨，在四周黯淡的光線之中，高大的樹木如同一個黑黝黝的巨人一般舒展著它粗壯的手臂。隻在燈光所及的地方，可以看見半掩藏在濃密枝葉之中的淡青色的花骨朵。
伊紮克用手支著額頭，盡力使自己的語氣柔和一些，自然一些：
“嗯，阿斯蘭你，很想念母親嗎？”
“怎麼說呢，其實在覺醒之前，對母親的印象已經模糊了，而且即便再怎麼想念，母親也不會回來了……”
他說到這裏頓住了，過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
“也許我是在庸人自擾，但是我總覺得，關於母親的去世我有責任，而要不是因為母親，父親他，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你在說什麼啊！”
驚愕於他的想法，伊紮克終於忍不住大吼起來。
“我出生的時候，顯示的命運之符是‘黎明’，但是我怎麼覺得，我反而是使這個大陸陷入黑暗的人呢……如今戰火已經全麵燃燒起來了，這整個大陸，要有多少人死去啊……”
阿斯蘭依靠在椅背上，望著那模糊的樹的疏影，沉沉地而又縹緲地說，似乎根本沒有在意伊紮克在說什麼。
“不要再說了！”
“就連父親，我自己的父親，也隻把我當作戰爭的工具……一旦不能得用，便要抹殺……難道我對於這個世界，隻有這種用處嗎……我和災難有著什麼聯係嗎……也許我不要出生才比較好……‘黎明’……是浴血的黎明吧……”
“你給我住口！”
伊紮克終於按捺不住揪住了對方的領子，
“你與其在這裏要死不活的，不如好好想想你的責任！你可是聖子啊！如果說這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能代表世界的意願、引導世界的話，那就是你啊！你絕望的話，這個世界要怎麼樣你想想！而且，你如果死了的話，那我們這些人都算什麼啊！……”
“對不起……”
“你為什麼總是道歉！你要知道有點時候根本沒你什麼事兒，不要什麼事都往自己身上攬！不覺得這樣太自大了一點嗎？”
阿斯蘭苦澀地笑了笑：
“是啊，我也覺得自己太自大了……”
“那就不要再有這種想法……還有，笑不出來的時候就不要笑！”
說完這句話之後，伊紮克意識到自己再這麼揪著他的話傷口可能又要裂開了，於是趕緊放了手，憤憤地坐在一邊。
他們都沉默了下來。一片昏暗之中，隻有秋蟲在夜幕的掩蓋下唱出屬於深秋的最後的歌謠。
怒氣很快消釋之後，心裏酸澀的滋味開始湧上來，伊紮克慢慢俯下身體，小心地抱住了阿斯蘭。他感覺到對方把臉埋在他的肩頭，然後那裏慢慢地濕熱了。
“你不必為你的父親背負起這些的……”
“對不起……其實……本來想安慰你的……但是……”
伊紮克絞著自己的頭發，幾乎將它絞得一團糟。
“你說得沒錯，的確是我太軟弱。”
阿斯蘭這麼回答著，伊紮克覺得自己似乎把情況弄得更糟了。
“伊紮克你，怎麼看自己的父親？”
“我父親，在我三歲的時候就去世了。我完全沒有他的印象。”
“啊……對不起……”
阿斯蘭想起從他來到修蘭就沒有見過伊紮克的父親，原本以為是守護家族中常見的保密製度，卻沒想到原來早就去世了。
“沒什麼對不起的，我已經不記得他的任何事了。”
“其實，我也等於沒有父親了……”
“將來的事誰也說不定，現在不要把話說絕了，也許會有回轉的餘地。”
“……”
“命運是要抓在自己手裏的，母親常常這麼說。”
“命運嗎……”
“其實，我有點懊惱……”
“什麼？”
“……那個，為什麼我會突然對你說這些……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是有一點奇怪，平常的你打死也不會說這些的……”
“為什麼會這樣……”
“我說你今天真是意外地坦率啊！想法完全通過語言流動！”
“啊？”
“平時可是不折不扣悶葫蘆一個！”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情景吧……”
伊紮克疑惑地看著阿斯蘭，然而後者隻是將目光投向眼前的修蘭樹，碧綠的眼睛中有著無法分辨的暗色。
是因為他母親的緣故嗎？
這麼想著的伊紮克，並沒有真正領會那句話所隱藏的、連主人也不清楚的深意。
“啊，都怪你！藥都涼了，我叫尼高爾重新做一份。”
伊紮克突然意識到放在一邊的藥，摸了摸發現已經半涼了。
“沒關係，不要去麻煩人家了。”
阿斯蘭邊說邊抓過杯子來，一口飲盡，卻沒想到動作急了牽動傷口，忍痛喝完藥之後便按著傷口躺下了。
“讓我看看有沒有裂開。”
伊紮克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急忙道。
“沒關係，隻是稍微碰到了。”
“不要再想那些有的沒的，好好養好身體吧，也免得我……免得我母親為你擔心……”
聽到伊紮克生硬的轉折，阿斯蘭淡淡地笑了。
“伊紮克，拜托你一件事可以嗎？”
“說吧。”
“不要離開我……”
伊紮克愣住了，驚訝地瞪著阿斯蘭。
“你，你說什麼？！”
“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人死了……”
“哦……”
伊紮克突然有些失落，當然此時的他，也不能明白這究竟是怎樣的感情。
“那是當然！這個世界上，還沒有幾個人能威脅到我，還是說你不相信我？”
他語氣威脅地瞪著阿斯蘭，後者卻安心地笑了。
“這樣最好。”
通往廊下的燈火燃了起來，他們一起返回了室內。
修蘭樹在夜風中沙沙地響著，然而柔弱的花朵在樹葉的保護之下，依舊在凝聚開放的生命力。
對於修蘭來說，這個夜晚一如既往地安靜祥和；對於大陸，這個夜晚也同樣充滿著動蕩和波折；然而對於平凡而又不平凡的阿斯蘭和伊紮克兩人來說，這是生命的一個新的開始……
這個夜晚，距離阿斯蘭的自我封印還有大約三年半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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