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46 更新時間:08-12-25 15:08
郭郭捅了捅握著手機發呆的江南,遞給她一杯綠茶。
江南有些懊惱地把手機裝進衣袋,接過茶喝了一口,卻被燙到。
“唉呀!怎麼那麼不小心?”郭郭凶她。
“沒事,沒注意罷了。”江南詫異地看郭郭,似乎該喊的那個人應該是她江南而不是郭郭吧。
“明天就去N市了,你今天早些回去把資料整理下,別落了東西!”郭郭看出了江南的魂不附體。
“哦。”江南應了聲,頓了頓又問,“你不是有王牌嗎?我還準備什麼資料嘛。”
郭郭聳肩,“那我的那個交換條件呢?”
江南歎氣,莫可奈何,“我找不到他了。”
是的,江南確實找不到他了。
手機關機,打去公司的專線,秘書也說不了解他的行程,江南要秘書幫她留了短信,也不見回。
衝去他家,隻有空蕩蕩的屋子,不見人,更不見佳人。
江南在他空曠的房子裏轉了一圈,找不到一絲女人的痕跡。灰色的沙發;大理石地磚光亮可鑒;門口的鞋櫃裏隻有她和江聿森的拖鞋,一黑一白;衛生間,透明的牙杯裏隻有一支牙刷孤單地站著。
要麼他便是高手,隱藏技巧一流,要麼他便是柳下惠,崇尚柏拉圖。她顯然相信第一種可能。
江聿森,你怎麼可以把愛人藏得那麼深?
從江聿森家出來,江南沿著這個高檔小區的街道漫步。道旁種了密密的玫瑰,早春時節隻餘花枝搖曳,反而映了些感傷。
這個城市太大,她隻是千萬人中的一個。平時身邊有再多的陪伴,卻總會有孑然寂寞的時候。心碎了,她便自己粘起來。江聿森教會她清醒,卻忘了,她是否會清醒得甘之如飴。這樣金剛不壞的江南,足夠堅強卻不夠幸福。
清醒吧,世上沒有未完的事,隻有未死的心。江聿森如是說。
江南使勁搖頭,要把江聿森和他的那套道理驅散。可他的笑和聲音卻如空氣般,打散了又凝聚起來。
原來,她寂寞隻是因為她的生活中隻剩江聿森一個人。
而他,不見了。
他教會她那麼多保衛自己的方法,卻監守自盜,給了她最大的失落。
無欲則剛。莊子的《逍遙遊》中,鯤鵬乃大,仍需憑借外物來施展。真正的堅強,是無依無憑,而不像她江南:骨頭軟,頭發軟,身體軟,心也軟,卻又要裝出一副很硬的樣子。
“郭郭,你別生氣。我真的不是故意把鑰匙忘在他家的。是是是,回來我請你吃水煮魚。好,那確認的資料就你帶吧。放心,我明天不會遲到的。好,明天見。”江南合上電話,再次無望地看了眼自家的鐵門,按了電梯下樓。
走到家門口找鑰匙時,才想起剛剛在江聿森那裏換鞋的時候順手把鑰匙扔在了玄關的櫃子上。她的備用鑰匙在江聿森那裏,而江某男又神秘失蹤。等於她今天注定有家不能回。
想了想,明天便要出差,江南現在隻想找個地方踏實的睡一覺。
老宅。江家老宅。
那個她從出生開始住了20年的院落,那個自從那個噩夢般的雨夜後她便沒再進足的家。
時過境遷,她決定“回家”去睡一夜。
江家的舊宅在二環內,是傳統的兩進兩出的院落。江家世代從商,老宅也是祖上的產物,在文革時沒少被批,房子也被收回。到了1977年,江一北托人多方打通了關係,才把江家老宅討回來。
江南記得院子中央的那株槐樹,高大的枝丫覆上了屋簷,春末夏初時節,純白淡香的槐花就飄飄灑灑地落滿一地。
值此時節,江一北會搬了藤桌藤椅到樹下,悠哉地品茗,哼不成調的京劇。有時江南在家,他就讓她拿副象棋,父女倆邊下邊吵的對弈個半日。
江南對於母親穆安的印象很模糊。她每每回憶起母親,就隻有一個瘦削的身影,穿一襲深紫色的長裙,裙擺隨風搖曳生花,以一個遙望的姿勢存在於江南的腦海中。隻有風吹起裙角的聲音,沒有穆安確切的容貌。
自從江南搬出老宅後,這裏就隻剩周媽一個人負責打理。這是江南第一次回來,走在熟悉的路上,鼻間徘徊的都是巷子裏石階清涼而親切的味道。
“來瓶水。”江南口渴,信步進了拐角的便民店。
“兩塊。”老板專注地看著電視新聞,並不怎麼熱情。江南拿過水轉身準備出門,卻見門口進來個中學生模樣的女孩,怯生生地說:“一盒中南海。”
“要什麼?大點聲兒!”
