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心靈迷失

章節字數:8456  更新時間:08-10-17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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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心靈迷失

    

     戀人們在一起的時候,快樂是分類的:若是相互間深深吸引,快樂便是快樂;若是一方苦苦追求而另一方勉勉強強,快樂便是苦澀;再若是一方窮追猛打而另一方無奈為之,那快樂便是痛苦。

     國磊與千草兔呆在一起的時候,如若有快樂,那快樂也一定長有腿,會從“快樂”跑到“苦澀”!自從千草兔去了重慶之後,開始半個月內,彼此之間還牽掛得不得了,長途電話打得人口幹舌噪、付電話費的時候免不了要呲牙嘖嘴;以後減少了通電話的次數與時間,斷斷續續地總還在聯係,沒料到一個月過後,重慶那邊接聽電話的忽然變成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那人說千草兔在重慶幹得很好,工作很忙碌,希望武漢這邊以後少打電話找她,又補充說如果沒有重要的事情最好就不要再打電話過去!聽得國磊的心中一片冰冷,感覺裏象過山車從最高點俯衝下來般地失重。

    

     以後又試著打電話過去,電話那端要麼沒人接、要麼有人接了一聽說是找千草兔的,趕緊“叭”地一聲掛掉,又等了一段日子,始終沒等到千草兔的電話與消息,心中惶恐得要趕緊去重慶打探究竟。

     渾渾噩噩裏想起林光明,請他幫忙聯係天門人,林光明把電話打到重慶,情形與國磊講的一模一樣——天門人不肯接電話!天門老鄉的這一招過於歹毒,林光明也沒有辦法,隻能憋著一肚子火氣把天門人罵得四分五裂、理想裏天門人在幾千裏路之外每天都會冷不丁兒地打噴嚏。

     在機房裏六神無主地度日子,腦袋裏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去重慶找人,憂憂柔柔猶猶豫豫地又挨了一些時日,心裏實在太難過,就向團委書記寫了一封言辭懇切的請假條,團委書記非常爽快地批準了。

     臨行時挑了幾張千草兔的相片帶在身上,又特別找了幾件與千草兔在一起時買的衣服帶著換洗,看著冷冷清清的屋子,眼眶裏不爭氣地湧出淚來。心神恍惚地來到重慶,手裏拿著一份在電話裏查詢得到的醫院地址,象一隻沒頭蒼蠅般地到處打聽尋找,好在重慶人不欺生,對待外地人非常厚道,他花了大半天時間,終於找到那家醫院。怒火中燒地來到天門人的診所,看到天門人正在給一位女病人坐診,國磊強抑著心中的憤怒沒有當場渲泄,隻把眼睛鼓得圓圓地盯著醫生死死地看!

    

     這麼多年來,江湖遊醫見慣了來勢洶洶的病人,病人在他眼裏充其量都是一群沒有獸性的動物,別看他們表麵上氣勢洶洶,其實骨子裏脆弱得要命——侵略性精神病患者或者因醫患關係緊張存心前來尋滋鬧事的另當別論!病人麼肯定都不正常,正常人誰都不會存心跟醫生過不去,這些人在生活中無論心理還是生理總會出現象電燈短路的時候,醫生的職責就是替他們更換各種型號的保險絲使“電路”通暢;正是抓住了這些關鍵的症結,醫生在自己的診所裏總能隨心所欲地馴服那些千奇百怪的“憤怒動物”,使他們絕望而來希望而去;所以他這天對國磊的出現並不在乎,隻是悄悄把精力從女病人那裏分了一丁點出來,在腦海裏光速般在追溯著對這個“病人”的印象——一點印象都沒有!於是排除了有舊病人前來興師問罪的可能性。

     國磊幹站了一會兒,在醫生的淡漠裏悲極而怒,等不及醫生把女病人疹斷完全,就顫抖著聲音問醫生把千草兔弄到哪裏去了!天門人這才明白“病人”的來意,他“騰”地從椅子中躥起來——女病人扶了他一下,恨恨地說:“原來你找千草兔呀,唉,這女孩子太不懂事,千辛萬苦地把她弄到重慶來工作,卻一聲不吭地就走了,我也正在到處找她,你是——”

     國磊驚愕道:“她不在重慶?!什麼時候走的?”

