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章節字數:3618  更新時間:13-05-25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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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水的腦子好使,真是不枉我一貫器重。不過這件事關於內廷,還要和王公公等一道上奏為好。”孫公公的笑容恬淡,眼神卻別有深意。

    “嗬,清水明白。”我笑。

    成功說服孫程安排明樂長公主作為教習女官出現在小皇帝身邊借以影響朝政,自然還有王康這一關。

    出得浮陽侯府,馬不停蹄趕往當年與孫公公一同扶帝立功,同為十九候之一的華容侯王公公府上。

    王康與白順是同鄉故知,多年摯友,這次奪白順的官,他本就激烈反對,何況白順自殺之後。

    兩派之爭已近水火,各自派係內部又何嚐不是暗箭橫飛。當年共拚生死的戰友,在權勢利益身家性命麵前,照樣可以一言不合便你死我活。但總歸同是監派頭目,在此關頭隻能同仇敵愾,分裂不得。

    讓我這個白順案的執行者找個借口安慰認錯聯絡感情,自是必要。

    華容侯府雖沒有浮陽侯府占地廣,卻是一樣的亭台樓閣雕欄香榭,隻比浮陽侯府更多了好些富麗堂皇的氣派。

    浮陽侯府常去,這華容侯府則是極少來。池邊連綿不絕曾讓我驚豔不已的異種蘭花,早是一片姹紫嫣紅,在四周草青波碧的映襯下,恍如仙人畫。

    王公公體瘦臉長,不如孫公公飽滿圓潤,有張相麵人稱作有福的麵相,可是眼神炯炯,都是一個模樣。

    有些出乎意料的,他雖沒什麼好臉色,卻也隻是清淡地批評了幾句我在白順案中的魯莽,並未多加責備。末了,還讚了句我對白衡擊傷我後的處理。

    但例行的認錯還是必須。於公,王康可算監派頂梁柱之一,即使遠比不上孫公公,也是輕易得罪不得,矛盾不得。於私,派係相爭關乎自身利益時仍能堅持對友人的真摯,這種人,在本朝昏暗的空氣裏,已不多見了。

    出府,又是那一片蘭花地。

    王公公,倒也是個性情中人。

    幾日後,我得到消息,明樂順利擔任了宮中女官,執教後妃。

    不愧是明樂,事情似乎相當順利。幾日後,她便得以接近天子,力薦元服以示成年。天子采納,對這個突然跳出來,又助他收回大權的姐姐更是親近。

    正月丙寅,在明樂的建議下,天子下詔大赦天下。

    丙子,帝加元服。賜王,主,貴人,公卿以下金帛各有差。賜男子爵及流民欲占者人一級,為父後,三老,孝悌,力田人二級;鰥,寡,孤,獨,篤癃,貧不能自薦帛,人一匹。

    元服慶典,自是盛大隆重,百官齊賀。恩賜的恩賜,得賞的得賞,人人春風得意,笑容滿麵。

    從宮中出來時已是深夜,仍覺心情不錯,便拉了楊敷遊夜市。

    兩人俱是粗布便衣,隻帶了幾吊錢便出到市上。

    楊敷為保持清名,不收禮也不送禮,我則相反。貪官汙吏隻在財與名上長眼,收要收得巧立名目,送要送得皆大歡喜。底層小官收的基本也都送到上頭,真正發財的還是在上頭,於是更要狠命地收,才能往上爬,如此停歇不下。

    世道當頭,自顧已不暇,誰問民間疾苦,何必重擔上身。不過人間走一遭,各人修各人。

    行在路上,楊敷問:“新主年輕氣盛,有意掃除積習,一番作為,結黨營私查得嚴,你這回怎麼給孫公公送禮?”

