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835 更新時間：09-01-13 09:13
八月十四，卓家莊內外喜氣洋洋。因為今日一早，卓家的老爺夫人總算回來了。
卓府眾人齊齊地列在卓家大廳外。大廳內，三兄弟正站在一雙年多半百卻鶴發童顏的男女麵前。
“父親，母親。”卓耀日，卓耀月，卓耀星朝著坐在上座的兩人深深地行了個大禮。
“快起來吧。”卓母對著跪下的三個兒子匆忙說道。紅潤的臉上看不出半點旅途的疲憊，有的隻是對兒子們的牽念。
“起來吧。”卓父低沉的嗓音裏也隱含著激動。炯炯有神的雙目不斷地打量跟前的兒子們。
大兒子卓耀日一襲水色銀絲高貴長袍，頭發高高髻起，笑顏慈目，十分溫文儒雅。二兒子身著火紅，領口大開，寬袖窄口，妖媚之氣畢顯。相比之下，三兒子是其中最為沉穩威嚴的，劍眉星目，挺鼻厚唇，高貴威武的氣質頗有乃父之風。身為人父，擁有如此出色的兒子們，他真是欣慰不已。
“我本來還提議讓莊內所有人都到門口列隊歡迎的，沒想到父親母親這麼快就到了。”卓耀月邊站起來邊說道，說話間還對著父母眨了眨眼。薄薄的新月唇彎出一道極其完美的弧線。
想象著所有下人都列隊歡迎的場景，卓父不禁撫額，“幸好我們早到了。”要不還不知道本來想的簡單地回家一趟會被這個向來喜歡張揚喜歡看熱鬧的兒子弄成什麼樣呢。光是對著這麼多下人回禮就能讓他的頭點到痛。這個二兒子，玩別人也就算了，居然連父母都不放過。
“想找樂子找外人去，別拿我們兩老開刀。”卓父衝著一臉怪笑的二兒子惡狠狠地警告道。
“是是是——”卓耀月連忙討好，“我這還不是想讓您二老熱鬧熱鬧嘛？”
“簡單的一個壽筵被你們弄成這樣已經夠熱鬧了，你們還想怎麼熱鬧啊？”想著每年一次的繁雜的壽筵卓父就沒好臉色。
“好了，老爺。”看著鬥嘴鬥得不亦樂乎的父子兩人，卓母溫婉地笑道，“月兒，過來讓媽媽看一眼，你好象瘦了。”
卓母一個一個地仔細打量了三個兒子。她這三個兒子是她最大的驕傲，大兒子溫文淳厚，二兒子聰明睿智，三兒子大氣威嚴，每個都如此出色，個個都是人中龍鳳。
“路途遙遠，母親路上可是辛苦？”對著家人，卓耀日的臉上有著難得的溫情。笑容真摯而溫暖。
“還好。”大兒子的貼心讓卓母的笑容更深，“這一路上卓九將我們照顧得很好。”卓九是大兒子專程從家裏派去接他們的，一路上將他們的衣食住行安排得十分妥當，讓他們整個路途都過得十分舒適。
“那就好。”卓九是他們卓家從小就開始培養的孤兒，對卓家十分忠心，辦事能力也非常強。看著父親在這麼長的旅途之後還能與二弟打趣逗樂，想來卓九這一路照顧得不錯。
“小四呢？”卓母環看了屋內好幾圈都沒有找到本來應該跟大家一起在大廳的身影。自從七年前那件事情後，小四就一直跟他們待在塞外。這次因為他舊病複發而且日趨嚴重，耀星傳信給他們說找到了醫治小四的頑疾的線索。他們才提前將小四送回莊。這一送之後，她就一直沒再見過這個原來一直跟在她身邊、心肝寶貝一般的兒子。
“他應該是去了耀辰居了。”卓耀星說話的聲音裏有著淺淡的擔憂。
“小四他，怎樣了？”望著三兄弟擔憂的神色，卓父嚴肅地問道。
卓耀星神情悲傷，想開口又仿佛不知道該如何說起，最後終於淒然說道，“父親，母親，我們一起去看看他吧。”
說完，三兄弟領著父母，五人一同前往耀辰居——卓家老四，卓耀辰的住所。
卓家莊的耀辰居已經荒廢了近一年了。耀辰居原是卓家老爺夫人喜得四子的時候為了慶祝這個兒子的出生便以他的名字為名所建的院落。隨著卓耀辰長大，耀辰居便成了卓耀辰的專有院落。在卓耀辰10歲以前，耀辰居是卓府下人最渴望去的一個地方，因為當時的卓耀辰是天下最容易服侍主子，他麵容英俊，品行溫柔，不論對任何人都溫潤有禮。隻是不知為何，在七年前，卓耀辰的性格突然大變，不僅打罵走了身邊所有的下人，還不許外人進入耀辰居，連同他的三位哥哥都被他拒之門外。聽說有位從小照顧卓耀辰的乳母掛念他一個人在耀辰居，怕他無法照顧自己，偷偷進了耀辰居，結果被卓耀辰一頓亂鞭就打出門外，半條腿被打得血肉淋淋，至今仍無法便利行走。此後，耀辰居便成了卓府所有人心知肚明的一個禁地，直到卓家二老某年中秋回來時說是卓耀辰得了某種疾病隻能塞外的某一神醫才能醫治便將他也一並帶去了塞外。
在卓耀辰回來前，耀辰居已經空閑了五年有餘。
