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5342 更新時間：09-01-31 09:59
幾番反複，人們已經逐漸習慣並開始期待黑暗之後的精彩表演。
隻是，這一次黑暗的時間卻異常地長。
長得令人不禁滋生毛骨悚然的感覺。夜已漸深，冷風嗖嗖地灌進屋內。嗚哇嗚哇的，好像野鬼的嘶嚎。
“小心！”不知是誰大吼一聲。
透過窗戶的明亮的月輝下，數十個黑衣人魚竄而入。頃刻，濃重的血腥味彌散開來。
雲若雪靜靜地站在原地，未曾挪出一步。清冷的雙眸仿佛能透過夜的黑幕，一動不動地注視著眼前的殺戮。黑衣人下刀如飛，刀光劍影間不到片刻便解決了最先反應過來前去阻擋的守衛。緊接著，如砍蘿卜一般，一刀一個，隨手奪取臨近的座位上人的性命。
“小心。”有人迅速靠近她。嗓音年輕，清脆的話語中蘊滿擔憂。是意莫。她撤回準備伸出的手，掩住了手間絲線在月輝下閃著冷豔的光澤。
看著他不遵守計劃地出現，雲若雪的話語中有絲薄怒：“你不應該出來。”他的出現隻會帶來更大的危險，因為他也是他們的主要目標之一。
“我知道。”他的雙手迅速檢查她身體，感覺她沒事，心情頓時舒緩，絲毫不借以她的冷漠與怒意，黑暗中俊美的臉上逐漸浮現出燦爛的笑容，“但是我忍不住。”他解釋。他忍受不了一個人安全地躲在角落，腦中卻不斷地浮現她四麵受敵的模樣。相比那種折磨，他寧可現在這般與她並肩對敵。
他喜愛這種與她背對背的感覺，因為到現在為止，他是她唯一能將自己的後背交托給的人。想及此，雖然四周的攻擊不斷加強，他卻笑得更加開心。
雲若雪不再說話，默默地將自己的後背交給這個固執的少年。她早就知道，當遇到與她安全有關的事情的時候，他就會固執得無人能勸服。他沒在更早的時候出來，已是難得。
雲若雪與意莫兩人背對背站著。
黑暗中，殺戮更甚。空氣中的血腥味已經濃重得幾乎讓人窒息。黑衣人們的刀劍揮舞的動作卻越來越快。
雲若雪屏神凝息，極盡眼力跟隨廳內黑衣人的動作。
廳內左右兩側原本坐滿的人如今已是死的死，傷的傷，麵對黑衣人的進攻，沒有絲毫的還手之力。卓耀星飛身上前，盡量護著父親的幾位至交，卻反被三四個黑衣人環繞，打得有些吃力。
卓耀月與卓耀日圍繞在卓父、卓母與卓耀辰的四周。卓耀日手持一柄長劍，劍法沉穩，劍招簡單實用；卓耀月手持銀白軟劍，飛舞如蛇，劍招奇特而詭異。兩人協作抵擋著黑衣人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殷若顯與藍洛則來不及取回自己的武器，赤手空拳，各自機動對敵。不過，看兩人的情況，都微微落居下風。
雲若雪的視線在幾人間來回移動。身邊的意莫卻是十分專注，隻緊緊地護著雲若雪，不讓雲若雪有出手的機會。
“他們怎麼了？”黑衣人進攻的間隙，意莫偷覷問懷中的雲若雪。廳中的訪客至少一半以上是武林人士，以他們之中許多人的武功水平，應該略勝黑衣人一籌才是。而不是像現在這樣，任黑衣人砍殺，無一絲還手之力。他們一定是受到了某種事物的束縛，讓他們沒有辦法發揮自己的功力。
“不知道。”雲若雪神情平淡，對說話瞬間又消逝的數條生命沒有半點惋惜。她聲音清冷，“是中毒的跡象。他們的內力被封了，所以全身無力、無法動彈。”才會出現現在這樣任人隨意砍殺的情形。
廳內刀光劍影。血腥味鋪天蓋地，隻聽得隨著生命消逝而發出的一聲聲悶吭聲。
仍與黑衣人對戰的人已非常少。黑衣人進攻最頻繁的卓耀日和卓耀月已成疲態，漸有不敵之勢。他們的額頭已依稀可見閃亮的汗珠，看來是強自催發內功以致內息混亂。呼吸聲也已十分急促。