江南看著那個青澀的女孩,一段塵封的記憶緩緩升騰。
大學時,舍友茜的男友是學院裏無人不知的人物,那個年齡的男孩都是能喝能抽的雙麵手。所以在每周末,茜都要去東門的小店給男友買煙。江南有時在店門口等她,有時陪她進去。她買硬盒的白色中南海。因為那男生說,中南海是一款百抽不膩的香煙,味道純厚誘人,力道至強而不至鋼。
每次見到茜滿臉幸福,帶著甜甜而神秘的表情從小店步出時,江南便嘖嘖,“那男人真是被你慣壞了,你不逼他戒煙還給他買煙。誰要是娶了你,祖墳上都要冒青煙了。”
那時的江南,牙尖嘴利的,像現在的郭郭一般不羈。
茜會捂嘴咯咯地笑,戳著江南的腦袋笑罵:“那誰娶了你,是不是先要打119去祖墳滅火呀?”
江南大笑,挽過茜的胳膊,“誰肯娶我啊?”
“小沒良心的,你們家易飛那麼多聲老婆白叫啦?”茜努嘴。
江南嘴上說是說舍友慣男朋友,可是她心裏也總是想:為什麼易飛不抽煙?那樣她就可以一麵嘀咕他身上的煙味要他戒煙,一麵又跑去給他買煙。
她把這個想法告訴易飛的時候,易飛哈哈大笑,“你這叫什麼老婆?希望老公上梁山哪?”
江南眉眼飛揚,“沒錯,你就是張青,我也要做那孫二娘啊。”
後來,那個喜歡抽中南海的男生和一個家底殷實的女生去了英國,茜大病一場。在大四夏天的時候茜申到了學校,去了美國。
後來,易飛去了美國,在那裏等了江南一年,來圓他們留學美國的諾言。而江南斷了和易飛的所有聯係,在他的世界銷聲匿跡。
一個隔了大西洋,一個隔了太平洋。
江南擰開蓋子喝了口水,清冽的水潤喉而過蔓延至內府。
看見那棵老柳樹,江南知道快到家了。
從前,她每周末回家時候易飛都會送她到樹下,偶爾還會穿過大半個城市來這裏守著她接她回學校。
而現在,時空倒流般,易飛依然站在那裏,遙遙地望著她。
“不要一下子判我死刑,你5年音信全無也好,你不願告訴我原因也罷,你不再……”易飛打了許久腹稿的話,終於等來了她,卻又梗住,“即使你不再愛我,也不在乎我,也請給我一個機會,我們重新來過。”
江南看著他起了霧氣的眼,心間揪痛,他那麼高傲的一個人,不應該說這樣乞憐的話。
“我不甘心啊,江南。”易飛上前一步,把她擁在懷裏,“我不甘心!我們是愛著的,我不相信這5年的時間就能把一切都磨光了。你不想說原因,我相信你有你的苦衷。可是,別把我打進地獄。”他緊了緊懷抱,下頜輕輕摩挲江南的額角,聲音誠摯,“給我追求你的機會,我會讓奇跡發生的,我會讓你再次愛上我的。”
不能,不能貪戀他的懷抱。江南在心裏警告自己。
江南輕緩但堅決地推開易飛,“沒有奇跡,我也不相信奇跡。”
“小南……”易飛握住她離開的手,眼神淩亂淒楚。
“你想知道原因?好,我告訴你。”江南抽回手,“你知道,我媽去世後,遇到你以前,我最依賴的人是誰嗎?”
“你父親?”易飛心一沉,預感不妙。他怎麼忘記了江一北對她的影響呢。
“嗯,是。”江南抿抿唇,“他去世了。父親不在了,所以我們不能在一起了。”她抬頭,往事一幕幕湧了上來,染上了蒼涼的雨色。
易飛愣住。江南每天念著的父親不在了,是因為失祜才使得她擁有這一副金剛不破的完美笑容,和這種決絕冷淡的清醒嗎?那段痛苦的歲月,她是如何熬過來的?
“江南……”他呢喃著她的名字,自責沒能在她最失意的時候陪伴左右。她不願揭的瘡疤,他卻硬逼她撕扯開給他看。
“易飛,珍惜你身邊的她。再見。”江南從他身邊走開,被他立刻拉住。
“可是江南,這不公平。”易飛眼底充斥著紅色,“為什麼伯父的去世是我們感情的障礙?我不是你的殺父仇人!”
江南覆上他的手,“你不殺我不殺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她的手指纖長白皙,冰冰的,不似凡人的溫度。把易飛也冰得平靜了下來。
“很難過,是麼?”他問得傾情入微。
“嗯。”江南點點頭。忍了那麼多年的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了下來。如何難熬的歲月她都挺過來了,心理上的身體上的,可笑的是她竟抵不住易飛輕輕的一句“很難過”。
“不想再見我了,是麼?”易飛也有些哽咽,故作鎮定地穩住聲線。
傻瓜,我們的感情怎麼會割舍得開?“嗯。”江南違心,做了最好最正確的選擇,卻不是她最希望的。
“你,自己保重。”易飛擠出一絲笑容,隻不看她,鬆開手走了。
江南亦沒動,目光定定地看著易飛剛剛站立的地方,直看出地生蓮花,慢慢爬上她滿是瘡痍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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