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097 更新時間:08-12-13 19:32
軍務處罰好像是要歸楚傲卿管的,隻是打軍棍這種事還用不著驚動他吧。難道說他接到上報,財務處有個士兵挨了二十軍棍光榮慘死?
洋洋乎天地其大,燦燦乎曠穀爍今,這麼弱的士兵……咳,好了,我估計全軍已經把這當笑話傳遍了。
“殿下,怎麼勞動您親自來了,這件事還是交給屬下處理吧。”
咦,我有沒有聽錯,楚傲卿在他麵前居然自稱屬下,今天怎麼一反常態了?
據說人隻有在求人時才會在別人麵前自降一等。不過我的一貫政策是,寧肯繞道走,寧肯不走,也堅決不求不想求的人。雖然這種性格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價值就是專讓人吃虧的,不過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改變。像楚傲卿這種性格,唉,不適合我這種幹小勾當的人。
人一走神果然就忘了疼。
禦蘇托著我的手改為抱住,他手勁兒加大,抱著我的手也摟緊,袍子外麵罩的披氈遮住了我的臉。“沒事,多謝楚大人,我自己處理一下便好。”
“那屬下來登記一下受傷的人,一會兒軍中撥醫藥費。”
“不必,隻是我一個手下受了點傷,我自己就可以照顧好他,軍費還是不要隨意動用。”
“哦……”我透過禦蘇衣服的一角,看到楚傲卿臉上綻開有些媚態的笑意,就像當初我落到他手裏時,他每冒出了什麼想法,就會有這般笑容。“何人能勞殿下如此費神,還親自來探看?”
禦蘇回他一個清冷的微笑:“那楚大人又是來幹什麼?這裏受傷的是我的人,不敢勞楚大人費心。”
這話說到這地步,再聯係到兩個人的關係,已經是很不客氣了。
“殿下忘了,屬下是監軍,軍隊中這些事務,理應屬下負責。”
禦蘇沉默了一下,看他的樣子,似乎忙亂中忘了這碼事。不過他很快從容地笑笑,又說道:“哦,可是一般這種事,勞不到楚大人親自處理吧?那又是何人,值得楚大人親自來這?”
四周硝煙的味道飛躥,完了完了,兩個人杠上了,禦蘇較真的孩子脾氣又犯了。
我掐住他的手。你爺爺的這個時候鬧什麼脾氣,老子我疼啊……不對,你爺爺是皇帝,罵他要砍頭的。
禦蘇回過神來,又把我抱緊,小心翼翼地說道:“沒事了沒事了,很快就好,這就走。”
他把擔架挪到我身邊,準備把我抬回去。
“殿下,那個,我有一個請求……”
“什麼請求,但說無妨,但是不要挪動這樣的請求就不準。”
“……不是的,能不能,……用棒子把我打昏了再抬回去?”
四周士兵噗地笑了出來。禦蘇沒有笑出來,隻是捏著我的手,清麗的臉上一絲寵溺的神色:“忍一忍,真不知道你這腦袋怎麼生的,我怎麼舍得動你。”
擔架抬起來,經過楚傲卿身側的時候,我不知哪裏來的衝動,抬起頭來,衝他笑了笑。
我看他愣了一下,瞬間有一絲失神,接著也回之一笑。
走出幾步遠,忽然聽得他在身後說道:“殿下,六王授印……”
他的聲調放得極緩,禦蘇突然僵了一下,回過頭,剛才鬧脾氣時的本色早已不見,神色冷得就像當初在戰場殺敵那般:“楚大人,……”
接著他笑了笑,楚傲卿也笑了笑。兩人的笑自是極美的,直把眾人看呆了去。隻有我這深刻領會其中厲害的人,才知曉他們笑容底下的真實含義。
這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鬼?一會兒拌嘴互相較勁兒吵得不亦樂乎,把我這個病人的死活都扔在一邊;一會兒又話隻說一半,欲言又止笑語嫣然。
唉,果然我這個來自新社會的人,思維就是無法和舊社會的人溝通,大家從基層理念到三觀到指導思想到政策旗幟都有很深的罅隙。
記著了,古人喜歡說話說一半兒。
禦蘇找來軍醫看了看,軍醫唯唯諾諾地,意思就是說二十棍沒打完就被殿下救了下來是這廝的運氣,生命危險倒不至於,就是身上的傷可得養一陣兒了。末了又把了把我的脈,很奇怪地用手指梳著胡子說,奇了,這人命中受過幾次致命的創傷,卻一次次地死裏逃生,真是八字夠硬。然後渾然不解勁兒地想仔細觀察我,像觀察標本一樣,最後在禦蘇冰下臉後哆哆嗦嗦地告退了。
看完傷,上完藥,關上門,屋子一暗,禦蘇剛才寵溺的神色瞬間不見。
至於嗎,我身體沒大礙了,你就不給我上供了?
