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1846 更新時間：08-10-19 09:50
巫曆399年，大雍禎平8年。
夜半，帝都。
冷月的鋒芒與朔風的蒼勁絞纏著呼嘯在半空中，吹得人顫栗不已。
在這條帝都最為繁華奢靡的大街上，即便是深夜，亦錦繡如夢。延綿直入深院的亭台樓榭、香院暖閣，到處呈現一片濃濃的胭紅。而這條街的盡頭，皇城禁地，一切奢侈的核心，更是夜夜笙歌。
森冷的風從北向南吹下，刮過帝都，刮過皇城。沉寂如玄鐵的皇城內，除了後宮一處隱約還有光亮照上天，剩的也隻有鐵騎繞城了。
未夜宮。
大殿外的長廊上，隔著薄薄的窗紙，隱隱可覷見從殿內透出的燈火暖光。
高大的朱漆殿門下，侍從靜靜地站在一邊，他的眼角、額頭已被歲月刻下了一道道不可磨滅的痕跡，兩鬢的斑白清晰可見。他時而朝門縫裏瞟去，繼而攏起雙眉露出無可奈何的神情，這又使他額上的皺紋更加深刻。他低著自己的頭，目光及地，聽著裏麵縹緲不盡的琴瑟伴音，心確已冷了半截。
殿內，澄亮的燈光照耀著大殿的每一處，狐裘裹頸的男子斜倚在毛皮披就的檀木榻上，神色迷離。興許是喝了太多的酒，在他眼裏座下翩躚起舞女子臉上似乎重疊了另一層麵目，分分合合，亦真亦幻。
男子似乎隻及弱冠，然而那張白玉般的臉上卻帶著與年紀不相仿的孤寂。望著座下每夜獻舞的舞姬，一股厭惡感湧上了他的心頭。抬起手不耐煩地揮了揮，一個個瓔珞纏身的女子便從兩側魚貫而出。他又撩起酒觴繼續獨酌。
盛酒的杯子極為奇特，非金亦非瓊脂，而是晶瑩剔透的琉璃盞。慵懶地倚著坐榻，男子將飲盡的酒盞緩緩舉過頭頂，讓燈火的光芒穿透琉璃，他便這麼癡癡地凝視著。
“皇上，臣有事稟告！”
許久的沉寂被殿外粗獷的男音和刀劍的顫響打破。
“進來。”男子冷漠的聲音響徹大殿。
一身戎裝的侍衛走了進來，長筒靴踩著“咯嗒咯嗒”的響聲回蕩在大殿上。他單膝跪在殿前，稟告：“啟稟皇上，大將軍在殿外求見。”
男子放下酒盞，冷冷地掃了眼跪在地上的侍衛，不假思索道：“不見。”
見侍衛未曾有動靜，年輕的帝王冷哼兩聲：“怎麼？還不快去！？”
“大將軍要臣轉稟皇上，皇上若是不想見他，他便等到皇上想見為止。”麵對麵色越發鐵青的皇帝，侍衛的聲音不曾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和顫抖。
皇帝不由分說的抓起一個酒杯摔出去。酒杯迸濺在侍衛身前，碎片彈了他滿身，他依舊不動。
氣極了，皇帝怒不可遏的吼道：“滾！”
“是，皇上。”侍衛這才恭恭敬敬的行禮退出大殿。
朱漆殿門闔上那一刻，皇帝終於不顧儀態的掀翻榻前的矮幾，胡亂躺上床榻，沉睡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迷糊間醒來，似乎聽見殿外的嘈雜聲越來越響，皇帝擰著眉坐起，按上微痛的頭轉動幾下：“來人。”
婢女聞聲呈上洗漱用具。
半晌，皇帝洗漱完畢，退下所有婢女，大殿上又隻剩下他一人。
走至窗邊，皇帝負手立在通體鏤花的朱漆窗前，抬首望著泛白的天空，緘默不語。
做人本就不易，做皇帝更是不易，治國平天下是皇帝的責任，你若真當了皇帝，便要做個有擔當的好皇帝，絕不可辜負了天下人，辜負了我對你的期望！
又憶起她說的那些話，年輕的皇帝心中頓時填滿苦澀。
對不起，我恐怕要辜負你的期望了，沒有你，我做不了一個好皇帝。
不過，不要緊，你所眷戀的這個人世，我會帶著它去找你的，等我。
“依呀呀——”殿門被緩緩打開了，年老的侍從一步一挪地來到皇帝身邊，含糊著口音說道：“皇上，大將軍已在殿外等了一個晚上，是不是……”
“讓他進來。”
斜睨著方進殿的水庭凡，皇帝不帶表情道：“朕正好有事要說。”
水庭凡未著盔甲，一身青灰長衫，配上他穩重溫潤的氣質，委實不像一個鐵血將軍。他踱到皇帝身後，淡淡一笑：“皇上終於肯見我了。”沒有虛偽的口氣。
“水大將軍。”浩轅帝故意在稱呼上加重了語氣，“朕準備在皇城北麵急修一座神殿，你可有異議？”
水庭凡立時搖頭：“現下北邊的並國正虎視眈眈，恨不得找個好時機對我朝下手。修建神殿這種勞命傷財的事情斷不可行！國庫這幾年並不充盈，若真的打起仗，這些銀兩還需用做軍餉……不可不可。”
“如果朕說那是為先皇寵妃琉璃夫人修築的，你——會同意嗎？”皇帝回頭盯著他緩緩道，眼中冷光閃動。
還是搖頭，水庭凡眼底溫潤的光澤黯然：“逝者已矣，隻要心中牽掛著便足矣，何須再建這些東西。”
“哼，那水大將軍可還牽掛著？”話一出，皇帝便後悔了，他不該拿她來當泄憤的工具。
水庭凡臉上閃過一時的錯愕，當下跪了下來，恭敬道：“琉璃夫人乃先皇的妃子，臣下不敢有絲毫非分之想。”
望著跪著的水庭凡，皇帝的眼中盡是失望和厭惡，他憤憤的甩袖：“我不想再看見你！”
“那臣告退。”
“傳工部尙書——”
湛藍的天穹下，仿佛又浮現出她溫柔的眼眸、絕美的容顏。
皇帝緊緊按著朱紅的窗欞。
你一定要等我。
2008。07。11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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