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  第十七章 急雪乍翻香閣絮

章節字數:7718  更新時間:09-04-02 0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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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日的陽光暖洋洋的灑下來,積雪泛著耀目的反光,一片銀色的世界。

    雪茗從安懿宮出來,沿著禦湖閑閑散步。一襲白色宮裝簡單精致,襯著水墨素顏飄渺如畫。

    “雪茗!”突然一聲輕喚從身後傳來。雪茗轉身,微笑:“是你。”

    “你怎麼在這裏?”薄玄瀟尚是一身朝服,逆著溫暖陽光,豐神俊朗,其人如玉。

    雪茗道:“自從搬回相府一直都沒有進宮,剛去安懿宮給太後請安賀壽了。你呢?看樣子不像是從朝會上過來的。”

    薄玄瀟和她一起沿著禦湖慢慢散步,邊說道:“剛去給母妃請安了。你是出宮,還是去別的地方?”

    雪茗說道:“去碧遠軒。好些天沒看到竹洛了,過去瞧瞧她。”

    薄玄瀟側頭溫潤一笑道:“這些天事忙,沒去相府看你,可好?”

    一絲不自然劃過心上,雪茗微微一頓,方才微笑道:“都好,有勞殿下掛念了。”

    薄玄瀟看著她,微微一歎,他怎會看不出她刻意的疏離。她對他總是這般有禮,用這種無可挑剔的禮數維持著兩人之間不遠但也不近的距離。

    他很想走近她,非常想,但是她的心總讓他覺得無可把握,甚至不可捉摸。

    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明天就是皇祖母的壽辰了,你什麼時候進宮?”

    淡淡一笑,雪茗伸手拂開柳枝,說道:“今天已經給太後賀過壽了,明天我便不進宮了,壽禮會托父親帶進來的。”

    薄玄瀟腳步一頓,濃眉微擰:“不進宮?為什麼?”

    雪茗也是停了腳步,隨意道:“明天太後壽宴人定然很多,也不缺我一個。況且我也沒身份,原來住在宮裏還好,現在這樣出入宮廷多有不便。畢竟我是冷家的女兒,我可不想給家裏惹麻煩。”

    “你若不來,皇祖母也會不依,那豈不無趣。”

    雪茗回頭笑道:“怎麼會,我一個女子,哪有那麼重要了。明天太後壽宴定然熱鬧得很,哪會想起我來啊。”

    薄玄瀟往前走了兩步,走近她,微微俯身說道:“當然會,起碼我就會啊。”直起身思量了片刻,說道:“這樣吧,明天你在相府等我,我來接你進宮。”

    “什麼?”這下換竹洛瞠目結舌了。

    薄玄瀟笑意俊雅,溫潤如春風:“我來接你就沒事了。我會和冷相打招呼的,明天你在府裏等我就成。”

    雪茗說道:“不行,明天你哪有時間啊。況且太後壽宴你身為皇子遲到就麻煩了。”

    薄玄瀟笑道:“沒事的。皇祖母若是知道我是去相府接你,一定不會怪罪。你若不來,皇祖母怕是才會怪罪呢。行了就這麼說定了。不是還要去碧遠軒嗎?我送你!”

    雪茗剛要說話,一個內侍遠遠過來,見到他們躬身行禮,說道:“瀟王殿下,陛下傳召,請您去明遠殿。”

    雪茗見狀說道:“皇上找你,你快去吧,我自己去碧遠軒就好,又不會迷路。”

    薄玄瀟看了她一會兒,說道:“那好,等會兒出宮小心些。明天別出去,就在相府等我,不見不散。”說完絲毫不給她再拒絕的機會,溫潤一笑轉身去了。那內侍給她行了一禮,便也退下,留雪茗一個人苦笑不已。

    她怎會不知道他的心意。他以無處不在的溫柔體貼向她表明心意,那樣的溫柔隻怕沒有一個女人可以拒絕,可以回避。自從她回到相府,他幾乎每隔一兩天就會來看她,那樣清楚的意味,有誰看不出來?

