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384 更新時間：21-03-14 12:31
陌池咳了一聲，恍若未聞的低頭，小聲嚷：“這跟我什麼關係，別用那種眼神看我。”
“滌魂河落，大災隨至，滌魂河水落處，妖魔群舞，落日殤的任務就是讓所有的人妖魔怪靈遠離滌魂河下落的地方。”千裏淨台顰眉，擔憂似的道：“此時雖天下太平，但到那時，妖魔橫世，定是人魔亂行，民不聊生，隻要守好落日崖，等我就好，你應該不希望以後的天下變成妖魔的天下吧？”
“自然不想，但是……”洛千自然不希望這等大難降臨。隻是，他憑什麼相信他？
“滌魂河水本身靈氣深蘊，無論妖魔還是鬼怪，隻要呆在滌魂河落處，功力都會數倍大增，若都齊聚落日崖，個個功力無窮，你想，凡世還有什麼安寧？落日殤的人都可以就近落日崖練功，功力自然是不可想象的強大，隻有他們足夠強大，才能守護好落日崖，對不對？”千裏淨台循循善誘道：“隻要我，或者陌池醒過來，就能聽到滌魂河對我們的呼喚，順利的話，就能把滌魂河重新帶回天上，這樣說，你可明白？我並不是隻為了自己才來和你做交易。”
“好，朕和你做這筆交易，但你必須讓洛音打消奪取天下的野心，幻影一共三十四人，朕即刻將他們召來，派去落日崖。”洛千負手，一臉嚴肅：“但，我想知道他們的下場是什麼？”
“讓宮人下去，將幻影召來，我有話對他們說。他們大概要等上很多年，無止盡乏味的等待，會讓滌魂河消失的同時，讓他們名垂青史，永受世人瞻仰，威望勝過一個凡世的有德君王。”千裏淨台勾唇一笑：“這樣的回答你可滿意？”
洛千雖滿意，但還是不敢過分信任，他沒有絕對的理由相信這個本身就神秘詭異的人，麵色卻四平八穩，隻道：“朕，能否容朕在想想？”
“你剛才還說要派幻影去落日崖的。”陌池不滿的嚷：“你知道我們是怎麼走進來的？”
洛千順口問：“怎麼走進來的？”
“就這麼大搖大擺走進來的。”陌池調皮的彎彎眼角，嗬嗬笑道：“淨台做事，向來霸道，不許任何人違逆半分，他若想讓主上替他辦事，原本就不需要這麼麻煩，隻是這樣一個功德事，他想主上應該不會推辭，沒想到竟讓主上疑了心。”
“唉，原本也不要這麼麻煩，隻要你肯從內心承認我是你，也省了這些彎彎繞。”千裏淨台眼神又憂鬱哀怨的望著陌池，臉上仍是淡淡的調笑。
陌池縮了縮脖子，扭頭去看夜色。千裏淨台又歎氣：“這也不怪你，誰讓一萬年輪回，薄了你我的緣分，你身體裏的靈氣又在輪回路上自行完全了三魂六魄，早在預料之中，我本不該逼你。”
洛千揮退宮人，用密令將幻影全數召來。千裏淨台看著一手撐下巴，歪著頭無聊的看著某處發呆的陌池道：“陌池，借用一下身體。”陌池猛抬頭，不容分說，千裏淨台掠進陌池體內，陌池身上的氣質陡然變得清遠，習慣性的眯起眼，遙遙往遠處一望，仿佛自言自語道：“我的能力可以潛意識改變人的認知，所以在進入皇宮前，我改變了宮裏所有人對陌池存在的認知，因此才能輕而易舉進入皇宮，如果我要想殺哪個人，想奪誰的天下，想取誰的萬貫家財，自然如囊中探物，你看，得巫靈者得天下的名號也不算是虛名吧？然而，我並不想那麼做，主上，你能懂嗎？”
洛千點點頭，暗夜中人影瞳瞳，刹那間，原本空無一人的亭外，黑壓壓跪了一地的黑衣人，不多不少三十四個人。陌池起身站在亭台上，又眯了眯眼睛，唇邊總是不經意帶起若有若無的輕笑，陌池道：“很好。”伸手一揮，右手牽引下，仿佛落下一個光罩，黑衣人麵對陌生人怪異舉動，竟沒有一人動一下，陌池似乎很滿意，聲音便如抓不住的霧留不住的雲絲般縹緲無依，卻又無處不在：“今日我渡你們跳脫俗塵，堅守落日崖，子孫後代，依崖而衍，今賜功法六部，以勉諸位。佛語有雲，莫貪短利將心昧，輪回之人皆因此；快刀斬斷迷魂夢，直取正心超俗塵。銘記此語，待我歸來。若有一日心不能持，而墮本心，下場便是，生不如死！”