卓家三兄弟中，應數卓耀星武功最高。可同樣因為同種事物的束縛，卓耀星武功雖高，一時被黑衣人層層包圍，難以脫身。眼看父母兄弟瀕臨危難，頓時心急如焚。急躁和擔憂出現在一貫沉穩的麵容上。他手持長劍，一邊打，一邊靠近雲若雪。
“救救他們。”急促的呼吸聲中，一道黑色的劍光掃過，又一黑衣人倒地。卓耀星神色急迫，原本沉穩的眉眼已成焦慮一片。他一邊應敵，一邊盯著雲若雪。“我知道你有辦法解開這毒。”他望著她，目光中全然的信任不知是源自對她的認識，還是由於狗急跳牆死馬當作活馬醫。
柳葉般的眉毛向上挑了挑。雲若雪瞥了眼由於卓耀星靠近黑衣人增多而忙於應敵的意莫，緩緩答道，“這根本就不是毒。”這群內力被封的武林人士，雖有中毒的跡象，卻不是中毒導致。
“沒有中毒？”卓耀星驚愕，“那為何會氣息不順？”他們這樣子分明就是中毒的表現，但是他卻在第一時間信了她說話。他雖與她同一師門，卻沒有她那般傑出的醫術，更沒有她那般豐富的毒藥認識。所以，他雖然是問句，卻是已經相信了她的答案。
“把手伸出來。”她清冷的命令，說話間眉間微微蹙起。他們三人周圍黑衣人越來越多，攻擊也更加密集。意莫應對起來，已有些沉重。雖然意莫武功招式新穎靈活，卻因內力尚淺，難以發揮完全的功效。更因缺乏對戰經驗，來回間總留給對方退路。反觀黑衣人，招式雖簡單，卻招招致命，總在意料不到的地方出招，難以堤防。這群黑衣人，顯然是專業殺手。
卓耀星伸過不執劍的左手。
雲若雪搭上脈搏。洶湧而狂亂的內息如潮湧般透過她的指尖。她細眉下沉，眉頭微皺。
再這樣下去，不出一刻，卓耀星便會走火入魔。
“你們今晚可有食用什麼平日不常食用的食物？”她演出之前一直在翠竹樓彩排，並不知道壽筵中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她可以確定，他的身體中並沒有毒素。除了氣息混亂，內力散亂，沒有其他中毒的痕跡。
“沒有。”卓耀星答得簡潔，“都是一般壽筵的食物。”邊說，麵色、嘴唇邊逐漸轉青，唇邊也緩緩溢出鮮血。他已經沒有再多的內力去壓製那狂亂如傾閘而出的洪水般的內息。
“酒水呢？”雲若雪對他唇邊的鮮血視若未睹。目光看向不遠處快要頹然倒地的卓耀日和卓耀月。他們的內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黑衣人的刀馬上就要架上他們的頸項。刺殺行動的主使人分明想在今晚將他們一網打盡，才會派出如此多殺人不眨眼的死士。
卓耀星撐住一口氣，略一回想：“女兒紅，竹葉青，還有——碧玉葡萄酒。”
“碧玉葡萄酒？”雲若雪聽完神色驟變。
卓耀星雖不知道雲若雪為何在聽到碧玉葡萄酒之後有一瞬的震驚，卻隱隱感覺到這碧玉葡萄酒可能與他們今晚的異樣有關，於是更詳細解釋：“是卓貴妃欽賜的，一壇酒，分給每個人大約一碗的分量。”
雲若雪不再說話，屏氣凝神，仿佛在側耳傾聽著什麼。
廳內充斥著打鬥聲、譏罵聲以及人倒地的聲音。除此，聽不見其它聲音。
半晌。雲若雪收回心神，快步走到一個男子身邊：“你可有聽到什麼聲音？”
癱倒在地的男子睜開渾沌的眼——原來是霹靂門的少門主，南宮黎，江湖聞名的音樂奇才。
“你可有聽到什麼聲音？”雲若雪見南宮黎目光依然渾沌，又問一次。清冷的聲音裏聽不出半點急迫，仿佛在與人閑聊，而不是此時這般凶險之地。
南宮黎望著麵前清冷如春日山泉的雙眸，緩緩清醒過來。這才明白雲若雪的提問，側耳傾聽數秒，重重地點頭。“有。”
“什麼聲音？”果然，她料得沒錯。
“應該是琴聲。”南宮黎是琴癡，對於各式各樣的琴聲都了如指掌。“雖然聲音極低極沉，難以分辨清楚，但我確信，是琴聲。”他從小與各式各樣的樂器相伴長大，任何樂器發出的細微的聲音，他都能分辨出來。
雲若雪目光一凜。“琴聲離此大約多遠？”
