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206 更新時間：20-09-18 21:28
這麼多年過去了，聖蓮辭離仍舊一如當年模樣，一身淺藍色的衣，麵戴銀色麵具，身姿依舊翩然輕靈，他剛從軟轎中下來，正邁過大門往裏走，仿佛他並不是第一次來這個別院，而他才是這個別院的主人一般。
孜琰跟在聖蓮辭離身後，躬著身應著他的話。
“月兒他什麼時候從南疆回來的？”聖蓮辭離淡淡道。
“回主人，少主不日前回來的。”孜琰應道。
“那你為何不傳信予我？”聖蓮辭離又問。
“回主人，少主他。。。”孜琰麵露為難，話還未說完便被聖蓮伊月打斷。
“辭離。”隻見聖蓮伊月站在正堂前的雕花回廊下，他身上仍穿著昨日裏那身淺紫色的錦衣，外衣還披在了幽冥赤雪身上，他還與巫清晏飲了一夜的酒，可看他那一臉閑適的模樣，不見半分倦怠，晨風中，他就負手玉立在那，粉唇邊似掛著淺笑，又似沒有，他欠了欠身，又道：“好久不見。”
聖蓮辭離頓住前行的腳步，他抬手取下覆在麵上的銀色麵具，一如當年在聖櫻穀時那般和煦溫潤，他道：“月兒，許久未見了。”
不待聖蓮伊月開口。
聖蓮辭離又笑道：“你終於，還是長大了。”聖蓮辭離眸中的驚豔絲毫不掩，許是於他而言，這是對聖蓮伊月最高的讚賞。
聖蓮伊月似笑了笑，他道：“我是長大了，可辭離你卻沒有半點變化。”
“嗬嗬~！”聖蓮辭離愉悅的笑出了聲，他將手中的銀色麵具遞給身後的孜琰，而後舒展開雙臂，他道：“我沒有半點變化不好嗎？”
“還是說，月兒你不喜歡我這副沒有變化的模樣？”多少年了？聖蓮辭離想，自己總算不用再顧忌什麼。。。終於是可以以一個男子的身份，予同樣已然長成的男子模樣的聖蓮伊月說出。。。自己心中本來想說的話了。
聖蓮辭離想，若是月兒還不長大，自己，自己怕是會被憋瘋！
畢竟這愛而不能求的滋味，誰嚐誰知道！
聖蓮伊月仍在笑，似未聽到聖蓮辭離話裏的試探般，他道：“辭離說笑了。”
聖蓮伊月說：“辭離的模樣自是好的，又有誰人能不喜？”
聖蓮辭離下意識的往前走了一步，他道：“那月兒你呢？”
聖蓮伊月淺笑著搖了搖頭，他正欲開口。
又聽聖蓮辭離道：“月兒，我。。。”
聖蓮辭離的話並未說完，就被聖蓮伊月打斷。
聖蓮伊月道：“許久未見，辭離你難道就不想先試試我的身手嗎？”聖蓮伊月從回廊間走出來，他看著聖蓮辭離靜靜的笑了笑，他說：“畢竟以往每每與辭離見麵，辭離都是要先試探我的身手的。”聖蓮伊月此言非虛，以往聖蓮辭離出穀抑或是要做些事不在聖蓮伊月身邊，那麼，他們再見之時，聖蓮辭離做的第一件事便一定是拔劍相邀，以此來試探聖蓮伊月功力可有精進。
聖蓮辭離是愛著聖蓮伊月的，這點毋庸置疑，從他不計代價也要集齊信物重啟古墓就能看出來，他是真的可以為了聖蓮伊月不顧一切的，可是這份愛裏又夾雜了多少。。。聖蓮伊月作為他亦子、亦徒，亦由他傾注了心血凝結出來的成就感，他自己卻說不清。
所以換句話說，聖蓮辭離予聖蓮伊月的愛意，並不全是因為他是聖蓮伊月這個人，而是因為聖蓮伊月是他自己教出來的，且他還足夠出色！
如若不然，當年的聖蓮辭離，就不會將還是年幼的聖蓮伊月扔在山裏的毒窟裏。
如若不然。。。。
“好啊。”聖蓮辭離此時也不會答應，再分別兩年有餘後的今天，依舊要如同以往一般試探。
說完，聖蓮辭離就笑著吩咐身後的孜琰，他道：“我來時在桃源鎮買了月兒最喜歡吃的糕點，想來眼下落在軟轎中了，你去取來。”