     醫生餘怒未消地說昨天晚上就不見她的影子了,怕國磊不相信,想起了什麼似的從屜子裏拿出一張信箋——問是不是叫國磊,國磊點頭說是,一邊從醫生手裏接過信箋,隻見諾大的一張紙上隻寫了十個字:

     國磊

     我本虛無,永不相見。

    

     那字跡真正是再熟悉不過!國磊隻覺得腦海裏“騰”地一聲全懵了,他植物人似地站在醫生的診所裏把那八個字反複地看,醫生走過來輕拍他的肩膀,他複把信紙蒙在臉上蹲下去掩麵抽泣。

     再站起來後,國磊盯著醫生問:“她不願意見我,她為什麼不願意見我?你肯定知道她去了哪裏!”

     醫生無可奈何地說:“我也正在找她呀,本來呢她來重慶的時候是我到火車站去接的,現在走的時候我卻交不出人來,你叫我的心裏怎麼好過!再怎麼說大家都是湖北的老鄉,你也不要急,慢慢來,如果三天之內還找不到她——三天之內有她的消息就最好了——我們就一起去報警,這你總該信得過我了吧!”

     聽到醫生連報警的心思都有,國磊臉上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些,他自言自語道:“怎麼會知道我今天要來呢?並且正好趕在昨天晚上走,還給我留下這幾個莫名其妙的字?!”

     醫生冷笑道:“碰巧而已!這個女孩子呢太心高氣傲,說是出來實習,其實沒見她做什麼!她才來的時候正好醫院婦產科不需要人手,那時候她就吵著要回武漢;後來,我怕對不起遠在武漢的老鄉們,就請她在我的診所裏幫忙,結果呢,她卻束手束腳地放不開,不願意在我的診所裏做事,唉,你說這女孩子。。。。。。她現在突然不辭而別,倒不曉得能去哪裏找她,她又能去哪裏呢?”

     國磊的頭腦裏閃過一絲火光——武漢?!然而這短促的光亮立即被一個不爭的事實給撲得一片黑暗:假如千草兔已經決定回武漢了,她為什麼要留下這張紙條稱永不相見呢?永不相見意味著活著的時候,兩個人生活在不同的時空裏,即使站在同一個地方,也永遠握不住對方的手、永遠感受不到對方的氣息;它的另一層意思就是死亡,千草兔呀你可不能做傻事!

     而醫生的每句話都說得合情合理密不透風,叫人找不出任何破綻,千草兔啊,你現在究竟在哪裏呢?難道非要我象醫生說的那樣去報警嗎?而報警又能找得到你嗎?

    

     失魂落魄按著醫生的安排去一家旅社住下,躺在床上隻對著天花板發呆,肚子裏也不覺得餓。心痛到深處,忍不住掏出千草兔的相片仔仔細細地看,往日的快樂都伴隨著千草兔的如花笑靨在這個時候變成了裝麻醉藥的大針筒,一針針紮得人麻木不仁無力反抗。碰到有服務員過來送開水,他神思一動把相片拿給服務員、問有沒有見過相片上的女孩子來住過旅社。服務員隻掃了一眼,說有哇,一個月之前從武漢來的。

     國磊從床上一躍而起,顫抖著聲音問服務員知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

     服務員打量了國磊一眼,警惕地問他與這女孩子的關係,國磊說是好朋友。聽說隻是好朋友(而不是夫妻),她朝國磊怪裏怪氣地笑了笑,快嘴快舌地說這個女孩子才來的時候呢很規矩,後來便有許多不三不四的男人來找她,有時候一天有七八個之多,反正這些男人進了她的房間後究竟幹了什麼誰也不知道,就在前幾天的時候忽然聽說她要跟一個廣東人去廣州發展了,至於什麼時候走的,可能就在這幾天之內吧!

     聽得國磊的耳朵裏被鑽進了衝天炮般地暴鳴,迷迷糊糊間隻覺得服務員的那張大嘴巴就好象是上甘嶺戰役中美軍使用的機關槍在噴吐火舌,他真想象黃繼光一樣一躍而起用巴掌而不是身體封堵住那罪惡的槍口,可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服務員已經過足了嘴癮,甩著屁股一扭一扭地出門走了!