南宮黎沒料到她會問得如此詳盡，豎起耳朵，又細聽少頃。“距此應有一裏有餘。琴聲是由內力護送至此的。”要不然傳不了如此之遠。
雲若雪點了點頭。清冷的雙眸浮起一層冰霜。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視線從未離開過她的意莫很快從她的神情中了解到她的想法。她這般表情，這事情應該不簡單。
雲若雪並未回答，在意莫的保護圈裏，徑直走到卓耀星身邊。“是西域的音波散息功。”
“音波散息功？”卓耀星顯然聽過這種武功，表情震愕。“音波散息功絕塵江湖二十年有餘，怎麼會在今日突然出現？這種功確實可以琴聲亂人內息，但使用音波散息功卻需要藥物輔助來引發人體內的陰陽二氣。”但是，他並沒有在空氣中嗅到類似藥物的氣味。
“極熱的女兒紅與竹葉青，和極寒的碧玉葡萄酒相合，可以牽引出人體的陰陽二氣。”這碧玉葡萄酒本來就是采用天山雪水釀製而成的，性極陰寒，與常見的火旺之酒女兒紅、竹葉青恰好相生相克，合成為陰陽二氣的牽引物。這種調配方法其實簡單，但是能想到使用這種方法來牽引出陰陽二氣以配合音波散息功，卻絕非易事。這背後的人絕對不平凡。
原來如此，女兒紅與碧玉葡萄酒，卓耀星恍然大悟。居然利用酒水作為輔助藥物。人體內本就有陰陽二氣，不同時刻不同事件會激發其中一氣主導體內血氣循環。男人大多陽盛陰衰，而女人大多陰盛陽衰。陰陽二氣極少同時被激發出來，一旦被同時牽引出來，很容易造成內息混亂。利用女兒紅與碧玉葡萄酒同時牽引出陰陽二氣，再加上音波散息琴聲，難怪在座的武林人士無不疲軟無力，眼看著黑衣人的屠殺卻隻能手足無措。
謎團終於解開了！
隻是，雖然終於解開眾人內息混亂的原因，這謎底卻並不令人安慰，反而更讓人絕望。
既不是毒，那如何能解呢？音波散息功，絕塵江湖二十載，二十年來聽過這種武功的人本就寥寥可數，又如何能找出應對之策。
卓耀星沉靜如古井水的眼波終於映出慌亂。他遇事從來不慌不亂，鎮定從容。唯獨這一次，遇事的不僅僅是他自己，還有他最最關心牽念的父母兄弟，他實在無法表現出往日那般的鎮定。
黑衣人招招逼近卓耀辰與卓父卓母，銀白的劍刃數次掠過卓耀辰無暇稚氣的麵孔。再這樣下去，不需片刻，黑衣人就能打破卓耀日和卓耀月的抵抗網。卓耀日和卓耀月內力將盡，隻不過強撐著一口氣堪堪自保而已。
雲若雪在意莫的保護圈內靜靜站著，麵無表情地看著眼前的羅刹場。到此刻，原來強行運氣對抗音波功的人都已是強弩之末，不是氣血逆行即將走火入魔，就是倒在黑衣殺手的劍下。一個黑衣人斜劈一劍，擦過卓耀日的右臂。卓耀日的長劍鏗鏘落地，人也被劍氣掃到地上。黑衣人覷著空檔，相機筆直向前一刺，劍端距離卓耀辰的胸口不足半尺。再插入半尺，卓耀辰就會變成劍下亡魂。
“意莫。”雲若雪大叫一聲。側身一個小躍，如飛燕過水，越過卓耀月，撲到卓耀辰身旁，銀線一閃，“哐當——”一聲，黑衣人的劍端筆直落於地上。明晃晃的長劍隻剩兩三寸，缺口光滑，仿佛劍體本身的形狀就應該是這樣的。
這，是什麼武器？倒地的卓耀日正好目睹這一幕，心中震驚。
隻是等不到雲若雪再出售，意莫已經緊隨而來。
“為何要救他？”微帶怒氣地問話飄到雲若雪的耳邊。意莫一邊問，手上的玄鐵重劍順手刺穿了黑衣人的胸膛。鮮血如雨簾噴湧落地。
雲若雪不做聲，看著意莫與又一個上來的黑衣人對打。
“謝謝。”卓耀日按住右手臂患處，從地上爬起。鮮血將他的衣袖染成紅色。
“為何要救卓家人？”又解決完一個黑衣人，意莫轉頭，目視雲若雪。
雲若雪還是不做聲，隻是將目光轉向半臥於地的卓耀辰。
意莫也隨之望去。
他是——
