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96 更新時間:08-11-02 12:30
杜英和韓言、司馬落一起進了晚餐,韓言長期行軍在外,生活一貫崇尚艱苦樸素,盡管在座二人都是軍中要人,但一餐飯甚是簡潔。韓言擔心司馬落體弱,特地為他加了些滋補身體、驅寒暖身的湯。給杜英也特加了幾個小菜。唯獨他自己,與普通士兵無異。對於這一點,杜英對韓言很是佩服,大將加上皇族的尊貴身份,足夠理由去奢華享受,但此人,似乎一點也不在意。本來韓言一直與自己的副將們同食同居,毫無特殊。但今次,韓言顧忌到杜英,怕人多身份易暴露,他和司馬落一致認為現今杜英還是少在人多場合露麵較宜,便吩咐晚餐自己和軍事及新進謀士同食。軍中將士無不對他們的將軍信任愛戴至極,更無人有任何不滿。隻是這特殊的待遇到底激起了將士們的好奇心,都想知這謀士到底是何方人士,竟比那柔弱多病的軍師更特殊。但隻要是將軍禮遇的人才,向來全軍上下無不自發地敬重愛戴奉為上賓,所以好奇歸好奇,在行軍的幾月中,洋洋三萬人,也無一人惹事。
古人講究食不言寢不語,一餐飯,吃得很是沉默。飯罷,韓言命人收了碗筷。摒退左右,帳裏隻剩他三人。
“既已是自家兄弟,我便開門見山的說了。”韓言率先打破沉默,“三弟對這裏的情況不甚了解,落兒,你這幾天在路上給三弟講些,到沉煙是必要見那些副將的,別露出馬腳。”
司馬落慵懶地一笑,道:“屬下領命。”他狡黠地朝杜英擠擠眼睛:“今日能又得一兄弟真是太好了,實乃我之福氣啊!”
“二哥言重了。”
“你可知為何?”司馬落湊過來,杜英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白皙近乎透明的臉感受到他溫熱的呼吸。
“小……弟不知。”
司馬落明顯故意放低聲音,卻用韓言剛好可以聽到的聲音說到:“這樣,將軍這張愛操心的婆婆嘴以後就不會隻落在我一人身上了。”
杜英聽到這一句,哭笑不得。不知自己是幸運還是不幸。
“落兒!”韓言有些無可奈何地看著他,暗自歎氣搖頭。
司馬落衝杜英眨眨眼睛,回到原位正襟危坐。
“你看看你除了在正事上正經點,日常行為可有正經之處?”韓言歎了口氣說。
“屬下知錯了,那麼,現在就開始談正事吧。”
杜英盯著他,司馬落早已沒了剛才的戲謔,一臉嚴肅,毫無說笑之意。不是吧,這人變臉比變天還快啊。
韓言倒是沒多大反應,恐是早已習慣了這人吧。
“三弟。”杜英聽司馬落叫自己,忙垂首應聲“是”。
司馬落從旁邊取過紙筆,鋪在桌上:“今晚我先告訴你這裏的地理概況和國家格局,你一定記好。”
杜英認真地點點頭。
司馬落的教學方式很是奇怪。他說要講世界格局,卻不用地圖。隻是取了張白紙,研磨用毛筆在紙上勾勒了正方形。然後,橫兩道、豎兩道,儼然就是一個九宮圖。
“天下格局,不過如此。”司馬落看著自己的畫,輕鬆地說。
“九國爭雄逐鹿,天下烽煙四起,邊界多有戰禍,各國之間相互猜忌,暗中相互抗衡,密探、奸細無孔不入。”司馬落亮亮的眼睛盯著杜英:“身邊之人,事無巨細,關乎家國生死,不可不防。”
杜英重重地點點頭。
司馬落滿意地笑笑,運筆在九格中沿順序逐個寫下:示孤、離、遲蔚、無、煙、瓊、淩沙、林、長雁。