     第二天早早地起了床,到醫生的診所裏客氣地告辭,然而去得太早,醫生還沒有上班,就留紙條說已得到消息,知道千草兔去了廣州,他決心去廣州尋找雲雲。

    

     風塵赴赴地趕到廣州,麵對茫茫人海,一時覺得無所適從,不曉得從何處尋找才好。最後沒有辦法,隻好花錢在報紙上登尋人啟示,報紙發出去後,提供消息的電話絡繹不絕,每次都興衝衝地趕過去看,卻每次都是失望而回。這天正守在電話旁打盹,忽然收到一個從重慶打來的電話,抓起話筒,正從裏麵傳來一陣長長的抽泣聲,天啊,這是夢嗎?那聲音如同炊煙般地隻有一嫋嫋,可是你聆聽過天籟的聲音嗎?那聲音又分明如此地熟悉,如此地包含著痛苦與感動,它真地出現了嗎?國磊緊緊地攥著電話筒,任由喜悅的眼淚一波接一波地滑落,兩個人都在電話前不停地流淚,末了,國磊問:

     “你還好嗎?”

     千草兔大哭著說:“你不要再找了,我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我了!總之,我們的緣份已盡,我實在不願意再看到你受盡醫生的欺騙,你還是趕緊回武漢吧,再也不要找我了,好嗎?”

     國磊大聲喊道:“你呢?你回武漢嗎?!如果你不回去,我就再去重慶,總之,我是無論如何要找到你的!”

     電話那端千草兔淒苦地說:“我肯定不會再在重慶呆下去了,如果有一天我們在武漢的街頭碰見,請你記住我已不再是原來的我了,好嗎?”

     國磊朝空氣裏狠狠地砸了一拳頭,對著話筒大聲呼喊:“兔子,不管你變成了什麼模樣,如果在武漢的街頭相遇,我永遠會把你當成我最最要好的朋友。。。。。。兔子,你還記得那兩個曾被我們扔在食堂門口的飯碗嗎?它們多孤單啊,我們再也不要讓它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再也不要把它們孤零零地單獨撇下,好嗎?”

     電話那端一陣沉默,過了好一會兒千草兔才哽咽著說:“好,你快回去吧,不管怎麼樣,我一定會回武漢找你的!”

    

     火急火燎地回到武漢,心裏更加充滿了牽掛,無時無刻不在等候千草兔的消息。這天正在機房裏做事,有人遞給他一封信,說是門口有個女孩子拜托轉交的。一看字跡連忙衝出機房,幹幹淨淨的校園小路上哪裏還有千草兔的影子?慌不擇路地追到學校大門外,隻見車水馬龍的公路上到處都是一閃而逝的各種影子,整個視覺裏電影特寫鏡頭般地雜亂無序,最後潛意識裏隻剩下空間在無限膨脹身體在無限縮微,疲憊的心掙脫了束敷般地跟著下墜,一直把人墜落成了城市馬路上無家可歸的小螞蟻,才忽然明白哪裏都不是世界的中心,整個世界一片虛無。

     秋風裏視線漸漸變得模糊,把眼鏡取下來拿衣角擦了擦,在校門口的角落裏找塊石頭坐下,打開千草兔的信看:

    

     國老師:(心裏不禁一痛)

     給你寫這封信時,千言萬語真不知道從何說起,這次重慶之行,實在是我人生中的一場惡夢,我已失身於那惡人!!!

     我本來就是一個對生活沒多少主意的人,上了那騙子的當後,已經沒臉回武漢,準備就在重慶找些事做,胡亂地度著日子;那騙子料到你要來找我,總勸我找個地方躲一躲,我心裏覺得你不一定會來重慶,即使你來了,我哪裏還有臉麵見你?因此就寫了那些字放在騙子那裏,然後任由他把我安排到他朋友的一家診所裏做事。

     沒料到你真地來重慶找我!更沒料到這個惡人會買通旅社的服務員一起欺騙你!!等我得到消息時,你已經去廣州了,你不知道我是多麼瘋狂地與廣州的一切同學、熟人聯係後,才打聽到你的聯係方式的。。。。。。

     國磊,您是大學教師,是一個多麼有傳統尊嚴的人!此生此世我是再也般配不上您了!!即使您能夠原諒我,我也絕沒有勇氣再麵對您與您的朋友和同事,就讓我象風一樣地從你的生活裏飄散吧!

     曾幻想過與您在武漢的街頭裝作不經意地碰見,可是武漢會有那樣的街頭嗎?

     也曾幻想過永遠不再讓那兩個飯碗孤零零地躺在空地上,可是在武漢這個迷茫的城市裏真地就能有求必應嗎?

     不!就象老天不會把時光倒流回我當初的單純一樣,這一次我是真地要與您永別了!!

