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16 更新時間：20-08-05 11:22
臨近午時，驕陽愈發的炙烈起來，雖有清風不斷，但也難免被汗浸濕了衣衫，許是知曉這進山的路很長，所以一行四人也走得並不快。
也好在這山間風景不似聖櫻穀中那般一成不變，而是目不暇接的花紅葉綠蜂舞蝶繞，色彩斑斕、鮮活多變的景色將一行四人的趕路進山的乏累驅散了不少，四人也不時交談幾句，又不時的各自看著風景，倒也不見疲倦。
若說行在這藥神山間小道上的一行四人是隨性悠然，如那山間清泉般閑適的話，那麼遠在藥神山六七千裏以外，地處水雲國至東方的雲嘯殿內便是口蜜腹劍見風使舵，恰似那硝煙彌漫的古戰場般。
京雲城——皇城，地處水雲國東麵，而皇宮則靠水雲皇城北依山而建，從宏偉壯觀的朝今門上至當今聖上的寢宮青雲殿無一不是金碧輝煌美侖美奐，臨近午時，耀眼的陽光從天邊揮灑而下，為那紅牆黃瓦披上淡金的薄紗，遠遠望去，整座皇宮光彩奪目，美不勝收。
雲嘯殿地處皇宮正中，殿前白玉階一直延伸至數百丈開外的朝今門，整座宮殿大氣磅礴且又並不止於華美，它更為莊嚴、華麗、肅穆，高大的雕花紅門外，數十身穿甲胄、腰佩兵刃的禁衛軍環環相繞，戒備尤為森嚴。
殿內，左右各分布著六根巨大的蟠龍金柱，頂部中央藻井上雕有一條張牙舞爪的白玉蟠龍，十六盞八角宮燈將其環繞在內，地麵正中鋪著長條氍毹朱紅似血，至門前伸展到宮殿內正上方的白玉台，寬大的白玉台上擺放著一張盤龍寶座，寶座後方則是整麵雕龍玉屏，整座雲嘯殿似被那或紅或金的光芒籠罩在內，乍一看，令人無比敬畏。
此時，盤龍寶座上端坐著一不過雙十的男子，他金冠綰發，劍眉斜飛入鬢，目似星辰唇似月，俊美的麵龐似輝映著殿外的陽光，又帶著些與生俱來的高貴與威儀，一襲玄金龍袍將那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氣彰顯得淋漓盡致，他便是當今聖上——水雲青昊。
水雲青昊眉目微斂，不知是在想些什麼，全然不顧龍座下朱紅氍毹兩邊的爭執不休的文武百官。
忽地。
“啟稟皇上，臣，不認同楚大人所述。”隻見立於氍毹右方一年過半百的男子往左前方跨出一步，躬身進言道，這男子身著的官服正中繡著曆有九德之稱的孔雀，想來，他應是文官。
“哦？那張大人意欲如何？”隻見氍毹左方一與其年歲相差無幾的男子向右前方跨出半步，揚頭微著帶不屑的問道，此男子身著的官服正中繡著孔武有力的南山猛豹，想來，他應為武將。
“自皇上登基以來，我水雲國民皆呈一派安定富饒之象，本已有精兵數萬，卻遠近無戰事，實不應當再屯兵買馬耗費錢財。”年過半百的張大人抬眼看了看龍椅上的男子麵無異色，定了定心，便又才接著說道：“所以臣以為，應興文治安邦之策，繼而廣建書院，為我水雲國廣大士子提供求學之所方為上策。”
“笑話，張大人莫非是年老眼也昏花了？”
“那北遼早已虎視眈眈的覬覦我水雲國土已久，若真依張大人所言廣建書院，那日後若打起戰來，是否要以戒尺為刃？”楚大人輕聲嗤笑，搖頭不以為意。
“楚蒙，你休得欺人太甚！”張大人一揮袍袖，呼吸微見急促，似被氣不輕。
“張靖，你鼠目寸光！”楚蒙麵不改色回嗆道。
。。。。。。
隨著兩位大人的各抒己見爭論不休，未曾進言的百官也相互竊竊私語起來，霎時，這偌大的朝堂便稍顯煩亂噪雜起來，不過也是因此，反倒突顯了那立於兩隊首位一直沉默不語的兩人的鎮靜。
氍毹以左為武將，首位乃是當今皇上水雲青昊的兄長，清軒王爺水雲擎軒。
氍毹以右為文官，首位則是當今皇太後沐陽婉晴的胞弟，沐陽丞相沐陽純成。
一側之人，約摸雙十出頭，金玉冠束發，容貌俊雅身姿挺拔，身穿玄白五爪龍袍，集儒雅與冷厲於一身，他眼目微闔，鋒芒不露，周身光華內斂，縱是較之端坐於龍椅之人，亦更見沉著穩重，自當不愧為先皇水雲玄天選中來繼替皇位的太子。
而另一側的沐陽丞相，年過花甲頭發花白，身著繡有仙鶴象征一品文官的朝服，雖身姿已有些佝僂，但眼中不時流露的精光也不容小覷。
