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靡花事了

正文  第四章我們可不可以不憂傷（3）

章節字數：3423  更新時間：09-03-15 02: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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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我們可不可以不分開

    璀璨走了，隻留下一封信，她讓秦香等著。她去找他爸爸媽媽去了。

    院長很焦急，去派出所報案。秦香握著信紙，淚又流下來，滴落在信紙上模糊了字跡，他都已經說了他不在意父母團聚，他隻要璀璨陪著他，陪他度過他最艱難的日子，陪他度過生命中最繁華也最疼痛的18歲。那些眼淚破滅得讓人絕望，那讓人絕望的真相，交織出撕心裂肺的哀傷。

    秦香病了，躺在床上，看著天變黑又變亮，變黑又變亮，可是打開那扇門的依舊不是璀璨。他的眼淚一直流淌也流不盡。他承認他懦弱，隻知道哭，可是他實在忍不住啊，他是恐懼死亡的，可是卻沒有辦法逃開。死去就不會有疼不會有記憶，可是他舍不得離開璀璨，璀璨真的很重要呢。可現在他的璀璨不見了，他的支柱消失了。他的身體與精神一起崩塌，再也站不起來了，就如同沒有陽光滋潤的植物，枯黃，瘦弱，營養不良。

    秦香日漸消瘦，院長心痛又無能為力，高額的醫藥費她實在擔負不起，秦香也倔強，不去上學，也不去醫院看病，他早就知道他醫不好。而最要緊的是，他要這裏等璀璨回來。璀璨一定會回來的，她帶著一身風塵一身疲憊回來，撲到他的懷裏喚親愛。她一定會叫他親愛。

    她會說，親愛，我回來了。她會說，親愛，我們兩個人，永遠不離不棄。

    他祈這璀璨早日回來，他害怕自己堅持不了多久，也許就要感受不到下一縷陽光的溫暖，再也看不到下一刻的花開。

    璀璨怎麼還不回來了？他一遍一遍地問院長。

    他的眼睛已經看不清，隻能隱約感受到光線的明暗，那些模糊的光影勾勒著璀璨的笑臉。

    他一遍一遍的喚著璀璨，他後悔沒有早點把真相告訴璀璨，他已經病入膏肓了，他哭是因為恐懼，是因為不想離開她。

    可是沒有機會了吧。

    璀璨去哪裏了？她為什麼要去找那隻有血緣而沒有親情的父母呢？相依十多年的璀璨比陌生的父母重要多了。畢竟父母隻生下他，而璀璨卻一直在他身邊。

    秦香不知道是患病的原因，還是眼淚流了太多，他的眼睛幾乎看不見了。他躺在床上，一聽到響動便以為是璀璨回來了，掙紮著探出身子呼喚。

    院長已放棄為他醫治，畢竟已無可挽救了，且那些枉花的的醫藥費可以供養其他孩子了。

    在外漂泊那麼多天，璀璨竟懊惱的想哭，她隻是一直小妖。法力不精，涉世不深，根本找不到秦香的父母，甚至一點頭緒都沒有。

    她坐在陌生的街角，紫紅色的鞋子豔麗如鬱金香，淩亂的黑卷發散在胸前，有眼淚滴落在發絲，像清晨晶瑩的露珠，破滅，滲進發線裏，隱約留下一抹淺淺的水漬。

    她第一次哭，因為心裏總是很慌亂，鼻血開始瘋狂流淌，恐怕將發生什麼事。

    每次秦香有事，璀璨都會流鼻血，而這次卻如黃河水一般泛濫不可收拾。璀璨好害怕，秦香，秦香是千萬不可有事的。

    即使外麵的世界繁華，道旁樹挺立蔥鬱，鮮花絢爛，車水馬龍遊樂園，卻依舊沒有秦香一個淺薄的笑容迷人。

    推開門，一縷光線射進屋內，有薇薇的風拂動厚實的窗簾，幾線微薄的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灑在幹淨的地板。

