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新農堰高坎四十六

章節字數:7769  更新時間:20-07-24 15: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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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六

    方鵬飛被大雨淋了個透濕,第二天清晨被周隊長的出工哨聲驚醒,隻覺得一身筋痛,渾身無力,好在不發燒,頭也不暈。一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他心裏依然火冒三丈,憤憤不平。方鵬飛心裏最氣憤的就是那老王八蛋看似人模狗樣的,卻壞到了骨子裏去,自己又奈何不到他啥子。那老王八蛋畢竟是大隊書記,手上捏著整個新農堰高坎的生殺予奪,他要看哪個不順眼了,想修理整治你都是分分鍾的事情。方鵬飛心裏清楚得很,別看自己這些當知青的整天油嘴滑舌,桀驁不順,其實心裏最怕的就是這個,在不怕事的主都怕栽到在這溝裏爬不起來。拿劉老二來說,那東西要比自己油滑和爛賬多了,還不是得罪不起他們生產隊長,怕穿小鞋就“曲線救國”,假裝跟他們生產隊長的女娃子耍朋友,還鼓搗說是人家栽給他狗日的。隻是他滑就滑先默認到,嘴上永遠都不說老實話,心頭早就打好了他自己的算盤。這一點方鵬飛自覺不如,覺得自己對人太實在,實在得隻要哪個對自己稍稍好一點,自己就恨不得挖心掏肺的給人家看,結果自己昨晚才曉得是咋個上的當。最可笑的就是自己還脹起三股冤枉筋,硬是要提起虛勁假打一盤,衝起去要跟人家說個啥子清楚。有啥子好說頭,遭都遭了還不是隻有自己陰到,未必還敢把人家吃了咋個起?

    方鵬飛心想,幸好昨晚上那老王八蛋沒有發現啥子,要不然自己現在咋個起的都不曉得。他現在最後悔和最害怕的事情,就是怕三嬸萬一架不住自己的那一巴掌和那一通辱罵,懷恨在心,或者是想不開,索性啥子臉皮都不要了,把自己賣給那狗日的老王八蛋,自己該咋個辦?從天昨晚上的那個情形和三嬸自己說看,那老王八蛋和她之間的齷齪勾當肯定是由來已久,雖然她自己說是被脅迫,但咋個敢排除她不就是個水性楊花的騷貨女人呢,心口不一,半推半就都有可能。而且昨晚上她自始至終都在壓抑自己,沒有絲毫的反抗和不從,任由那老王八蛋在她身上放縱張狂,這樣一個不要臉又有心機的女人啥子事情幹不出來?她隻要想報複,想毀掉自己,哪個敢保證她不會在老王八蛋那裏另編排一套來說呢。要是那樣的話,那老王八蛋還不加罪於自己,像老虎拍死一隻兔子那麼簡單,一口把自己活吞吃了都有可能!況且,現在方鵬飛根本就不會相信她昨晚上跟自己哭訴的那些是真的,他就堅信她是一個放蕩不羈慣了的破鞋爛貨女人,豁自己都豁習慣了,滿嘴裏跑火車啥子都張口就來。啥子被那老王八蛋要挾了,還啥子為了妞妞和自己哦!更可笑的是她還說啥子,做個死鬼也不願意做這樣的壞女人,當老子還是三歲娃娃啊?最可氣的就是她還說那個死在黃桶裏的老相好,是啥子先是惹不起遭鼓搗的,其實就是她自己遇上可心的了。老子現在已經清楚得很了,再也不會相信她說的那些鬼話了。但在咋個說,方鵬飛心裏總還是十分害怕,忐忑不安。他咋個曉得她跟那老王八蛋到底是啥子關係?說不準那老王八蛋看似對她又凶又狠,她還就是喜歡被那個樣子整治和修理,爛女人淫蕩起來啥子都有可能,像她這樣又爛又賤的女人,興許老王八蛋就是打骨子裏喜歡她這樣,要不咋個那次在老王八蛋家,看到狗日的對他自己老婆一副好不待見和凶巴巴的樣子,他老婆跟三嬸一比,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更不要說妖媚淫蕩了……方鵬飛越想心裏越害怕,越想渾身越沒勁,心裏發虛不敢下床,一直賴在床上不起來。