朝中群臣早已似炸開了鍋，而這三人卻充耳未聞，視若無睹般的自成一境。
其實，今日上朝所議之事本因國庫豐盈而起，武將主張囤積糧草兵馬以備戰事，而文官則以興文安邦之策相駁，也本不是什麼難以裁決之事，卻硬是因為文官與武將的各持己見又互不妥協而造就了眼前這般爭執不休的局麵。
水雲青昊登基三載有餘，雖無甚大功，卻也無過，他自詡精通文韜武略，卻無奈於朝中文武百官各自為首，雖說丞相還是自家的親舅舅，但終究這權不在自己手上，而自己又礙於母妃對他的諸多維護而斷然不敢輕舉妄動，但就算是如此，他也最多覺得無力。
而對於兄長清軒王爺水雲擎軒，水雲青昊則是更多的惶恐不安與嫉妒慶幸，不安的是，其才華氣度均在自己之上，惶恐的是那能調動十萬禁軍的令牌在其之手，嫉妒的是，自幼父皇寵自己是因為愛屋及烏的溺愛，而寵受其，確是言傳身教的慈愛，但又無比慶幸的是，在他設計殺害父皇的那個晚上，他發現了水雲擎軒那不為人知，亦不可告人的秘密，那一瞬間，他幾乎覺得上天似乎都在幫他，所以，他利用了那個秘密迫使了水雲擎軒讓位，轉而讓自己繼位登基，坐上了這象征著九五之尊的龍椅。
但其實，在最初坐上這龍椅之時，水雲青昊的心底還是仍存著些許的自卑與愧疚，但在曆經了這三載有餘的百官爭執和權勢浸蝕的打磨，他那僅存的自卑和愧疚早已消失不見，因為他逐漸發現，這權勢才是唯一可以征服他人的武器，所以他決定即使不擇手段，也要將水雲擎軒手中的兵權奪過來。
試問。
有了兵權，朝中群臣誰敢不從？
有了兵權，逐鹿群雄誰與爭鋒？
有了兵權，北遼一戰何足為懼？
這人啊，一旦被欲望左右了心神，就會變得瘋狂而偏執，但好在眼下的水雲青昊並無兵權，亦還算控製得當，不然這水雲國上下還指不定是何種景象。
又是數刻過去，或爭執或竊竊私語的文武百官仍舊沒有消停下來，大有不爭論出個成敗勝負概不罷休的架勢，而立於兩隊之首的水雲擎軒和沐陽純成也更無出言阻止之意。
水雲青昊此時抬起了眼，波瀾不驚的掃過座下早已亂成一團亂麻的群臣，他微不可察的輕歎一聲，然後暮然從龍椅上站起，沉聲道：“眾卿自上朝之時便爭論不休，眼下已有數個時辰，可有爭出個結果？”
水雲青昊不重不輕的聲音回響在雲嘯殿內，雖不辯喜怒，但終究讓百官噤了聲。
量其實，自水雲青昊起身之時，楚蒙與張靖便躬身不再言語，隨後的百官見了同僚噤聲便也正欲住口，卻不料水雲青昊竟率先出了聲，當下眾人便躬下身來消了音。
水雲見昊見無人開口，便又接著說道：“楚愛卿、張愛卿，二位都是朝廷重臣，不說父皇生前之時便予以重任，即便是如今，朕也是於二位寄於厚望。”說到此，水雲青昊似乎笑了笑，而後話鋒一轉陰沉，追問道：“所以朕不知，眼下二位可有論出個結果來？”
“微臣不敢。”
“微臣不敢。”楚蒙和張靖見水雲清昊麵色沉下，便連忙跪拜在地異口同聲的說道。
“哼。”水雲青昊輕哼一聲，兀自走下龍椅，他立於玉台之上，墨色眸子閃過陰鷙之色，接道：“不敢？”
“依朕看來，二位愛卿方才所表之意可不謂不敢呐。”長臂一揮，玄金廣袖獵獵作響，他道：“爾等重臣立於朝堂之上，竟作出如此轟亂失態之舉，若是傳揚了出去，朕還有何顏麵？”
“朕試問，眾愛卿的心中可還有朕這個皇上？”
“可還有將朕放在眼裏？！”不重不輕的聲音忽地拔高，接連幾個質問更是淩厲無比，足以令人心中一震。
“皇上息怒，臣等不敢。”水雲青昊話音未落，方才還躬著身子的百官便已忙不迭的跪拜在地，黑壓壓的一片，而如此一來，就襯得立於文武將官之首的兩人鶴立雞群起來。
隻見此時的沐陽純成仍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他負手而立未曾動作，而反觀水雲擎軒，亦是眉目半斂吟著淺笑，模樣則更是悠然隨意，好似根本未將心神放於這朝堂之上一般。
或許是群臣順從惶恐的模樣取悅了水雲青昊，隻見他又抬了抬手，頗有些不耐的說道：“罷了，罷了，今日的早朝到此為止，眾愛卿若還有要事未稟，便寫好奏章呈上來。”語畢，水雲青昊便轉身繞過雕龍玉屏向後堂走去。
“皇上有旨，退朝。”立於玉台右前方的太監總管甩了甩拂塵，細而尖的聲音響徹整個了雲嘯殿。