    然而她的心裏,卻真的沒有他。

    畢竟,愛情無關時間,無關先後,隻因為那一瞬間的感覺。偌大天地之間,隻有那個人可以給她她想要的一切,她確信,也從來不曾懷疑。除了他,她清楚地知道沒有人明白她的心。

    不知如何拒絕,她唯有用客氣的疏離維持他們之間的距離。隻希望他可以離開。隻是,那可能嗎?看得出來,他對想要的東西,從來都不會放手。

    秀眉輕蹙,暗了冬日暖陽。雪茗轉身,向碧遠軒慢慢走去,滿心思量。

    隆晞二十八年十二月初二,太後八十大壽。因是整壽,更是格外隆重。朝會上,燁帝頒下恩旨,“頒詔覃恩,錫高年,舉隱逸,旌孝義,蠲逋負,鰥寡孤獨無告者,官為養之,罪非殊死,鹹赦除焉。”

    散朝後,燁帝親率諸皇子至安懿宮給太後祝壽。沈貴妃也率後宮妃嬪及內外命婦入安懿宮朝賀。三品以上外臣以左相冷修平為首入安懿宮內院朝賀,三品以下官員則在宣平門外恭祝太後壽辰。

    是夜按照慣例,太後在安懿宮賜宴。紫辰宮燈火輝煌流光溢彩,星月柔光與琉璃燈火相交錯落,安懿宮一片溢彩華章,照得大殿亮如白晝,恍若瑤池盛宴。

    宮娥步履輕輕,持杯托盞嫋嫋穿行於宴席間,曳地群袂隨著腳步輕輕飄揚,攪入馥鬱酒香,伴著環佩輕響,紙醉金迷一片奢華。

    太後正在與身邊的燁帝說話,太常侍崔池上前低聲道了句什麼,太後笑著點了點頭,隱約說道:“還不讓她進來。”

    片刻工夫,大殿中一場歌舞完畢,崔池領了一個女子邁步進來,原本喧鬧的大殿闔然一靜。

    竹洛大方抬眉,一雙鳳眸顧盼之間流光四溢,仿佛和人人都打了個招呼。行至殿中斂衽俯身,盈盈道:“竹洛參見皇上,參見太後。”

    太後笑道:“快過來,讓哀家好好看看!”

    竹洛微笑起身,眼風過處向薄玄旭一掃,笑意嫣然。緩步邁上玉階,對太後傾身一福:“恭賀太後聖壽!”

    太後笑著打量她,讚道:“真是漂亮,宮中的公主郡主都沒一個及得上的,皇上說可是?”

    燁帝在一旁點頭笑道:“今天這打扮倒像西域女子。朕聽說你有西域血統?”

    今天竹洛著了一襲紫色百褶長裙,精細的暗紋刺繡,腰間仍是那根銀索作為腰帶,配以環佩,外罩銀白色透明鮫綃,領口、袖口和襟邊上都是一圈紫貂皮毛。一頭長發以瓔珞串起,梳成一個極有西域特色的發髻,一枚紫色水晶堪堪垂在眉心,後麵長至腰際的長發上也都是綴了水晶鏈,水晶輕碰聲音清脆煞是好聽。因著太後壽辰,向來素麵朝天的她淺淺化了一層淡妝,更是嫵媚妖嬈,一顰一笑一舉一動更是讓殿中那些貴族子弟都移不開眼睛。

    宮中沒有不透風的牆,燁帝知道並不稀奇,更何況她今天這樣的打扮本就很能看出西域特色。當下竹洛笑著道:“回皇上,竹洛的母親是龜茲人,竹洛身上有一半龜茲血統。”

    太後笑問道:“怎麼就你來了,雪茗呢?”

    竹洛調皮一笑,說道:“太後該問左相大人才是啊,雪茗認祖歸宗,現在可是搬回相府住了。”

    “真是老糊塗了!”太後笑著一歎,轉頭問道,“冷相怎麼沒把掌上明珠帶進宮來?”

    冷修平躬身道:“回太後的話,小女沒有身份出入禁宮多有不變,今天便沒有入宮,還望太後見諒。”

    當下太後微見不悅,道:“這是什麼話。雪茗也在宮裏住了兩年了,哀家喜歡得緊,哪有那麼多規矩了,今天這麼好的日子,冷相該把她帶來才是!”