震驚、驚愕、疑惑，閃過英氣的雙眸。意莫瞪大眼睛怔怔地盯著眼前的卓耀辰。住卓家莊這麼多日，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卓耀辰。卓耀辰，竟然長得與他如此相似。
同樣深邃的眼睛，高挺的鼻梁，桀驁不馴的雙唇。除了意莫的臉上多了些卓耀辰沒有的英氣，而卓耀辰臉上則多了些意莫沒有的稚氣。若非意莫此刻有易容，所有人都會質疑他二人之間的關係。
“他——”意莫習慣性地轉向雲若雪。每當他無法找到答案的時候，他總是會向她尋找答案。她顯然之前便見過卓耀辰，才會表現如此平靜，也才會在離開翠竹樓之前特意交待他要稍微易容一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還記得那個天生孤星的噩兆嗎？”雲若雪淡淡地說，勾起他的回憶，“其實真正的噩兆是雙生子噩兆。”
這個世界的人篤信同一個靈魂卻擁有兩副相同的軀體，是一件極其罪惡的事情。當日，衛國皇後誕下雙生麟兒，被視為天降災星，是不祥於父母、不祥於國民的預兆。因此，衛國皇帝才會費盡心力將這兩個小兒扼殺於搖籃之中。衛國皇後不忍心，哀求太監總管，偷偷救出了一個嬰孩，送去了卓家莊。另一個嬰孩則因為執行命令的太監不忍心下毒手，隨意丟棄在森林裏，任其自生自滅，幸得獵戶相助，流落至民間。
也正因為卓耀辰和意莫相似的麵貌和藍色的眸子，卓家之前才會利用意莫來引開有心人對卓耀辰的殺心。
意莫漸漸明白了所有的這些事。
他居然有個孿生兄弟。意莫的雙眼緊緊鎖著閉目臥於地上接近奄奄一息的卓耀辰，似乎依然無法接受原以為天生孤星的自己竟然有個孿生兄弟的事實。他真的不敢相信，也無法接受。他本該是個孤兒，幸得她想救才得以習武得以有人相伴。但在短短數天前，他卻被突然告知原來他是有父母的，隻是他的父母因為一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噩兆便丟棄了他試圖殺死他。而今日，他又突然得知，原來他還有個孿生的兄弟。他的兄弟得到母親的救助在大戶人家受盡寵愛安全成長，但他兄弟的兄弟們卻試圖利用他來擋掉他兄弟的災難。世間怎麼會有這等事情！
他不願相信，但雲若雪清冷的雙目中卻清楚地寫著，卓耀辰是你的兄弟，幾個大字。他可以不信任何人，卻唯獨不能不信她。
他是你的兄弟，你要救他嗎？她看向他的目光中清晰地傳達這樣的信息。
要救嗎？這個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卓家四少爺，他要救嗎？卓耀辰本就因為頭風身體虛弱，再加上音波功對人體頭部損害極大，以卓耀辰現今如此模樣，如不及時救治，應該無法再支持上兩個時辰。雲若雪目光的意思，他清楚。隻要他開口說救，她便一定會盡力救下卓耀辰。而以她的能力，隻要她願救，就一定能救得下他。隻是，他要救嗎？他願意讓她在這眾目睽睽之下冒險展露武功招式來救他這剛剛得知的孿生兄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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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網絡故障，剛剛能夠上網。這兩天內努力補足之前欠下的分量阿！！
第一卷已臨近結尾，希望大家與我一起期待第二卷——風起江湖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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