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3203 更新時間：21-02-17 13:13
黃家兩具棺材同時發喪！黃莊有史以來從未有過的新鮮事，不僅引得整個村人傾巢而出，連鄰村人都蜂擁而至。圍觀的人將本就不寬的水泥路堵得嚴嚴實實，除去才過世的黃家老太太的直係兒孫未再穿孝，整個黃家親眷再次白裹素圍的白花花一片。淒愴的哭聲撞進每個路人的心中，此刻誰也計較不到離去之人的種種不是，是被傷心的女人們感染得珠淚漣漣。黃佳麗挽著媽媽走在女眷中，隻剩下機械地邁步。這已經是黃家的恥辱了，爸爸究竟是何種體味？她不敢尋看爸爸的老態身影，僅僅十幾天的時間啊。他以前那種頤指氣使的姿態呢？揪心之刻，後悔與何海亮的曾經。若不任性，至少三個男人依舊生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切皆因己而起，想到這，黃佳麗由抽咽至失聲，再難收斂住。
黃慶祥心疼那二百萬啊！這喪事一料理完就得趕緊籌措現金，如此高風險中積攢下的真金白銀真是來得容易去得快！好在不用經他人之手即可為這兩家各自辦理一張銀行卡，瞬時失血般的頭暈。還有何家，真得兌現那晚的承諾嗎？若兌現，十萬八萬的能解決那兩口子嗎？死的好辦，關鍵是自己那胳膊肘往外擰的閨女啊！咋叫安置妥當？進縣城裏？如今縣城裏位置不咋地的單元還得個四五十萬呢，盼著他們貴賤不去，給點錢了事，最好。
傷痛中的女人們不時就有昏厥的，路祭被數次打斷，黃慶祥瞧完這邊看那邊，淩亂的頭發早已失了型，幾天未刮的浮腫的臉盡顯滄桑，連步子都沒了往日的堅韌。男觀眾們的竊竊之語夾雜著數個話題，而目光多停留在黃慶祥身上。報應啊，報應！人群中不時有這樣的聲音傳出。黃家人哪還有心情顧及，隻為了逝者早日安息。
人群中一位戴副銀絲框鏡的年輕男子與大家攀談起來。本是來休假，卻被堵在這裏，聯係好的山莊突然間不接待客人啦，被山莊安排到了別家院子，原來他家有喪事啊。
“嗨，這才幾天啊，前後死了仨，都是族門當家，屁大點村子，百十年沒有過的事，聚緣山莊不住更好，別沾上穢氣吧。”花白了胡子的老人似乎對眼前的傷痛並無同情之心。
年輕男子本不想駐留，聽出了老人話中的異樣：“看來這兩位去世的人不是正常死亡？”
“十幾天前黃家老太太突發腦溢血過世，第二天送完路就有人失蹤了，一直折騰到天亮，一開始以為是沒了一個，其實那一晚沒了倆，就是這叔侄倆。上次湖裏撈人那場麵你要是趕上，比這還熱鬧，跟演電視似的。死的不明啊，家裏人哪幹，驗了一頓屍，也沒驗出個啥，說是正常死亡。好端端的倆男人投了湖？沒人信，這裏肯定有貓膩。”老人續上了旱煙。
“小村裏不平靜，可惜這山水。看來這次休假又要泡湯。”年輕男子像在自言自語。
林曉海辭靈後便背著黃軼鑽出人群，他的任務是看好黃軼，而眾人目光中，他哪也不想去，隻有回山莊是最好的選擇。他實在弄不明白，大家為何是那種目光看他，好像他是國家保護動物似的，先前以為是那身紅白相間的孝袍引得了眾人目光，現在呢，身上並無半點孝布啊。他加緊步子，驀然間他想到了黃軼：也許他們在看孩子——何家的骨肉，自己背著何家的骨肉！這樣的氛圍中仿佛穿越回了上世紀，雖然隻是幾個小時的車程相距，與市裏。
林曉海剛要跨進山莊大門，被身後的男子喊住：“你好，這位大哥，請問山莊中還有富餘的客房嗎？我們早就定好了房間的，昨天才被告知山莊這兩天暫時不接待客人了，我們每年來這度假，都是住聚緣山莊，也習慣了，麻煩你給通融一下吧。”
林曉海止住步子，回身見是三個年紀與自己不相上下的男子，說話的這位戴副眼鏡。他搖搖頭：“不好意思，我是這家的客人，家裏有事，住的都是親戚，暫不對外，主要是怕招待不周怠慢了客人。聽說主人對這事有過專門交待，你們可以去前台問一下。”
“這是我的名片，聽口音，你也是市裏人？”說著一口流利普通話的男子適時遞過一張名片。
林曉海不得不放下黃軼，接過名片：市某某早報的記者——周鵬，不由得再次抬眼看看他：“應該有人安排你們的住處，放心吧。”林曉海轉身想領著黃軼趕緊進院子。
“認識你很高興，你是他家的客人，我們是他家的老顧客，這麼說，都是客。隻是此客不如彼客，打擾了！”周鵬伸出了手。