    一旁坐著的太子起身笑道:“皇祖母別著急,七弟知道雪茗姑娘不來您定當不高興,已經去相府接人了,想著過會兒便到了。”

    燁帝也笑道:“朕說怎麼不見瀟兒呢,原來是去接雪茗了。母後放心,等會兒罰他們兩杯酒也就是了。”

    竹洛一直站在太後身後,當下輕輕一抬眼,滿是玩味地向底下掃去。大殿之中雖然依舊喧嚷繁華,但是她總覺出氣氛有一絲幾不可見的尷尬。薄玄愆的臉色微微有些陰沉,薄玄展仍舊一如既往,俊麵之上淡然無波,清清冷冷。

    薄玄旭看了她一眼,又輕輕掃了一眼薄玄展,微露焦灼。竹洛淡淡一笑,眨了眨眼示意他放心。薄玄承見她看過來,向她舉了舉杯,竹洛微微點頭,而後便移開目光開始打量那幾位閥門重臣。

    雍朝四大閥門,冷氏、沈氏、葉氏、慕容氏,往下還有鄭氏、徐氏等等,百年來或是合縱或是連橫,利益網絡盤根雜錯。冷氏一門作為閥門之首三百餘年屹立不倒,作為肱骨之臣為每朝君王所倚重,如今雖然人脈凋零,依然無人可以小覷。冷修平位列左相之位近二十年,即便其姐貴為皇後,二十年來低調隱忍,冷家屹立朝堂根基雄厚。沈家如今後宮有一個沈貴妃,東宮有一個太子妃,在內宮的根基已是越來越雄厚。沈冀官居右相,與冷家分庭抗禮,從朝堂到後宮處處針鋒相對。葉氏滿門富甲天下,據說雍朝之中銀錢流動過半與葉家有關,葉廣宇官任戶部尚書,可謂把控了天下經濟命脈。加之後宮葉貴妃聖恩隆寵,薄玄瀟素有“賢王”之名,葉家權勢日盛一日。慕容氏,看到慕容文德,竹洛不由自主便瞟了一眼薄玄旭和薄玄昕。慕容家出了一位慕容瑾妃,人人都知紅顏雖薄命確是當今聖上後宮三千佳麗中最愛的女人。慕容世家門庭清高嚴謹,三百年來不爭不奪卻文臣武將輩出,滿門清風,朗如日月。

    誠謙皇後去世後燁帝再未立過皇後,太後盛宴這樣的場合陪侍在燁帝身邊的自然應當是後宮中份位最高的沈貴妃。然而沈貴妃舊疾纏身多年,月前開始更是纏綿病榻,一早雖強撐著來安懿宮給太後賀壽,卻委實無法支撐著參加壽宴,太後也特許她回宮靜養。於是這樣的場合陪侍燁帝身側的,竟是葉淑妃。此時竹洛一眼看去,葉廣宇不乏誌得意滿之意,沈冀的臉色卻不免略有陰晦。

    鳳眸微細婉轉出一抹奇特的嘲弄,眸光滑過姹紫嫣紅一片,卻不由一怔。繁華紛擾在一人眼底盡化作無邊蒼白冷淡,如同北疆的萬裏荒原。那人便是薄玄展的生母,萱妃。

    “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①萱,如此姣好的植物,就如同有著這個封號的女子一樣,盈盈於後宮,一抹奇特的風景。竹洛猶記得第一次看到萱妃時候的感覺——像!那一眼,無論是她還是雪茗,都隻有這樣一個感覺,那就是像,太像了。無論是容貌還是氣質,她與君輕羽都是驚人的相似。兩年來她經常猜度,當年燁帝不可自拔地戀上君輕羽,直到如今都這樣深深的沉迷,是不是與這個獨特的女人有關?

    後宮三千佳麗,這個女人無疑是獨特的,那種不染煙火的氣質,淨如純雪的容貌,在她們看來,沒有男人會不心動,更何況她與君輕羽是這般相像。然而事實確是,燁帝從來不曾招幸萱妃,幾乎從來不去萱妃的寢宮文萱殿——盡管她們經常發現,燁帝看向萱妃的眼光總是帶著遼遠而滄桑的歎息,還有一絲她們看不懂的莫名情緒。而萱妃,這個可以稱得上容冠後宮的女子,安靜地存在在所有人的視線裏,深居簡出,沉默少言,似乎與所有人都是陌路人,包括燁帝。偶爾在看向燁帝的目光裏,總是包含著數不清的情緒。

    雪茗說,那是一種憂傷的冷漠。而她則在那層冷漠下看到了另外的東西——恨。

    是恨。掩藏在漠然淒楚之下的,她深恨著燁帝。因為這樣的恨,她對所有人都冷漠疏離,包括她的兒子,薄玄展。

    燁帝一定是知道的。在這樣一個沒有秘密的地方,想必沒有人是不知道的。一個後妃的心底竟然壓著對一國之君深深的恨意。然而燁帝一直包容它的存在,太後亦然。不僅僅是包容,甚至是放縱。

