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字數：4262 更新時間：21-03-14 12:32
天亮的時候，朝雲還未散盡。空氣中傳來輕靈的簷鈴聲，一聲聲清脆動聽。洛千坐在石桌前，握著空酒杯，看著倒在桌上的陌池，回想昨夜便像恍惚間做的一個夢。
終究是與巫靈達成了合作，與其說他信了巫靈，倒不如說他信了巫靈那雙眸子裏深邃的憂傷。明明自己身在不幸中，卻能笑談清風。巫靈，果然是怪物。
“燒餅……”陌池呢喃，重重舒出一口氣，想個翻身，卻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洛千看了一眼空杯，靜靜地瞧著陌池，仿佛瞧著巫靈一般。
陌池哎呦一聲，揉著屁股一睜眼，直接對上洛千探究的眸子，陌池一愣，從容的爬起來，淡淡笑道：“主上看什麼？我臉上長草了，還是開花了？”
洛千一愣，隨即笑道：“長草了。”
陌池打撲袍角的動作微滯，隨口問：“昨夜，淨台與主上說了什麼？竟談了一夜。”
“沒什麼，他隻是托朕給他打口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十天之後給他收屍。”洛千漫不經心的敷衍他：“你自己走吧，朕去早朝。”
“你自己死了，也未必能用上真正的上好金絲楠木，更何況是他？”陌池此話犯了大忌，然而他卻不覺得，洛千即使真的有點怒氣，也不曾發作出來，冷笑一聲，輕飄飄望他一眼：“既然不信，就自己問他。看他肯不肯告訴你。”
陌池氣結，千裏淨台如果真想讓他知道，又何必強行占用他的身體，心裏雖氣千裏淨台，但麵上仍是一副風輕雲淡：“算了，主上保重，後會無期。”抓起一旁的傘，撐起離開。
洛千望著陌池離去的背影，唇邊徐徐而笑。
“淨台，出來解釋解釋。”陌池語氣雖輕，卻含著不悅。
“解釋什麼？”千裏淨台從陌池身上錯了出來，不慌不忙岔開話題：“陌池，你身上積聚的陰寒之氣還需要盡快煉化，否則隻能帶到棺材裏煉化了。”
“你不會真讓主上給你準備了棺材吧？”陌池吃驚問。
千裏淨台不接話，隻道：“煉化了那些陰寒之氣，你的功力就會大增，雖然人的怨念難化解，但一旦化解了，就會成為自己的力量，無人能超越。”
“淨台……”陌池叫他。
“回去之後別和陌楓吵了，好好和他們相處，我暫時不會出現，過不了多久，一切將物是人非。”千裏淨台話語溫柔中帶著淡淡的憂傷。陌池一瞬間，仿佛又看到夢裏千裏淨台坐在桃樹上，桃花紛飛間，他低緩含憂的問候：“陌池，你還好嗎？”
“淨台……”陌池又叫他。
“陌池，什麼時候都不用擔心，自從千裏無明歸回仙位，陶陽杳無音訊後，已經過了整整一萬多年，雖寂靜這麼多年讓人不能安心，但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千裏淨台喃喃自語。
“千裏淨台……”陌池斂步，眉頭皺得深沉：“你到底怎麼了？”他明顯感到了千裏淨台的不安，而這份不安究竟來源於哪裏？
“抱歉，陌池。”千裏淨台仰頭，眼角落淚，唇角輕微帶笑：“陶陽，陶陽他還活著，我們最大的敵人，他還在黑暗處養精蓄銳，隨時出現，殺了你，也殺了我。”
陌池仿佛被雷擊中，一動不動，半晌才找回聲音來：“你說什麼？你說誰還活著？”
“陶陽。”千裏淨台垂下頭，眼中隱忍疼痛。
“陶陽，活了一萬多年的怪物，在暗中伺機而動……”陌池輕聲自語，瞳孔一點一點撐大，忽然狠狠下了決心：“如果是非死不可，那我趁活著的時候，多陪陪熙風吧。”陌池眼裏漾滿了溫柔。
“如果陶陽重出，別說是段熙風，就算整個天下都將葬進去，如果你能願意與我合一，對付陶陽不在話下……”千裏淨台語氣悲傷，似乎真是無可奈何的唯一生路。
陌池聽得一愣一愣的，但千裏淨台提起合一時，變的抵觸起來：“別說了，二靈合一雖不錯，但一靈消融，一靈滋長，你是巫靈原身的本靈，你覺得被消融的會是誰？我不管天塌了，還是地陷了，想讓我承認你，休想。”
