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136 更新時間：08-10-29 16:34
獨自呆呆地想，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聽得上麵乒乒乓乓的好像是兵器碰擊的聲音，聲音透入地牢，有如晴天打起的悶雷，轉瞬之間，諸聲俱寂，忽然露出天光，隻見地牢上的蓉蓋已經開啟，我一躍而起，叫道：“柳寒天，咱們有救啦。”
柳寒天揉揉眼睛，跳起來道：“什麼？”我道：“你聽，好似有人要救我們”我抬頭看微光的所在，離我們甚高，我的輕功還沒這麼厲害，轉頭詢問似的看寒天。
柳寒天道：“你摟著我，，我帶你上去”我有些尷尬，臉一紅。隨即又一想，江湖兒女，何故如此扭捏？你又不是大家閨秀，出去再說。一手抱著他的腰，一手拔出寶劍以防有變。但見柳寒天一躍丈許，將匕首插入石壁，如是者七八次，穿出牢洞，睜眼一看，兩人都嚇得呆了。
隻見屋子裏十幾條大漢，個個都似施了巫術似的，有的伸劍作刺擊之狀，有的彎弓作欲射之狀，有的提刀作劈所之狀，諸般怪像，不一而是，眼睛圓鼓鼓地，驚俱、痛苦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柳寒天一看，便知道他們是被點了穴道，後被殺死。但看這情形，竟然是在一照麵之間，就被完全製伏，剛才那兵器碰擊之聲，可以料想得到，那是他們一窩蜂地擁上，互相碰撞的。柳寒天試著給幾個還沒死的解救，使了幾種手法，毫無效果。這十幾個人，其中縱然沒有好手，但在一照麵之間，就被人完全點了穴道，來人的武功之高，簡直難以想象！走出屋子外一看，但見日影西斜，晚霞隱現。我們已經被囚禁一天，見四周圍靜悄悄的沒一個人，柳寒天道：“快看，有字跡”見溫熱的血跡下有一行瀟灑的留言：小兄弟，速回張家莊，兄戚元敬”霍然一驚，在牢裏已度過一個白天，心中雖是疑團莫釋，卻是沒有時間查了。但見到元敬兄，或許會得到答案。
我與柳寒天巡視一遍，但見處處門戶大開，所有的人都被點了穴道死去，馬廄中還有幾匹馬，我們各備選了一匹，立刻飛奔入城，疾馳張莊。
到了張家莊，見到元敬他們自是一番客套，又講到昨夜的事情，原來，元敬一直都跟蹤我們，在竹林他看到豐辰出暗器將我們製服，連夜押到崖邊牢房，本來想看看豐辰押我們有什麼目的，不曾想，豐辰隻是說些無關痛癢的話，他看了天色已經很晚隻好先製服看押的人，救我們回去。
時間已晚，照顧了柳寒天睡下。
我卻碾轉反側睡不著。
這時正是望月的好時光，就像銀光瀉地一般，轉過一個圈圈照著人心，忽見幾隻劍蘭盛開，幽香撲鼻。我默默道：“葉侵海氣三分瘦，花比家山一樣香。”惜我沒有到過。
忽聽窗外道：“這裏的劍蘭，還是我來了之後，才叫她們在各處山穀移來栽的。”我道：“原來大哥如此風雅。”元敬大笑道：“什麼風雅？不過是想稍解山野粗鄙之氣罷了。冰心俠骨，僻靜幽雅，那才真似誌高清遠呢。”我苦笑道：“我但願能多所曆練，可以像梅蘭竹菊般耐寒！”元敬忽道：“若說耐寒，在天山上那才真是寒冷，這裏的冬天簡直不像冬天。”我聽了，心中一動，驀然想起一個人來，曾經豐辰秀吉對我說過同樣的話
你知道富士山嗎？富士山是扶桑國內的最高峰，山頂終年積雪，在空中鳥瞰則有如一朵燦開的蓮花般美麗，不過那是極少數人才能有幸親身領會的另一種風貌，富士山白雪皚皚的山頂，是日本人津津樂道的話題。富士山下有五個湖，湖光山色，景色十分美麗。還有原始森林、瀑布和山地植物。一年四季自然景色撫媚之至。我現在在大明很不習慣，尤其是在江南，這裏的冬天簡直不像冬天，哪像我們富士山！