    周隊長使勁地吹哨子,那聲響刺耳惡心,叫他心慌意亂不曉得該咋個才好。最討厭的是周隊長還在窗台跟前大聲唔氣地喊他,說:“還沒有起來嗦?起來了!你龜兒子的今天又咋個起的,昨天還那麼大的勁仗,今天又咋個萎了呢?今天老子要給你娃派個巴適的活路,起不起來?”方鵬飛心裏發虛煩躁,撐起身大聲吼一聲:“鬧啥子嘛!煩死了……”

    周隊長在窗台露出半個臉,說:“老子都吹三遍了,你娃還睡得跟死狗一樣。剛才王幺伯過來說,公社今天上午要開個啥子知青代表會,要表彰啥子哦。大隊上其他生產隊的知青都回城耍去了,這盤整個大隊又隻剩你娃一個知青在,哎,你娃硬是風脹起了嗦,天天賴到堅持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沒法,大隊上又隻有派你娃去代表了,老子們又要幹遭你娃訛詐十分工,安逸死你龜兒子的了!還不快起來嗦……”

    方鵬飛一聽又是狗日的老王八蛋給自己安排的事情,頓時火冒三丈,不假思量,還不耐煩地說:“不去!”可是話一出口,他馬上又後悔了,因為從周隊長話裏他聽出來一點意思,這對自己來說不像是啥子壞事,倒是最起碼說明一點,就是迄今為止那老王八蛋還沒有啥子察覺,三嬸也還沒來得及到老王八蛋那裏去告發自己。但他心裏還是有些發虛,心生疑慮,莫非那老狗日已經啥子都曉得了,在跟自己使詐,存心要把自己騙到公社才綁了呢?他怕老王八蛋和周隊長兩個人演雙簧。於是,又火氣衝天強起衝周隊長說:“你今天就是把哨子吹爛了,喊我一百遍我都不起來,我不想當啥子代表!”

    周隊長見自討的,也氣呼呼地給他雄起,吼起說:“你娃今天又中了哪門子邪了哦?不去算球了!龜兒子神戳戳的,老子還舍不得給你娃那十分粑粑工呢。”周隊長轉身離開窗台口,方鵬飛聽到周隊長在把火氣全都發泄在生產隊其他人身上:“狗日的瓜娃子不曉得好歹!男工都到後麵去,把那條跟二隊交界的旱溝填了,大隊決定叫我們生產隊把那兒填起來,多出來的幾分地以後歸我們生產隊的。女工些全都接到薅昨天沒有薅完的秧田,你們幾個四類分子都給我過來……咋個三嬸沒有出來呢?”

    方鵬飛尖起耳朵聽到周隊長在跟四類分子周駝背說:“又啥子了?周駝背你過去喊一哈。”過來一會兒,聽到周駝背在回話說:“喊了她,她說病了,起不來!”方鵬飛立刻想應該是昨晚上扇她那一耳巴子,她一臉印子不敢出門。周隊長火氣還沒有消,扯起喉嚨吼起說:“嘿,現在咋個越來越怪了,知青娃兒學到給老子走扭不聽使喚就算了,咋個你們四類管製分子也走捏呢?啥子病了哦,周駝背你再去給我喊!”方鵬飛清清楚楚地聽到周駝背在跟周隊長嚼嘴,說:“啥子我們四類管製分子走捏哦,四類管製分子又不是金剛石做的,就不興有個生瘡害病啊,人家是女人得嘛,你婆娘還有幾天不安逸呢。老子不去喊,要喊你各人去喊……”周駝背一反常態地舉動猶如火上澆油,弄得周隊長頓時就爆發起來,大聲唔氣地衝周駝背吼道:“周駝背……你咋個了?要造反了嗦!”殊不知周駝背哪根神經搭錯了,今天也不吃素了,竟然像忘了自己的四類管製分子身份,反倒跟周隊長毛起,吼叫道:“啥子周駝背哦,剛才你娃那樣喊老子老子就沒有跟你娃一般見識,要論班輩老子還算你娃的幺大爺呢!就算老子遭共產黨弄成富農四類分子了,老子還是你娃的幺大爺噻!你神氣啥子?老子跟你娃說,以往老子一直都忍到起的,現在粉碎四人都一年多了,人家好多地方現在都在平反了,說不定老子這個富農成分哪天還要重新來過呢!不給老子把四類分子帽子摘了,錘子!我們新農堰高坎就還是在亂整……”