“你要是天生愛惹麻煩,還不如在屋子裏給我好好呆著。”他清麗的臉上明顯寫著“我很不爽”四個字。
我趴在床上,背上上了藥,疼痛減輕了很多,心卻開始疼了起來。
“犯了這麼大的錯誤,今天於大人打你二十軍棍,還算輕的。換了我,也少不得要罰你。”
我聽得心裏一顫,開始揪痛了起來。
“居然還把楚傲卿又招惹來一次,別以為你對他笑我看不見,你尚在養傷中,我便忍了,再這般胡鬧下去……”他眼神中閃過一絲戲謔般的威脅:“我便罰你上場打仗去!”
“為什麼你認為,讓我上戰場,是懲罰我?”我突然問出了這麼一句,不假思索的。
他也愣了,不解地看著我。
我突然明白了。
“因為你覺得我沒用,上戰場就是送死,所以就拿這個來罰我,對吧?其實,一直一直,你都是這麼認為的。”
他也沉默不語,外麵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進門的是段子誨。他看了看我,笑道:“呀,好運來,怎麼沒見你好運,反倒又掛了彩?”
我沉默著,不想把這麼丟人的事情說出來。我還曾經妄想跟段子誨比,可是一次次,卻總是越來越灰心。
現在我隻要能做到普通人的程度就可以了,哪兒還敢奢望像段子誨那般優秀?
“疏狂,別說了,就這嘴,官場這麼多年,還學不會管束。”禦蘇淡淡地打斷他。
段子誨也不再嬉笑,似乎看出了氣氛的不對,胳膊拐了拐禦蘇,湊在他耳邊低語了一陣。禦蘇聞言微蹙起眉頭,我看見他的口型,分明是“殺”。
段子誨點點頭,又看看我,笑著說道:“小舟,好好養傷呀,可別對不起殿下的靈丹妙藥。我先告退了。”
待他出門後,屋子裏又重新恢複了沉默。我把臉埋在被子裏,過了一會兒悶得不舒服,又把臉側向一邊,卻不小心和禦蘇四目相對。見他擔憂的神情,卻還是心裏難過,便又把臉轉向另一邊。
聽得他緩緩走上前,語氣輕柔地說道:“不舒服嗎?”
你被打二十大棍,然後趴著睡兩個時辰試試。屁股也痛,前胸也被壓得不舒服。怎麼睡怎麼難受。
我不說話,他也不再說話,坐在我的床邊。我幹脆閉上眼睛逼迫自己睡過去,可是卻總也睡不著。
第一次有了這麼深刻的危機意識。等禦蘇討厭我了怎麼辦,把我逐出軍隊怎麼辦?這裏的一切都是那麼陌生,我沒有生存技能,文不能文武不能武,大學學得專業放在這裏什麼用都沒有——服裝設計,可是不懂鎧甲的原理,難不成要給那些士兵設計褻褲?
“小舟,你也確實……欠缺了些能力。”禦蘇說得極為緩慢,似乎是極盡和緩的措辭:“我想了想,你還是……”
還是走吧。我在心裏為他接了下半句話。
“等你傷好了,還是學點本事吧。這個樣子,你難受,我也開心不起來。”
我轉過頭看著他。他的眼睛其實很溫柔,性格也很柔和,有時候生氣了,會有些孩子氣。典型受害事例就是他討厭楚傲卿,看見楚傲卿對我好,就鬧起脾氣來,把我發配戰場。可是他平時都用冷淡的麵孔遮掩住他的本性,配上他清麗絕倫的容貌,竟也沒有破綻。是皇家人迫不得已磨練出的偽裝的天性麼?