    放縱這種恨,在紫辰宮裏紮根,生存。如此奇怪的相處模式,她們從未見過,也不曾找到原因。

    正在胡思亂想,竹洛突然覺得有道強烈的目光注視著她。微微抬頭,薄玄展眉心微擰,幽深的眼底盡是思量。竹洛輕輕一笑,點了點頭算是招呼,卻不知那無意間的一笑傾倒了在場多少人。薄玄展亦是眼底微暖,向她舉了舉杯。

    大殿外突然響起內侍經過訓練的獨有嗓音:“瀟王殿下到!”竹洛紅唇微抿,向薄玄展眨了眨眼睛。

    絲竹聲停,大殿中的舞姬流雲般退到兩旁,燈火輝煌之下,薄玄瀟緩步而入,麵上笑意清雅溫潤,有如春風拂麵,傾倒多少芳心,纏起多少思念。

    薄玄瀟在玉階前行禮:“孫兒給皇祖母請安,恭祝皇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後笑道:“免了。瀟兒這麼晚才來,剛才跑哪兒去了?說不出個原因來,可要挨罰。”

    薄玄瀟直起身,笑道:“孫兒遲到,自然該罰。隻是今天皇祖母壽宴,孫兒看這壽宴上少了一人總是不美,於是自作主張去接了她來,想來也能給祖母的壽宴添彩不是。”

    太後扭頭對燁帝說道:“看看這孩子,越來越會說話了,看來是想逃了這杯酒呢!”

    燁帝笑著說道:“遲到總得罰,再怎麼說這杯酒瀟兒也逃不掉,母後不用心軟。”轉頭對薄玄瀟笑著問道:“那你是去接誰了?”

    薄玄瀟躬身答道:“回父皇,兒臣看今晚就竹洛姑娘在這裏,總感覺有些不習慣呢!”

    一直站在太後身後的竹洛插嘴道:“七殿下說的,可別平白無故把我卷進來,竹洛可不依呢!”聲音清脆愉悅,更添一層輕巧歡娛。

    薄玄瀟一笑,對冷修平拱手道:“玄瀟沒和左相大人打聲招呼就去相府接了令千金來,還請大人不要怪罪!”

    殿中一片輕嘩,這下再遲鈍的人也明白勞動七殿下親自去接的人,正是冷家二小姐,冷湘璃。

    冷修平站起來回禮道:“七殿下客氣了。您還親自去一趟,小女怎麼擔得起。”

    薄玄瀟溫潤一笑沒再回答,側身往殿外看去,宮娥正引了雪茗到正殿,華麗宮燈給她的一身錦緞宮裝平添溫暖,黑發素顏抬頭處,宛如月裏嬋娟。

    在眾人各色的眼光下雪茗從容行至殿中,斂衣叩拜。邊上眾人的目光,有豔羨,有嫉妒,有驚豔,有不屑。心底一聲冷笑,麵上卻不曾表露半分,淡淡道:“臣女冷湘璃給皇上請安,給太後請安。”

    “快起來吧。”太後笑著抬手,“方才哀家聽說你沒有和冷相一起進宮,可覺得遺憾呢,還好瀟兒把你接來了。”

    雪茗起身,邊上薄玄瀟很是自然地扶了她一把,一個小小的動作,數不清的嫉妒目光如針般向她刺來,夾雜著薄玄展的一束清冷和薄玄愆的一束隱晦。雪茗對薄玄瀟微微點頭算作道謝,轉而說道:“太後折煞臣女了,臣女不敢。”微微抬頭處目光如電,與竹洛的眼光交彙半空,瞬間交換了隻有她們才懂得的信息。

    竹洛站在高處帶著微笑向下看去,眾人臉色不一。沈冀的臉色更添陰沉了不少,葉廣宇微笑裏帶著一點諱莫如深。幾位皇子那裏更是尷尬——薄玄展冷冷淡淡一杯一杯喝酒,看不出個所以然來,薄玄愆臉色和沈冀有個一拚,那種令人心悸的注視始終隨著雪茗不曾離開分毫。薄玄旭兩處看看,又向她望了眼,默不作聲低下頭去,薄玄昕看著大殿中,一臉玩味。至於那些士族子弟,大多兩種目光,一種嫉妒一種驚羨,隻看的竹洛差點沒笑出聲來。