     祝您平安、幸福!千草兔

    

     把千草兔的這封信一連讀了三遍,越讀越覺得心中淒苦,眼淚就跟著在眼眶裏打轉。下了班匆匆忙忙地去千草兔的學校裏找,早已人去樓空,怎麼打聽都沒有一個人知道她的去向。千辛萬苦地拜托她的室友把電話打到她的家裏,也一樣地杳無音訊。

    

     這以後的日子始終過得無精打采,工作上當然幹得好不了哪裏去,團委書記三番五次地找他談話,不用說,那效果仿佛是汽車在爬大山坡時換的擋位——馬力越大,車速越慢。團委書記沒料到國磊這麼不肯上進,逐漸對他失去了耐心,言語裏免不了要說些傷害國磊自尊心的話;國磊這裏原先還對團委書記誠惶誠恐地害怕,被團委書記撕開臉皮罵了幾回後就變成了我行我素的無畏,最後幹脆更變成了心灰意冷的蔑視,情緒低落到了極點。

     這天在宿舍裏整理信劄,不經意間又碰觸到千草兔在重慶留給他的那八個字,心裏麵免不了又是一陣翻江倒海般地難受!他不知道千草兔這個時候究竟在哪裏,也不知道她生活得好不好,更不知道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在外麵是不是還會被喪盡天良的人欺騙,心中深悔當初不該把她送到重慶去,害得她一塌糊塗,可是千草兔你是多麼傻呀,你以為你這樣逃避就能使深愛著你的人心中快樂嗎?你以為你一走了之,你周圍的親戚朋友都放心得下嗎?傻子啊,你現在究竟在哪裏呢?。。。。。。

     苦思冥想間眼睛裏死死地盯著“虛無”兩個字,腦海裏忽然被雷電劈開了竅般地想起了木蘭山、想起了那個亦莊亦諧、滿口都是無窮“虛無”的老道“神算指路”,心裏隱隱約約地覺得千草兔一定會去過那裏。

     想好了的事情立即去做,也不肯耽誤,找團委書記請假,團委書記說木蘭山這麼近,可以利用周六、周日的大休時間去玩,國磊執意不肯,團委書記頓時拉長了臉,國磊也不在乎,轉身徑自去了。

    

     再到木蘭山,已是深秋季節,大地一片蒼茫。車子開到山腳下時已臨近中午,沒有別的遊人,司機不肯上山,國磊隻好下車步行。以前來的時候車子裏載著一路的喧鬧,千草兔小兔出籠般地充滿了新奇與興奮,她那時候就坐在自己身邊,通紅著臉,誰能想到這平常的場景在今天竟然也成為一種奢望呢?往日的時光也並非自己不珍惜,隻怪這紛繁複雜的世界變化得太快,還沒等自己明白在那通紅的小臉蛋上親一口就是幸福的時候,那張美麗的臉龐已經倏然不見。

     一路上不時有枯黃的樹葉臨風搖落,風象淘氣的孩子,把樹葉吹落到地上後,還要不停地攆在身後把它們吹得到處打滾兒;候鳥已經全飛走了,隻剩下一些毛茸茸的山雀在光禿禿的樹枝上慢條斯理地舔羽毛。走了好半天,感覺到總也走不出那片低矮的山坳,抬起頭向上看,峰回路轉的山路依然蜿蜒而漫長,諺語裏說望山近跑死馬,今天算是體會到了!

     反正心裏塞滿了各種想法也不覺得累,整個人隻知道機械地向山頂攀爬,隨著山勢越來越陡峭,背上的旅行包開始發難了,裝滿了鐵般地越來越沉重,壓迫得人的動作不斷變形,最後隻好撒開手腳東倒西歪地象在孤獨的月球上做太空行走。

     終於在天黑前爬上了木蘭山的正門,廣場上冷冷清清地一個活人都沒有,隻在遠處廟宇的屋簷下搖晃著幾棵小矮樹,躲藏著鬼魅般地令人不寒而粟。慌忙去找旅店,黑黢黢的山頂上沒幾盞燈火,倒是有幾條野狗在他身旁不聲不響地躥來躥去,緊張得令人摒住呼吸。最後在一家小客棧裏安頓下來,草草地吃了點東西,倒頭便睡,臨睡前隱隱約約覺得剛才那些野狗不是狗而是狼。

    

