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164 更新時間：20-07-31 23:28
此刻，在樓頂上，傅南弦和穆西梵已經搬來了兩張椅子，他們麵對著外麵空曠的平台，坐在屋簷之下，靜靜地看了一會雨景。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而是與你看過雨的屋簷……”穆西梵沒來由地想起了這句歌詞，然後笑了笑。
“怎麼？”傅南弦看著正抬頭笑看著屋簷的穆西梵，問道。
“沒事，你不是要和我談談嗎？現在說吧。”穆西梵臉上的笑容未減，但是臉上卻也帶上了一點莊重。
兩個人都挺緊張的，一個是因為要將自己最脆弱的一麵展露出來了，另一個人是因為害怕掩飾不住自己的心疼。
傅南弦深吸了一口氣，帶著雨水和泥土的濕潤氣息通過鼻子直達肺部，讓傅南弦的心也定了定。
“我出生在了理縣的一個村莊，那是個小地方，小地方裏傳的最快的就是流言，每個人的出身、經曆，在這個小村莊裏根本瞞不住。我沒見過我的父親，我媽剛懷上我的時候，他就到外地去打工了，那時，他不知道我媽懷孕的事。我媽是個農民，沒什麼文化，當年也沒有電話什麼的，隻能寫信，但是村裏的很多人都不認字，於是過了很久，我媽才和我父親聯係上。當年我媽和他一直沒有結婚，聯係上他的時候，他已經在大城市開始創業，並且已經和別人結婚了，就這樣，我成了私生子。”傅南弦的聲音依舊很淡，仿佛是在說著意見和自己完全無關的事，但穆西梵看見了，他的嘴唇有些抖。
穆西梵伸手輕握住了他的手，傅南弦的手很涼，當穆西梵的手上溫度傳到傅南弦手上的時候，傅南弦轉頭看著他。穆西梵和傅南弦對視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這樣的舉動太曖昧了，於是又打算將自己的手縮回來。就在穆西梵將手撤回的一瞬間，傅南弦反手抓住了他，握住了他的手。
穆西梵還在看著他，但是他沒管，轉過頭看著前方的雨景，眼神有點散，繼續說道：“村裏的人那時觀念還比較陳舊，後來我開始讀書，在學校的時候，就一直沒有人和我玩，我知道他們都排斥我的身世，於是也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他們。我媽在生我的時候難產，後來一直身體不好，直到我考上高中，我們才決定到大城市，一方麵治她的病，一方麵我們也能遠離那個地方。”
“我記得我之前在這裏問過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你還記得嗎？”傅南弦還是看著前方，看著有點呆。
穆西梵也朝著遠處看，答道：“記得。”
“我其實是自卑的，小地方來的，比不上你們大城市長大的。”傅南弦拉著穆西梵的手無意識地捏了捏，“因為我的出身，有的時候我自己都會懷疑我是不是一出生就低人一等。以前沒什麼人對我好，所以你對我好的時候，我都會想這是不是施舍，我害怕施舍……”
這是穆西梵第一次傅南弦聽見說“害怕”兩個字，他也緊緊抓住了傅南弦的手。
“我沒有過朋友，所以也不知道該怎麼和朋友相處。你有時候也會和我談論起你的家庭，你的父母，那時候我聽著隻是覺得遙不可及，我也想和你說說我家裏的事，但是我又不知道該怎麼挑起這個話頭。”和你家比起來，我家就好像是鍍了一層灰……
穆西梵心疼得想要去抱抱傅南弦，但是他隻是將自己的另一隻手伸過去給傅南弦理了理頭發，他想起了之前和傅南弦說起家庭，那時他也想引導著傅南弦說說他的，但是傅南弦隻是微微笑著搖頭，那時候，自己在做什麼？自己還在傅南弦麵前轉悠著非要他說出點什麼。
“對不起。”穆西梵隻是說出了這三個字。
“沒什麼好對不起的。是我該和你說謝謝。”謝謝你，將我拉回這繽紛絢爛的世界。
兩人沉默了一會，穆西梵說：“我沒有和你提過我姨媽吧？”
傅南弦回過神來，想了想，答：“沒有。”
“其實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我外婆先生了我姨媽，當時還是重男輕女的年代，他們生了一個女孩之後，就想要一個男生，但是後來，卻生了我媽，也是個女兒。我外公後來很生氣，在我媽剛剛生下的時候，背著我外婆將我媽扔在了外麵的垃圾桶邊。後來還是一個鄰居告訴了我外婆，我外婆才在外麵將我媽撿回來的。”
