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685 更新時間：09-01-15 20:50
八月十四。深夜。
卓家莊。耀辰居。
深夜時分，在翠綠的竹子簇擁中的耀辰居周圍萬籟俱寂。
突然，沉寂的空氣中響起一陣尖叫。“啊——啊——”淒厲的叫聲一聲高過一聲。
“四弟，四弟——”卓耀日和卓耀星兩人連忙抵住狂亂失常的人。
“三弟，真的沒有辦法嗎？”看著披頭散發不斷傷害自己的卓耀辰，卓耀日的雙眼裏全部都是擔心。
卓耀星緩緩地搖搖頭。這個藥物會產生這種副作用是當初在四弟服用之前大家就已經心知肚明的。
“可是意莫就不會這樣。”卓耀日一遍遍回想他在翠竹樓守的幾日，雖然也看到過意莫黑眸藍眸交錯變化的樣子，卻從來沒有看到意莫有類似他四弟的這般痛苦的反應。白煞當年製作了兩份藥，一份經過三弟的手給了四弟，另一份根據白煞的說法已經給了他的徒弟意莫。“當時白煞的藥物確實是相同的藥物分成的兩份，一份在三弟的黑煞師傅討要之下給了三弟，一份則在塵封六年後於一年前給了意莫。”
卓耀月聽著大哥的敘述，若有所思，“難道意莫沒有吃下那藥？這幾日站在我們麵前的意莫分明一對純黑的眸子。若非那天大哥在監視時確定意莫的藍眸並揭破雲若雪的詭計，連我幾乎都確信意莫是地地道道的殷國人。這個意莫，他到底是怎樣隱藏眸色的？”
卓耀月的問話同時也問出了卓耀日的困惑。
“你知道雲若雪消失的三個月是在哪裏嗎？”卓耀辰漸漸平靜下來，卓耀星的口氣也逐漸舒緩。這一兩天埋在心頭的消息，在思索良久之後，終於決定對麵前的兄長坦白。雖然，這樣的行動有違黑白門的規定。但是特殊時期隻能特殊處理了，事後再向黑煞師傅負荊請罪吧。
卓耀日溫潤的目光看著他，等著他的答案。卓耀月一雙套化驗也一閃不閃地看著他。
“她被白煞救了。”卓耀星慢慢地講出隻有自己才知道的事情。若不是前幾天她使出迷魂大法，他也絕對想不到她失蹤的三個月竟是被白煞所救，竟成了他的同門。更別說荒唐的黑煞師傅和白煞師叔竟然還尚自訂下他二人的婚約。看師傅那局促的模樣，師叔顯然也是偷偷定的，雲若雪姑娘完全不知情。卓耀星想到此，突然覺得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他們苦心算計的人竟是他的未婚妻。
“根據我師傅的說法，白煞十分喜愛雲若雪，將所有的醫術都傳給了她。而且據說白煞師叔曾多次向師傅炫耀，雲若雪的才智有多高於常人，學醫尚不足一月便能將人體的五髒六腑定位得比師叔本人還精準。你認為這般受師叔推崇的女子不可能調配出能改變眸色又不會有副作用的藥物嗎？”卓耀星說著，話語中完全不掩飾對女子的讚歎。其實白煞師叔收了個不對外公布的徒弟，他早有耳聞。師傅也時不時在他耳邊刺激他，總說白煞師叔的徒弟有多了不得，不僅醫毒雙精，還善於廚藝。據說烹調出的美食連時常出入禦膳房的師叔和師傅都叫好不絕。他聽師傅嘮叨了她許多驚人的事跡，隻是他從來沒想過，他一直認為的“他”竟會是她，更沒想到這個她，竟然會是天下聞名的冰雪仙子，雲若雪。
“難怪——”。難怪她能讓的平日看起來雖然嬉皮笑臉實則意誌力執行力頂尖的二弟中勾魂之術，也難怪她的才學、膽識與謀略會發生如此大的變化。終於明白了什麼，卓耀日難得地長歎一聲。
“是嗎？”相比卓耀日的恍然大悟，卓耀月隻是輕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仿佛他早就料到了雲若雪的不平凡，卓耀星的補述並沒有出乎他的預料。“我覺得，發生在雲若雪身上的事情，一定還不止這樣。”卓耀月說得堅定，桃花鳳眼閃耀著驚人美麗的光輝。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個與雲羨媚截然不同的雲若雪，夠資格與我們做交易。”卓耀月低聲說道，意有所指地看向卓耀日。
卓耀日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他應該與她多做一樁交易。回想起昨日雲若雪隻身前來怡然居，與他談交易時意氣飛揚、沉穩大度的模樣，這種模樣遠遠盛過世人所讚的絕美的麵容曼妙的身姿帶給他的震撼。他更加確信，昨日同意與她聯手，雖然當時更多基於的是直覺的反應，現在看來，絕對是正確的選擇。他突然有些期待，待這件事情過後，若她有幸還活著，與她暢談經商之道的情景。因為她昨日談判時那運籌帷幄勝券在握的風範顯然是曾經在商場廝殺過或在戰場上實踐過而曆練出來的。