    “就送了幾幅前朝書法名家的字畫。我看著比許多王公貴族延請的私塾先生畫的好不到哪兒去,值不了多少錢。”

    “……那是附送的畫缸出自名家,還是裱畫所用木料價值非凡?雖然我是不信你會做得如此膚淺。”

    我道:“對,就算那些價值連城,也是能被人輕易看穿,真查起來,騙不了內行人。”

    楊敷道:“貨色一流,卻非出名家,不至引人羨妒,多生事端。”

    “嗯。越擺在台麵上的東西,反而越不容易叫人起疑,所以我讓他們把畫缸擺在大廳入口處,萬人能見。”

    “然後呢。”

    “……畫缸裏層和裱畫木料中注滿黃金。”我笑了,“掄起畫卷都能砸死人。那畫缸,普通家仆也是抬不動的。”

    楊敷也笑:“閹人無後,亦無魚水之樂,隻能喜歡黃金了。孫公公定是十分滿意。”

    我笑得歡:“小心被閹黨聽見,有你受的。”

    “嘖嘖,你不也是。”

    “順口嘛。”想起這兩日出入不下百萬資,此時不名一文,我暗自發笑,卻突地輕鬆不少。

    帝方元服,街道上滿是喜慶氣息,又剛好碰上兩家富豪相約同日做壽,整條西街都張燈結彩,表演不息。延街的商鋪小販也借此人流湧動多賺一筆,各自燈火通明,布置一新,生意招徠間熱鬧非凡。

    脫下官服,和一群群各色人物擁擠在一處,自然地和他們融為一體,以為自己也不過是個出來看熱鬧的平民,好似能看到這種大場麵,便已知足。

    平凡的喜悅,大概就是如此。

    也許是被這種喜樂氣氛感染,我們有些傻氣地買下好些小孩玩意,互相嘲笑卻樂在其中。

    楊敷用指尖把手中麵人的鼻子壓扁,然後很成就的眼神點頭審視一會兒,轉頭用那張開心得像星般耀眼的臉笑著說了句:“唉,很小的時候就想這麼做了。”然後迅速轉身拉我又往另一處去。

    看著他臉側漂亮利落的弧線,我笑。

    也許我們都長成得太快,所以那些遺忘在角落的童真,還來不及凋零。

    沒多久,兩人各自揣了一包雜七雜八的東西,意猶未盡,卻都隻剩幾個銅錢了。

    相視,都是雙無可奈何的眼。

    餘光瞟到不遠處搭的台子,我忽然心裏一動,定睛看去。

    幾個人笑鬧著推著一中年人上台,台下一人給了形似老板的人幾個銅錢,便催促著台上人。中年人推辭不過,隻好挑了台上擺的眾多樂器中一件。

    嗬,這個主意不錯。

    再看向楊敷,他也正把視線從我看的地方抽回來,看著我的表情,不免驚訝。

    好像在說,你不是吧?

    “你等著。”我隻笑,拍拍他的肩,徑直往台邊去。

    母親精通簫,父親精通琴,可惜我什麼都不精,隻會些皮毛,真是浪費了他們幼年的熏陶。家門劇變後,才終於在閑暇時反複練習母親那一曲簫。這一曲,可是父母初識時的牽線人,由音知人,終定情思。

    他們的音樂天賦,也許都被姐姐繼承去了,琴瑟簫笛,哪樣不會?那樣出色的人,卻是那種下場。

    楊敷家門,十祖便封赤泉侯,五祖位至丞相,加封安平侯,祖父楊震更是剛直忠烈,為官為學俱是後人楷模,位至太尉,後自殺保潔,贏得滿朝敬重。而我不同,家世幾代,多為布衣,高祖為官,亦不過縣令,隻我父位列千石官,後終不滿時政,加之受人諂妒,辭官歸隱。若姐姐不是品貌藝諸全,在當時全家已隱居的時候,也不會被選中充入後宮,一朝受幸產子,受閻後妒殺。不久,隱居的我家老小即被斬草除根,隻有五歲的我借住張叔叔家求學,時張叔叔仍位高勸重,閻黨動我不得。

