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361 更新時間：20-06-28 09:20
鵠鴣部落裏，小夥子們圍在老酋長四周，麵帶興奮，搶著向他報告情況，不時高舉懷中抱住的那一小袋青稞麵粉。
老酋長吸著長長的水煙袋，眨巴眨巴小眼睛，表情做高深莫測狀。事實上，他在想：青稞麵摻些野菜，再放點鹽巴，美味啊！
一個小夥子滿頭大汗自外麵跑了進來，眼中閃著興奮，用手指著外麵，嘰哩哇啦說著什麼，圍著的人聽到，立刻嚷嚷的更起勁了。
山前平地上，三大口鐵鍋架在熊熊篝火上，乳白色的羊湯在鍋內翻滾，香氣飄散出老遠。
半山腰處，寨中男女老少皆是聞訊出來觀看，半大孩子們不時抹著流出的口水，大人們稍稍好些，卻也在不時吞咽著。他們好久沒吃到這樣的美味了。
老酋長眯著眼睛，反反複複在考慮著，這會不會是一個圈套？那些帶著青稞麵回來的小夥子告訴他，科爾沁要和鵠鴣部族人結為朋友，邀請他們一起到山下，聚食羊湯。
日隱山頭，隻餘暖暉斜照。暮色四合，白日行將結束。
這時，山下兵士們開始進食了，一堆人圍火而坐，談笑著，捧著大碗，喝湯、啃骨頭、吃肉，歡快地不成樣子。
君辰夜一邊吃著一包什麼東西，一邊觀察著山上的情況，赤兒古過來和他交談幾句後，對著身旁的兵士揮了一下手。
兵士立即會意，上馬，控著韁繩徐徐來到山下，停在狼牙箭、標槍攻擊範圍之外，大聲地嘰哩哇啦說了一通話。
眾族人聽完，不約而同看向了老酋長，目光中帶著渴望和希冀。老酋長默不作聲，半晌，對著身邊的兩個強壯的小夥子說了幾句什麼。
赤兒古瞧不清楚，君辰夜卻是看地一清二楚。他早料到會是這個結果。一頓羊湯，對於食物充足的科爾沁不算什麼，但對於食物貧乏的鵠鴣部，卻是不小的誘惑。
根據羊皮卷上記載的資料顯示，隻有在每年降水量充沛，各種動物遷徙到這裏繁殖的春末夏初之季，才是鵠鴣部族人食物最豐富的時候。他們會趁此時節多弄些獵物，將其肉曬幹，儲存起來。接下來的大半年時間裏，以野菜草根、各種植物塊、莖為主，間或食用一些肉幹。等到嚴嚴冬季到來時，才會賴以肉幹過冬。
然這還是風調雨順的年頭，若是遇到幹旱，或是冬季尤為寒冷時，他們就會因沒有足夠的食物凍死或餓死。所以，因著環境的限製，雖然發展了接近百年，鵠鴣部的人口還是較為稀少，男女老少全加一起也不足五百人。
兩個小夥子下了山，手持標槍，斜跨大弓，一步步謹慎靠近。在離眾人尚有一段距離時停住了腳步，警惕的望著四處。
他們不過來，那麼最好的辦法就是派一個人把羊湯送過去，可是誰去呢？誰都不愛去。一個弄不好就會被狼牙箭或標槍刺穿。赤兒古想了想，身子一動，準備親自前往。
“等一等，赤兒古，”君辰夜跳下馬背，“我去吧，你這麼強壯，他們可能會嚇跑。”
“君辰夜，這很危險的，”
“沒事的，放心吧。相信我，與殺人比起來，他們更感興趣的是羊湯。”
君辰夜接過兵士盛好的羊湯，一步一步向著二人走去。赤兒古立刻全神戒備起來，一手摘下彎弓，就要搭上箭羽。
“赤兒古，不要用弓箭指著他們。”君辰夜並不回頭，話語卻傳來。赤兒古手下動作一頓，終是放下了彎弓。
見是一個小孩子，二人的神情輕鬆了不少，甚至向前迎了兩步。這一大碗羊湯，君辰夜端著，著實吃力，兩條小胳膊抖啊抖，給人的感覺就是隨時會摔在地上。二人會向前迎，可能很大程度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他交到一個人手裏後，比了個等待的手勢，快速跑回去端了第二碗過來。
二人低頭聞了聞，麵現歡喜，左手端著羊湯，右手在胸口拍了拍。不看動作，光是感受氣息，君辰夜也知二人的友好感激之意，露出小牙一笑，也在胸口處拍了拍。然後，指了指山上，又指了指這裏。
二人相互看了看，其中一人指著山上，摸了摸頭。
誰說羌族人很笨的，瞧瞧，這不是很聰明嗎！君辰夜點點頭，表示聽明白了。二人轉身，端著羊湯走了。
“君辰夜，你的膽子可真大，你都不怕嗎？”赤兒古走上前來。
“有什麼可怕？”
“狼牙棒和標槍啊，他們……很凶悍的。”
“赤兒古，你在潛意識裏當他們是野蠻人，錯的，他們忠誠，團結，思想是簡單了一些不假，那是因為和外界接觸地較少。收服他們，收服周邊這些小部落，日後……有著不可估量的價值。”
“有這麼強？這些羌人，那些胡人，土著人……我總覺得他們一個樣，收服，也隻不過是想讓他們別鬧事，至於價值嗎，他們有？還真的沒看出來。”赤兒古往半山腰處瞧了瞧，雖然隻能看見人影晃晃。