    眼風掃過處突然看見陪侍燁帝身側的葉淑妃。那樣端莊高貴的姿態沒有改變分毫,隻是眼中微微露出的不滿讓竹洛心下平添幾分思量。

    太後笑著道:“罷了,瀟兒回去坐著吧,大的就不罰你了,就罰你兩杯酒。雪茗過來,到哀家身邊來。”

    大殿中絲竹聲再響起,觥籌交錯溢彩流光,不一會兒又重新熱鬧起來。隻是熱鬧中帶著點說不出的味道,似乎人人的眼睛都會不由自主地往上麵瞟。

    雪茗和竹洛侍立在太後身後,低眉順目,然而天生的敏銳卻讓她們將周圍的一切盡收眼中,不曾錯漏分毫。

    皇家的宴席向來如此,表麵奢華繁鬧,觥籌交錯,輪杯換盞之間暗藏交鋒,你來我往毫不相讓。閥門貴族更是趁著這樣的場合炫耀自己的財富、地位,以及恩寵。

    表麵的祥和之下,暗流洶湧。

    諸皇子以及世家都上了壽禮,燁帝突然回頭笑問道:“你們兩個有給太後準備什麼賀禮沒有?”

    雪茗和竹洛相對抿唇一笑,雪茗道:“我們姐妹粗淺,準備的賀禮也隻怕太後瞧不上眼。”

    太後笑道:“這孩子,誰不知道最是聰慧的。你們倆的東西哀家一定喜歡,怎麼會瞧不上眼。”

    燁帝笑道:“看連太後都這麼說了,還不把東西拿出來,朕也借著太後的光一起看看。”

    雪茗和竹洛笑著應下來,緩步走下玉階。嘈雜的大殿慢慢安靜下來,眾人都伸長了脖頸欲一觀究竟。

    竹洛輕輕擊了擊掌,片刻工夫便有人端上兩個托盤,托盤上都是兩個一尺高的沉香木盒。雪茗打開左邊那個盒子,裏麵是一幅折疊整齊的絲絹。雪茗手微抬,拿住絲絹的一端,輕輕向後一個旋身,絲絹飄起,又在她暗藏的勁力下抖得筆直,直向竹洛飛去。竹洛長袖一卷拿住絲絹,而後雙手一展,那幅絲絹便被兩人齊齊展開,並在舉手投足之間顯露了一份精妙的武功。

    待看清那幅絲絹後,殿中之人都是一陣輕歎。

    那是一幅極美的絲絹。四丈長,兩丈寬,絲線見的線條舒展飄逸,隱隱勾勒出山水畫的風味。絲絹上又用華美的金線繡了一百個“壽字”,成為一幅“百壽圖”。

    雪茗說道:“太後,皇上,臣女才拙,隻繡了一幅‘百壽圖’在上麵,還望太後笑納!”

    一直靜坐不語的太子突然問道:“這可是雲瑤玉痕紗中有‘山水紗’之稱的極品絲絹?冷姑娘從哪裏得到的?”

    雪茗抬頭略帶驚奇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是,這就是‘山水紗’。當年漂泊江湖的時候偶然得到這幅絲絹,不想太子殿下也認識。”

    “隻聞其名不見其蹤啊!”太子笑著道,“‘山水紗’可以說是絲絹中的極品了,完全是自然形成的,極為少見,冷姑娘獻上的這件壽禮可以說是無價之寶了!”

    雪茗隻是微微一笑,福身一禮。

    薄玄承看著那幅絲絹,笑道:“太子殿下都把注意力放在絲絹上了,臣弟覺得,單是這幅百壽圖上的一百個壽字就大有文章了。這一百個壽字似乎不是普通的繡功呢。”

    雪茗側頭看了看他,沒有說話,倒是還有一側的竹洛笑道:“十殿下說的是。這繡功在江南叫做‘緙絲’,據說這門技藝已經快失傳了,師姐癡迷女紅,當年可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學會的呢。”

    兩側不由一陣竊竊私語。沈冀和葉廣宇都是臉色微沉,冷修平麵色不變,微微撫須,眼中精光閃爍。慕容文德並不掩飾一臉讚賞,笑著點頭。

    太後笑道:“這麼好的賀禮可是讓雪茗費心了,哀家很喜歡,收起來吧,別碰壞了。”