    目睹經過的鄰居曾告訴我,姐姐離家入宮之時抱著父母無語哀泣,當時我隻不明白。現在想來,他們,還有冰雪聰明的姐姐,早便做好了有這結局的準備吧。

    不是逆來順受,隻是知生死,樂天命。

    依稀記得她最擅長的,也是母親的這簫曲。

    嗬,而我麼,也僅隻是這曲反複吹練的還拿得出手了。

    悠悠揚揚,戚戚淡淡。

    《落月》。

    在台上,放眼而去,一片黑壓壓的人頭,找不到也就罷了,回了台下,接過喝彩錢道完謝,周圍仍是人群穿梭,尋不到他身影。

    嗬,終於看到那屋簷下,排了一溜的白色燈籠,盈盈如月般皎潔,閑散亮光罩在那個雙臂抱胸斜靠在柱上的人半截衣衫上。

    專注的玩世不恭,帶著淺淺笑意。

    而過往行人不看則已,若看了,則二必有一要回頭再看一眼,更別說其中的少女了。

    嘖嘖,我有伴侶氣質如玉,粗衣難掩,是否也算福氣不薄?

    “怎麼不再來一曲?”待我走近,他才站直,笑道,“很好麼,看來拿到不少賞錢。”

    我挑眉笑道:“怎敢磨蹭,我怕遲來一會兒,某人就會被蜂擁而至的媒婆硬拖而去了。”

    卻是向另外一邊瞟了一眼。

    楊敷方才同樣看著的那個方向。

    我是不會武功,但不代表我的警覺性差。

    相反,有時候會覺得自己比練武之人的直覺更敏銳。

    ——又沒有武功直覺又遲鈍,我又怎能活到今天?

    而楊敷方才的臉,分明是心不在焉的。

    臉的確心不在焉,而脖頸的線條,卻是繃緊。

    這就足夠證明了,方才的確有人監視著我。

    也足夠證明了,楊敷不會讓他有機會出手,即使出手,也隻是白費力氣。

    官派的殺手吧。日下朝中的鬥爭,果然是緊了。

    “什麼?”他的表情有些呆,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則兀自笑去。

    到底是聽誰說的呢,說這楊敷嚴肅起來不近人情,平日裏也是不苟言笑,卻行止迅雷,眾人服帖。在現下,我可是怎麼也難把這論斷和麵前的這個眼神可愛的人聯係在一起。

    要麵子是說對了,所以他決不可能和我一起上台表演換錢去。

    他有他的高傲。

    但想起來各自買的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和剛才不顧被眾人審視的表現,覺得矛盾,又免不得一些竊喜。

    嗬,他的這些可愛,不是人人都知。

    “會被媒婆拖走的是你吧,也不數數剛才多少人圍著你發呆。”他反唇相譏道,“怎麼之前都沒聽你吹過?”

    “有人聽的時候我不吹。”我說著,又道,“要是真有好姑娘送上門來,你怎麼做?”

    楊敷想了想,道:“八個字,明媒正娶,充作擺設。”

    “真是不解風情啊,人家美女都送上門了,自然是另外八個字,拖進角落……”我笑嘻嘻,“揍成豬頭。”

    楊敷搖頭笑開,“我覺得你這瘋子,越來越特別了。”

    我道:“如果這是讚美,我接受。”

    哪個人都無可取代吧。

    但這就好比滿目琳琅,個個光輝四溢,於是個個難以出眾。

    所以哪個人都特別。這個詞,隻可算是自慰。不美麗的說有氣質,沒氣質的隻好說很特別。

    但通常沒人會這麼想。

    隻有關注某人,才會覺得他或她特別。隻是心理作用,可算作自欺欺人的一種。

    那麼你說特別,你說越來越,是指一直在關注我嗎。

    嗬,關心則亂,還要把握住個度才好。

    我們之間是有底線的。

    跨越不得。

    你我都一樣。

    這,叫做規則。

    何況你肩上的,可是比我重得多的家族責任。

    誰,容得你放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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