他指指方格中央呈十字狀的五個國家,用纖長的手指道:“四方國,世間稱‘北離’‘東瓊’‘西無’‘南林’,加上‘中煙’。”
原來這煙國竟位於這片大陸的中心地帶,。杜英暗想。怪不得長期征戰不斷,就算不是大舉侵略,頻率甚高的小打小鬧也足夠煙國頭疼了。心裏不由得同情起韓言來。
“四角國,”司馬落繼續說道:“遲蔚、示孤、長雁、淩沙。”
“我國國姓韓,都城浮煙,國號建安。現為為建安二十七年。”司馬落對天下局勢如數家珍,侃侃而談:“瓊,國姓殷,都城和陽。君主寧宗在位七年,聽聞瓊國現今外戚專權,皇後木氏實執國政;離,國姓離,都城是離。”
司馬落突然停頓了一下,微微咳了幾聲。杜英急忙說:“二哥不需急於一時,你說的杜英都記下了,身子要緊。”
一直在旁邊靜坐著的韓言也開口道:“天色已晚,落兒,今日便到這裏吧。莫受了風寒。”
司馬落拉了拉自己的衣服,有些疲倦地點點頭:“三弟務必將幾日所學牢記心中。剩下的待我明日再與你講解罷。”
杜英鄭重道:“是,小弟謹遵教誨。”
杜英與韓言司馬落道過別,回到自己獨立的小帳中,想著過去的種種和未來的未知,一夜無眠。
後幾日上路,杜英同樣和司馬落共乘馬車,除卻前日的猜忌和謹慎,加上又“親”了一層的關係,氣氛緩和許多,甚至變得有趣起來。杜英發現司馬落這人舉止行為很是詭異莫測,一般人很難猜透。但談吐言語又甚為幽默風趣,胸中大有丘壑。司馬落在路上偶有向她提些各國風俗人情,他的講解就像他的世界局勢教學,簡單明了,淺顯易懂,生動風趣。
“說到離國的特產……”司馬落托著自己削尖的下巴,皺起秀氣細長的眉,故作沉思一段時間後,笑道:“怕就是美人了吧。”
杜英通過幾日交往已知這人確如韓言所說,很少有正經的時候,變臉比翻書還快。但她知司馬落隻是善變而已,脾氣倒是不錯,很少真正生氣,便打趣他起來:“哦?那不知二哥是不是產自離國呢?”
司馬落璀璨的明目似哀怨地看她一眼道:“這恐怕是世上所有說我美麗的話中最毒的一句了。”轉而,他有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眼露興奮的精光,激動地對杜英說:“英兒,這句好,以後你就留著對將軍說罷。”
杜英不明地看著他。
他擺出一副知曉天下事的模樣,道:“我們將軍的美,倒是有一部分出自離國。”
“難道?”
“嗯!”司馬落煞有介事地點點頭,道:“將軍的母妃有一半離國貴族血統,想當年大王迎娶容妃的時候震驚朝野,群臣不滿。但‘十裏相迎容天下’卻不失為一段佳話。”
“‘十裏相迎容天下’?”
“容妃是皇上出遊時在民間結識的,雖是離國貴族血統,容妃的家族在離國早已斷了血脈,容妃的母親輾轉嫁入我國。容妃幼年便成為遠近聞名的才女。從小受著母親源自貴族的教育,容妃若出水芙蓉般,皇上對其一見傾心。雖遭反對,皇上卻親出皇城十裏迎娶。容妃又豈非尋常女子,迎娶當日,她騎雪色良馬,無花轎媒人、也不穿戴鳳冠霞帔,一身青色籠紗裙,一根漢玉鳳翎釵,輕紗隨風起,墨發舞空中。雙目帶情,唇角含笑,靜佇皇城十裏之外。與皇上攜手進入皇城,其傾城風姿,至今無人能及。民間便有‘十裏相迎容天下’之說。”
杜英不由得感歎一聲,想不到在這個世界也有如此震撼感人的愛情故事。
“所以,”司馬落又放下一本正經的表情,有些邪惡地笑道:“你說你剛才這句話是不是該和將軍去說?”