    內侍幫著收起絲絹,竹洛轉身打開另外一隻沉香木盒,說道:“竹洛不比師姐,對女紅一竅不通,唯一會的隻是釀酒。”邊說著便從匣子裏拿出一隻青花瓷玉瓶,打開瓶蓋,芳香四溢直入心扉,“這瓶‘鬆鶴延年’便是竹洛給太後的壽禮,還望太後笑納。”

    所有人都是心下微奇,一瓶酒作為壽禮雖然不是不可以,但那樣的酒一定有些名堂。這酒除了芳香四溢,並不見有什麼奇特之處。竹洛唇邊笑容不變,鳳眸顧盼生姿,一時間似乎並沒有解釋的打算。

    太醫院醫正齊長林雙眼微閉似在喃喃自語。燁帝看到,笑著打趣:“長林這是怎麼了,莫非竹洛的酒太香聞著就醉了?”安懿宮裏頓時笑聲四起。

    齊長林趕緊起身道:“回皇上的話,老臣隻是聞著覺得竹洛姑娘這酒不簡單。”

    “哦?怎麼個不簡單?說說看。”燁帝饒有興趣地問道。竹洛也是看向他,眉眼含笑,嫵媚多情。

    齊長林雙眼微閉,搖頭晃腦:“聞著味道,似乎有千年人參,雪蓮,茯苓,當歸,金銀花,還有什麼?”狠狠聞了一下味道,繼續猜到,“不像何首烏,也不是銀杏,是什麼呢?”滿朝文武都知道齊長林是個藥癡,對醫藥的研究不可謂不精深。當下他僅憑聞就聞出這麼多藥材,眾人不禁欽佩,同時也對那瓶酒大感好奇。

    齊長林還在苦思冥想,竹洛一把柔美好聽的聲音響起:“是須彌果。”

    “須彌果!”齊長林突然睜眼,叫道,“真的是須彌果!”

    燁帝對這個太醫院醫正的秉性素來了解,當下並不動怒,反而笑著問道:“須彌果是什麼,讓長林那麼激動?”

    齊長林俯身,激動地道:“稟皇上,稟太後,須彌果生長在極北極寒之地,一顆須彌樹十年開一次花,十年結一次果,十年後果子成熟,所以每三十年才有一枚須彌果,而且須彌樹對環境的要求極高,稍有變動樹就容易死亡,所以須彌果極為難得,臣也隻是在先人筆記裏偶然查知,據說這須彌果有起死回生的功效,竹洛姑娘的這份壽禮,單從這須彌果來說,便貴重的緊了,更遑論其他藥材。”

    齊長林話音剛落,底下已是一片嘩然。竹洛輕笑道:“齊醫正可把話說的太神了,須彌果雖然珍貴,亦是上好的藥材,卻哪裏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藥材隻是用來治病補氣的,若是能醫死人,那不成了長生仙丹了。”緩緩蓋上酒瓶,馥鬱的香氣繚繞大殿,慢慢淡了下去,竹洛道:“齊醫正已經把竹洛放進酒裏的藥材辨了差不多了。這裏麵的兩枚須彌果,一株千年人參,兩朵冰河雪蓮蕊,一支百年茯苓都還是當年行走江湖時收集的,釀酒的時候又配了金銀花,當歸,田七,白果,忍冬等藥材,雖然沒有齊醫正說的‘起死回生’那麼神奇,不過也算補氣補身的良藥。每日飲上一盅,暖身補血,對養生是極有好處的。竹洛僅以這瓶‘鬆鶴延年’作為壽禮,恭祝太後福壽綿延。”

    “好好好,這麼珍貴的壽禮,真是太費心思了。”太後連連點頭,極是滿意。

    沈冀站起來笑道:“太後慈恩澤被天下,那是臣等的榮幸。臣等恭祝太後聖壽,祝太後鬆齡鶴壽,福壽萬年!”

    “臣等恭祝太後鬆齡鶴壽,福壽萬年!”潮水般的祝福聲在蔓延開去,如同波濤起伏,漣漪不絕,華麗宮燈下流淌出一地綺麗繁華,鋪陳開去,直入萬丈紅塵。

    注:

    ①焉得諼草?言樹之背。願言思伯,使我心痗。選自《詩經•;衛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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