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五章 此生信不與君負

章節字數:7404  更新時間:09-02-08 12: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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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雨陰綿,紛紛揚揚飄散,本就肅寂的草原更加清廖。

    天地晦澀,沉沉的烏雲不見邊際。

    行宮後院,回廊重重,淅瀝雨絲從飛簷邊掛下,道道雨簾。薄玄旭正沿著這九轉回廊向煙水亭而去。偶一抬眼,卻突然頓住了腳步。

    煙水亭下便是秋玉湖,湖水延展一眼無盡。而此時的煙水亭裏正站了一個人——黑白條紋的素衣,長發斜散腰際。微冷的秋風吹過,衣袂輕揚,長發四散,惑人心神的高華,飄逸出塵。

    薄玄旭勾起一點淡笑,瀟灑俊朗,遙遙看著那個背影,不作聲。

    雨絲蕭瑟,點點打入秋玉湖,綻開圈圈漣漪。天的眼淚,流淌著苦澀的思念。

    一串婉轉的語音輕輕飄來,帶著淡淡笑意:“若是竹洛不出聲,九殿下就打算在哪兒站著不進來了?”

    一攬衣袍,薄玄瀟邁入煙水亭,朗笑道:“真是服了你了。這麼遠的距離,那麼大的雨,我也沒有出聲,你竟然還聽得到。”

    竹洛淺笑著轉身,頗不以為然:“你從九重回廊的那一頭走到亭下一共二百三十二步,站在亭下的這段時間裏呼吸一共三十四次。看來最近一身功夫又有長進嘛!”邊說著邊坐下,悠然地瞥著薄玄旭。

    薄玄旭愕然:“這你都知道?”

    抬手給自己倒了杯酒,鳳眸輕輕一眯,竹洛笑道:“這並不難啊。若是連這個都沒學會,在江湖上怎麼混,當年怕也救不下你來了!”抿了口酒,媚眼如絲,笑看著坐在對麵的薄玄旭。

    兩年前,正是在北上途中陰差陽錯救了薄玄展和薄玄旭,雪茗竹洛才會如此順利地進入紫辰宮,並且在紫辰宮裏一待便是兩年。兩年的時間裏,他們誰都不曾提及過那次偶遇,並非禁忌,但大家都在刻意回避——這既涉及到家國朝堂,也關係到雪茗和竹洛的過去。今天是他們之間第一次有人提起這個話題,兩年前的記憶就著淅瀝秋雨迎麵而來,薄玄旭一時間不由一陣恍惚——曾經與死神如此咫尺,即使今日想起來也不由得心悸。

    卻見對麵的竹洛微斂了笑,一絲溫柔的關切隱隱:“兩年了,那麼重的傷可都好全了嗎?”

    略略一怔,俊朗瀟灑的笑又回到臉上,薄玄旭說道:“都沒事了。那次若不是你們及時出手相救,這怕這條命就真得丟那兒了,雖說大恩不言謝,不過我薄玄旭今兒個還是得對你道個謝!”瀟灑一揖,那樣陽光的笑容令昏沉的天空也驟然一亮。

    竹洛看著他,鳳眸裏掠過一絲擔憂:“別掉以輕心。特別是對你左腿上的那處傷,那一刀太狠了,你還是多注意著點,小心為上!”

    兩年前在那片林子裏遇到他們的時候,兄弟兩個身上都帶了不少的傷。尤其是薄玄旭,全身上下都是傷口,尤重的就是那當胸一劍和腿上的一刀。腿上的那一刀差一點就砍到了血脈,若不是救治及時,光流血就能讓他送命。如今想起,即便是在江湖上見慣生死的竹洛也略微有些後怕。

    薄玄旭倒是一臉無所謂,喟歎:“可惜那次昏過去了,沒看到你們倆出手。連二哥都說了‘驚豔’想必是極為不凡。這兩年怎麼就沒見過呢!”語意下竟是不甚遺憾。

    執著酒壺的手微微一頓,竹洛挑眉看向他,說道:“有些人是要錢不要命,你這算什麼?能撿回一條命就不錯了,還有心情惦記這種事情!”