杜英白了他一眼,說:“我可不想被打。”
“放心,英兒,將軍不會打你的。”司馬落伸出三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壞笑著說:“頂多嘛……被說教個三個時辰。”
杜英吐吐舌頭,被韓言說教三個時辰,不如挨上幾拳倒來的爽快。
韓言這人,看似不苟言笑,嚴肅無趣,骨子裏卻是溫柔體貼,無微不至,愛操心的老好人一個。杜英暗歎自己初來時被韓言老謀深算的樣子給唬到了,成日裏擔驚受怕,唯恐自己被韓言為了大業“犧牲”了。想韓言本性豪爽單純,那連自己都唬住的幾招倒很有可能是司馬落這小子教的。
司馬落看杜英不說話,似目的得逞一般,愜意的笑笑,把頭伸出窗外看風景去了。
一路上,杜英大部分就和司馬落說說笑笑,極少時候他突然正經起來說些有用的資訊知識,杜英都一一認真記了。大部分,他的興趣似乎就在想盡辦法慫恿杜英去“冒犯”韓言,有幾次她真的上當受騙。受教時,杜英明顯看見司馬落背過去的身影在劇烈地顫抖。後來,無論司馬落說什麼,她都不會貿然去找韓言。一天中也隻有在晚餐才能見到韓言風塵仆仆的身影。他似乎又瘦了些。
“將軍無需心憂,”司馬落露出傾城一笑,淡淡地說:“離國軍隊十五日內必不會有大動作。”
韓言看著他。
“無論前方傳來的軍情如何,將軍不必全信,八成是離軍迷敵之計。”
“落兒怎知今日來了加急軍情?”確實,今日沉煙傳來離國大軍快馬揚鞭,不日便可抵煙國邊境沉煙的消息。韓言顧忌這幾日司馬落身體大不如前,恐是染了風寒。便先壓了消息,命先頭部隊稍加快行進速度,自派了探子去前方刺探軍情,待確認了情報再做部署。準備晚間再詢問司馬落意見。
“那隻是一小部分用來迷惑我們的先前部隊。”司馬落一臉自信,輕輕牽動嘴角,露出一個戲謔的淺笑。
韓言放下手中碗筷,道:“我倒想聽聽軍師的意見。”
“我的意見,就是……還請將軍保重身體,起碼在這十五日中,無需憂心,吃飽睡好便可。”
杜英頓悟:原來司馬落早已一眼看出了韓言近日的消瘦,他開門見山,一語道破。沒想到這人連關心人的方式都這麼……特別。
“十五日……”韓言用以掌撫額,沉思片刻,露出頓悟的表情,大笑道:“不愧是軍師,本將竟然忽略了這一點,慚愧慚愧。就按軍師說的,這十五日內,所有將士,吃飽睡好,養精蓄銳。”說罷,便出帳傳各副將,下達軍令去了。
杜英一臉不解地看著司馬落慵懶的臉,忍不住問道:“二哥是從何得知離軍在十五日內不會有大動作的?”
司馬落但笑無語,隻用筷子蘸了些酒,在桌上寫了兩字:離江。
杜英沉思著,問:“離軍需跨過離江才能到達沉煙?”
司馬落微微頷首。
一陣夜風掀開帳簾,杜英打了個寒顫,天越來越冷了。天……冷了……,她記得離國,在北方,極北之國。
“這時節,離江可會凍住?”
司馬落的笑容更濃了,襯在他因病愈發白皙的臉上,迎著搖曳的燭光,豔麗萬分。
“是了,”杜英笑著拍手道:“為了不斷戰時補給的糧道,離軍必須花時間鑿開結冰的離江,確保其順暢。但又恐我們趁其不備襲擊,便放出假消息,派出先頭部隊擾亂我們視線。讓我們謹慎行為,不敢輕舉妄動。”
司馬落讚許地點點頭。
“那為何需要十五日?”杜英對這裏的詳細具體地理狀況可以說是一點不知,所以無從推斷。
司馬落始終保持著一貫迷人的淺笑:“從這裏到達浮煙尚需十天,剩下五天剛好可用來整頓軍容。”
“既然我們已看破離軍詭計,那為何不利用這點攻其不備呢?”