※※※※※※
八月十四。夜。
秋日的空氣向來的清爽的，隻是今日的秋夜，仿佛突然變身成夏日，空氣窒悶而煩躁，濃重的氣壓好像在預示著一場隻有在夏日才會見到的暴風雨即將到來。
雲若雪坐在房內。屋內的氣流意外的舒爽，幹淨的氣息裏有著淡淡的綠茶的香味。“意莫，前幾日我提過的那個問題，你可有想過？”一席薄紗映襯得女子異常嬌柔，連帶出口的語氣聽起來也仿佛少了幾分平日的冷淡。
意莫側頭，蹙著眉，好像想不起來她曾提過什麼重要的問題。
“夢想，理想，或者說是幻想。”她望著他，點撥道。
意莫恍然大悟，隻是不明白她為何在這個無意義的問題上花費如此多的時間。
雲若雪輕易看懂了他擰起的雙眉間未出口的不解。“你知道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女子好像突然調轉了話頭，清淡地說道，“我如是，你也如是。”
少年認真地望著她，如同以往那般，每一次她同他如此說話，便意味著她即將告訴他的事不是一件小事。
“有些故事是別人寫好了開頭的，你無法更改也無法抵抗，”女子注視著他，如水的眉目間有了然，有理解，還有著他看不懂的色彩。“但是，不管是怎樣的故事，結局都是由自己掌控的。”女子盈然的黑眸望著他。
他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隻覺得她講這句話的神情與她在他武功獲得老頭肯定之後讓他自己選擇未來何去何從的時候一模一樣。
“現在，我就給你講一個故事的開頭，你來選擇這個故事的結局，怎樣？”女子的神情認真而嚴肅，出口的語調卻輕鬆而自然。他慣性地點頭。
她輕啟雙唇，語氣輕柔，絲毫不覺得她講的故事，實際上關乎一個皇位的紛爭：
“十七年前，位於殷國西北由塞外各部落組成的衛國皇上喜獲麟兒。在各部落首領準備進聖都恭賀之際，突然傳來初生皇子突然病逝的消息。當晚，所有參與皇子接受工作的宮女太監禦醫也通通因為保護皇子不利賜死。後來，從宮中傳出消息，說那個皇子其實並不是病逝的，而是因為其出生之後，大祭司說那個皇子天生孤星，會殺父克母，有害國運，所以皇上命人偷偷處死。隻是當時執行該命令的老太監實在無法對可憐幼兒下手，偷偷將皇子抱了出宮，寄放在一個平凡家庭裏。”
意莫目不轉睛地盯著她，全身僵滯，呆愣了好半晌，“你的意思是說，我便是那個殺父克母的孩子？”她雖未說，但是她的目光這樣告訴他。
“是的。”雲若雪回答得幹脆利落，一點也不含糊，絲毫沒有顧及男孩可能的感受。
意莫愣住了，震驚得瞪大雙眼。他從來沒想過，他的父親竟然可能是一個皇上。
“我是天生孤星，”他澄靜的天空的水藍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視著她，“這樣，你還要我嗎？”
卓家莊。耀辰居。
向來門庭寥落的耀辰居的門口站著幾個躊躇不前的身影。
耀辰居內同樣站著一個猶豫不決的白衣人影。
已經荒廢多年的耀辰居出人意料的幹淨整潔。沿路沒有一絲雜草，連空氣都十分清新整潔。
卓耀辰站在這個他住了十年的地方。屋內的擺設與他離開前一模一樣，除了不再是淩亂的碎片。所有東西都完完整整的。熟悉的書桌上擺著他最愛看的書，書台和桌椅清潔得不見一絲灰塵，好像他這幾年從未離開過一樣。
“四弟。”門外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這幾個月來，他幾乎隔兩三天便會前來探望他，也是唯一被允許來看他的人。縱使多年不見，他們都還保持著原來的習慣。沒有他的許可，即便身為父母兄長，也不會亂闖耀辰居。他們隻能在耀辰居外靜靜等候他的答複。
卓耀辰走到門口。
“四弟。”卓耀辰雖然已回來數月，但是對外的說法卻是此次跟隨父母一起回來的。為了養病，同時更為了封閉消息，他和二弟都沒有前來探望四弟。隻除了一向神出鬼沒的卓耀星。許久未見，卓耀辰長高了許多。卓耀日輕柔地叫著，素來溫潤的目光更是溫柔如水。
“四弟，這一年可想死二哥了。”這是去年中秋之後卓耀月首次見卓耀辰，不覺已有一年未見了。卓耀月做不到卓耀日那般沉穩的溫情，直接熱情如火地撲上前去，送出一個大熊似的擁抱。“嗯，高了點，瘦了點，也更俊了點！”卓耀月抓著卓耀辰上下打量了一番總結道。