孜琰躬身應了一聲是，正欲轉身，又聽聖蓮伊月開了口。
聖蓮伊月道：“孜琰再將我日前從南疆帶回佳釀取來，一會正好用來給辭離接風洗塵。”聖蓮伊月勾了勾唇，又伸手邀聖蓮辭離出招，他道：“辭離，請。”
“好。”語罷，聖蓮辭離就從腰間抽出了軟劍，劍指聖蓮伊月奔去、疾如雷電。
聖蓮伊月不躲，反手亦同樣從腰間拔出一把軟劍迎了過去，霎時間，軟劍與軟劍相爭，嗡鳴不止。
隻見聖蓮辭離抬劍便直直刺向聖蓮伊月麵門，聖蓮伊月又一個下腰避了過去，待一個旋身後，聖蓮伊月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般的用劍刺向聖蓮辭離的胸口，聖蓮辭離來不及躲，便隻得如抬手揮袖，隻聽“當啷——”一聲後，一陣青煙便撲向聖蓮伊月，聖蓮伊月了然的勾了勾唇，便收回已經刺出的軟劍，轉而往後翻了翻，待站定後，又迅速從袖中掏出一顆藥丸吞下，又迎了上去，這時，聖蓮伊月化內勁手掌中，合著一陣很是淺淡的薄煙向聖蓮辭離劈去，聖蓮辭離不躲還迎，硬生生握著軟劍刺了上去，聖蓮伊月亦是不躲，“噌——！”的一聲，兩柄軟劍相遇，又分離開來！
聖蓮辭離是知道的，聖蓮伊月最擅長的並不是劍術，而是毒術！所以他們今日亦如往常一樣，他看似在與聖蓮伊月比劍術，實則，比的卻是毒術。
聖蓮辭離的毒術出招時，習慣用廣袖揮灑讓人防不可防，而聖蓮伊月用毒，卻喜歡用內勁催發勢不可擋，倒也說清誰出招更為高明，畢竟毒術麼，拚的就是你的毒夠不夠毒，夠不夠快，對方能不能解，斷然是不似劍招那般明朗直白，多了些詭秘難測。
兩人一手持軟劍，一手施毒術，你來我往間，或濃烈亦或淺淡的毒煙令人目不暇接。
聖蓮辭離卻還能分出神來與聖蓮伊月說話，他道：“月兒的毒術，果然精進了不少。”聖蓮辭離這話裏，是對聖蓮伊月真誠的讚賞。
“嗬嗬！~”聖蓮清伊輕笑出聲，他似很享受這種。。。似試探，更似獵殺的快意廝殺，他道：“辭離莫說我，你的身手才是更勝從前。”
不得不說，比起聖蓮伊月這種在成長時不可抗拒的奮力求索，聖蓮辭離這種在成功之後卻還仍然堅持著修習要更令人傾佩。
“嗬~！”聖蓮辭離也在笑，清俊的臉上笑靨如花，很淺，卻雅到了極致，他道：“月兒你從南疆回來，為何不傳信予我？”
不待聖蓮伊月答話，聖蓮辭離又道：“月兒你應當知道，這兩年以來，我無時無刻都不在記掛著你。”聖蓮辭離說著的記掛，是綿軟的情話。
聖蓮伊月嘴角已然溢出了血跡，他卻不甚在意，隻是撐著手中的軟劍，又伸出調皮的舌尖舔了舔嘴角，霎時，聖蓮辭離隻覺腦海中，他一直引以為傲的理智在漸漸崩塌。
這時，又聽聖蓮伊月笑著開了口。
聖蓮伊月道：“我也是。。。一直都記掛著辭離的。”聖蓮伊月說的記掛，卻是滿眸的殺意。
聖蓮辭離的嘴角也有血跡滲出，他亦隻是神色不變的抬手抹了抹，又提著劍向聖蓮伊月衝了過去。
兩人這場酣暢淋漓比試，持續了一刻半鍾，從劍術到毒術，又從解毒到身法，將兩人以往所學的武藝體現得淋漓盡致。
末了，兩人麵對麵的坐在地上調息，一如以往。
聖蓮辭離淺笑著說：“月兒你贏了，如今的我，毒術並不及你。”若光論劍術，聖蓮伊月並不是聖蓮辭離的對手，但若論毒術，聖蓮伊月卻能甩聖蓮辭離幾條街。
坐在正堂屋梁上看戲的巫清晏此刻也開了口，他道：“雪兒你看，我沒有騙你罷？”
“伊月這個怪物，還有誰能鬥得過他？！”