     第二天起了個大早,曦微的晨光裏木蘭山象一隻掉光了毛的老孔雀,不再有往日的喧嘩與神采,周圍的山林更象是靈堂上的守靈人一般莊嚴靜穆。沒有風——風在吹了一夜之後已經用完了力氣,廣場上鋪滿了厚厚一層落葉,人踩在上麵發出撲簌撲簌的響聲。再也看不到道士們殷勤地趕在遊人起床之前忙碌地掃地了!道家崇尚“道法自然”,這四個字說得好聽點是自命清高、說得難聽些就是隨波逐流,再往骨子裏說白了就是隨心所欲。遊人多的時候,道士們一高興,樂得在人前掃掃地、上上香;現在沒有遊人,當然就懶得理會這些一心歸根的枯葉了,大家眼不見為淨,才懶得掃。

     山門內外,也一掃往日那些抑揚頓挫明滅有加的煙火,隻在大門旁邊坐著一個早起的老道士正“叭嗒叭嗒”地吸旱煙,仿佛要借著這隻旱煙袋來延續木蘭山的香火!想來那旱煙的熱量畢竟有限,隻一小會兒工夫,老道便冷得坐不住了,他把旱煙袋找了個位置擱好,“突”地躥過台階,穩穩地落在廣場邊上,開始打太極。

     太極拳講究以靜製動,招式裏都是些冷冷清清文文雅雅的動作,在這天早上顯然不合老道士的心意,幾招過後,他倏然一縱,半蹲著身子將右手合成一撮舉到眉毛前,國磊仔細一看,原來已經改成了打猴拳。開始的幾個動作的確象是從花果山學來的,三跳兩跳之後,這隻老猴子躥不動了,打好了主意要偷懶,一招“智取雙桃”(專門對付年輕女子)之後,本該是“玉帝拜壽”,可這老猴兒舍不得把到手的美味獻上去,臨時改成了“唯我獨尊”——在廣場上紮起了馬步。話說這打猴拳的人紮馬步是很有講究的,因為猴性頑劣,拳譜上從不要求紮馬步,可是紮馬步是一切練拳人的基本功,你要練猴拳是吧,一樣地要學紮馬步;於是先期練猴拳的人裏就有動歪腦筋的,他們把腦筋動在猴的尾巴上:正常人紮馬步都是兩條腿,換成了猴子紮馬步(猴拳裏有專門講猴馬步的)就可以用三條腿——猴子有尾巴呀,反正猴在紮馬步的時候尾巴也沒有別的事,正好可以當作第三條腿使!可人畢竟不是猴,學猴拳就要把猴的本領學到家,人沒有猴子那樣關鍵的好尾巴,可以充分地利用自己的肢體,比如可以把手撐在地上當尾巴使——這樣一來,紮猴馬步就成了非常輕鬆的武術基本功了。

     國磊走過去的時候,老道士正用左手向後支撐著在地上練“猴馬步”,山上的氣溫低,青石板上更是冰涼,老道士怕內行人笑話他連猴馬步都紮不好,因此盡管被凍得呲牙裂嘴,也隻好強忍著;他這幅模樣,看在國磊的眼睛裏隻把他想成了一個在發情期間喁喁求偶的老色猴。

    

     上了山,點點滴滴處都有曾經熟悉的影子,耳朵旁似乎還殘留著千草兔那警覺、嬌嗔的話語,現在其人卻已經人間蒸發了一般,心頭禁不住黯然神傷。沿途走走停停,東摸摸西瞅瞅,惟恐會與千草兔在某處位置錯過;同時好希望時光能夠倒流回從前,暗思如若再有與千草兔相處的機會,一定要將所有的時光都剖成兩半或是更多,一點點一滴滴地充分利用,再也不象原來那麼粗心大意,放任她去俗世裏孤零零地受人欺騙。

     一步步終於挪到神算原來所在的平台,如今也是空空如也!此次來到木蘭山,本來是抱著很大的希望而來的,原想到千草兔因為心念“虛無”,為解開這個心結她無論如何會來這裏一趟;即使她不曾來過,隻要神算還在這裏,自己也能虔誠地向他討教一些留存在心底裏的、壓抑已久的問題以釋疑惑;理想裏千草兔還是愛自己的,隻是她顧慮太多,需要別人的開導,實際上自己又是個什麼狗屁的“大學教師”呢?如若能夠再見到她一麵,一定誠誠實實地給她講清楚,兩個人經曆過這麼多劫難,說到底,苦就苦在這個“虛名”上。

     沒想到上山以後,非但沒有找到千草兔的蛛絲馬跡,指路的神算更是消失得沒有影子!偌大的木蘭山上,空蕩蕩地仿佛隻有自己還行屍走肉般地生活在這個沒有溫暖與關懷的世界上,一舉一動象個幽靈與塵世格格不入,精神上早就迷失得一塌糊塗,殘存的一點意誌也早已對現實失望對未來恐懼,如果一切的困惑經過苦苦追尋仍然一無所得,那麼對這個毫無溫情的塵世究竟還迷戀什麼呢?