“恭送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群臣又再次拜下身來，待太監總管也舉步跟上水雲青昊的腳步繞過龍屏之後，這才一一起身，待互相拱了拱手之後，這才出了雲嘯殿。
而這時，水雲擎軒才睜開了微微半斂著的眼，露出了裏麵透而亮的漆黑眸子，深不見底，又偶有流光閃過，卻快得讓人誤以為是眼花錯覺，他拂了拂袖，便轉身隨著文武百官向殿外走去，他步伐輕盈，有條不紊的跟在百官身後，身姿悠然儒雅，他這正欲抬腳跨出門檻，就聽沐陽純成開了口。
沐陽純成暮然開口，不鹹不淡的道：“清軒王。”
“不知沐陽丞相喚本王所為何事？”水雲擎軒聞言便放下抬起的腳，卻也未曾轉身，甚至連頭也不曾回的應道。
“蘇大將軍駐紮於邊疆多年，如今這朝中諸多將官似乎甚是想念，不知清軒王可也曾想過要去邊疆探望探望？”沐陽純成口中的蘇大將軍便是水雲擎軒的親舅舅，自水雲青昊登基以來，他便率兵駐守在水雲與北遼南北相連之地，更有莫非皇上召見不可回京的聖旨，而眼下沐陽純成的言下之意便是暗指他舅舅的不幸，且又暗指自己對手下將領疏於管教，莫不是也想被發配邊疆。
豈料水雲擎軒根本罔若未聞，反而從容不迫的侃侃淡道：“遙想當年，蘇大將軍金戈鐵馬氣吞萬裏猛如虎，三次驅逐欲意南下侵辱我水雲國土與國民的北遼人，更又兩次的收複被遼人侵占已久的數座城池，如此豐功偉績，受朝中將官敬仰也是人之常情。”說到此處，水雲擎軒似乎笑了笑，而後話鋒一轉清冷，又道：“誠然，本王多謝沐陽丞相的關心與掛念，他日若本王去了邊疆，定會將丞相今日之言述予蘇大將軍聽。”
“你！”沐陽純成倏地轉過身，伸出二指遙遙指向停於門檻邊的水雲擎軒，臉憋得通紅，卻又苦於無言相駁。
“若是沐陽丞相沒有別的事，本王這就先告辭了。”水雲擎軒仍未轉身，話音剛落便抬腳跨出門檻，而後他眉目輕斂似想到了什麼，便見他又頓下腳步，接著道：“且再有，本王奉勸沐陽丞相一句，丞相既已年逾花甲，就應告老回鄉頤養天年才是，畢竟這勞心傷神是小，失了性命才為大。”語罷，水雲擎軒便不再多作停留，邁開步子徑直走下白玉階向那百丈開外的朝今門走去，至始至終都未回頭看沐陽純成一眼。
但其實，水雲擎軒本不是如此計較之人，他亦從未貪戀過權勢，可以說他本就無意於儲位之爭，原因有二，一是他自及冠時起，他就自知不能延續皇族血脈，其二便是他永遠都無法述諸於口的情念，更何況他自幼便受水雲玄天親自教導，更知身為皇帝的使命所在，心懷蒼生，造福萬民。
皇本為舟，民亦為水，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水雲擎軒至今都記得他父皇教予自己這些道理之時的表情，認真又嚴肅，博愛而寬廣。
也因此，就不得不提的是，盡管水雲玄天確實是虧欠了水雲青昊的母妃，也盡管他並不是個好丈夫亦或好情郎，但他絕對是個有口皆碑，受萬民敬仰的好皇帝。
待水雲擎軒走後，偌大的雲嘯殿便僅剩一個怒不可遏的沐陽丞相，隻見他兀自撫著胸口順著氣，氣順之餘便張口就喚，道：“來人！”
“屬下在。”來人便是沐陽純成的親信，本早已候在殿外多時，此刻聽聞主子叫喚，這才慌忙進殿。
沐陽純成抬了抬手，男子便會意的上前扶住，有了男子攙扶，沐陽純成總算是舒了一口氣，又接著說道：“隨我去鳳鸞殿，我倒要看看他水雲擎軒還能囂張到幾時。”鳳鸞殿是水雲青昊母妃而今所居之處，乃是當今皇太後。
“是，屬下遵命。”聽聞沐陽純成要去鳳鸞殿，男子當下便樂開了花，一臉狗腿子的諂媚模樣。
有道是，”錢財不積則貪者憂，權勢不尤則誇者悲。”
生於皇族，便更知錢財與權勢何其重要，有時甚至瞠要高於自身的靈魂。
比如弑父脅兄的水雲青昊，比如尋求皇太後庇護的沐陽純成，又比如眼下不惜卑躬屈膝也要與丞相或是皇太後攀附關係的沐陽純成的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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