我有一刹那的恍惚，好似我還是十年前的少年模樣，還在一起比劍共飲風花雪月。元敬見我黯然，伸出手拉住我的，說：“大好光陰，不能浪費，走，出去，我帶你吃好吃的”
江南最美的季節是春天，而北方最美的時分卻是秋季。所以“駿馬西風冀北”和“杏花春雨江南”同被列為最美的境界。一個代表了“陽剛”，一個代表了“陰柔”。
現在正是初春，我感覺到了陰柔的意境。
油燈昏黃，火小未滅。爐火並不旺，元敬正用一把小蓉叉叉著條魚在火上烤，一麵烤，一麵用個小刷子在魚上塗著作料。他似乎已將全副精神全部放在手裏這條魚上，別人簡直無法想像元敬也有如此孩子氣的時候。
在他烤魚的時候，就算天塌下來，他也不管，無論有什麼事發生，他也要等魚烤好了再說。
香氣越來越濃了，我忍不住地吸了口氣，問：“大哥，魚兒是不是熟了？”
他不語，隻是轉動手中烤魚。
“我看你這條魚大概已經烤好了吧？”我又問。
元敬不理。
“再烤會不會焦？”我咬著嘴唇，小聲道
“唉！被你一打岔，一分心，這條魚的滋味一定不對了。”元敬歎了口氣：“就給你吃吧！”
將魚連著蓉叉子送過去，喃喃說：“性急的人，怎能吃到好東西？”
我笑嘻嘻地望著元敬，接過魚大快朵頤。道：“味道還可以”停頓了一下，看他專心致誌我又道：“我至少還有吃得啊”
邊烤邊歎氣：“碰上你，誰的錯？”
我不客氣，盤膝坐下，烤魚送口，咬著吃了。
“你吃的速度，不要太快。”元敬邊烤邊說：“像這佯，你根本不知道烤魚的味道。”
我不理，隻努力地吃，吃完了，眼睛直盯著元敬叉上的烤魚。
“好了嗎？”我吞了口口水。
“世上哪有一樣菜能比得上你的烤魚美味？”我閉上眼睛，想起豐辰的那包荷葉飯，搖著頭說，“熊掌我所欲也，魚亦我所欲也。”
元敬手裏拿著魚，看了我一眼道：“承惠，那天在監牢外，我聽到你和豐辰秀吉的談話，知道，你本是女子”
我仍然搖頭晃腦的吃魚，做陶醉狀。
裝傻是我的強項。
一大清早縣官就來到張莊，聽說名捕柳寒天在張莊，定是來巴結討好的。道：“久聞寒天名捕，今日一見果然英雄出少年啊！敝境出此惡事，幸將名捕來臨。張征程不見屍身，此事還須細查。相爺跟前，還望公子善言。”柳寒天滿口應承，知道知縣想撇清責任，便不屑與他爭辯。十天之內把丟失的管銀找到，否則，張莊上下都將受到牽連。
夜深人靜，豐辰秀吉全宅昏黑無光，大門緊掩。豐辰家前麵臨街，後門卻通河邊。柳寒天這時，已縱上了豐辰後園的圍牆，向裏麵看了半晌，一點動靜也沒有。他待欲跳下，卻又驀地凝身。這次夜訪豐辰家，原是一時衝動，現在牆頭上，給晚風一吹，清醒了許多。驀然想起：自己這樣冒昧地夜入豐辰家中，豈不是過於荒唐？萬一被豐辰秀吉發現大明官差夜闖民宅，又將拿什麼話和他說？
柳寒天正拿不定主意，又張望了一回。其時一夜過三更，月暗雲低，驚鴉夜啼，江風吹來，園子裏的林木發出沙沙聲響，淒迷夜色，曆亂情懷，就在柳寒天將跳未跳之際，猛覺腦後一股冷氣吹來，仿佛是金刃劈風。柳寒天急往下一竄，隻聽得呼的一聲。一條人影已飛越自己的頭頂，疾如鷹隼，往下一落，忽又騰身躍起。柳寒天再定神看時，恍惚似有一個人，站在自己幾丈外一塊假山石上，向自己招手。
夜。今夜。今夜有月，不但有月，而且有燈。
她嘴裏輕輕哼著支輕巧而愉快的小調，手思拈著朵小小的黃花，黃花和著風小謠動，她身人穿著的鵝黃輕衫也在風中飄動。其他那些像她這種年紀的女孩子，都喜歡將衣衫做得很合身，甚至比合身更好些，盡量使自己看來苗條。她卻不同，她衣服穿得寬寬的，鬆鬆的反而使得她看來更婀娜多姿。她衣服的顏色也許沒有配得那麽好，但卻更瀟灑脫俗，既不刻意求工，也不矯揉做作。她這人就像是她哼著的那支小調，輕鬆自然，令人愉快，尤其是在這晴朗乾燥的三月夜晚，在這新鮮冷馨的月光下，無論誰看到她，心裏都會覺得很舒服。
她的笑聲很甜，“我姓蘇，叫蘇素，別人都叫我蘇蘇。”