    不改一臉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笑容,薄玄旭說道:“反正這條命還在不是,要是命沒了倒也真的沒空惦記別的事情了!我說什麼時候你們倆也好好露一手給我們瞧瞧。隻聽過沒見比較難以置信!”

    竹洛道:“這幾日圍場上還沒看夠啊?天天不是隨侍聖駕就是陪著幾位殿下去圍獵,都快累死了!”

    “我不是說騎射。二哥說那次樹林一戰你們一身技藝怕是我們兄弟誰也及不上,可我們認識也快兩年了,從沒見過你們真正出手,哪天也給我們證明一下二哥所言非虛。”手指在桌麵上輕叩,續到,“不過說真的,那天你的那幾枝箭的準頭,嘖嘖,還真是不一般的好。這身弓馬就是在軍中也不見得有多少人趕得上了!”

    一飲杯中酒,竹洛淡淡地道:“那次下手太狠了點,不提也罷。不過弓馬,”淺淺一笑,說道,“在這上麵我也算下了不少功夫了。若是單比騎射,雪茗隻怕也不是我的對手。”

    “那怎麼不去跟二哥比比?”薄玄旭一臉促狹,笑。

    竹洛狠狠一眼瞪過去,說道:“展王殿下帶兵的人,這麼多年來稱雄漠北,聲名遠震,我竹洛縱然再自負也不是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我可不會傻會去和二殿下一比弓馬騎射。”鳳眸斜吊,悠然道:“不過和你比比的話應該還不會輸吧。”

    薄玄展自十五歲帶兵以來,早已成為雍朝軍中的神話。來去縱橫之間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為雍朝開疆擴土立下的汗馬功勞,非數言可以蔽之。那道如冰峰一般清峻孤傲的身影既是雍朝的軍魂,也是整個漠北談之變色的夢魘。僅以弓馬騎射,如今的雍朝,相信無人可出其右!

    薄玄旭被竹洛那句話嗆得怔了半晌,不得已轉換話題:“你喝的這什麼酒啊?聞起來似乎不錯。”

    不知從哪裏變出來一隻酒杯,斟了杯酒推到薄玄旭麵前,竹洛笑道:“倒是我疏忽了。嚐嚐看,這酒在別的地方可喝不到。”

    執起玉杯,一團濃濃碧色在其中清淺沉浮,聚而不散,酒香撲鼻。微微沾唇,醇厚綿延,並不嗆人,然而那一點飄忽婉轉的酒香便散入四肢百骸,一點點暖意緩緩透上來,清淡抑揚的纏綿,自在醉中風流。

    仰首喝盡杯中酒,薄玄旭讚道:“好酒!清潤深醇,烈中纏綿,果真是別有洞天。竟是從來不曾喝過的。”

    執著白玉酒杯輕晃,清亮的眸子似乎也染上了些許酒意,薄熏微醉,嫵媚的笑容勾魂奪魄:“這‘窮碧’一共也就釀了兩壇,你自然是沒嚐過了。”說話間酒到杯幹,淡淡的嫣紅浮上冷玉般的肌膚,紅霞輕飛。

    亦不客氣,給自己倒了酒,薄玄旭俊眉輕挑,問道:“這酒是你們釀的?”

    輕輕點了點頭,竹洛笑得滿不在乎:“這兩年也釀了不少好酒,隻是大多都孝敬給皇上了,自己都沒留下多少。這‘窮碧’就兩壇,喝完了就沒了。”

    看著杯裏沉浮的碧色,輕歎:“‘窮碧’,果然碧色無窮啊!既是釀酒,怎不多釀點?”

    “好酒不易釀,釀多了也就不是好酒了。”看著亭外輕揚的雨絲,竹洛輕歎,“就像這雨,霏霏細雨才勾得起滿腔愁思,若是滂沱大雨,看著聽著,便也乏味了。”

    收起一直掛在臉上的笑,薄玄旭以研判的眼光看著竹洛,很久,沉聲道:“你和雪茗真的像迷一樣,似乎每一天我都見到不一樣的你們,每次都會認識你們多一點。你們究竟是誰?”