    周駝背這一吼,還把周隊長鎮住了,在咋個說人家班輩畢竟在那裏擺起的,周隊長語無倫次地對周駝背說:“啥……啥子幺大爺哦,就……就算是嘛……我們也是劃清界限了的!你……你不要在這裏亂說哈,人家在咋個平反都是城裏頭的那些幹部些,就像方娃子他老漢那樣的,你……你們家的富農成分可能改不到哦……”周駝背看周隊長都瓜了,很得意地說:“啥子幺大爺,你不曉得嗦?五零年臘月間老子跟嚴大大一起救解放軍工作組的時候,你娃還沒有斷奶呢!”周駝背翻老黃曆,外頭有人在笑,周隊長不幹了,說:“你少給我說那些,啥子你救過解放軍工作組哦。新農堰高坎的老輩子哪個不曉得,救解放軍工作組那是人家嚴家大大,根本沒有你啥子事,跟你啥子關係都沒有!你當我們做小輩的沒有聽到說過嗦?”周駝背越說越起勁,說“啥子沒得關係,老子不是跟你娃吹牛屁,老子上個月到成都去看病,在我女婿住的哪個家屬院裏,恰好碰到那年我和嚴大大一起救過的解放軍李組長,要是沒得啥子關係,人家咋個還請老子去了他家呢?人家李組長說他現在也平反了,又回農業廳上班了,還問我現在是咋個起的。老子跟你娃說,老子嘴上還是積了德的,都不好意思說你們是咋個整老子的!隻好說老子現在還是個四類管製分子,天天遭啥子貧下中農管得像龜兒子一樣,把人家李廳長笑安逸了!直間勸我說,不急不急,啥子事情都要慢慢來,以後大家日子都會好過起來的。我看人家上頭幹部水平就是高,要是李幹部不那樣勸老子,老子早就不依你們了!”

    外麵鬧得好熱鬧,方鵬飛也沒有心思再在床上躺起了,起身到窗台跟前向外麵看。周駝背站在曬壩中央一臉得意,因為他說的那些得到了在場人的迎合,四類管製分子些嘰嘰喳喳小聲議論,把周隊長臉都氣青了。隻是周隊長還是氣勢不減地訓斥四類管製分子些,說:“都不要聽他亂說,啥子李廳長請你去了家裏哦,哎,你咋個不吹一下華主席都接見了你呢?想反攻倒算是不可能的!你們哪個要是不服從貧下中農的監督改造,那後果是很嚴重的……”方鵬飛穿好衣裳走出屋來,站在門口聽周隊長說這麼說,差點笑出了聲來。周隊長轉身看到他,又把火氣全都衝著他來,大聲喊道:“方娃!你給老子滾過來,到後麵去把三嬸給老子喊出來出工!”看來周隊長今天是強起了,不把三嬸喊出來出工就下不到台。就在方鵬飛猶豫的時候,“唉……”一陣咳嗽聲從曬壩邊傳來,王幺伯每次都是這樣粉墨登場的。