光罩下不知是什麼從黑衣人身上剝離，陌池輕步在三十四人間走動，忽在一人跟前站定，從容笑問：“你叫什麼名字？”
“冥影。”黑衣人隻覺得靈魂都在顫抖，那道聲音便如極好的鎮痛藥，將他感覺上的疼痛減緩。
“真是俗不可耐的名字。”明明出自他口的嘲笑，卻教人半絲怒氣都存不住。陌池抬頭仰望著漫天星辰，默然沉思許久，忽然涼涼一笑：“大長老，命逆。”
陌池走了幾步，低頭又停在一人跟前，不再相問，吩咐道：“二長老，軌者。”又走幾步，指命道：“三長老，巫咒。”最後指命一人道：“四長老，定罰。”三十四人倒地大半，身體抽搐，陌池點名四人仍勉力不倒。陌池聲輕音遠，話語中仍帶著淡然的輕笑：“大長老命逆何在？”
大長老命逆勉力抬頭應了一聲，陌池又道：“二長老軌者何在？”
二長老軌者抖著嗓子答了聲在，陌池接著道：“三長老巫咒，四長老定罰何在？”
巫咒與定罰咬著牙道了一聲“屬下在。”
陌池忽然笑起來，笑聲輕柔，卻讓身後的洛千感到陣陣寒意。隻一瞬間，自己辛苦培養起的暗衛，全與自己離了心，驀然的，心中全是怨氣。陌池陡然回頭，伸手將罩在三十四人身上的光罩撤除，洛千抬頭目光與陌池一接，頓覺靈魂都幾近被陌池那雙眸子吸引了去。
陌池那雙眸，似乎有白色的漩渦在旋轉不歇，生生的要將人也帶進去，陌池唇邊忽然勾起一痕邪氣的笑，聲音輕得仿佛輕羽：“主上，你便來做落日殤的靈主吧，靈主，竹寺。”陌池刹那一笑，天光失色，夏花殘香盡歿。
洛千大驚失色，驀然緊閉雙目，耳邊傳來陌池恣意大笑聲：“主上怕了？”語聲溫柔，聽在洛千耳裏全是輕蔑。
“你……！”洛千怒容滿麵，難掩被捉弄的惱怒之色。陌池卻又一本正經起來：“主上別怒，這落日殤本來就是主上的舊部，由主上來支配，豈不是名正言順？再者洛家的天下總有變天的一日，到時子孫後代也有一個可靠的歸宿，主上說對不對？”
這個人的心思…太可怕……洛千莫名感到巨大的壓迫感，來自陌池的從容淡定，深謀遠慮又步步設計。他到底有多強的自信來設計這一切，而這一切對他來說又算什麼，洛千看著陌池身後歪七倒八的三十四人，頓時又為自己的決策感到迷茫：“這一切對你來說都算什麼？命也好，生活也好，對你來說都是什麼？”
“什麼？”陌池不解。洛千頓時怒不可遏，連一貫的沉穩都拋棄了：“你在自以為是的安排別人的命運的時候，你在想什麼？你從來沒有覺得你自己多令人厭惡！簡直可惡至極！”
“人命天定，我雖改了別人的命數，但我並不是恣意而為，你以為誰都有資格受我點撥？嗬嗬，是你太自以為是了，還是說所有的人都在自以為是？”陌池語氣越加薄涼，看著洛千憎惡的眼神，苦惱似的皺眉：“看來要想與主上合作，我還是對你坦白點才是。”
“什麼？”洛千幾乎跟不上陌池的思維。
“彼此坦誠相待。”陌池強調了一遍，抬頭看著天空，夜色裏繁星如灑，仿佛秋天的螢火盈滿天空。陌池對著遠天一顆星遙遙一指：“主上，你看那顆星。”洛千順目看去，陌池手指輕輕一勾，落了下來。洛千目瞪口呆，許久不曾回神，陌池道：“世人皆知，星落命隕，我剛才打落了一顆星，主上是否又要向我說教？”陌池眼裏笑意分明，不等洛千發怒，解釋道：“並不是我讓它墜落，而是它已現了隕落之相，而我，隻是助了它一臂之力而已，天底下沒有白吃的苦，也沒有白享的福，這三十四人隱藏暗中為主上所用，見不得光，怎麼算得上是福，隻是，他們苦盡甘來，而我稍稍助力，改變了他們福澤的方式，再說主上，富貴無雙，怎知日後不是坎坷路？陰盛陽衰，陽盛陰衰，無限循環，而我利用主上還沒有消受掉的福澤為主上改了命數，助你日後少一些坎坷也隻是人之常情。”
洛千似乎明白了，又似乎不明白，陌池見洛千迷茫的模樣，又笑起來：“如果我是逆天改命，我是要受天罰的。”