“以後記得,本事是練就的,光想著運氣好,卻不肯付出努力,那就不要怪命途多舛。”
聽到這話,不知為何,眼淚呼啦湧出來,任我怎麼瞪眼怎麼望天都忍不住。禦蘇見我流出眼淚,也沒有什麼反應,仍然繼續說道:“有的人生來沒有什麼本事,仍然一路亨通,這就是世上的不公平之事。可那不是我們。對很多人來說,若是什麼也不做,那便什麼可能都沒有,知道麼?”
他歎了口氣:“小舟,你也隻是個普通人,雖然在我心裏,你的缺點也讓我喜歡。可是,這卻改變不了你是個普通人的事實。所以,還是……”
“我不是不努力!我也不是沒有抗爭過!”我急了,一下子直起身子,又疼得趴了下去,禦蘇忙掀開毯子看我的傷口。
“我,我不是如你所想的什麼也做不成!隻是,隻是……”隻是這個世界,不適合我……
他看了看傷口,舒了口氣,擔憂中帶著微微的抱怨,說道:“還好,沒有加重傷勢。叫你注意一些的,自己的身體,自己竟也不愛護麼。”
“我努力過了,從懂事的時候就開始努力,”我急忙抓著他的手,生怕他走開:“我不知道為什麼,可是我卻盡力了……起初我抱著希望做很多事,幻想能有個美好的未來,……可是上蒼總是喜歡捉弄人,然後,然後我就不再堅持夢想了,我想,哪怕隻是過平淡的生活,叫我安穩一輩子也好。可是……還是不成。到後來,我對做的事情早已不敢抱有期望,因為我領到無數次教訓,懂得了沒有期望,才不會失望。我真的是做了很多努力,若是沒有這些努力,也就不會有這些打擊……”
禦蘇反握住我的手。他的手明明總是透著玉一般的微涼,此刻,卻讓我覺得周身都暖暖的。
“再後來,很傷心很傷心的時候,我就想,人生短短幾十寒暑,何其短暫,總要開開心心的,才不枉在這世上走一遭。很多人,很多事……總歸是要化塵土的,何必太計較呢。無數次告訴自己,隻要活著就好。然而,為什麼到了這個地方,見到了你,卻忘了初衷?”
兩滴冰涼的眼淚滴落在我的手背上。我抬頭看著禦蘇,他的眼睛還是那麼水霧蒙蒙,可是卻滲出了眼淚。
他伸出另一隻手,撫上我的嘴,示意我不要再說話。接著低下頭,吻住我的唇,輾轉纏綿。
我流著眼淚,笨拙地嚐試著回應他。唇舌糾纏間,他突然猛烈了起來,吻得細膩而又狂熱。
心裏的傷感在他纏綿的親吻下平複了不少,我平下心緒,閉上眼睛,感受著他的熱情。
然而,卻發生了一件很難堪的事情……
我剛剛哭得太厲害,鼻涕流出來了……
“林——小——舟!”禦蘇美人發青的臉色下正哭笑不得。
我什麼事都做不好,連接吻都接不好,這下做男寵也pass掉了。
人生啊!
屁股上的傷養了整整一個月,我趴在床上,若不是置身缺水的戈壁,人都發黴了。期間楚傲卿私下派人送來傷藥,在那個人如江湖郎中推銷狗皮膏藥、大嘴媒婆推銷嫁不出去的女兒一樣的喋喋攻勢下,勉強信了一兩銀子一兩藥的天價,咬著牙用了。
這藥卻真的好用,據那個嘴角白沫牙也閃光的人說,天山雪蓮加龍骨加xx加xx……最後蜈蚣都出來了,弄得我塗藥的手就生生地停在屁股上。
那人牙光一閃:“要我幫你塗嗎?”