     心裏忽然異常羨慕那些可以自由飛翔的鳥兒,也羨慕那些勇於坐著滑翔機自由遨翔的人類,更羨慕那些長著長長翅膀的會飛的天使。。。。。。一下子又想起了電影裏的那個古典美女玉嬌龍,當她從武當山的石橋上向無底深淵飛臨的時候,她的神態是多麼美麗從容、多麼泰然自若啊,還有還有……二十多年的生命從來沒有真實飛翔過,如果這樣的飛翔能帶給自己滿足與快樂,又何必在意這煩惱肉體存在的方式呢?

     深深地吸了口氣,把手臂慢慢舒展開,學鳥兒那樣張開就要飛翔的翅膀,眼前緊跟著飄來了天界的五色祥雲,不遠的地方有人在演奏仙樂,甚至還看到了千草兔正高舉著雙手笑嘻嘻地向自己跑來。。。。。。隻要輕輕地一蹬腿、隻要輕靈地一俯衝啊!

     滿心愉悅地向下衝去,卻掙紮不動,使勁地向下蹬腿,仍然掙脫不得,使出全身的力氣拚命掙紮,腦袋裏有什麼東西突然“嘣”地一聲暴裂掉!搖搖頭睜開眼睛,覺得身體正被別人抱得緊緊地,扭頭一看,卻是山門口那個打猴拳的老道。

     國磊怔在那裏,一時間辨不清楚宇宙天地的方向。

    

     老道慢慢把他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坐下,用兩隻手掌在國磊的手背上來回搓摩著,記憶裏兒時總會被父親這麼搓摩著甜甜地睡去,人世間原來仍然有這延續不斷的溫暖,眼睛裏的淚開始無聲地奔流。

     老道等他傷心夠了,連連歎道:傻啊,傻啊!

     隔了一會兒,他用手輕輕地拍著國磊的肩膀,小聲地喊著:孩子,孩子!

     國磊戴好眼鏡,不再抽泣,雙眼無助地看著老道。

     老道關切地問:孩子,你還好吧,遇事別想不開呀!喲,你看我,活到這把子歲數了,不是很好嗎?

     國磊把頭深深地低下去,複把眼鏡取了攥在手中。

     老道繼續說:人在年輕的時候愛鑽牛角尖,容易做糊塗事,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人點拔他,孩子,你有什麼心事嗎?

     國磊歎了口氣,身上軟綿綿地沒一丁點兒精神,欲言又止。

     等了一會兒,老道見他仍不說話,站起身想把他扶起來走,國磊搖搖頭說身上沒有力氣想多坐一會兒。

     老道隻好也坐下來,自顧自地說:年紀輕輕地都犯傻,前段日子是個女孩子,現在——

     國磊神情恍惚地一把抱住老道的手,語無倫次地問:你、你是說有個女孩子曾來過這裏?

     一邊慌忙地在背包裏翻千草兔的相片,時間象過去了幾百年般地終於翻出了一張,急切地拿給老道看。

     老道一看笑了:是啊。是她呀!你們這兩個人真是,一個前一個後,象是商量好了的。

     國磊吃了還魂丹似地忽然有了力氣,他緊握著老道的手絲毫不肯放鬆,唯恐一鬆手,千草兔便立刻會墜落到懸崖下麵去,一邊趕緊問:她現在在哪裏呢?!

     老道說:已經下山去了!她一個女孩子上山的時候,我們都覺得不對勁,悄悄地跟在她身後,結果就跟你剛才的情形差不多!後來經過我們勸說,她心裏明白了是在做傻事,卻不肯下山去,一心要出家——這隻是她一時迷糊,我們當然不同意,後來她便下山走了!

     國磊本來有一千個問題要問,現在聽老道這麼一講,一個問題也問不出來,整個人站在那裏全傻了。

     許久他才不甘心地問:她真地什麼東西也沒留下?

     老道搖搖頭,歎口氣說:唉,你們這是何苦呢?真搞不懂!還是跟我一起下山去吧!

    行屍走肉般地跟著老道下山,辭別老道後仍然一路下山,下山猶如下地獄,中國這麼大,可供女孩子出家的廟宇那麼多,終究不能一一打探尋找,從此隻能天各一方,順其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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