洛千坐下倒了杯酒，慢慢喝了一口：“聽起來，你也並不是無所不能。”
“我如果是無所不能，又怎麼會被別人下了詛咒，逼得我不得不以自散此生擺脫困境，是主上太看的起我了，我並沒有預言能力，而是根據他們的福澤，命數，孽業，來推算他們日後有多少坎坷罷了。”陌池謙虛一笑：“他們都在怪我安排他們的命運，可誰又知道我僅僅是推算出他們的坎坷，提前作了安排而已。”
洛千似乎已經明白千裏淨台找他的原由，晃了晃酒杯：“要喝一杯嗎？”
陌池輕笑：“我不知道陌池的酒量怎樣，還是不喝罷。”
洛千冷哼一聲，嗤笑道：“竹寺，等。你要我們等你什麼時候？”
“不知，但總會等到的。”陌池靠著柱子，發絲紛飛而起：“你這一世是等不到了，子孫後代能等到。”
“好，交涉成功，希望我們合作愉快。”洛千抿著唇，垂著眼簾漠然輕笑。陌池歎出口氣：“不枉我廢得這番唇舌。”右手一托，手上幻化出幾本書冊，向洛千麵前一推：“自己撿兩本修習，剩餘幾本留給長老們。”話音到了最後，卻帶著若有若無的薄涼。
洛千卻未聽出，隻怔怔的看著麵前的書冊若有所思。
“作為落日殤第一代當家主子，你有理由了解我的來曆，否則，後人對我的來曆一但有了困惑，內鬥無法避免。”陌池真正的坦白才開始：“巫靈，主上，你猜猜看，為何我叫巫靈？”
洛千怎麼猜得著，輕輕搖了搖頭。
“巫靈，無靈。”陌池語聲中忽然蘊滿了憂傷與自嘲：“我在滌魂河還有一個名字，叫無，無靈，指得就是當初的我，而我的本質就是無。”
洛千道：“無即是空，空即是無，所以你……”
“所以我是殺不死的，隻會四散沉睡。”陌池婉爾一笑，低頭輕笑幾聲，歎息似的道：“滌魂河最初的名字叫凝境，是一方清澈見底，流動間便有凝神淨心的梵音浮水而來的天池，天上的仙君都道這是一處修身養性的好地方，將凝境作了一眼淨心泉，然而，仙君們雖跳脫俗塵，但並不是個個超脫豁達，私心雜念，便悄悄的一點一點融入凝境，來的仙君越多，凝境越渾濁，後來凝境就再不會流出美妙梵音。”
洛千聽得出神，順口問：“後來呢？”
“梵音凝聚，便有了我，我的聲音能解人怨懟，便是因為我是梵音所化，本不該有我，然而，因為眾仙君積攢下雜念已不是凝境所能化解，於是我應時而生，為適應水中生活，而生有魚尾，為聆聽水中雜念怨懟，而生一雙尖耳，為引河精追隨，而生一雙如夜明珠發光的龍角，那便是最初的我，無。但是，凝境的能力備受仙君們喜愛，而我的存在，並沒有讓凝境裏的怨念減少，而是越積越多，致使凝境擴漲，隻一瞬間，便麵目全非，便另取名滌魂河，我為了化解滌魂河的怨念，不斷與滌魂河裏的河精融合，引領他們在河中淨化，終於有一日，河水又如凝境時一樣無垢，卻無法回到凝境的模樣。”
洛千皺眉，越加不解：“這不是好事嗎……”卻倏然緘了口。若是好事，無又怎麼會化身成千裏淨台呢。
陌池果然輕哼出聲，似乎很是疲憊：“仙君們雖然無法在河中淨心，天帝卻將閻羅殿下罪惡深重之人放進滌魂河，一遭滌魂河，便能讓他們脫下不少孽業，天帝仁慈，看不得那些罪孽深重的他們輪回不歇，然而，卻無人憐我，看盡他們怨念中的人生，我靈識自全，雖一千年渡一批怨靈，但我仍會覺得身心疲憊，但也不曾怨過。可居然讓守護滌魂河的淩泉上神算計了，他引我出了滌魂河，將我與空靈花重擬而生，下落凡塵，而他卻化身在滌魂河裏。”
“這些事，都過了太久了，久得我都快忘了。”陌池歎息，一滴淚順著臉頰落下，那一臉溫柔的笑看在洛千眼裏竟全是無奈何的淒然。原來，他一直都在不幸中化解著別人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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