    璀璨，你回來了。璀璨，是你麼？一陣猛烈的咳嗽打斷虛弱的呼喚。

    璀璨的心一陣撕裂般的疼痛。秦香，你怎麼了？因為緊張，因為心痛，她的聲音變得及其尖銳劃破沉悶的空氣。

    璀璨，真的是你麼？我很想念你。秦香睜著空洞的眼，掙紮著要坐起來。

    她撲到床邊，倒在秦香瘦弱的懷裏，細長的手指，撫著那張憔悴的臉，那張本該年輕俊美的臉，如今蠟黃無血色，就像正在腐爛的葉。

    璀璨，你終於回到我身邊了，可是我已經看不見了。秦香的聲音虛弱又酸楚。

    你怎麼了？秦香。她探起身凝視那張消瘦的臉，眼睛空洞無神。

    淚與鼻血一同流淌，一顆顆溫熱的液體滴落在秦香蠟黃的臉頰。秦香探出手摸索著撫上璀璨的臉。他說，璀璨，親愛，不要哭，能再觸到你，已是上天對我的恩賜。

    清澈的眼淚與粘稠的血液潤濕秦香粗糙的手掌，溫暖那一片涼。

    秦香，抱歉。我找不到你的爸爸媽媽。她俯身親吻那蒼白的唇，猩紅的鼻血染紅秦香蒼白冰涼的唇。

    秦香嘴角牽出一抹笑，如夕陽的淡薄，藏著淡淡的傷。

    秦香，你不可以離開我的。

    我們是一起的，分不開的。她緊握著秦香的手，顧不得那洶湧的鼻血跌落在衣襟上，白被套上盛放出一片片妖豔的花，空氣裏充斥著淡淡的甜腥味。

    傻瓜，我再也不哭了。有你在身邊，我就會一點一點變得勇敢。秦香努力支撐著說話，他害怕停下來，他害怕感覺不到璀璨的氣息。璀璨就是一顆挺拔的樹，秦香是繞樹生長的藤，他盤繞著樹幹向上滋長，汲取雨露和陽光。

    秦香，你不會死掉的。院長媽媽說了你會好起來的。秦香，你怎麼可以拋下璀璨了？璀璨這個名字是你取的，你就得對我負責。我才不會相信那些孩子的謠言，他們說你要死了，可是，你怎麼會呢？你怎麼可以丟下我一個人呢？我們從小長大，你怎麼可以說走就走了？我們說好了會一直在一起的呀，我們說好了要看遍天下所有花兒的開放。

    璀璨，你流鼻血了吧？弄得我臉上黏黏的，快去洗洗臉，采一點蒿葉塞鼻孔。去吧。我愛你。秦香輕輕推著璀璨，語氣裏滿是憐惜。

    璀璨順從的起身，秦香的病，大概有好幾年了。璀璨終於明白，原來秦香是料定自己生命短暫的，所以才莫名的哭泣，他恐懼死亡的，他是不想離開璀璨的。

    洗淨臉上與手上的血，璀璨摘幾葉蒿葉塞進鼻孔止血。她堅信，秦香是不會死的，她一定要救他。

    返回秦香的房間，秦香合著眼皮仿佛沉睡一般。璀璨輕輕搖醒他。

    秦香，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秦香輕嗯一聲。

    璀鑽進秦香的被窩，將秦香的頭枕在自己纖細的手臂。蒿葉的清新散逸在被子裏。

    曾有一隻貓，它打架很厲害，從沒輸過。雖然他得到至高無上的榮譽，卻沒有了朋友。它一點也不快樂。有一天他看見一個男孩坐在秋千上，他憂愁的樣子吸引住這隻貓，於是它變成一個小女孩陪小男孩。男孩雖然膽小怕事，一緊張還會打嗝，結巴。可是他卻把好吃的都讓給小女孩。男孩18歲生日那天，他用自己的獎學金和積攢了很久的零花錢買了雙小皮鞋送給小女孩。