    王幺伯慢條斯理地走到周隊長的身邊,看了周駝背和其他幾個四類管製分子一眼,說:“你們周隊長說得對,不管你們是啥子原因戴上壞分子帽子的,就應該老老實實地接受貧下中農對你們的監督改造。你們要曉得,你們腦殼上的這頂帽子不是你們周隊長給你們扣上去的,也不是我這個大隊書記隨隨便便就可以給你們扣上了的,剛解放的時候有共產黨土改工作組,五幾年有社調工作組,六幾年有四清工作組,現在有公社革委會!你們哪個要有膽量就去找公社,不要在這裏給老子哩格朗!隻要上頭一天不下摘掉你們四類管製分子帽子的通知,我們大隊和各生產隊就一天都不會放鬆對你們這些四類管製分子的勞動監督和改造!不信是不是?不信就試試看!周駝背,你啥子就救過李廳長的命哦?你當時唯一做對了的一件事情,就是沒有敢去把那些國民黨土匪喊起回來,你要是當時亂喊一句,我想李廳長他們當時就會一槍把你龜兒子的鎮壓了!我不管你咋個吹,你富農成分是吹不掉的,你困難時期偷公糧,還寫過反黨反社會主義的標語是事實嘛?不要說是李廳長了,他姓李的就是當了省長都幫不到你的忙!我剛剛在那邊就聽了半天,還你女婿呢,不就是個學到給牲口打針的獸醫嘛?我們一起從朝鮮回來的時候,要不是老子嫌棄是給牲口打針,還有他遊麻子啥子事?老子不像你那麼會吹,老子說的是事實!”

    王幺伯又來這一套,專挑人家的肋巴骨說事情,不過這招還確實管用,幾句話就把周駝背他們一夥四類管製分子訓得鴉雀無聲,剛才那股囂張氣焰全都沒有了。當然,方鵬飛也看出老王八蛋狡猾的一麵,他把啥子事情都推到了公社,好像這一切事情都跟大隊和生產隊沒有一丁點關係,監督人家四類管製分子也好,還是整治人家四類管製分子也罷,全都是在執行上麵部署的任務和決定。老狗日的昨晚上到三嬸家裏幹那種偷雞摸狗的事情,也是公社給你的任務?狗屁!你老王八蛋豁哪個哦?就他媽的會假公濟私,人麵獸心,衣冠禽獸!公社曉得個球,你整人家當四類管製分子,好多還不是你大隊上給人家整出來的事情,寫的材料噻。現在就是人家要落實平反的事情,還不是解鈴還須係鈴人,你一杆杆把人家撐到公社,當真話人家都是瓜的嗦?狗日的也太壞了嘛!

    周隊長看到四類管製分子些也遭訓的差不多了,就叫他們趕緊都去幹活路。等周駝背一夥人都走了,王幺伯小聲跟周隊長說:“剛才我在那邊就聽到你們這裏吵吵鬧鬧的,我就沒有先過,我倒是覺得人家周駝背說的也有些道理。都是人嘛,哪個沒有生瘡害病的時候,隻要不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故意跟你過不去的,沒有必要那麼太認真了……還有你二天說話也要注意點,周駝背是不該你喊的,他再咋個還是你老輩子噻,大你兩輩……”想必是王幺伯剛才聽到了周隊長在說三嬸的事情,看似寬宏大量,仁至義盡,實則就是暗室欺心,掩人耳目。這時,王幺伯看到了方鵬飛,對他說:“你咋還不走呢?不要去公社遲到了。”

    老王八蛋裝得真夠像的了,昨晚上幹了那種狗走狐淫,傷天害理的事情,現在倒是裝出一副沒有啥子事情的一樣,好一副厚顏無恥不要臉的可惡嘴臉。方鵬飛想昨晚上的事情他肯定沒有啥子察覺,三嬸也還沒有出賣自己,起碼是還沒有來得及出賣,心裏稍稍踏實了一些。心想也不能自亂方寸,現在隻有靜觀其變,要是真的事情敗露了,就隻有不管三七二十一馬上逃回城裏去,躲過眼前這一陣子再說。同時,他腦殼裏也冒出另一個想法,那就是不排除三嬸昨晚上說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一想到這裏,心裏似乎有了一點底子,迎上前去跟老王八蛋和周隊長說:“我馬上就到公社去。”周隊長還沒有氣過,橫他一眼,說:“你娃剛才還跟我走捏的嘛!現在咋個王幺伯一說你就下粑蛋了呢?”方鵬飛怕周隊長在老王八蛋跟前把自己說漏了,急忙狡辯說:“我剛才是想你說公社表彰先進,我咋個夠資格嘛,好了好了,不說了,我馬上就走。”周隊長說:“你娃還狡辯。”方鵬飛轉身回屋裏,聽到周隊長還在跟老王八蛋說:“這娃一天到晚就是事情多。”老王八蛋說:“可以了,這娃算是知青裏麵老實的了,你又不是沒有見過比他還扯把子的,原來那個女娃子不是鬧得你一天到晚雞飛狗跳的,連我都沒法!”