“不用,不用。”我趕緊拒絕。
等身上的傷稍微好一點了,終於可以出門了。這些天,因為身上的傷勢,禦蘇不讓我出門,每次我想偷偷往外麵走一走,他就不高興,弄得我一個月像是被囚禁了一般,跟不上時代的步伐。
出了屋子,聽兩個守院子的士兵私下的談話,才知道軍隊裏有造反的人。想起那天段子誨在禦蘇耳邊的竊竊私語,以及禦蘇眼神一厲,那個“殺”的口型,心裏不禁一寒。
“小舟,怎麼下地了?”
禦蘇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跟在他身邊的是那個萬年不變的段子誨。
“傷好得差不多了,出來曬曬太陽。”
他微微蹙眉,眼底微有不悅:“不要隨意走動。”
“我這傷還沒好全呢,就算想走,難道用爬的?”
聞言他輕輕笑了出來,看看天,說道:“日頭已經偏西了,疏狂,一會兒留下,一起用膳。”
唉,吃晚飯,和禦蘇段子誨一起吃飯。我第一次和段子誨一起吃飯……咳,用膳時,段子誨說我餓死鬼投胎。見我不悅,禦蘇就再也沒有讓我和段子誨在飯桌上碰過麵。
餓死鬼就餓死鬼,我前世二十年就沒吃飽過。飽漢不知餓漢饑,你試試玉盤珍饈擺在你麵前,你不把肚子吃成泔水缸才怪。
問題是我已經盡量克製食欲,筷子用得規規矩矩,吃飯小口小口,嚼起來沒有聲音。盡管不能像他們倆那樣優雅,吃飯像表演,可起碼也比普通官兵強得多了。
禦蘇倒也罷了,從來不會嘲笑我;段子誨他……他也不會嘲笑我,可是每次看見他的眼睛,我都有種被戲謔的感覺。楚傲卿戲謔人時藏著陰謀,雖然有種被算計的膽戰心驚,但起碼不是被嘲笑;禦蘇戲謔人是出於開玩笑,可以放心地跟他玩;可段子誨的戲謔……純粹就是調笑人。
被焦六、高杆兒、二萬等人戲謔也就罷了,可被楚傲卿、禦蘇、段子誨戲謔,那種感覺……真真恨不得把自己塞回娘胎重生一遍。
想到這裏,眼睛忍不住偷瞄了段子誨一下,卻發現這廝沐浴著金光如聖母一般……這一驚可嚇了我一跳,誒等等,……眼前的一片景色,都渡上了一層金橘色。我轉頭看去,禦蘇清麗的臉龐在夕陽的勾勒下,更顯溫婉柔和。
我已經一個月未見夕陽,夕陽下的如此景致。再一次看見,竟是無比的感恩。
戈壁的夕陽很美,廣袤的天空,天邊幾乎像燒起來一般。
“一代代的人逝去,夕陽卻亙久不變。”此時想的,隻是夕陽下,無垠的田地裏,一代一代的人。還有江湖劍客,縱馬遠行,奔向夕陽處遙遠的地平線。
張若虛由江月想到人生短暫宇宙浩瀚無窮,其實夕陽又何嚐不是如此?
“哇,好運來,這是我自打認識你以來,第一次聽見你像文人雅士似的說話。”
“…………”
我不想跟他交談,我男人的自尊告訴我,好男不跟惡人鬥。
若是告訴他,我方才的一番感想一番哲理是看見他沐浴著金光而引發的,那他還不知要美成什麼樣。我不能這樣做,不能。
其實男人在特定的時候也是愛麵子愛到小氣吧啦的。我在心裏恕自己無罪。
半帶感慨半氣鼓鼓地看完了夕陽,回到屋子裏,外麵天色已經黑了。看著桌子上擺好的飯菜,我不禁頭疼——又要像受刑一樣吃飯麼?
飯菜都是我最愛吃的,可見禦蘇頗花了一番心思。這時,外麵突然響起傳報聲。
一個士兵倉皇跑進來,跪下抱拳道:“稟大將軍,外麵,十三營那邊有人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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