陌池拔腿怒氣衝衝的離去，失去傘得遮擋，陽光瞬間落下來，灼傷了千裏淨台的手，他後退著躲開陽光，如果他不是巫靈的本靈，他大概早被陽光化成了石頭，千裏淨台歎氣，望著陌池遠去的背影，默默的笑起來，低頭自嘲得笑：“果然不行，軟硬都不吃，不管自己露出多悲傷的神情，一提合一之事就變臉，果然提不得。”千裏淨台看著遠方，默默地在心裏笑道：“陌池，你忘了把我帶上了。”
明明是自己的身體，卻被本體排斥了他這本靈，說不出得諷刺，偏偏他對陌池，什麼都不能做。
他騙了陌池，什麼陶陽快重出，怎麼可能。陶陽是不會現在出現，他若出現，就會在他將回滌魂河的那一刻出現。他了解陶陽甚至超過了對自己的了解，現在的他一無所有，隻是一個遇到陽光就會退縮的懦弱鬼，陶陽才不會動手，他一定會等到他擁有了一切的那一刻，毫不留情的一刀斬殺他。
千裏淨台垂頭，悠悠歎了口氣：“作戰失敗了呢。”對自己作戰失敗。
“走出去很遠，我才發現，我丟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陌池撐著傘站在他麵前，嘲笑道：“我居然幸運的看到了你狼狽的模樣。”伸手道：“該回家了。”
千裏淨台仰頭看著陌池輕輕一笑，那傾溫柔仿佛水般在他眸底流轉，他伸手握住陌池的手，飄進陌池體內。陌池抬頭望望天，陽光明晃晃的刺痛了眼睛，他微眯起了雙眼。
走了幾步，千裏淨台又錯出體外。陌池難得關心他：“不是受傷了嗎？還出來做什麼？”
“我覺得有些事需要對你說清楚。”千裏淨台思索道。
“你終於肯把與主上談的內容告訴我了。”陌池很高興。千裏淨台眯起雙眼，悠悠笑道：“不是，是你哥哥陌楓和朝若的事。”
“他們怎麼了？”陌池訝然。
“陌楓和朝若，其實都各有一個名字，朝若叫生死繭，而你哥哥叫曇花，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名字。”千裏淨台淡淡道：“他們的命運都在名字裏。”
行人如水，來去匆匆。落在傘上的陽光一時無法穿透傘上墨竹，隻投下一片陰影。陌池拿傘的手微微一抖：“曇花一現，就是陌楓的結局？”
“對，鍥合的是曇花敗落的過程，陌楓和朝若是不死之身，不過，到最後都會為你我而亡。”千裏淨台娓娓道來：“陌楓和朝若共用了一個人的記憶，陌楓記得前一半，朝若記得後一半，陌楓之所以知道所有人的來曆，就是因為這份記憶，不過，他們都以為這是他們的記憶，其實不是。”
“那是誰的記憶？”陌池好奇不已：“他們之所以認為那是他們，是不是你改變了他們潛意識的認知，可也不對，你什麼時候做得這些事？”
“陌漸影，是他的記憶。我的確讓他們認為那是他們的記憶，朝若是我在很久之前就安排下的，朝若的記憶隻有一個是對的，就是在雪滿的山巔，與我的對話，除此之外，全是假的，那時我們約定，她幫我渡過生死關劫，我幫她擬化人形，然後她要求了知人結局的能力。”千裏淨台索性全說了出來：“朝若不會死，但會沉睡，等醒來的時候，她就會忘記自己是誰，但陌漸影的記憶會留下來，她自己就會到陌家去，尋找有陌漸影另一半記憶的人。”
“怎麼會這樣啊？”陌池不敢相信：“我哥和朝若都會死？不死不行嗎？”
“你可真會說，他們自己選擇的命運，能怪得了誰？”千裏淨台眯起的眼睛幽遠高深：“陌楓和朝若不同，陌楓的原身是陌漸影，朝若的原身是化羽。”千裏淨台看著陌池呆滯的模樣，好心解釋道：“陌楓他每世都會還老還童一次，作為代價，記憶隻會保留陌漸影的部分，其他都會消失，所以，他是必死之人，至於朝若，如果真正意義上講，她是我準備給你我的棺材。”
陌池腦子已經亂了，呆呆的站在路中央，行人來往，卻仿佛與他兩個世界，千裏淨台說的什麼，陌楓是陌漸影一世又一世的返老還童，朝若是棺材？這是為什麼？陌池手一鬆，傘落在腳下，千裏淨台眼疾手快倏然疊到陌池身上，心底默歎：“這就當是你棄我不顧的懲罰吧。”
午時的陽光濃烈的照在躺在屋頂的朝若身上，光輝輕移，描著她的眉眼。
雪滿山巔，大雪紛揚如羽。一個白衣少年在大雪中一步一步走來，冰雪之中，一絲絲銀線般的白光閃閃爍爍，少年站在山巔，一手遮在眉心抬眼一望，笑歎道：“好大的雪。”