    頭一偏,凝神看著薄玄旭,竹洛並未作聲,隻是又抬手斟了杯酒,淺淺地抿著。

    “比如,”薄玄旭陡然失笑,“我就沒見過像你們這般好酒的女人。”

    唇角輕勾,轉出一抹清朗而無奈的笑意:“漂泊江湖,總得有點依憑才行吧。酒可是好東西,醉中風流,酒裏乾坤,茫茫江湖路上酒該是最好的夥伴了。”低頭看了看空了的酒杯,竹洛笑得略顯苦澀,“我們的確嗜酒,但卻從不醉酒。對於我們來說,酒是生活的調劑,但若是醉了,便不知道自己是誰了。若是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又如何在這十丈軟紅裏走下去呢?”

    “總是這樣清醒,不累麼?”

    笑著搖頭,竹洛說道:“‘舉杯消愁愁更愁’啊!你不曾經曆過江湖風雨,是不會了解什麼是江湖的。像我們這樣的人,是不能一醉的。醉,也許就是死。”

    看著眼前的素衣女子,薄玄旭突然覺得無比熟悉卻也無比陌生。她明明就在眼前,卻又遙遠得無法觸摸,她的身前似乎總有一道又一道的薄紗,就如這陰綿秋雨一樣將她層層纏繞,看不清、道不明。他知道她是誰,但又不知道她是誰,她的過去是迷,現在也是迷,被深深藏在他無法觸及的地方。

    “我似乎一點都不了解你們。”搖頭,薄玄旭歎息,“莫非女人真的善變?”

    “嗯?”柳眉一蹙,略微不解。

    “那天在山上,我真沒想到雪茗會這麼不顧自己地去幫七哥,更沒想到你發起火來真是嚇死人。你竹洛小姐冷起來比雪茗有過之而無不及啊!相識那麼久了,還真沒見你這樣過。”

    眉梢一挑,竹洛問:“你見過雪茗發火嗎?”

    “呃?”薄玄旭皺眉想了想,良久方才微微搖頭道,“好像沒有。”

    “雪茗隻是那個性子罷了,清冷慣了,所以你們會覺得她很冷淡。”仰頭看了看愈發陰沉的天,竹洛道,“而事實上,看到的東西和本質往往是相左的。明白嗎?”

    “怎麼說?”

    “雪茗是冰山下的火,她隻是外表清冷罷了。一直以來她都用這樣的冷漠把自己保護起來,因為冷所以讓人覺得難以接近,這樣可以避免很多紛擾和傷害。而真正的她並非如此。雪茗其實是很優柔的,你信麼?”淡淡一笑,就著煙雨,傾國傾城。

    薄玄旭問道:“那麼真正的你呢?”

    抬手輕撫過額角,笑得倦倦地道:“真正的我?自己是很難評價自己的!但是,你可以記住,我比雪茗更狠心,更幹脆。有些事,雪茗也許會選擇退讓,但是於我而言,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抬眸看著坐在對麵的薄玄旭,精致的臉上滿是嫵媚的笑。而薄玄旭卻第一次發現,在她笑得時候,那雙媚意橫生的眸子裏,竟然是沒有絲毫笑意的。

    冷得如冰,精明而銳利,潛靜而從容。

    秋雨輕寒,那一瞬間的寒冷似乎透入骨髓。那個嫵媚精致的女子,一桌之隔淡淡倦倦地笑著,近又遠,無從琢磨。

    不由自主,薄玄旭傾身問道:“你到底是誰?”

    “竹洛。”笑容清雅,定定地看著他。

    “隻是竹洛麼?”

    “是。對於你來說,我隻是竹洛。”不曾移開目光,那樣淡定的笑容亦不曾改變。

    薄玄旭笑了,略微無奈:“那麼,你還有別的身份,是嗎?”

    “也許是。但是於你來說,如果真的把我當作朋友,那麼記住,我,隻是竹洛罷了!”

    “好一個對我而言!”薄玄旭朗笑道,“看來我真的不了解你們!”突然收了笑意,肅聲道,“那麼,我可以相信你們嗎?”