“當時家裏窮，養不起兩個姑娘，從那以後，我外公就離家了，我也再沒見過他。我外婆一個人養大了兩個女孩，後來她們各自結婚，我外婆就跟著我媽到了城裏。我姨媽之前結過婚，但是她生下了我姐幾年後，就因為那個男人家暴和他離婚了，她一個人帶著我姐。那段時間我媽和我爸剛剛結婚，住在現在的那棟房子裏，那套房子還是我爸他們那邊出的錢買的、裝修的，我姨媽當時的狀況不好，外婆就把自己所有的積蓄拿出來給了她。外婆一直很喜歡她和我姐，我媽說是因為遠香近臭，外婆和我們住，就自然想對她們好一點。”
“我媽生下我不久，她就二婚了，和當時老家那邊的一個法官，後來家裏狀況好了，又生了一個兒子，兩年之後，外婆就因為生病去世了，再然後，姨媽和我們這邊的聯係也越來越少了，隻有過年的時候會一起吃頓飯。”
“我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姨媽漸漸的有了架子，她有了錢，就好像和我們疏遠了，哪怕臉上是笑著的，但是總覺得有距離。”穆西梵空著的那隻手在自己的褲子上點了點，說，“我還記得我剛讀初一時我們在一起過的年，我很喜歡狗，是真的很喜歡，雖然小時候我被狗咬過，但還是很喜歡，就想要養一隻。剛上初一的時候，我媽有一個朋友家的母狗生了一窩小狗，就送了我一隻，當我的開學和生日禮物，過年的時候，姨媽他們一家到我家，我那個比我小兩歲的弟弟就很喜歡我養的狗，我姨媽就要過去了，準確點說，是搶過去的。”
傅南弦聽到這，不由得想到了穆西梵委屈的樣子，又捏緊了穆西梵的手。
穆西梵此時的眼圈有點紅了：“她說她要拿回去養，我說不，我說那是別人送我的生日禮物，她卻一把將小狗抱在懷裏了，說弟弟還小，讓我讓著他，說我才剛上初中，養狗會影響我的成績，會讓我分心。”
“但是我已經長大了，我能聽出來哪些話是真的，哪些話是假的。我媽小的時候，她就總欺負我媽，那時候家裏沒錢，我媽的每件衣服都是她穿舊了的，和我媽吵架的時候，還讓我媽將她的衣服脫下來還給他，現在我長大了，她還要欺負我。”穆西梵的眼淚在眼眶裏打著轉，這兩年過年的時候，每當他們一家人帶著那條本該屬於他的狗到自己家裏過年的時候，穆西梵就覺得難受。年少的時候，總是有很多自己沒有能力守護的東西，天知道穆西梵有多想有一條屬於自己的狗。
這就是傅南弦和穆西梵最大的區別，穆西梵有著這個年齡段有的稚氣，他們會記仇，會因為一些別人看來的小事而不開心很久。其實穆西梵從小到大都是一個認同感和排斥感很弱的人，就像他和傅南弦剛認識的那段時間一樣，他的看不慣和慢慢的靠近都來的很快。但是對於姨媽，他雖然在見麵的時候會表麵維持著笑容，但是當她開始擺架子去使喚杜釉琪的時候，穆西梵就會腹誹很久。
傅南弦不太會安慰人，特別是這種家長裏短的，他更不會了，於是兩個人隻靜靜地握著手坐著。
“我們以後，有什麼事都可以說的。”穆西梵說。
“嗯。”
過了兩分鍾，傅南弦才問道：“你的生日，是多久？”
“八月六日。怎麼問這個？”
“你不是說那條狗是你的入學禮物和生日禮物嗎，我就猜你的生日應該就是九月份左右。”
“我發現你的重點有點奇怪。”穆西梵笑了，轉過頭看著傅南弦，“你呢？生日是多久？”
“十二月十六。”
“你比我小啊。”
傅南弦轉過頭，看著穆西梵，朝他挑了挑眉，“我92年的。”
穆西梵還是第一次看傅南弦露出這樣的表情，他的心也跟著漏停了一拍，然後下意識地低下了頭，聲音還有點小，“比我大了不起啊。”
穆西梵低著頭，傅南弦很清楚地看見穆西梵的耳朵有些紅了，他還以為是穆西梵因為自己比他大而心裏不快，也沒在意。
“鈴鈴鈴……”下課鈴打響。
“我們回去嗎？”傅南弦問道。
“回吧。”穆西梵先站起了身，兩人將椅子搬回原位，傅南弦眼看就要走到樓梯口的時候，穆西梵又抓住了他的手腕，說道，“你沒什麼事瞞著我了吧？”
傅南弦用另一隻手摸了摸穆西梵的頭發，“沒了。”
穆西梵聞言放開了傅南弦，上前一步，和傅南弦並排走下了樓。他不想和傅南弦錯開，因為他知道，當他們一走到樓下，走到人群堆裏的時候，又會有人對傅南弦產生議論，此時他站在傅南弦身邊，就是想告訴那些人，傅南弦不是網上所說的獨來獨往的怪物，他的身邊有朋友，和其他人完全沒有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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