卓耀星聽過二哥的話，看著大哥的反應，低垂的目光微微一亮。畢竟是同門，能不為敵的他盡量不與她為敵。更何況，他師傅還囑咐過，讓他照顧她保護她。
“四弟，明天過後，你就不會再受頭風症困擾了。”卓耀星撫摸著卓耀辰虛弱無力的腦袋，目光柔和地轉向安靜下來的卓耀辰。好像由於剛才那一番狂亂，卓耀辰的呼吸有些紊亂，比常人顯得更為微弱，蜷縮的身體透露著無限的疲憊。
在三雙六隻眼睛的注視下，卓耀辰緩緩地睜開眼。慢慢張開的雙眸如深夜裏慢慢綻放的花朵，如藍寶石一般盈然而美麗。卓耀辰有著與意莫一般幽藍深邃的眸子。
卓家莊。翠竹樓。
同樣幽藍深邃的雙眼。
“我是外族人的孩子，這樣，你還要我嗎？”晶瑩剔透如藍寶石的雙眸裏寫滿憂慮與渴望，如同一隻關在籠子隨時擔心著會被拋棄的小獸。意莫直直地看著雲若雪，緊緊地盯著她臉上的每一分異動。
雲若雪一愣，平靜的心突然有了幾分顫動。
敏感的意莫卻立即從這呆滯的表情裏看出了她可能給他的回答。他看著她的目光倏然收了回來，重重低下的頭掩飾著藍眸底處流淌的濃重的悲哀。
她，或許錯了。看著他頓時失落的神情，她突然湧出這種許久不曾有過的感受。她認為最好的東西，他或許並不認為是最好的。世人最熱衷追捧的事物也未必就是他想要的。
“意莫，你想當王子嗎？一個可能會繼承王位，領導塞外所有部落的王子？”雲若雪認真地望著他，字正辭嚴地問道。
他緩緩地搖搖頭，依舊沒有抬頭看她。
雲若雪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盯著意莫藍色的眸子，一字一字地重新問一次，“請你認真嚴肅地告訴我，你，到底，想不想當、要不要當王子？”
他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緊，在她秋水般美麗的雙目的注視下，用著與她相同認真的語氣，一字一字地回答她：“不要。”
“不要不要——”他站了起來，平視著她。“如果不能和你在一起，我什麼都不要！我隻要你，隻要和你在一起。你說過不丟棄我的，你不能丟棄我——”他像個小孩子，狂亂地衝著她大吼，雙眸裏隱約還有著濕潤的水意。
“真的不要嗎？”雲若雪望著他，一向平淡的神情顯得有些複雜，似乎在惋惜什麼又似乎在慶幸著什麼。她盯著他，聲音輕柔，卻又異常堅定，好像在告訴這個尚未成人的男孩要做好這個關係到他一生的未來的決定。
“不要！”他答得毫不猶豫，好不退縮，堅毅的神情仿佛在確立著某種會堅持一生的誓言。
“那，好吧。”十分清淺的歎息從雲若雪的口中吐出。“我會去找卓大少重新做比交易的。”杏目望著他，目光是無可奈何的，卻又帶著點從未有過的，溫柔。
夜更深了，朝雲、意莫都已經下去休息了。翠竹樓上的燈依然亮著。雲若雪坐在燈旁，薄紗輕柔地包裹著她的身體。
她的目光望著窗外，仿佛在等著什麼。
好半晌，雲若雪終於出聲：“三少，進來吧。”話音剛落，窗戶旁便出現了一個深藍色的身影。
“三少。”雲若雪淡淡地打了個招呼。
卓耀星站在窗戶外的簷上，夜幕一般黝黑的雙眸凝視著她。
“進來吧。”雲若雪走到窗戶旁。
卓耀星點點頭，敏捷地一躍，從窗台跳進屋內。
待兩人坐下，雲若雪在卓耀星的麵前放下一個茶杯，斟上一杯茶，遞給卓耀星，“這幾日有勞三少，雲若雪以茶代酒，多謝三少的大力護衛。”雲若雪望著他，目光中有著淡淡的感激。
卓耀星好像沒料到她會如此說，有些吃驚地抬起頭來，徑直看著她。
“這幾日前來的刺客都是卓三少幫忙‘請’回去的。”雲若雪淡淡地解釋，習慣清冷的聲線裏在秋日的夜裏有股異樣溫暖的感覺。這種溫暖將她本身便十分悅耳的聲音襯托得異常姣美。
“這是卓家該做的。”大哥昨日與她的交易中，明確地包括保護她們三人的安全。