巫清晏來自南疆，不是他吹，在南疆能鬥得過他的，他伸手都能數得清，莫說是聖蓮伊月這般年紀輕輕的，縱是如同大長老那般年長的人，鬥得過他的也沒有幾個。
這大概就是天賦注定的罷，巫清晏想。
幽冥赤雪亦很是欣賞的點了點頭，但他心中想的，卻是哪日一定要找個合適的機會，也要與聖蓮伊月過過招才是，倒也不為輸贏，隻為體驗體驗這般如同棋逢對手的快意廝殺。
“有一個疑問困擾了我多年，還望辭離你今日，能夠不吝解惑。”聖蓮伊月淺笑著開了口，卻不應聖蓮辭離先前那句”如今的我，毒術並不及你。”
聖蓮伊月道：“辭離當年，為什麼要在赤雪身上種下忘情蠱？”
聖蓮辭離並未想到聖蓮伊月會在此時提起這件事，所以當下臉上的笑意瞬間就盡數斂下，但末了卻又恢複那副八風不動的淺淡模樣，他不問聖蓮伊月是如何知曉的，他亦似從來都知道，隻要是聖蓮伊月想知道的事，誰也瞞不了他，他笑了笑，很是鎮靜的答道：“因為你，是我的。”
聖蓮辭離抬手覆在心口上，他說：“這麼多年以來，我這裏麵都隻裝了一個月兒你。”
“我予你的情思亦一日、一日的堆積下來，纏纏繞繞的，將我困在了裏麵掙脫不得。”
聖蓮辭離指著自己的心，他道：“我奈何不了他，我便隻有依了他。”
“幽冥赤雪那個小娃娃，別的我不敢說，但在予月兒你心思上，他與我是一樣的，他同樣對月兒你，抱有別樣的情思。”
“若非如此。”聖蓮辭離輕輕搖了搖頭，他道：“我本也不想給他種下忘情蠱的。”
聖蓮辭離言辭溫軟，懇切。
但卻不見他對於，予幽冥赤雪下蠱這件事，有半分的悔意。
聖蓮伊月亦斂下笑意，他很是淡定的開了口，他道：“那當年，玄機堡和幽冥宮的事呢？”
“辭離你又要如何解釋？”
“解釋？月兒想要我如何解釋？”聖蓮辭離輕笑出了聲，他道：“我做的一切，都不過是為了月兒你。”
聖蓮辭離說：“散落在各家的信物我是勢在必得，為了月兒你的性命，我必須要重啟古墓取得那”七鶤焰”。”
對比起聖蓮辭離的言之鑿鑿字字珠璣，聖蓮伊月就顯得有些神色淺淡不甚在意。
聖蓮伊月道：“那辭離你有沒有想過，縱是我會死，我亦不想傷害赤雪半分？”
“月兒你找到他了是不是？”聖蓮辭離麵色漸沉，他道：“你找到幽冥赤雪了。”這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是。”聖蓮伊月淺笑著點了點頭，麵上亦溢起隻有提到幽冥赤雪時才會有的似水溫柔，他道：“我從南揚城一路追他到此，眼下好不容易才與他重逢。”
“那我呢？”聖蓮辭離一改先前的不動聲色，滿臉震驚，他質問般的道：“我與你過往的那麼多年，難道一點值得你動心的地方都沒有嗎？！”許是氣急，又許是體內餘毒未清，聖蓮辭離又吐出一口血來，他那如同水洗過的白瓷色的臉上亦漸漸泛起不正常的紅暈來。
聖蓮伊月很是淺淡的搖了搖頭，他道：“從當年我在你房中看到我贈予赤雪的那個藤箱的那一刻起，我便就隻想殺你。”
“嗬。。。嗬嗬！”聖蓮辭離笑得淒然，他道：“所以月兒你才。。。你才在知道我為你做了那麼之後，卻仍然不願將目光落在我身上罷？”聖蓮辭離很是落寞的垂下眼，他說：“可即使是如此，我也不想放開你。”聖蓮辭離抬起頭，滿眼都是神色淺淡得冷漠聖蓮伊月，他癡癡的，近乎貪婪的看著聖蓮伊月，似不願錯過聖蓮伊月臉上任意一個，為他而露的細微表情。
“噗——！”聖蓮辭離隻覺喉頭一甜，又吐了一大口血出來。