    公社知青辦表彰在大戰“紅五月”中表現好的知青,因為大隊其他知青都回城了,方鵬飛才撈到個耙合,算是意外收獲,得了一張“認真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紮根農村表現積極”的獎狀,公社還獎勵了一張供銷社的副食票。散會後,公社武裝部長兼知青辦主任肖部長還喊到他,說:“小夥子表現不錯,你們大隊王書記跟我說起過你,說你是二大隊知青裏麵掙工分最多的一個知青,這說明你在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中進步不小,好好表現,爭取以後參加高考,或者是爭取其他啥子途徑回城。說真的,我現在的任務就是把你們知青送走一個算一個,哪天你們都走光了,我這個兼職的知青辦主任也就算當到頭了,我現在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方鵬飛抱怨說:“我參加啥子高考哦!”

    聽肖部長說這話,方鵬飛覺得有點意思,上次在新繁鎮趕場就聽劉老二說了一嘴,好像上麵又有啥子新政策,說是要停止知青上山下鄉了。當時在茶鋪裏喝茶的幾個兄弟夥都說劉老二大白天說夢話,上山下鄉是毛主席發的話,哪個有膽量否了哇?這不是天方夜譚嘛!現在聽肖部長這麼一說,方鵬飛覺得當下的形勢好像變化很大,自己回城應該有門路。

    方鵬飛這人就是犯賤,犯賤到聽不得人家說自己的好話,他也沒有想到老王八蛋會在公社肖部長麵前這麼說自己。老王八蛋也沒有瞎說,這是事實,隻是老王八蛋在公社說一句自己的好話,真的是要比自己在田壩裏頭掉一年的顆子汗都管用。所以,方鵬飛現在心裏踏實好多,意識到自己一晚上的擔心害怕都有些多餘,自己也太疑神疑鬼,杯弓蛇影。隻是這些也不能說明啥子,那老王八蛋現在是沒有啥子察覺,但這人兩麵三刀是肯定的,不得不有所防備。三嬸那邊他心裏肯定沒有底,他已經徹底顛覆了對這個女人的看法,就認為這個女人是一個不要臉的爛女人,不敢保證這個女人會不會翻臉不認破罐子破摔了呢?心裏七上八下。不過他還是有幾分把握,三嬸不敢把他賣了,因為她要賣他首先就是賣她自己。他現在倒是願意相信,昨天晚上三嬸跟自己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因為那些對他來說至關重要。隻是他現在有個清醒的認識,就是不管咋個都不能再跟這個女人有一丁瓜葛,再也不敢相信這個女人了,就算昨晚她說的那些是真的,跟這樣的女人再有半點牽連,早晚都是一個惹不起的禍害。方鵬飛暫時放下心來,也不得不放,他鄙視自己,想自己其實也是一個兩麵三刀的人,為了一時的痛快和安逸,才在三嬸身上陷的很深,現在都不曉得咋個收場才對。

    公社獎勵的那張副食票很豐富,兩斤豬肉,一瓶酒,一斤白糖,四包大前門香煙和一連肥皂。方鵬飛身上錢不夠,在公社供銷社門市裏還跟一大隊的成都知青謝小明借了三塊錢。當他提著那兩斤豬肉,挎包裏裝著其它東西往回走的時候,就尋思到咋個處理這些東西,畢竟這份“認真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紮根農村表現積極”的獎勵算是白撿來的,少不到老王八蛋在公社裏說自己的好話。回到新農堰高坎要不表示一下肯定說不過去,老王八蛋那麼精,看自己是個吝嗇的人倒是小事,說不準還會用另一種眼光注意上自己。這麼一想他有了主意,回到新農堰高坎沒有先回他自己的住處,幹脆直接到老王八蛋家去一趟,一是假裝去彙報一下公社開會的事情,二是試探一下狗日的到底對自己是咋個看的。