“我知道。”美眸注視著沉穩優雅的卓耀星，“不管怎樣，雲若雪還是要謝謝大少和三少對翠竹樓的保護。”雲若雪從座上站起，深深鞠了一躬。她知道，他對翠竹樓的保護在她與卓耀日交易之前就已經開始了。或許是因為她之前的傷讓他們卓家顏麵有損，又或許是因為他擔心她被人暗殺後無人知曉意莫眸色變換的秘密，又又或許他是因為其他她想都想不到的原因。但他對翠竹樓的保護卻是確確實實的。這幾人，翠竹樓外刀劍碰撞的聲音連綿不絕，可見刺客攻擊之凶猛。雖然其中大部分刺客是衝著意莫來的，而意莫之所以會招引刺客還是因為卓家放出的消息，但是一碼事歸一碼事。卓耀日這幾晚打退的刺客加起來沒有二十批，至少也有十批。
原來在她心裏，她認為他是因為大哥的命令才來保護她的。卓耀星聽著她的話，心裏意外地有些難受。“大哥其實一直很關心雲若雪姑娘。”看著她素來淡漠的臉上因為大哥而起的隱隱的感激的情緒，他不由自主地脫口道。
“嗯，我知道。”不明白卓耀星為什麼突然扯到卓耀日身上。雲若雪還是順勢點頭道。她向來沒什麼好奇心。
“卓三少今晚心境異常難道就是因為想與雲若雪說這些話嗎？”雲若雪看著一說完大哥便沉默半天不說話的卓耀星，隻好再次主動開口道。
“嗯？”卓耀星再次吃驚地抬起頭，徑直對上她的眼睛。
“卓三少今晚的呼吸好像有些淩亂。”雲若雪平靜地敘述道。這也是她將他叫進來的原因，以他剛剛失常的心緒，別說是保護她，連保護好他自己都是由問題的。他一貫沉穩，氣勢凜然，怎麼會讓自己的心緒這般脫序？
卓耀星驚訝地望著她。他早就探過，她沒有內功，也不懂內家修煉。怎麼會看得出他剛才氣息不暢？
“雲若雪是唱曲的，別的不行，對於聲音很敏感。”雲若雪開口解釋。
他了然地點頭。她不僅心思細膩，而且觀察入微，聽覺遠遠靈敏過常人。
他看著她盈盈美眸，心中的讚歎聲更加強烈，親眼所見的事實而從師傅那邊親耳所聽來的事情交相輝映，錯雜出一種莫名的熟悉感。她並不知他的心緒失常是因為有些困擾於她與他之間莫名其妙的婚姻，他想與她講清楚，將婚約解除。可內心卻又分明不情願。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願在明天過後，便與她斷得幹幹淨淨。
卓耀星臨時決定代替大哥，與她談那樁交易。“我想要一份你配給意莫的用於改變眸色的藥。”他直直地看著她，神情懇切地說道。
雲若雪狐疑地望著他，目光懵懂，仿佛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昨日你與卓家做了樁交易，”卓耀星目光如炬，“今日卓家想與你做樁交易。”
“噢？——”雲若雪突然嬌美地微笑，宛如冰冷的雪峰上縈繞起薄薄的輕紗，誘惑而美麗。但是她的眼底流淌的卻是卓耀星從未見過的冷靜，清冷的雙眸直視著他。
卓耀星突然感受到了，大哥之前所講的，雲若雪談判時的氣勢和魅力。“白煞師叔配給四弟的藥的副作用已經遠遠超過了當初了預計，所以——”卓耀星望著她，目光中隱隱的乞求溫潤得讓人幾乎無法拒絕。他對於白煞的稱呼既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又表明他已經知道她的身份。
“原來你就是黑老頭的徒弟。難怪師傅常常誇你。”雲若雪淡淡地感歎道。他們竟以為是她配的藥讓意莫的眸色可以隨意改變，難怪他們如此關心她的生死。是生怕她死了，沒人幫卓耀辰解除頭風症的痛楚嗎？
看著卓耀星急切地希望緩解卓耀辰痛苦的神情，雲若雪就不由聯想起同樣是水藍眸色的意莫，心中不由一慟，有些話語不由自主地就吐了出口，“隻是，你們既然可以為了一個卓耀辰設套引我上鉤，引意莫進卓家莊，犧牲眾多二王爺的眼線，我又為何不能為了一個意莫而不管不顧與我毫無幹係的卓耀辰呢？”
她緩慢地說著，溫柔的聲音間有絲幾乎摸不著的陰冷。此刻的她是憤怒的。
看著雲若雪平日不常見的神情，卓耀星愣在當場。他知道他的要求有可能會被拒絕，他也明白她的確有理由鄙視他們因為想要保護四弟而無視許多無辜生命的行為。
“你們謀劃良多引我姐弟二人自動前來卓家莊，我本不怨。隻是，你們為何要放出消息，提示有心人意莫的眸色，利用意莫引開所有本應該投注在卓四少身上的注意？”雲若雪說得很緩很緩，聲音輕柔，“既然你們已經利用意莫轉移關注，又怎麼能期望我大發善心去救陷我姐弟於危險的始作俑者的性命呢？”
雲若雪說著，雙目如冰劍般刺向卓耀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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