    “當然!”起身走到亭邊,斜倚著闌幹望著下麵的秋玉湖,語音縹緲,“我們不會做對不起你們的事情,你自然可以相信我們!”

    “是麼?那麼兩年前,把二哥和我‘送回’倚陌城並非順路吧?如果不是遇到我們,你們也是要北上帝都來見父皇的,我說的對嗎?”薄玄旭亦起身走到亭邊,望著竹洛的側臉,冷聲道。

    隻見竹洛霍然回首,眸底一絲詫異一絲驚怒,諸般情緒一閃而過,終究恢複了幽深的安寧——兩年相交,原來他對她猜忌竟是如此之深,遠在意料之外。對視片刻,她索性不顧紛飛的雨絲在亭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仰頭看著薄玄旭,清雋而微冷:“看來幾位殿下對我們的過去都很在意,今日竹洛若是不給九殿下一個說法,您隻怕會懷疑我們姐妹別有目的吧。那這樣,您問,但凡我竹洛能回答的,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好?”

    或許真是她們疏忽了。兩年的時間,除了燁帝,沒有人知道她們真正的來曆,但這不代表別人不關心。她們的驀然出現,燁帝對她們別樣的眷顧,多少人看在眼裏、奇在心裏。深居紫辰宮,雪茗和竹洛自然清楚有很多人在查她們的過去,但她們從未放在心上。而如今連向來隨性散漫的九皇子薄玄旭都開始懷疑她們了,隻怕那幾位年長的皇子早就不知猜疑到哪裏去了吧。

    這樣也好。深宮內廷沒有不透風的牆,今天應付了薄玄旭,所有人的心結應該都可以解開大半了吧。

    “你們到底是誰?”

    “雪茗,竹洛。就是那麼簡單。”

    “你們到底來自哪裏?”薄玄旭也坐下,倚著亭柱,沉聲問道。

    “江湖。”揉著額角,竹洛的臉上依然笑意清淡。

    微一皺眉,卻沒有追問下去,換了個問題繼續問道:“那兩年前……”

    “沒錯,我們的目的是北上帝都來見皇上。”知道他想問什麼,竹洛打斷他徑自回答道,“不過遇見你們完全是巧合。當然了,要是沒這個巧合,我們也不會那麼順利地見到皇上。”

    “為什麼要見父皇?”似乎沒想到竹洛會說得那麼坦蕩,薄玄旭略帶了點驚異。

    “對不起,這是我不能說的。”

    “你們在宮裏待了兩年了,到底為了什麼?”

    眸底一抬,不辨喜怒,竹洛淡然道:“為了一個承諾罷了。如果可以的話,我們寧可離開,宮廷並不適合我們。”末了不忘又加了一句:“不要問我是什麼承諾,我不能告訴你。”

    沒想到她先堵了自己的話,薄玄旭頗有些哭笑不得:“那麼,我們可以無條件的相信你們,對嗎?”

    一笑不答,回到桌邊給自己倒了杯酒,看著那抹深碧,肅聲道:“是的。我們不會做任何於皇室不利的事情,你們當然可以相信我們姐妹。”微微側首,凝神看向薄玄旭:“我知道,有很多人在想盡辦法了解我們的過去,但是對不起,現在我無法告訴你一切。不過有朝一日,你會了解一切的。到了那一天,我發誓不會隱瞞你絲毫——我們的來曆,我們的過去,我們的所有!”

    “好,希望如你所言!”與竹洛對視片刻,薄玄旭頷首,鄭重,“我可以相信你們,但請你不要違背今日的誓言!”

    “自然不會!”飲盡杯中酒,竹洛粲然一笑,百媚橫生。

    問題解決,瀟灑不羈的笑容又回到薄玄旭臉上,隱隱有些不懷好意:“能再問你個問題嗎?”

    “當然!”

    “當初的那些殺手,你知道他們的來曆嗎?”

    柳眉一剔,竹洛道:“這算什麼?額外考題?”說話間也不含糊,沾了些許殘酒,在桌上寫了個“紇”字。轉眸看薄玄旭,笑道:“對嗎?”