“好名字。”柳寒天道
“我姓柳，叫柳寒天”
蘇蘇格格的笑道：“名捕柳寒天，原來就是你啊！真是聞名不如見麵，見麵不如聞名啊！”
“為什麼見麵不如聞名啊？”
“原來大名鼎鼎的柳寒天也要大晚上的出門，翻牆躍戶的進民宅啊！”
柳寒天見她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隻覺得這個少女明豔過人，誰會和這麼可愛的女孩子去計較？
隻見浩浩江流。迷蒙煙霧，遠處依稀有點點星星漁火。正自迎風踏月，忽見刷的一聲；飛來一枝冷箭，一條人影：颼的從江邊亂石堆中突躍出來。“那人從亂石堆邊竄將出來，輕飄飄地在柳寒天眼前一落，伸手一攔道：“小賊，還在哪裏走？趕快給我把賊物留下來！”柳寒天愕然驚視，隻見那人劍眉風目、三十多歲的樣子，人並不怎麼魁梧，可是雙目有神，自有一種威肅之氣，給他眼光迫視，不自覺地微微一震，無形中覺得此人氣魄矯矯，與眾不同！但柳寒天是初生之犢，不畏猛虎。更兼他滿肚皮悶氣，無處發泄，現在又給人冤他是小賊，不禁破口罵道：“你才是小賊，半夜三更躲在江邊嚇人！”蘇蘇看了一眼那大漢，淩厲的眼神一寒，噗嗤一聲笑道：“誰叫你？誰叫你半夜三更到處亂闖，看你背著利劍，穿著夜行衣裳，準沒有什麼好路道？你得好好招出你是做什麼來的？你是劫物？還是采花？可有沒有刀傷事主，幹下命案，你從實招來，我或者可從輕發落。”風不大，但天地問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蕭索淒涼之意。山路崎嶇不平，卻綿綿沿向山腳的城鎮。那人尤其眉宇間那淺淺的刀疤，竟帶著一抹淡淡的淒涼。他隻是靜靜地望著柳寒天和蘇蘇，淡淡地說：“你做什麼？”柳寒天愣住，他覺得好笑又好氣，苦笑地回答：“做要做的事。”
不到達目的地，絕不停止。
——人生豈非也應該這樣，天色仍早，遠遠望向山腳，可看見一點淡淡的市鎮輪廓。
街道雖不長，也不寬，卻有幾十戶店鋪人家。
就在這時，突然有個人大聲說了兩個字，然後一切事情都在瞬間發生，快到在柳寒天還搞不清狀況時，就已結束了。話聲未停，那人忽然跳起來撲向柳寒天的臉。用力將手上的弓箭射向柳寒天的胸口。柳寒天一閃躲過，那人身手敏捷地攻向柳寒天的雙腳，寒天騰空而起，忽然一盒花粉盒灑向麵門，粉未飛揚，瞬間迷漫了柳寒天，他已發現屋頂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他緊閉雙眼，縱身躍起，仿佛望見一條長鞭揮手卷向空中的柳寒天。長鞭如靈蛇般地卷住柳寒天的脖於，然後以下的事，他就不知道了。
忽然間沒了聲音，忽然間靜寂了下來。就宛如死亡般的靜寂。
——這地方究竟“生了什麼事？有風吹過。一塊木板招牌被風吹得”吱吱“地響。
柳寒天是生？是死？那人為什麼要殺他？
さくらさくら
彌生の空は見渡すかぎり
霞か雲か匂いぞ出ずる
いざやいざや見にゆかん
さくらさくら
野山も裏も見わたす限り
かすみか雲か朝日ににおう
さくらさくら花ざかり
（櫻花啊！櫻花啊！暮春時節天將曉，霞光照眼花英笑，萬裏長空白雲起，美麗芬芳任風飄。去看花！去看花！看花要趁早。櫻花啊，櫻花啊，陽春三月晴空下，一望無際是櫻花。如霞似雲花爛漫，芳香飄蕩美如畫。快來呀，快來呀，一同去賞花）
聽見這歌聲時，蘇蘇那雙空無的眼睛裏，卻忽然現出種奇異的表情。——無論那是種什麼樣的表情，都絕不是痛苦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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