林曉海握了握他的手：“這次已經慢待了你們，不好意思。”
“哪裏，我——可以請教你一些問題嗎？”周鵬不打算隻是打個招呼這麼簡單。
“我們並不相識，有什麼要請教的？”林曉海淡淡一笑。
“村民們都在傳說才剛出殯的兩個人都是意外身亡，你怎麼看待這件事嗎？”周鵬不忍撒開林曉海的手。
林曉海收斂了笑：“對不起，我也是才來，並沒聽人說起什麼。也許是你的職業敏感性太強了吧。不好意思，小孩子不耐煩了，我得趕緊弄他回屋，再見。”黃軼早已晃蕩著林曉海的胳膊往院裏掙。
“哦，打擾了，不好意思。”周鵬失望地看著他們走進山莊大廳，身後的兩位夥伴拽了拽他：“直接找當事人，太唐突了，再從村民中尋找突破口吧。”
迎麵而來的一輛轎車緩慢地停下來，山莊大廳中跑出一位女孩：“接你們的車到了，以為你們在大廳裏等著呢，轉眼就不見了，這出殯的有啥好看的啊？”
“我們哪是看出殯的，是找人托關係，讓你給我們勻兩間房出來，我們習慣住你家了。這不，剛才那背小孩兒的哥哥答應我們，幫我們問問，我們正等消息呢。”周鵬指指大廳方向。
“你們是他的朋友？”女孩兒有些疑惑地回頭看看，“他剛才啥都沒說啊？老板說了過兩天再對外營業，你們放心吧，那家條件不比我們家次。萬一明天老板說對外營業，我就給你們打電話，你們再搬回來，好不好嘛？”女孩嘟起了嘴。
“唉，問你個事，那位大哥是你家啥親戚？”周鵬示意那二人上車。
“我家老板的女婿，在這都住十來了天，也是市裏的。你們認識，還問我？”女孩兒想到什麼似的，“快上車吧，司機師傅等急了，一會兒。”她拉著周鵬到了車前，主動幫他打開車門，做了個請的姿勢。
“別為難小妹了，下次住他家是一樣的。”那二人已經鑽進車中。
“就是就是，還是這位大哥哥好。”女孩像找到了救星。
車迅速調轉方向，而周鵬的目光始終被聚緣山莊金碧輝煌的大樓吸引著。
摑著黃軼睡下，林曉海也睡了過去，被敲門聲驚醒，是黃佳麗。送殯的人都已經返回，此刻都在餐廳用餐。
“親戚們都在吃飯，你也去餐廳吃飯吧，我不想吃。”黃佳麗歪倒在床上。
“等黃軼一起吧。”至此，或許正式該歇息幾天了吧。林曉海似乎明白此刻黃佳麗的真正心思所在，直到姑姑來敲門，大家才起身前往餐廳。
不見佳麗的父母，不見喪禮中哭得最厲害的那幾個老少女人。黃佳麗無心於他們，林曉海關心的是歸期，姑姑專心伺候著黃軼。姑姑已告知他二人，飯後，她將回市裏。黃佳麗隻是機械地點點頭，她在從憩園回山莊的車上聽說人念叨：爸爸為了提防何家夫婦擾亂出殯現場，專門派人守在何家門前，直到靈車離開才讓何伯父出門！當時坐在車上，隻覺得心裏有什麼東西往下墜。接下來，隻有等爸爸有了具體的實際安排，她才會知道自己該幹什麼。關於死者與生者。想到這些，黃佳麗額頭有些絲絲縷縷的痛，卻不好說與任何人。
“曉海，你跟姑姑一道回市裏吧，我跟黃軼再住幾天。”黃佳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回家，現在就回！”黃軼揚起了小手。
林曉海隻是笑笑：“你多吃些，這半天你根本沒吃什麼，有些事不用想太多，車到山前必有路。”今早，林曉海又接到了媽媽的電話，非說要與爸爸一道來這旅遊，順道看看他們，被他好說歹說勸阻住了，這樣的時機，兩家家長見麵太不合適。他根本就沒說與黃佳麗。
“我也知道你的心思，可你爸爸被被黃家的事折騰得也夠可以了，總得歇歇吧，這些日子你爸爸老了好幾歲。我本想替你問問的，好幾次都沒敢開口。”姑姑歎了口氣。
“甭問！他已當眾承諾，我等，等他兌現承諾的那一天！要不然今天火化的那叔侄倆不是白死啦！沒人追究他的法律責任，他就應該知足。一切都是他製造的，卻讓不相幹的人攪進來。因為是父女關係，我也是沒法！”黃佳麗又開始撲簌簌地落淚。
“你們也好好休息兩天，你們住著不走，你爸爸心裏會明白的。哪天決定了安置何家，你告訴我，我來陪你們，然後咱一塊回市裏。”姑姑抹抹眼角。
送姑姑上了車。黃佳麗總感覺有人影在前後遊蕩，分不清虛實，而山莊門前的路根本就是車輛與行人絡繹不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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