“你是誰？”西風呼嘯中，傳來清脆的詢問聲。
“化羽。”少年溫然輕喚。
“你怎麼知道我叫化羽？”化羽驚詫不已，又不解問：“你是誰？你來雪巔幹什麼來的？”
“叫我千裏淨台就好，化羽，你日日被困在冰雪裏，有沒有想到塵世走一遭？”少年循循善誘：“你若想，不如我們做筆交易吧。”
“你，你果然不安好心！”化羽大怒：“你走，快離開雪巔！”千裏淨台未動，張手將塵世繁華映在半空，行人各色，叫賣不絕，酒坊食樓，車馬如龍。千裏淨台問：“化羽，你看著塵世如何？”
“……”化羽不搭話，半晌結巴道：“這就是凡世……”
“對，我用這俗世繁華換你一個保身法，怎麼樣？”千裏淨台道：“化羽，你是雪巔上的雪華，經年之後，你就能化成人形，隻不過，有一個劫，你過了，便是雪仙，不過，就是飛灰湮滅，永不能生，如今，我助你化劫，你幫我渡生，你覺得怎麼樣？”
“我雪華之身是數萬年修行而來，雖現在被封冰雪中，但我總有一日能站在雪巔之上，抬頭見月，低頭見雪，伸手拂風，看遍山水，幾萬年我都過來了，我又何必急那一時？”化羽不為所動。
“就算有一日你能站在雪巔之上，可也隻能呆在雪巔，這裏一片冰天雪地，看了數萬年還看不夠，況且雪華之身渡劫，你能確保萬無一失？”千裏淨台道：“你若不是人形，多少妄想都隻是妄想，若化形為人，你對雪巔之下的俗世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變得強烈，你能禁得住誘惑？你一旦下了雪巔，禍會隨行，劫自然落下。”千裏淨台駁得化羽啞口無言，又好言道：“我為你化劫，你為我保身，而且，我能現在將你擬生人形，闖俗世一回，怎樣？”
“真的……”化羽驚叫一聲，頓時緘了口，覺得自己失態，又忍不住問：“你想讓我怎麼幫你？”
“你雖是雪華之身，卻是蠶絲之態，我本為水身，你如果能以蠶絲之態將我護住，待我醒來那日，你自能身獲自由。”千裏淨台眸光流轉，淺笑不減：“你如果還心有猶豫，我便給你三日時間考慮一下，三日後我來聽你答複。”
“等等，不用三日，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答應了。你說的對，就算我化成人形，也離不開雪巔，更看不到俗世繁華，無論我是怎樣的形態，雪巔之上，始終隻有我一個。”化羽無奈歎息，又笑道：“俗世人命短暫，若我能看到他們的結局，我便能坦然麵對，如果你能給我這個能力就好了。”
“能，不過，化羽，我給了你能力，但會擔下詛咒的。”千裏淨台道。
“我不怕。”化羽愉快道。千裏淨台歎了口氣：“詛咒未到你自然不怕，卻不知，怕什麼來什麼才是真正的詛咒。”
銀絲糾纏下少女眉目清麗的站在雪山之巔，望著千裏淨台低垂含笑的眉眼，笑如清風。
耳邊似乎又是千裏淨台的歎息：“怕什麼來什麼才是真正的詛咒。”朝若猛得睜開眼，陽光紮進瞳孔，不知是陽光太烈還是夢太真實，一滴眼淚流下來。
她忽然間全想了起來，千裏淨台說：“我給你一段記憶，給你一個願意與你相守的人，但是，記住，不要愛上他。”所有的事情都在千裏淨台的掌控下，從她還隻是蠶絲之態的雪華之身起，她的命運便被千裏淨台掌握，還給了她最忠實的警告：不要愛上他，愛上那個願意與你相守的人。卻應了千裏淨台另一句話：怕什麼來什麼才是真正的詛咒。
朝若一瞬間，淚如雨下。
搜索關注 連城讀書 公眾號，微信也能看小說！或下載 連城讀書 APP,每天簽到領福利。
Copyright 2024 lcread.com All Rithts Reserved 版權所有，未經許可不得擅自轉載本站內容。
請所有作者發布作品時務必遵守國家互聯網信息管理辦法規定，我們拒絕任何反動、影射政治、黃色、暴力、破壞社會和諧的內容，讀者如果發現相關內容，請舉報，連城將立刻刪除！
本站所收錄作品、社區話題、書庫評論及本站所做之廣告均屬其個人行為，與本站立場無關。
如果因此產生任何法律糾紛或者問題，連城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