聖蓮伊月看了看聖蓮辭離，又看了看他麵前地上那灘剛吐出來的血跡，他道：“辭離你還不明白嗎？”聖蓮伊月似歎非歎，似漠然，又似無奈。
聖蓮辭離似未明白聖蓮伊月的話，他怔愣了一瞬，而後又才似反應過來般抹了抹唇邊還是溫熱的血跡，他了然的點了點頭，他道：“所以，月兒你這是真的要殺了我？”作為聖醫的聖蓮辭離到了此時，又怎會還未發現自己體的毒，根本盡數解去呢？
聖蓮伊月沒有答話，他隻是靜靜的看著聖蓮辭離。
“好。。。好。。。好！”
“月兒你真是好啊！”聖蓮辭離撫著胸口，清俊的臉上盡是失望到了極致的萬念俱灰，倏地，聖蓮辭離在此時拿起身側的軟劍向聖蓮伊月刺了過去！他道：“那我縱是死，也要拉著月兒你一起！”
兩人本來就離得很近，聖蓮伊月根本避無可避，他亦隻有拿起向身側的軟劍迎了上去！說時遲那時快，隻聽“噗——”的一聲，兩柄軟劍端都傳來了利刃刺進身體的聲音。
聖蓮辭離滿臉失措。
聖蓮伊月一臉淡然。
“這一劍，就當是我還你這麼多年來的照拂。”說著，聖蓮伊月便握著聖蓮辭離的劍刃，又將劍刃從自己胸前拔了出來，他從地上起來單膝跪地，卻又將手中的劍刃往聖蓮辭離體內刺入了幾分，他道：“而這一劍，是我替赤雪還給你的。”
聖蓮伊月說：“辭離你不該傷他的。”
聖蓮辭離眼睜睜的看著聖蓮伊月將劍刃刺入自己胸前，他也說不清，這時到底是心中那被聖蓮伊月一直忽視了的情思更痛，還是體內翻湧著的毒更痛，亦或，是刺在自己身上的利刃更痛，他隻覺這一刻，他的整個世界都轟然倒塌碎裂，又在聖蓮伊月那近乎於漠然的神情裏變得灰敗。
聖蓮辭離的唇瓣動了動，也不知他是再想像以往那樣對聖蓮伊月淺笑，還是想再說些什麼，可胸中那充斥著的，叫囂著的絕望來得是那般的快，它像魔鬼的輕語般，催動了他體內的毒，毒發了，血脈便盡數逆流，順著他立在他胸前那柄軟劍流了出來，如泣如注。
聖蓮辭離仰麵倒在了地上，最終，他也沒能再與他一直惦念著的，愛著的聖蓮伊月說上話，生死恍惚間，他又似看到了那個從第一次見麵起，便一直穿著一身紅衣美豔絕倫的幽冥赤雪。
是夢嗎？
聖蓮辭離想，不管是不是夢，都再與自己無關了罷？
雖不曾得到聖蓮伊月的半分情愛，但至少。。。至少自己也是死在了他手上，聖蓮辭離想，這大概也算是。。。算是死得其所了罷？
聖蓮辭離闔上了眼，頭偏在了一旁。
巫清晏從正堂的屋梁上飛落下來，他俯下身，伸手查控了聖蓮辭離的鼻息，後又起身來看著聖蓮伊月，他道：“他死了。”
聖蓮伊月淡淡的點了點頭，他扔下手中的軟劍，仰著頭看站在簷邊上的幽冥赤雪，四目相對，或紅或紫的眸子裏，都隻有那或緋紅或絳紫的身影。
倏地。
幽冥赤雪直直從屋簷邊上跳了下來，他的功力被聖蓮伊月封住了，他此時就如同一個尋常人般的從正堂的屋簷掉了下來。
聖蓮伊月忽然笑了，他那張俊美無匹的臉上洋溢著隻對著幽冥赤雪時才會有的傾心溫柔，足尖輕點地麵，他旋身而起將那從簷上跳下的緋紅身影抱了個滿懷，他道：“雪兒，我愛你。”這一刻，風頓了，周遭的景致也全然不見。
聖蓮伊月眼中似隻有懷裏抱著的幽冥赤雪。
幽冥赤雪抬眼看著聖蓮伊月，紅眸裏亦是從未有過的激蕩，他道：“我知道。”
縱然人的心，會有千萬般變化。
但那雙清澈的眼，卻做不得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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