“有的。”君辰夜點頭，仍然望著山上，“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赤兒古沒看清，究其原因，或許是沒有那份稱霸大草原的野心，耶律無邪卻是一早就看清的，不然不會以科爾沁作為突破口，科爾沁兵強馬壯，然不夠，耶律無邪要的是穩操勝算——對上任何一個敢於反抗他的大部落，對上任何一個敢於反抗他的勢力，成功將周邊這些小部落收服，無疑將會使科爾沁更加強大。
“君辰夜，你說你一個七八歲的孩子，哦不，就算你十歲，你怎麼就能說出這麼深奧的話來，漢人的孩子都像你這樣嗎？”
“來了。”
“來了？”赤兒古無意識的重複著，順著君辰夜的目光看去。
星星點點的火把自半山腰處亮起，伴著人影幢幢，徐徐移動，漸向山下。
“君辰夜，這幾鍋羊湯看來起作用了。”赤兒古喃喃道，突然一擊手，“哎呀，糟了，這麼多的人好像不夠，我要先去喝一碗才好。”
“不夠，就再煮唄。”
“那豈不是要等？”
“等等又何妨？”君辰夜一伸小胳膊，攔住赤兒古去路。
“哦，君辰夜，你自己不喝還不讓別人喝，你，你果然，
夠壞，”赤兒古伸出一手點了點，“怎麼的，想攔住我啊……就這小身板，嗬嗬……”赤兒古覺得著實好笑。
君辰夜掏出彈弓，“敢不敢賭一下？”
“用彈弓射我，看我能不能躲過？”
“沒錯，接住或躲過，都算你贏。”
“嗬嗬，君辰夜，彈弓是小孩子打鳥玩的，速度根本不夠快，我從六歲就拉弓射箭，你打不中我的。不過，既然你願意玩……來吧，給你三次機會。”
“不用，一次就夠。”
“哈哈，還蠻有信心的嘛。君辰夜，夠遠了，別往後去了，再退，石子都到不了我這了。”
君辰夜向後退了老長一段距離後，站定，“來了，準備——。”
赤兒古抱臂膀，沒有絲毫動作，準備什麼？就當陪小孩子玩耍了。看見射來的石子，手一伸，牢牢抓住，“還行，君辰夜，不管怎麼說，射到位置了，雖然速度不夠快，勁頭不夠猛。不過，你還小嘛，再長大些就好了，要不要再來一次，這回你再近些。”
“你輸了。”
“我輸了？……這不是你射的？”赤兒古拋了拋手中的石子，以為君辰夜小孩子天性，耍賴皮。
“這個是，你頭上那個也是。”
“哪？我怎麼沒感覺，什麼時候射的？君辰夜，你不會騙人呢吧……”在摸到一物時，赤兒古手下動作一頓，而後取下。
那是一顆青青的小草，不會比一片羽毛重多少，拋一顆巨石，或是扔一捆草過來，隻要力氣足夠大就可以，那不算什麼本事，但射出如此輕軟之物，且讓他毫無察覺……
“君辰夜，再來一次，還射這顆草，還射這個位置。”赤兒古指著頭頂處，突然來了莫大的興致。
“好啊。”君辰夜接過赤爾古遞來的那顆小草，又走回到原來的地方。
赤兒古這回全神貫注，不敢有絲毫大意，在君辰夜揚起彈弓那一瞬，眼睛甚至都不眨一下。他堅信前一次是因為將注意力都放在了石子上，才未察覺到青草。
“完了？”見君辰夜放下彈弓，赤兒古不甚確定地問，
“嗯，你摸。”君辰夜點頭。
赤兒古伸手，沒意外地又在同一處摸到青草……哎，奇了，他怎麼就一點感覺都沒有呢？他還真就不信了他！
“君辰夜，我們再來。”
“下次吧。”君辰夜衝他身後揚了揚小下巴。
赤兒古轉身，他在剛才說話時其實也聽到了逐漸趨近的腳步聲。
一夥人簇擁著一個上了年紀，吸著長長水煙袋的小老頭，站在丈許之外，赤兒古第一時間斷定了誰是酋長，想都不用想，一眼即可看出。右手橫於胸前，他遙遙一禮問候，然後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兵士們這時也起身，立於兩側。
其餘人等在身後，老酋長一人緩緩走上前來，來到赤兒古麵前，他說了幾句什麼，出乎意料地，竟是突厥語。赤兒古很快做出回答，他再問，赤兒古再答，兩人就這樣交談起來。
突厥語，君辰夜也懂，自然知道二人說的是什麼。這次費在不受標槍、狼牙箭招呼地情況下，可以和羌族的酋長麵對麵地好好談一談，將邀請羌族遷部入科爾沁地消息傳達給他。
大約一炷香功夫，兩人交談完畢，老酋長最後給出的答複是：這麼大的事，他無法立刻做出決定，要回去跟族人商議一下。
赤兒古的回答是：無論同意與否，科爾沁今後和羌族都會友好往來，先招呼大夥過來喝羊湯吧。
老酋長將他那長長的水煙袋舉起晃了晃，等候在原地的小夥子們歡呼一聲，將火把高高舉在空中，擺成了一個圖案。
君辰夜明白，他們是在向山上的人傳遞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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