    愕然,薄玄旭俊朗的臉上震驚之色不加掩飾,低聲道:“你就那麼確定?”

    長袖輕拂而過,字跡無痕,竹洛說道:“我和他們交過手,那樣的功夫隻可能出自一個地方——回紇,一品堂。”

    “憑什麼?”

    眉眼輕抬,竹洛輕聲道:“很多。那樣的武功路數不屬於中原武林,而是來自西域一脈;還記得砍在你左腿上的那一刀嗎?那是彎刀導致的傷,而用彎刀的隻有兩個地方,一是苗疆,二是西域。但是苗人的彎刀與西域那裏用的彎刀是不一樣的,隻有西域人的彎刀才會使傷口變得寬而平,極像寬刃劍留下的傷痕。試問現下有誰那麼想取二殿下和你的性命,並且又有能力派出這些高手來做刺殺的?答案隻有一個,回紇,一品堂!”

    薄玄旭似乎略有些不可思議,歎道:“僅憑短短的交手就能斷定那些暗殺者的來曆,你的來曆怎麼肯能尋常?”

    竹洛一笑不語,暗想:總不能告訴你我掌管了江湖上最大的暗殺組織吧。風刺雨殺,身為“風雨”中“雨”部的執掌者,僅憑暗殺術,相信無人可以與她比肩。若是連對方是哪裏來的暗殺者都不清楚,“風雨”,怕是也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竹洛望著滿湖的秋雨靜靜沉思,驀然聽到薄玄旭的聲音想起,帶著明顯的愉悅:“可真是難得,連二哥都過來了。”

    竹洛回身看去,薄玄展一身青天長衫,正拾級而上走入煙水亭。眸中流光微轉,輕斂衣襟,竹洛俯身行禮:“見過展王殿下!”

    略一抬手,薄玄展清冷的聲音響起:“竹洛小姐多禮了!”

    直起身子清朗一笑,一邊的薄玄旭靠在廊柱上帶著點戲謔開口:“你也就見了二哥行禮,怎麼就沒見過跟我那麼尊卑有序的。”

    柳眉輕挑,說道:“那趕明兒再遇見九殿下竹洛一定給九殿下請安,九殿下到時記得給竹洛免禮就好!”

    薄玄旭怎麼也沒想到竹洛會說出這麼一番話來,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哭笑不得。竹洛也不理他,眸光輕轉,對薄玄展笑道:“展王殿下請坐,方才倒是竹洛放肆了。”大方抬眼看著薄玄展,隻見他向來冷肅的麵孔上竟帶著淡淡愉悅,薄唇輕勾,笑意淡淡。

    拂襟落座,側首看了眼一直站著的素衣女子,薄玄展帶著些微笑意開口:“怎麼不坐?莫非還要本王相請?”

    嬌媚一笑,竹洛也不客氣,說道:“殿下這話說的,竹洛可當不起呢!”說話間隨意坐下,一雙鳳眸輕瞟了眼薄玄旭,突然便笑出聲來。

    一邊搖頭一邊苦笑,薄玄旭滿臉無奈:“我算是怕你了!你竹洛小姐給我見禮,我薄玄旭當不起,還是算了吧!”起身坐到薄玄展邊上,笑得懶懶的,“二哥既然來了,不妨嚐嚐這酒。真看不出她還有釀酒的本事!”

    薄玄展幽深的眼眸裏也閃過一絲驚訝,竹洛一笑,招來侍女取了酒與白玉杯。揮退侍女,親手給兄弟兩個斟了酒,竹洛說道:“這可是最後一壺了,喝完了我的‘窮碧’也就沒了。”

    嚐了嚐,隨後一飲而盡,薄玄展讚道:“好酒!”側目看著竹洛,幽深的眼底一點研判。

    竹洛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覷了一眼薄玄旭,一笑不語。薄玄旭明白竹洛的意思,微一頷首,滿是鄭重。

    薄玄展見他們倆打眼色,又看著薄玄旭的鄭重,心下微奇,卻仍然什麼都沒問。又喝了杯酒,說道:“那天放箭的那個侍衛已經查出來了,本王說過會給你們姐妹一個交待,到時候你去處理一下吧!”