    果不其然,王幺伯看到方鵬飛跨進他家的門,笑嘻嘻迎上來,開門見山就對他說:“咋個樣,王幺伯對你不錯吧?”方鵬飛看出老王八蛋明顯是在等自己回來報到的。嘿嘿一笑,言不由衷地說:“我這個樣子的表現要是沒有大隊領導的肯定,還得啥子表彰哦,累死我都活該。”王幺伯很得意,坐下說:“哎,你咋個這樣說呢,還不是要有你自己的這個表現我才好說噻,組織原則就是實事求是……”方鵬飛心裏明白老王八蛋的意思,就是他自己在新農堰高坎說一不二,他的話就代表整個大隊。方鵬飛把豬肉和挎包裏的東西都拿出來放在方桌上,王幺伯看了他一眼,說:“你這個是啥子意思哦?”他把公社發的那張獎狀給王幺伯看了看,假模假樣很幹脆地說:“這張獎狀我留下,公社獎勵了一張副食票買的東西都在這裏,這些東西算我孝敬你的。”

    王幺伯假裝不高興了,但也隻是嘴上跟他大聲嚷嚷,說:“你這個娃兒把王幺伯看成是啥子了,還孝敬呢,老子是新農堰高坎一霸嗦?拿起走,拿起走!你在公社得了獎狀先拿來給我看一下,我就很高興了,說明你娃懂事,曉得事情的由來是咋個起的就可以了,其他好多知青娃兒都不懂這些,忘了這些都是大隊的培養,就跟你娃剛才說的一樣,累死都活該!”王幺伯這麼一說,方鵬飛趕緊改口說:“那我不說是孝敬,算我把這些東西都上繳組織,感謝大隊領導對我的幫助總可以了嘛。”老王八蛋斜起眼很正經地看了他一會兒,笑了笑,說:“上繳組織?也說不到這麼嚴重,不過你娃還真的會說話。”方鵬飛堅持要把東西都留下,說:“王幺伯當整個大隊的家也不容易,我曉得你又沒有啥子其它愛好,就這煙和酒還可以,再說你家小弟又生病,這白糖還是好東西……要不這塊肥皂我留下就行了。”最後,還是王幺伯讓步,說:“這樣,白糖你放到這裏,煙嘛留下兩包,算我領你一份情意。其它的你都拿走,回去你請周老十他們喝個酒,也免得他們多心。”方鵬飛還是堅持要把那瓶酒留下,還說是正宗的糧食酒。兩個人推讓半天,王幺伯起身從屋裏拿出方鵬飛上半年送給的那瓶幹校酒瓶子,說:“你娃兒真是曉得我的心思,這樣,這個是我昨天剛剛在幺店子打的一瓶苕幹酒,我們兩個換一下。糧食酒嘛還真是稀罕,不怕你笑話,你上次送給我的這瓶幹校糧食酒我都是慢慢品完的……對了,就沒有啥子爭頭了,聽我的話,回去和你們周隊長喝台酒。我看上午他對你還有點意見,你找他喝個酒,絕對就沒有一點問題了。他要再有啥子你找我,我給你擺平了事。”方鵬飛想自己到老王八蛋家來對了,就在老王八蛋家裏坐了好一陣,老王八蛋不停地誇他明理懂事,還說他真的表現可以。

    方鵬飛從王幺伯家裏出來,總算鬆了一口氣,曉得老王八蛋對他還真是沒有啥子別的看法和想法,最起碼是暫時沒有。他想自己現在跟老王八蛋一樣,今天這事做的是陽奉陰違對兩麵三刀,現在不光是爸爸說他“長大了,心也野大了”,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就是這樣的,而且還變壞了,變得陽奉陰違,口是心非,自己還是個東西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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