司馬落食指輕敲桌子:“莫急,離軍既犯此險,想也做好敗露的準備。說不定計中有計,我們識破是識破,仍需謹慎小心。再說,軍容若不能整頓完善,我們也隻能占一時離軍先頭部隊的小便宜而已,一旦大軍壓過,我們必亂陣腳。攘外必先安內。”
杜英恍然大悟:所謂槍打出頭鳥,這頭絕對貿然出不得。司馬落不愧是司馬落,杜英在心中感歎,真是百聞不如一見,無需出家門,便知天下事。
那時的她,卻不知道,自己初次見識便由衷感歎稱讚不已的司馬落的能耐,遠不及他真正本事的萬分之一。
十日過得很快,這十日裏,司馬落很是平靜,嬉笑如常。隻是偶爾會望著窗外不語,似在想著什麼。
杜英很少和軍中什麼人接觸,除了司馬落和韓言,就是司棋。司棋這丫頭雖極少說話,卻她把杜英照顧得很是周到。杜英的衣物她都是獨自拿到離軍一段距離的小河邊去洗,杜英的起居梳洗她也照顧得十分妥帖。每晚杜英就寢時,司棋也是睡在“外間”,帳中不比府裏的條件,司棋便睡在離杜英一段距離的地方。
終於明日便可到沉煙。大戰在即,軍中莫名多出了一絲既緊張又興奮難以抑製的氣氛,杜英想今夜怕又是無眠了,便拖著司棋說話。
“司棋,你可知容妃?”
“容妃傾城美貌、賢良淑德,世上恐無人不知。”司棋輕聲說。杜英早已和她說過無人時摒棄一切禮儀。這丫頭說話,總是沒什麼感情。
“你給我說說容妃的事吧,我已從軍師那裏聽說了‘十裏相迎容天下’的故事了,她是何等的奇女子啊。”
司棋古怪地看她一眼,有些幽然的歎了口氣:“皇上新娶愛妾,自然是好的。容妃不日便懷有身孕,說是龍子,全朝上下甚是歡喜。誰知卻誕下一位公主。皇後嫉恨容妃已久,早已串通太醫,陷害容妃。便借此事大做文章,加上容妃本就特殊的身世,進言容妃欺君犯上,圖謀不軌。皇上一時盛怒,將容妃打入冷宮。”
杜英也歎口氣,果然,君王之愛,得之今日,豈知明日?
“那容妃現仍被囚在冷宮麼?”
司棋沉痛地搖搖頭:“容妃已經亡故了。”
杜英霎時愣了。
“容妃雖入冷宮,卻不似別的妃子般成日哭鬧不休,動輒上吊撞牆,借以讓皇上回心轉意。容妃整日讀書習字,養花刺繡,悠然自得,榮辱不驚。不久後,皇後誕下二皇子——誠明王。舉國歡騰。太子殿下自小百病纏身,此時後繼有人,皇上極是高興,便又召回了容妃。之後,容妃誕下四皇子——誠正王。”杜英知道一般人是不能直呼皇族名諱的,那“誠正”“誠明”八成就是皇子們的封號。
“那又如何亡故了呢?”
“頭十二三年還是好的,但由於四皇子實在太過出眾,又心思純良,皇上很是賞識。皇後怕四皇子日後威脅過盛,便進言讓四皇子隨軍出征,殺敵擄寇。四皇子入軍營後不到一年,容妃就突染怪疾暴斃。之後皇陵一場大火,連屍身也燒了個幹淨。”
“……”杜英不知說什麼好,原來韓言在十二三歲便被迫入軍營,上戰場,以千金之軀相搏。其母一代賢妃,在無人知曉的陰謀中,香消玉殞,死無完屍。
“四皇子歸來後,傷痛欲絕,皇上見之不忍,便在皇城十裏之外建了座府邸,賜予四皇子,以記容妃。”
杜英聞之感慨萬分,不由對韓言更多一分敬重。
她突覺不對,感覺自己似乎忽略了很重要的事。看著司棋垂下的臉,正待細問,卻忽聞帳外傳來騷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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