    “如此謝過殿下了!”正執著酒壺給他斟酒的竹洛輕一抬眼,隨意笑道,“殿下看著辦吧,軍中自有法度,竹洛不應插手其中。”

    “這倒奇了,那天發那麼大火,今天怎麼連去看看都不去?”薄玄展眉一皺還未出聲,薄玄旭便已問道。

    竹洛說道:“那天正在氣頭上,也沒深思過,現在想來還是竹洛魯莽了。那侍衛也不一定是有心的,反正雪茗也沒什麼大事兒,殿下看著辦就成了。”

    深深看了她一眼,卻隻有數不盡的慵懶風情,薄玄展道:“好,那回頭我就替你們處置了!”

    微一欠身,清泠笑道:“那我也替雪茗謝謝二殿下了!”

    “對了,雪茗的傷怎麼樣了?”薄玄旭問道,薄玄展眉間也是隱隱一點關切閃過。

    竹洛答道:“放心好了,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傷口開始結痂了,再過些天就無礙了。”

    薄玄展道:“那天你們姐妹這麼奮不顧身,薄姓皇室算是欠你們一份情了!”

    執著玉杯起身走到亭邊,清冷秋風吹得她衣衫飄搖,秋玉湖湖水盈盈,遠遠與天相接,灰暗一線。穩了穩心神,竹洛回頭笑道:“二殿下別這麼說,我們姐妹當不起。現如今竹洛和雪茗的存在便是為了一個‘守’字,無所謂‘奮不顧身’這樣的說法。無論出了什麼事,我們都會盡力保得聖上與諸位殿下的平安,至於代價,即便是搭上這條命也無怨無悔!”

    “別說了!”薄玄旭沉聲喝道,心中一瞬間的不安饒是他自己都覺得詫異。一旁的薄玄展亦是麵色微沉,更加冰冷。

    不在意地清雅一笑,竹洛倚著廊柱,偏頭望著遠遠一線水天相交的灰暗,流水一般清渺地歎息:“沒什麼不可說的,這本就是我們生活在這紫辰宮裏的意義。如果真有一天要以命換命我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去做,這本就是我們當年誓言的一部分。兩位殿下放寬心,我們不能亦不會背叛皇室,雪茗和竹洛,隻是守護者罷了。”

    望著遠天微微眯眼,強自抑住眼裏如浪濤般翻湧的情緒和那一點點的淚意,手微鬆,白玉酒杯噗的一聲落入湖中,蕩開一圈一圈淡淡漣漪。凝目看著秋雨湖水一波一波地蕩漾,竹洛似是自言自語地輕聲說道:“漂泊江湖多年,自問也是見慣生死看慣風霜的人了,朝堂本就是一個無底的漩渦,我們看的清楚,又怎會讓自己過深地卷進去呢?”

    “方才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薄玄旭眉微蹙,不解,俊朗的臉上深深的憂心。

    “沒什麼。秋天太容易傷懷了吧,總是輕易勾起太多傷心事。”回眸淡笑,哀婉又淒傷。

    薄玄展一振衣襟站起來,幽深的眼直直對上竹洛清朗流離的雙眸:“我信你。”

    唇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竹洛說道:“謝謝展王殿下,此生竹洛信不相負,雪茗亦是一般。”

    薄玄展與薄玄旭兄弟倆對視一眼,麵色肅然,不知在想些什麼。而竹洛則一直都笑著,淡倦朦朧。

    她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在流淚的聲音——終於開始了,終於開始實踐那個誓言,那個以血脈代代傳承的諾言。信不相負,這四個字壓上的賭注,是她的一生。從今往後,她再也沒有逃避、沒有欺騙自己的理由。這條漫長的看不到盡頭,卻可以清晰的一眼看到盡頭的路,踏上了,就再也不能後退。

    你們可知道,從今往後即便是淒風苦雨,滔天巨浪,一切也都由不得我們選擇了。

    我們願意付出一切,即便是隻為那個承諾。此生信不相負,那麼你們這些天皇貴胄,能不能也看見我們的苦,此生不相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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