    可是男孩突然發現自己得了絕症，從來不哭的女孩哭了，她一向淡定的臉變得惶恐。

    女孩一定要救男孩，因為他們是彼此唯一的依靠。誰也離不開誰。傳說，戰無不勝的貓通靈，他們光鮮的皮毛是難得的寶貝，就像鎧甲可以抵禦一切邪惡與疾病。

    病人隻需要枕著這種貓睡覺，身體就會一天一天的好起來。

    秦香發現懷抱著自己的璀璨消失了，隻是頸後依舊傳來一片溫熱。他伸手，觸摸，竟觸到細滑柔輕的毛，手指摸索，竟是一隻貓。頸上似乎係著一股絲綢，尾巴上仿佛也紮一朵蝴蝶結。

    難道璀璨真的是一隻貓，他不信，他一定是聽錯了。困倦襲來。他來不及多思就跌入夢鄉。

    高腳貓感到很不舒服，沉重的腦袋壓在它身上，它尖銳的肋骨仿佛要刺穿肌膚。疼痛劇烈，但它一定要救秦香。

    院長時時端來飯菜，藥物，以及幫秦香按摩，換洗。秦香依舊吃得很少，璀璨又消失了。院長隻是歎息，也不多說話。這個善良的婦人日夜忍受著良心的折磨，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花錢醫治一個根本醫不好的孩子，畢竟那筆醫藥費可以供養孤兒院好很長一段時間的開銷。

    秦香一躺下，便感覺到腦後的溫熱。這幾日畢竟身體好些，他真的有些懷疑那隻貓真的是璀璨。

    隨著秦香身體的好轉，那隻貓已逐漸萎靡下去。毛發淩亂沒有光澤，撐不開眼簾。秦香已隱約可以看到屋內的擺設，床頭的那隻貓虛弱無力，發著沉重的呼嚕聲。

    他很恐懼，他不希望璀璨是那隻貓。為了救他而日漸虛弱的貓。

    如果它是璀璨的話，那無疑是璀璨正在用自己的生命與之交換。

    如果沒有璀璨，那麼活著還有什麼意義呢？

    院長欣喜又驚異秦香的迅速恢複，每天燉補湯喂他。秦香對院長說，媽媽，這隻貓是璀璨。

    院長笑，傻孩子，怎麼可能呢？璀璨那個壞丫頭，虧你平時對她好，現在人影都找不著。

    不，媽媽，璀璨一直在。你看這隻貓多像璀璨。它的黑稠花和蝴蝶結多漂亮。

    院長忍不住流下眼淚，她說，秦香。你要好好活下去，才對得起璀璨。

    媽媽，我就明白你知道真相。這隻貓是璀璨。

    孩子，璀璨願意犧牲自己救你，你要代她好好的活下去。

    院長說出這樣的話，足以證明她對個中道理很清楚了。

    秦香把高腳貓摟在懷裏，一遍一遍的喚著，璀璨，璀璨……

    可是他明白即使摟得越緊，自己吸收它的精氣越多，璀璨隻會更微弱。秦香又流淚了，眼淚滴落在高腳貓的皮毛裏，消失無痕跡。

    我們可不可以不分開？璀璨，沒有你我怎麼辦、

    宿命將我們牽扯到一起，其實我們已經幸福過了，我沒有遺憾。

    璀璨，因為你我很開心。所以，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璀璨，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了秦香，你就當世界被劃成了兩半，秦香恰巧被分到世界的另一半。可是璀璨啊，我們依舊在一起啊，我們曾經在同一個世界呢。可是璀璨啊，我們依舊在一起啊，即便分離，我的靈魂也跟隨著你的身影。璀璨，我們不離不棄，璀璨，你要好好活下去，讓我在那一半世界裏，存在得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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