卓耀辰在卓耀月胸前微微掙紮了一下，隨即便順了他的動作。
“父親，母親。”卓耀辰在卓耀月的懷中朝著父母打了個招呼。
“辰兒，這段時間身體可好？可會覺得辛苦？”卓父與卓母並行，邊往裏走，邊看著他幾個月前消瘦許多的臉，卓母關切地問道。
卓耀辰燦若星辰的雙眸望著父母，好一會兒，才遲緩地搖搖頭。
“不辛苦就好。”卓父習慣性地拍拍他的頭。辰兒從小和他最親，寫了好文章畫了好畫，總喜歡第一個拿給他品評，而他最習慣的一個動作就是拍拍他的頭然後連聲叫好。
“四弟，塞外好玩嗎？”卓耀月拉著卓耀辰坐下，“跟著父母在塞外，可有畫什麼新畫？”
卓耀辰緩慢地看了眼卓耀月，又看看坐在他身邊的卓耀日和卓耀星，他們的臉上都有著明顯的期許和盼望。緩緩打開隨身帶回的一個箱子。箱子裏放著許多畫軸。卓耀辰從中拿出一個，遞給卓耀月。
卓耀月站起來，神情有些急迫，打開畫軸的動作卻是十分小心。
一個夜月沙漠圖緩緩展現在眾人的麵前。畫上有一彎新月，新月下麵是成片的沙漠。蜿蜒而連綿的沙漠如同一個個的小沙丘，在銀白的月光下透著神秘而美麗的光芒。一個小男孩靜靜地坐下月光下，坐在深夜的沙漠裏。風吹亂了他的頭發，沙子吹刮著他的麵孔留下了幾道淡淡的痕跡。男孩仿佛在沉思著什麼，抬頭望著月亮，純淨的目光認真而簡單。男孩的麵容俊秀，雙眉就如同掛於天上的新月一般美麗，鼻子小小而挺翹，嘴唇櫻紅，令人覺得可愛至極。隻除了那一雙深邃悠遠的雙眸，眸底的憂傷，以及幽藍的眸色。
五王爺府。
在殷若顯主動請纓要求全權負責調查卓家莊之後，如潮般的報告就湧入了五王爺府。殷若顯若有所思看著摞起來如山一般高的報告。他花了幾乎整整一天才看完這些報告。看完之後，殷若顯的表情一直就維持著這般的震驚和擔憂。
意莫，雲若雪的小廝，兩年前在逛街時被她偶發善心收養。他從未想到過在雲若雪身邊待了兩年的意莫竟會是衛國的皇子，部落聯盟中勢力最大軍事最強的耶律部族的直係繼承人。
這個意莫，他見過的次數不算少。十六歲的身形，雖然算得上挺拔高昂，但在殷國卻並非少見，也完全看不出塞外人特有的高大。尤其，他的眼睛是中原人的黑色，而不是褐色、綠色，或者部落王室特有的藍色。這樣的他竟然是塞外部落聯盟長的私生子。而且根據調查看來，聯盟長顯然並非對意莫母親無情，對意莫無義，隻是他母親在聯盟長回去接她之前就已難產而死，聯盟長也就是衛國皇帝也就因此失去了他的蹤跡。
若說，意莫的身份還不夠他震驚的，那麼太子大哥那邊對待意莫的態度也足夠讓他震驚個夠了。根據報告裏的描述，原先探子們並沒有對意莫的身份有任何懷疑，之所以開始徹底調查意莫將他從出生到現在的不值一提的經曆翻個底朝天完全是因為太子那邊頻頻派人襲擊翠竹樓。在探子送來的消息裏，明顯可以看到太子那邊是下定決定要取意莫的性命，刺客一批接一批，如過江之鯽，而且每次攻擊的目標十分明確，都隻襲擊意莫。隻是這些殺手還沒到翠竹樓就已經被卓家莊嚴密的防衛給擋了下來。
太子之所以欲除意莫而後快顯然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應該與這段時間太子和皇上的反目有關。極有可能是因為太子知道皇上對他已有所防備，不再可能把皇位傳給他，所以與衛國反動勢力聯手，狙殺衛國正統繼承人以贏得衛國的反動勢力對其軍事上的援助。衛國皇上自從親口下命令處死自己親手的孩兒之後，仿佛惡靈纏身，不管後宮多麼繁盛，再也沒有產下子嗣。
看完報告，殷若顯便知道，皇兄為何會以她的安危誘導他主動請纓卓家莊刺殺事件的原因。
抓意莫，將他作為籌碼，換取與衛國之間的和平協議。這應該是皇兄想要的結果吧。畢竟對於子嗣缺乏的衛國皇帝來說，一個皇子對於他的價值可能比十座城池還高。
二哥他是因為看出報告中雲若雪對意莫的愛護，所以不願意親自動手嗎？
其實，二哥根本不用刻意如此。所有事情，隻要有危於她的，不管是誰，他都不會手軟的。更何況一個小小的意莫。隻要能護她周全，便讓她埋怨又如何？更何況她如今的性子極為冷淡，會不會真替意莫傷心還是一件未可知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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